「我看來十分蒼白,」她對那個幫助她打扮的女僕說。
「您需要陽光,小姐。大夫也說過您今天可以下樓去躺在陽台上的。」
那可以有點變化,柯黛莉亞想。她關在這間很漂亮的臥室內象囚徒一樣已經有好幾個禮拜了。
不過醫生堅持她不能到戶外去,直至她完全恢復為止。
「我在那不勒斯很久了。」她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的,笑姐,已經有六個星期了。今天是八月八日,法軍剛好佔領了馬爾他兩個月。」
那似乎已有兩年之久,因為她沒法看到馬克。
但是漢彌頓夫人會把他的消息帶給她。他好一點了,他的腿在痊癒中,他每天都派一個僕人到大使館來打聽她的健康。
自從在西西里的岩石上被雷神號救起,經過一次非常艱辛的航程回到那不勒斯以後,柯黛莉亞便整個地崩潰了。
她很以自己的體弱為恥。但是,在海上遭遇戰爭的緊張與恐懼,以及後來冒著風浪在甲板上救助傷患,都使得她筋疲力盡、心力交瘁。
還有,在雷神號她還跟船上的外科醫生起了一場爭端,因為那個醫生堅持要把受傷的人的四肢鋸掉;
「會生出壞疳的,小姐,」他肯定地說。
由於柯黛莉亞不准他去做這種屠夫的工作,他就大發雷霆,去找船長訴說她的干預。
很幸運地那位船長很年輕而容易說服,他因為傾倒於柯黛莉亞的美麗而同意了她的話。
從聖朱特號救起的人之中有五個人死去。其他的在柯黛莉亞的細心護理下,都日有起色。
她不顧船長的反對,堅持著每天要親自為那些傷患清洗創口、更換繃帶,從男爵以至那最年少的男孩,都一視同仁。
她認為這是她的責任,既然已經救了他們,她就不願意由於疏忽而使他們死去。
「他們都把你當做慈悲的天使哩!柯黛莉亞小姐,」船長告訴她。「當心不要被封為聖者啊!」
「我才不希望做聖人。」她微笑著說。
一想到馬克,她就知道她最希望去做的是什麼。
他們在雷神號上的時候,他一直發著高燒。
醫生認為他不必鋸斷那條腿是她的功勞。柯黛莉亞則認為假使不是失血太多以及在風浪中浸在海水裡,他的情形也不會這樣壞。
他們到達了那不勒斯之後,他已恢復得相當好了。他決定不讓他手下的人住進城中那些不妥善的醫院裡,而安排他們進入一間僧侶們專門醫治和護理傷患的修道院。
柯黛莉亞被送到英國大使館。他自己就到他的一個朋友——一位意大利醫生那裡,讓他照顧他受傷的腿。
柯黛莉亞知道雷神號是納爾遜艦隊中的一艘。是派去偵察馬爾他的形勢以及法國艦隊的。
船長對柯黛莉亞所給予他的消息,感激不已。
到達那不勒斯之後,柯黛莉亞聽說納爾遜上將並不在城內,他正在焦灼地為他的艦隊想辦法供應食物和飲水,因為法國已禁止國王供應他。
柯黛莉亞病例了,也發著燒。他們讓她躺在一間簾幕深垂的房間裡休養,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西薩宮所發生的戲劇性事件。
不過,等到她好了一點,漢彌頓夫人就源源本本地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漢彌頓夫人的敘述真是太戲劇化了。
當拿破侖從土倫逃掉的時候,納爾遜正在沙丁尼亞。他就在地中海四處游戈,像一隻狡猾的狐狸那樣盡量到處散發氣味,混淆視聽。
納爾遜上將追逐他,由於情報的錯誤以及缺乏先頭快艇以至進行很緩慢,但是他窮迫不捨。
「這一次追逐是全歐洲命運之所繫啊!」漢彌頓夫人感歎著說。「我知道英國艦隊需要食物和水,但是我們有什麼辦法?」
柯黛莉亞聽說國王害怕得快要發狂,一直把自己關起來。他既怕城中發生叛變,又怕法軍來攻,他已經在幻想他的宮殿被暴民縱火燃燒。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王后,」漢彌頓夫人告訴柯黛莉亞。「當威廉爵士在請求、哀求國王幫助他,甚至跟國王爭辯時,我和王后就相擁哭泣。」
「假使他在那不勒斯沒辦法獲得食水,」柯黛莉亞問。「那麼納爾遜上將會到哪裡去呢?」
『直布羅陀是他最近的港口。但是,當他一旦轉過方向,那就無異把埃及拱手讓給拿破侖了。」
「怎麼樣了?」柯黛莉亞喘著氣問。
「納爾遜上將的座艦前鋒號停泊在卡普裡附近海面,他派了兩名他親信的船長來見威廉爵土,但是我的丈夫除了把實情告訴他以外,也無能為力。」
「威廉爵土對他們說:『我已經為我們的艦隊進入那不勒斯和西西里港盡量鋪路了。我將會再去向國王請求。不過我必須很誠懇地說,對於是否能夠成功,我是非常悲觀的。』」
漢彌頓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說:
「我已經決定該怎麼做了,我要請求正式謁見王后。」
「她會幫助你?」柯黛莉亞問。
「威廉爵土帶回一紙公文,那是經過國王批准的。條文上有許多限制。西西里的所有港口都准許我們的傷患登陸。但是食物和飲水只能夠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供應。」
她歎了一口氣繼續說:
「我看得出那兩位船長是沮喪極了。我對威龐爵土說:『在納爾遜上將出海之前,讓我們乘遊艇去拜訪他好嗎?』」
「威廉爵土同意不同意?」柯黛莉亞問。
「他同意了。我們在傍晚的時候登上了前鋒號,納爾遜上將親自迎接我們,引導我們走進他的船艙。」
「請問大使閣下已經拿到了命令沒有?」他問威龐爵士。
「是的,不過那並不令人滿意,恐怕不能符合你的要求。』威廉爵土回答。」
「那對納爾遜上將一定懸一個打擊。」柯黛莉亞喃喃地說。
「我看見他的臉是那麼蒼白,眼中帶著痛苦的表情,」漢彌頓夫人說。「於是,我從我的外衣裡拿出一張紙條。」
「那是什麼?」柯黛莉亞問。
「我向納爾遜上將解釋,王后在議會有一席位,我懇求她使用權力。她起初有點害怕,我就跪在她面前,請她看在她的王國和她的子女份上——」
漢彌頓夫人的聲音中斷了,這時,她的眼前浮現出納爾遜上將蒼白的面孔。
「威廉爵士從我額抖的手中拿起那張紙,」她又繼續說。「讀完了,然後交給上將。」』
「上將,我從我的妻子手中,呈獻你一份王室的命令,你的艦隊可以隨便在那裡補給食物和飲水,』威廉爵土說。」
「我以為上將會因為太高興而昏倒,但是,」漢彌頓夫人說,「他只是把命令放在桌上,用一種極為嚴肅的聲調說:『夫人,你己拯救了你的國家。由於你的勇敢和智慧,上帝才賜恩給艦隊的。」
這真是一個很戲劇性而又動人的故事,柯黛莉亞想。不過,結局如何,還是不得而知。
當她的健康稍有進展之後,她立刻就意識到西薩宮的緊張形勢有增無減。
漢彌頓夫人美麗的臉上並不隱藏她的憂色。從侍候她的女僕口中,柯黛莉亞知道威廉爵士已因為擔憂而病倒。他在等候一個消息,然而,日復一日,消息始終沒有來。
大家一直在擔心:拿破侖的新艦會擊敗英國的舊艦。
納爾遜上將的健康情形很壞,他的斷臂時常作痛,他的一目已眇,他真的有能力對抗那年輕而自信的歐洲征服者嗎?
不過,這一切都無關宏旨。今天,柯黛莉亞所關心的只是她自己和她的表兄。
今天,將是她回到那不勒斯以後第一次會見馬克。她一直在擔心,害怕馬克對她不像她對他那樣有著蝕骨的相思之情。
她愛他。她不顧一切地愛他。她的愛是完整的,無所不容的。他是不是也一樣呢?
她怎樣為自己保證?
在聖朱特號上,他把她擁在懷中的一吻?
在聖朱特號的甲板上,她本來已準備在他身邊死去的了,但是那時他幾乎是沒有知覺的。而後來在雷神號上他們又沒有機會談心。
由於傷腿的劇病,雷神號上的醫生給馬克服用鴉片劑,使他在海上睡了兩整天。
到了那不勒斯,他掙扎著起來,不過,那只是由於他的一種超人的力量而已。終於,他又倒了下來,被擔架抬走。
以後的事她就記不得了。
如今,她終於也好了起來。今天,醫生允許她穿衣打扮下樓去。
「小姐,你可以躺在日光下,但是不可以做任何事,」醫生嚴肅地說。
「你把我變成一個無用的人了。」她向他抗議,不過她也明白醫生的用意。
「小姐,僕人等在門外了,」現在.女僕對她說。「他們要把你抬下樓去。」
「我可以自己走路。」柯黛莉亞不悅地說。
「是夫人安排這樣做的,她已準備好一張椅子。」
既然是女主人的意思,她就不便違抗了。
她被人抬著下了樓,經過沙龍,到了陽台上。她發現:細心的漢彌頓夫人已為她準備了一張堆滿了緞質靠枕的臥榻放在那裡,還撐著一把遮陽傘,使她避免受到目光直射。
海灣的景色以及園中的花朵似乎此以前變加美麗。美得不像是真的,只像是戲劇中佈景;那麼,她就是女主角嗎?
她感覺到有一點恐懼。由於她的渴望和需要馬克,她對他已建立了一個假的幻像。
但是,她並沒有單獨多久,她坐在那裡還不到五分鐘,就聽見道模上校用洪亮的聲音宣佈:
「小姐,亨史丹頓伯爵來看你!」
柯黛莉亞吃了一驚。
她忘記馬克已經繼承了大衛的頭銜,從今以後,他的身份地位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馬克的出現,使她狂喜。
他看來瘦了一點,臉上的日曬之色也消褪了一些;但是,他的藍眼仍然炯炯有光。
唯一不同之點就是:他以前是用一種體育家有力而矯捷的步伐走路,現在卻是拄著一根象牙把手的手杖慢慢走向她。
她本來準備了很多話要說的;然而,此刻竟是說不出口。
她只能睜著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你已經好了?」他問。
她已經忘記了他的聲音是何等的深沉,何等的使她為之顫動,因此,她現在聽起來就像是音樂一樣。·
「你的腿好了?」她也這樣問。
「完全靠了你我才能保住了它。」
「還痛嗎?」
「只有在站著的時候痛。」
「那麼趕快坐下,」柯黛莉亞說。「你須多休息,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他對她微笑,這使他看來年輕一點。
「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柯黛莉亞,」他說。「不過,我首先要謝你。」
「不,請你不要……」她說。
「我怎能想像得出一個女孩子居然會那樣勇敢,那樣鎮定?那太使人難以相信了。」
柯黛莉亞聽了,不禁兩頰緋紅。
由於她害羞,所以就低垂著眼皮,因此剛好看到他的腿.隔著褲子和靴子,她還想起了在聖朱特號上她為他包紮的那個可怕的傷口。
現在,馬克又在這裡了,靠得那麼近;但是,他又是那麼高大,那麼的懾人,使得她為之戰慄。
「男爵一定會因為失友了他的船而很傷心吧?」她隨便地問。
「他因為得慶生還而覺得非常感恩,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馬克回答。
「我聽說他已經好一點。」
「我昨天去看過他,不久,他就可以完全康復回家去了。」
「那真是一個好消息。那些海員呢?」
「有幾個已經完全好了,他們都很感謝你送給他們的水果和美味的食物。」
柯紹莉躊躇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由於他們失去……獎金……我想……」
馬克微笑。
「我已經送給他們了,那是一種感謝的付給。你知道我現在是一個有錢人了。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怨恨我取代了大衛的地位。」
「不,不,當然不會!」柯黛莉亞說。「我很高興繼承的人是你。我也不願意史丹頓園關起來,那些地產也沒有人管理呀!」
馬克俯身向前,面對著她。
「柯黛莉亞——」他說。
她的心狂跳起來,她知道他將要說出一些美好的、使她屏住呼吸的話。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被人打斷了。
漢彌頓夫人從沙龍裡出來,走到陽台上。
「啊2你們兩位都在這裡,真是太好了!」她大聲地說。
「伯爵,請坐,不要站起來。我只耽擱幾分鐘,成廉爵土需要我。」
她把她那白嫩的手放在馬克肩上,微笑著又說:
「我相信你們兩位一定有許多話要談。我要知道你們是不是沒有人干擾。小心太陽,今天很熱啊!」
她走到陽台的欄杆旁邊,似乎是要證實她的話。突然,她叫了起來:
「一條船!一條英國船正在進港!」
這時,他們聽見了一聲禮炮,而這邊的堡壘也還禮。
「一定是有消息!」漢彌頓夫人說。「納爾遜上將和艦隊的消息。上帝保佑我們,使我們不要失望吧!」
馬克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
一隻小艇從船上放下,大船已在海岸邊停泊下來。
「你看會不會已經打過仗?」漢彌頓夫人用痛苦的聲音低低地說。「也許法國艦隊又躲開了他們吧?啊!我的天!我真是急不可待的想知道結果。」
「不必等多久了。」馬克安慰她。
他們注視著小艇到達碼頭。然後他們聽見了遠處的歡呼聲。一種常使得漢彌頓夫人發笑的尖銳的異國歡呼聲。
她曾經跟納爾遜上將一起因此而大笑。
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那不勒斯因為狂喜而吶喊。但是,為什麼呢?又為了什麼呢?
沒有說一句話,漢彌頓夫人離開陽台,跑了進去。
馬克走回柯黛莉亞身邊,她一直都沒有動過。
「我去看看到底發生了身麼事。」他說。
她看得出他也是很心急。他離去的時候緊緊抿著嘴,顯出他正在用力地克制他的某種感情。
穿過沙龍,馬克發現漢彌頓夫人正在大使館的入口處。
她站在台階上,西薩宮內所有的職員和僕人通通都走了出來,圍繞她站著。
大家都知道了已有重大的事情發生,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是什麼事。
馬克不能走得快,等到他終於走到漢彌頓夫人身邊時,他看見兩名海軍軍官踏著急促而穩定的步伐走向他們,眼睛正視著前方。
群眾聚集在鐵門外,仍然在叫喊著和歡呼著。
馬克認得郝斯特船長和卡普爾船長,他們都是納爾遜上將手下最能幹的將領。
他們看見了漢彌頓夫人,就幾乎用跑步來到台階下。
「什麼事?」
他們是否聽得見她的話大成問題,因為聲音似乎被絞扭在她的喉嚨裡。
「夫人,我們打了一場光榮的勝仗,法國艦隊被我們摧毀了!」
郝斯特船長的話才出口,在愛瑪·漢彌頓心中繃緊了幾個星期的一根弦就突然斷了。
她雙臂往後一甩,昏了過去,重重地倒在大理石的台階上。
兩名船長和僕人把她抬進最近的一間房間裡去,但是他們一放下她,她的睫毛就開始扇動,臉頰也恢復了顏色。
那場戰事的經過述說了一次又一次,最重要的一點是納爾遜上將發現了法國艦隊停泊在艾包喀灣。
在八月一日下午,他下令進攻。
統率法國艦隊的布魯埃上將怎樣也沒有辦法使他的艦隻進港,於是,他懸賞一萬里拉給任何一個能夠引導他的船隻進港的舵手。
「但是,他還是不得不把船隻停泊在海面上,首尾相接,擺成一個一般認為無法攻破的陣勢,」郝斯特船長說。
當兩名船長繼續述說法國戰艦擁有一千零九十六門大炮和一萬一千工百三十名水手時,直聽得他們目瞪口呆。
「傍晚六點半的時候,一陣西北風使得我們的艦隊駛向法國艦隊,」卡普爾船長說。「我們的巨人號、熱心號以及另外幾艘軍艦,使出一個很聰明而出奇制勝的戰略,在法國艦和海岸線之間穿過。」
「那意思就是,」看見漢彌頓夫人不明白,郝斯特船長為她解釋。「由於法國艦的炮口都向著大海,所以他們可以逃過法軍的炮火。」
漢彌頓夫人緊緊交握著自己的雙手。
「這樣一來,」卡普爾船長繼續說。「法艦就動彈不得,變成了甕中之鱉,背腹受敵了。納爾遜上將下令開足炮火,我們轟擊了一整夜。
「英軍有損失沒有?」馬克問。
自從兩名船長開始講述了以來,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慘重得很嘍!」郝斯特船長說。「那些大船由於距離得太近,很多炮手都犧牲了。」
歇了一會幾,卡普爾船長不經意地說:
「納爾遜上將也被流彈打中了。」
漢彌頓夫人驚恐地叫了起來。
「他雖然受傷,但是沒有危險,」郝斯特船長說。「法國的布魯埃上將卻陣亡了。」
「法軍很勇敢,」卡普爾船長下結論說。「他們的一隻快艇爆炸了,五隻沉了下去,那個晚上有四千以上的法國人戰死了。無論如何,那是一個令人遺憾的損失。」
「為什麼呢?」馬克問。
「東方號著了火,火燒到火藥庫,整艘船都飛到了半天高。」
「真可惜!」馬克說。「要不然,獎金可不得了啊!」
漢彌頓夫人從她所躺著的臥榻上起來。
「我一定要寫信給納爾遜上將。不過,首先,兩位船長,我要帶你們到王宮去,你們必須把經過向王后再陳述一遍。」
她走到門口,對僕人說:
「把我的帽子和外衣拿來,準備馬車!」
幾分鐘以後,她已經把這個令人驚喜的消息告訴了威廉爵土,然後跟兩名船長一起離開了西薩宮。
馬克回到柯黛莉亞的身邊。
他一出現,她就睜大眼睛望著他,等他走近了,就向他伸出手。
「我一看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勝利了!。
「一場大捷!」他說。「不過,在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以前,在沒有人打擾我們以前,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是什麼問題呢?」她問;
他把她的手握緊了點,很莊嚴地說:
「親愛的,你願意馬上跟我結婚嗎?」
柯黛莉亞環視起居室,發出了一聲快樂的歎息。
雖然室外很熱,白色的牆壁和百葉窗卻使得室內很涼快。
室內到處都是花,矮几上大盆盛開的花朵芳香四溢,希臘式的圓柱下也放著花。
這是威廉爵土的一位考古學家朋友的別墅,離那不勒斯只有及英里路,背山面海,風景非常幽美。
本來,漢彌頓夫人建議他們應該到卡塞塔的大使的避暑山莊去的。
但是威廉爵土認為新婚夫婦應該享受到清靜,不應被人打擾,所以他就向他的朋友借用這個地方。
婚禮很簡單,只有威廉爵土和漢彌頓夫人參加。
這是柯黛莉亞的意思,因為她不希望有好奇的陌生人注視著她跟馬克訂鴛盟,而且,她還在服喪中。
大衛剛死去不久,本來她應該再等幾個月才結婚的。
但是馬克要求她馬上結婚,這樣,他們司以一起乘船回英國去報告納爾遜大勝的消息。
她也知道馬克絕對不會讓傳統的理由來阻延他們的婚期的。
船在三天之後就啟程。
因此,他們只有一個極短促的蜜月,不過柯黛莉亞相信這仍然會很完美。
她察覺出馬克害怕她因為婚事過於匆促而不高興,但是她是如此全心全意地愛他,她叉怎會不答應?
她的答覆很簡單。
「只要你要我,隨時都可以。」
她感覺到他的嘴唇在她的手上。
然後,他的嘴巴尋找她的。這是他第一次吻她,她沉醉在他的懷裡,覺得他的吻混和著陽光與花香。
這一個吻的奇妙,就像是那不勒斯海灣上那種透明的光輝。
馬克起了抬頭。
「我愛你,親愛的,我愛你!」
她知道他己屬於他,他們不再是兩個人了。
他們的婚禮在一間古老的教堂舉行,裡面的氣氛既莊嚴而又神聖,使得柯黛莉亞感覺到她所愛的人似乎都在她身邊。她深信她的母親和大衛一定在場。
她想,也許聖朱特號上死亡的人的靈魂也離他們不遠。
他們曾經尊敬過烏克,他們一定也希望他快樂的。
「我會使他快樂的,」柯黛莉亞在心中發誓。「幫助我,上帝,請你幫助我。」
她從此絕對不再懷疑禱告是否有效了,自從那次他們在西西里的岩石上奇跡似的被人救起以後。
當主持婚禮的神父為他們祝福的時候,她在內心裡感謝上帝的曾經祝福使他們得慶生還。
他們乘坐馬車回西薩宮的時候,馬克緊緊地握看她的小手。
此刻,言語對他們是多餘的。他們兩個都被一種難以形容的歡樂所充滿,是那麼神聖,那麼完善,在靈魂上他們己合而為一。
在英國大使館中,威廉爵土為他們舉行了簡單的宴會。他們切了結婚蛋糕,也舉起手中的香檳酒答謝威廉爵士夫婦的祝福。
然後,大使館的職員向他們投擲玫瑰花瓣。他們向大家道別了,乘坐大使的馬車直駛海灣的別墅。
現在,柯黛莉亞轉過身來向馬克微笑。
「太美麗了!」她讚歎著。「看看這些花瓶、這些希臘柱子、這些可愛的小石像,多精緻呀!威廉爵士看見了一定會忌妒的。」
「目前,我只想看一樣東西,而它又是如此驚人的美麗……
他用雙臂懷抱著她。
她由於害羞,就毫不考慮地說:
「讓我們到花園裡去看看,聽說它可愛得很哩!」
「等天氣涼快一點,我們再去看,」馬克說。「現在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你需要休息了。」
「我不想休息,」柯黛莉亞很快地回答。
「醫生吩咐過,你不能夠太操勞,」馬克堅持說。「今天上午你已經做了太多的事了。」
「我已經結婚了,為了……一件事。」
「這件事你以後再告訴我吧!」馬克微笑著。「現在我要你休息。」
「假使我不要呢?」
「你答應過要服從我的。」
她頑皮地望著他,因為他太嚴肅而想作弄他。
「要是我忘記了我的誓言而不服從你那令人敬畏的命令呢?」
「那麼我就要罰你,用吻!」
他把她拉過來緊緊靠著他。
他的嘴唇在她的嘴唇上膠著不能動,除了銷魂蝕骨的感覺以外就什麼也沒有。
她感覺到自己已溶化在他的懷中,但是還要繼續向他靠近。
當她渴望他繼續吻她時,他卻輕輕把她放開,他說話的聲音有點不穩定。
「去休息,柯黛莉亞,我一定要你這樣做。」
「我躺下來以後,你來跟我說話好不好?」
「只能夠待一會兒,」他說。「因為我也要休息。」
「為了你,我會好好聽話的。」
柯黛莉亞想,也許是他的腿痛了,今天上午他已走了很多路,站了很久。「我必須照顧他,」她對自己說。
這幢別墅的好處之一,正如威廉爵土所說的,臥室在樓下,馬克就不必每天辛辛苦苦地爬樓梯。
柯黛莉亞的臥室跟起居室一樣都是白色的。大床的四周懸垂著薄棉布的帷幔。
所有的花也都是白色的。
百合和玫瑰的芳香充滿在室內。窗外,便是萬紫千紅的花園和波光閃耀的大海。
侍候柯黛莉亞的是一個那不勒斯少女,她和她的父母一起在別墅中工作。現在她幫忙柯黛莉亞脫下雪白的新娘服。
這件新娘服是薄棉布和薄紗做成的,十分美麗,她決定要終身珍藏著它。
「每年的結婚週年紀念,我都要穿起來。」她這樣計劃著。
她記得在教堂中的時候,馬克曾經用讚美的眼光望著她。
她低頭看著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覺得這個渾圓無缺的物品正象徵著他們婚姻的百年合好。
「我們將會隨著歲月的增長而越來越親切,越來越快樂的,」她喃喃自語。
她認為最奇妙不過的事就是將可以和馬克一起生活在史丹頓園裡。那是她童年的背景,是她最鍾愛的地方啊!
他一向就是屬於那裡的。現在,那個地方是他的了。
她有一個不可動搖的感覺,知道大衛也會因為馬克可以延續史丹頓園的生命而高興。
現在,馬克不能夠再到海上去了。他將會從政,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報效國家。在他們的家鄉伯克夏郡,可能會有重要的職位在等待著他。
同時,他現在又是一家之主,將會有許多責任和問題等著他去挑起,去解決。
「他一定會做得盡善盡美的!」她對自己說。
由於沉湎在思想中,她沒有注意到女僕已經把她的衣服換過了。
現在她穿著一件薄薄的、透明的紗質睡衣,外面還披著一件同樣的罩衫,罩衫上面綴著好些藍色的蝴蝶結,象徵著幸運。
天氣太熱了,柯黛莉亞只能靠著柔軟的枕頭仰面躺著,用一條細紗蓋著她裸露的腳。
女僕屈膝行禮以後就退了出去。
房間裡很靜,連花園裡花間蜜蜂的嗡嗡聲都可以聽得見。
房門打開,馬克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件白色長袍,腰間緊著一條彩色的腰帶,這是那不勒斯午睡時的服裝。
他一定是借穿別墅主人的,柯黛莉亞想。因為繡在口袋上的英文字母不是他的。
但是他穿起來很合適。他慢慢地走向她,有一點點破。她覺得他英俊極了,他的儀表,永遠使人想到一個騎土。
「來坐下,」她說。「你不應該不用手杖走路的。」
馬克在找椅子,但是沒有找到,就坐在床上,面對著柯黛莉亞。
她向他伸出雙手。
「你你快樂嗎?」她問。
「我快樂得簡直找不出話來形容。」他說。「我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告訴你,我的小寶貝,真不知從何說起呢?」
「是哪一類的事情呢?」她問。
「第一,你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人!第二,你是我從來想像不出的最仁慈最勇敢最完善的女性!」
「你這樣說,都使得我不好意思了,」她害羞地說。
「你害羞的時候特別可愛,你知道嗎?」馬克說。「我記得,當我們在大使館的花園中說話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彌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愛人兒了。」
「我還以為你對我有點煩厭哩!」
「怎麼會?不過,我真想不到這個小小的金色頭顱裡會有那麼多的智慧,也想不到自已竟會愛上一個小女孩。」
「也許,因為我對一切都是那麼無知吧?有一天,你會對我感到厭倦嗎?」柯黛莉亞低聲地向。
馬克微笑。
「那是不可能的。你我都知道,我親愛的小妻子,我們都是彼此看不見的一部分。」
「你深信這一點?」她問。一面注視著他的眼睛。
「我完全相信,就像相信你的禱告和對上帝的信仰使我們脫險一樣。」他平靜地說。
柯黛莉亞的手指在他手中握緊一點。
「你在馬爾他吻了我以後,我開始意識到我是愛你的;但是,後來我又發現我早已愛上你了。」
她的眼睛閃著光又繼續說下去:
「你對我是那麼仁慈與瞭解,當你向我解說愛情的神聖以及我們心中的夢時,我就墜入情網了。」
「我的夢已經成真了。」
馬克的聲調很深沉,他把她的雙手舉向唇邊。
他先吻手背,然後反過來吻手心,他的嘴唇帶著深深的情意。
她的嘴唇溫望著他的,體內似乎燃燒著一勝火焰。但是,他又這樣說:
「我必須讓你睡覺了,我的小寶貝。不過,在我離開以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他的聲音又變得十分莊嚴,柯黛莉亞睜大雙眼望著他,心中有點擔憂。
「是這樣的,」他說。「我們結婚得十分匆促,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我們又還沒有時間長談,好真正地瞭解對方。」
他歇了一下,又繼續說:
「只不過因為我可以安全地用戰艦把你帶回英國。」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又說:
「今後我再也不讓你去冒險了。我的小親親,今生今世,你再也不會再遇到像在聖朱特號上的那種危險了。」
「我也要你安全,」柯黛莉亞說。「可是,你要跟我說什麼呢?」
「我只能很婉轉的向你表達,」馬克微笑了一下,「因為我愛你愛得那麼厲害,所以我不要做出驚嚇你或者使你震驚的事。」
「我絕對不會被你驚嚇的,」柯黛莉亞說。「可是我還是不明白。」
「我們已經結婚,我可愛的妻子。但是我認為我們還要等一段時間才可以做愛,雖則我會很難忍耐,不過我還是要那樣做。」
「你是在說,」柯黛莉亞用很小的聲音問,「你不要……我?」
他的手指把她的手握得那麼緊,她疼得幾乎叫出了聲音。
「不要你?我這一輩子從來未曾想要一個女人像想要你那樣迫切!」
他倒抽了一口氣。
「我要你,不單只為了你的美貌和完美的胴體,我對你的愛是遠遠超過這些的。我對你的愛的方式我以前從未有過。柯黛莉亞,我崇拜你.我站在你面前,就像站在聖壇前面,我是全心全意的。」
當馬克這樣說著的時候,柯黛莉亞很驚訝地感覺到整間屋子裡都好像充滿光輝,她和馬克就沐浴在光輝裡面。
她把雙手從他手中抽出,」環抱著他的脖子。
「我也愛你!」她耳語著。「我跟你愛我一樣地愛你!」
她把他拉近一點,又說:
「我不要等到認識你更深一些。我現在已經認識你了。你是我所渴望的人,你是我夢想的人,跟你在一起,就像在天堂一樣。」
「親愛的,你不應該對我說這些話,」馬克說。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然後,他似乎不能抵抗柯黛莉亞雙臂邀請,他的嘴唇開始低吻下去。
他想溫柔一點,他是在嘗試。她知道,他在極力控制自己.
但是,她體內的火焰似乎越來越高張,也煽動了他的慾火,所以他的吻開始變得猛烈、狂野,而帶有進攻性。
他吻她的眼睛、面頰、耳朵,以及柔軟的脖頸,以至她在一種從來不曾夢想過的感覺中額抖著。
「我奇妙的、勇敢的、完善的小妻子!」他喃喃地說著,把她的罩衫拉開,開始吻她的胸脯。
除了他嘴唇的愛撫以外,每一樣東西似乎都消失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永遠永遠是我的!」他又再喃喃地說。
他們都陶醉在愛的喜悅裡,他們的夢都已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