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情這麼好笑啊?」前頭幾座的客人朝風喬看去。
「沒有。」風喬擺擺手打發他們。這話她不會再說出口了,她要獨釀這盅好話,留待往後品嚐。
「謝謝。」她彎唇嫣笑。「你的話真叫人受用。」
他一笑。「不必客氣的。」笑裡流遞的是一徑的暖度,窩得人舒心。
「掌櫃的!」一聲粗裡粗氣的吆喝聲,打壞恬靜的氛圍。
「來了。」鳳眼一轉,瞧掃過去,七、八個的大漢朝櫃檯走來。柳眉頓挑,這些人面生得緊,可能是外地來的,看上去綠眉毛、紅眼睛的,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日天眼神轉動,打量幾人,盤衡櫃檯後面的情勢。
幾個警覺性高的客人,已經在考慮該不該離開。
「嘟!沒想到掌櫃的倒是個標緻的妞。」帶頭的進來,衝著風喬惡笑。
風喬虛應笑容。「幾個客人要點什麼?」
「嘿!嘿!」一群人莫名地笑起,帶頭的開口道:「你們這裡有沒有豐胸窄腰肥臀的俏姑娘。」
風喬嗤笑。「咱們廟小容不得大菩薩,只有些個獐頭鼠目狗嘴的惡客人。」
啪地一聲,帶頭的怒擊桌子。「你說什麼?」驚了一客棧的客人。
「我說笑話嘛。」對上他們,風喬勾笑,攤聳肩膀。「爺們從外地來的,可能不知道,我最喜歡說笑話了。我們這裡的捕頭,他打小和我一起長大,最愛聽我說笑話了。不信,您問問其它客人,就知道了。」
她這話裡,有兩層意思,一層是警告這些外地客,她是有靠山的,要他們別輕舉妄動;第二層是要相熟的客人,去幫她向柴守塵通風報信。
她覷了個機會,擠眉弄眼地同老李使眼色,老李理會,悄悄地往門口挨去。
「做什麼?」沒想到幾個人還是注意到了,橫擋在門口。
風喬見情況不對,臉色一沉,模向抽屜。
一隻手突然握住她尋找刀子的手,風喬的心,猛然漏了一拍。
「別妄動。」那是日天的手,有力地穩住她突然發抖的手。
挨在風喬身邊,他的聲音沉穩得叫人安心。「有什麼事我來處理,好嗎?」他確知這群牛鬼蛇神,不是風喬一個人一把刀子可以打發的。
「喔。」風喬點頭,由著他帶她推離抽屜。
幾個大漢圍著老李,沒注意風喬和日天的動作。「怎麼老子一來,你就要走,這是不給老子面子嗎?」
「不敢……不敢……」老李已經嚇得結巴了。
「啊!」風喬嬌喊,喚回大漢的注意:「幾個客人要的不是俏姑娘嗎?幹麼現在都圍著個糟老頭。」媚眼飛拋。
這一眼,幾個大漢失了半條魂。「掌櫃倒是個知趣的。」色迷迷地盯著風喬。
那樣色纏,看得風喬反胃,心裡多少有些發毛,悄然挨向日天,她低道:「你說給我靠的。」忽地她發現日天的陽剛氣息正覆裹著她。
「嗯。」他的回答簡單有力。
那氣息、那答案,都讓她一顆懸吊的心安穩地落地。
鳳眼再度飛揚,她放大膽地往櫃檯靠去。「爺們要酒嗎?我看不。」朱唇嘟吸,倒也風情。「人說醉翁之意不在酒。」
「嘿!嘿!」幾個人口水都快淌出來了。
風喬抿唇惑笑。「那爺們要菜嗎?嗯……」她嗲聲嬌喧道:「秀色可餐,有什麼佳餚比得上美人。」
「沒錯,爺們不要酒不要菜。」帶頭的人,手往風喬抓去。
風喬滑開身子,俏昂身軀。「這麼說爺們不要酒、不要菜,只要姑娘。那爺們走錯地方了,爺們該上的是窯館不是客棧。若是最近的窯館不接受畜生,那這兒也不歡迎禽獸。」
「找死!」大漢臉色勃變,往風喬擊去。
風喬一驚,往日天懷裡縮;忽地她的手讓日天給握住。「失禮了。」日天在她耳邊低語。櫃檯後面空間狹小,他要動手不便,只能藉著風喬動作。
風喬只知道日天迅速地牽動她,一股風帶開,她手掌翻攤,啪地一聲,清脆地擊到大漢臉上,四下霎時寂靜。
「啊……」風喬微愕,半晌。「打到了耶!」她驀然燦笑。
「格老子的。」兩名大漢猛然推倒櫃檯。
轟地一陣辟里啪啦響,猶伴隨著客人尖聲驚叫。
「小心!」日天立即攬抱風喬,從要倒臥的櫃檯中躍飛而出。
「怎麼了?!」二楞子一家抓了刀子,衝進混亂的前廳。待二楞子正要擠進惡鬥中時,卻被他爹娘拉住。「等等,先看一下好了。」
雖然是一團亂,可他們看得很清楚,日天正抱著他們家掌櫃的,他們家掌櫃的一時……一時應該是沒有危險的。兩個老的交換了個賊笑。
「怎麼了?」風清舞從樓上房裡跑出來。「啊!」一見樓下腿來拳往的,她的腳頓時不聽使喚地癱軟。不過她在上頭也瞧得真切,日天護著風喬與惡人周旋,他自始貼著風喬,如互守的影子,未有離棄。
風喬任著日天擁她翻轉起落,相熟與不相熟的人,快速地在她眼底穿過,最後只有日天專注的神情,落在燦爍星眸中。好奇怪,本該是腥臭惡鬥的,可她嗅不到驚恐,只感到一種溫暖,一種在日天懷裡才有的溫暖,讓她異樣地安心哪!
不知覺中,朱唇輕巧綻揚,如她身子一般騰飛。
猛然,一道惡風疾至,一名彪形大漢舉起椅子砸向日天;但見日天溫笑,長臂一探,勾掛住椅子,翻了幾轉。
「啊——」大漢摔跌而出。
日天取了椅子,順勢把風喬安放在椅子上。「請坐。」那一刻,清朗的眼中,只鎖著風喬,確定她是否安坐。
「謝謝。」與他對望,風喬嫣然含笑。
「老大,好棒啊!」二楞子忍不住爆出喝采,上次日天勸說他們家掌櫃的不要喝酒時,他已經把日天當成老大看了;而剛剛又看日天抱著他們家掌櫃的,在一群人的圍攻中,竟然毫髮無傷,現在他已認走日天是天降神人了。
「謝謝。」日天微帶赧然地報以一笑,感謝旁人的喝采。
見打不過人,一名大漢掏出傢伙,朝日天刺去——哪知日天背後像生了眼似的,一個後滾翻,反揣對方腹部。
「啊!」又一名大漢倒地,驚得其它大漢開始擦汗。方才日天抱著個風喬動作已然迅如矯龍,現在他兩手空下,他們更不可能討到便宜。
心頭慌亂,他們更是瞎攪蠻纏地胡打,日天帶開拳勢,借力使力撂下對方。「冤家宜解不宜結,各位還是收手回去吧。」
「不成。」風喬大叫。「他們走了,誰陪我損失。啊!小心——」她話還沒說完,又有人打算偷襲日天。
「王八羔子的——」風喬抽走木筒裡的筷子,拿著木筒朝大漢狠丟。
「啊,打到了!」
那人的捂著傷口,怒轉向她。「臭婆娘——」
為免風喬捲入,日天旋身,轉到那人前面——反扯將他拉推了出去。看來只能速戰速決了,日天掠出,身形霹靂疾轉,砰砰砰地幾個聲響,剩下的幾個大漢也滾落在地上。
「哇!」風喬看呆了眼。「日天好棒呢!」跨過幾個人的身體,她蹦跳到他身旁攀挽住他。
「老大好棒!」二楞子也要跟著圍過去。
「等等——」風家二老又拉住他。「別過去壞事,又有好戲看了。」他們小聲地說著:「剛剛是武戲,現在可是文戲了。」
日天耳尖,聽到這話俊臉窘紅,身上燥熱。
「哎呀!你流好多汗呢。」風喬只注意到他發汗,從懷裡掏出繡帕。「我幫你擦擦。」
「不用了。」日天靦腆地扯笑,風喬硬攀上來的帕子,飄著幽幽淡香,撩得他身子益發緊繃。
「你的汗怎麼這麼多?」風喬踮足,細心地拭去他額上的汗,嘴上微微抱怨。
「掌櫃的,您再擦的話,老大的汗只會更多。」二楞子忍不住笑道。
風喬這才察覺自己在眾目睽睽下,做了過度親暱的舉動,玉頰漫上輕紅,她嗔道:「這是什麼……」
「這是……」風喬的話被另一個熟悉的低音打斷。
風喬轉過視線,嘴角微微抽搐。「柴……大……哥……」柳眉皺擠,耳根燥熱,她悄悄地塞回手絹。
這下好了,方纔她的動作,又要被柴守塵視為「淫蕩無恥」了。
柴守塵濃眉斜飛。「小妹。」方才混亂中,有人乘機逃出向他通報,他急忙趕來,怎知撞上的竟是這幕。
「柴大哥。」風清舞嬌喚,她方纔已經走到樓梯口了,這會兒見了柴守塵,蓮步更顯輕盈,直朝柴守塵奔去。
風喬澀然輕扯嘴角,此刻柴守塵怎麼看待她,也不太重要了。她本來就不是個在意旁人的人;更何況,她和柴守塵早是……湊不在一道的人……日天靜靜地看著他們,素來朗闊的眼底莫名地飄過幽雲暗霧。
「我來了,我來了。」一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聲,急切地闖入客棧內。
「啊!」來的是個年輕人,還帶了一堆人擠進來,客棧霎時變得擁擠。
這人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已經吃的肥胖油膩,一臉憨傻。綾羅綢緞穿在他身上,顯不出貴派,只是更形粗鄙。「怎麼會是這樣?」他呆呆地望著。
好半天,才衝著風家兩個姑娘傻笑。「風喬妹妹、清舞妹妹你們兩個好嗎?」
「還好。」風清舞怯怯地應了聲,便躲在柴守塵背後。
風喬翻眼吹氣。「好——沒看到你商添財就好。」她看了商添財就更胃,她爹爹怎麼還說這人憨傻有福氣,嫁了他也不算差。
兩姑娘的反應和商添財預期的全不相同,他搔搔腦勺,問著旁邊的一個面相猥瑣的男子。「總管,不是說,我們趕來的時候,正好可以解了她們的圍嗎?」
商添財說話也不知控制音量大小,教風喬一聽,鳳眼瞪亮。
總管趕緊暗示他噤聲,細小的眼瞥向幾名大漢,交換眼神。
看這樣,風喬心頭也猜得出怎麼回事,必然是商添財指使了這幾個外地人來鬧事,他自己再趕來扮演「英雄救美」。
斂藏怒意,風喬一笑。「商公子,都是這幾個人的錯。」她對著一個大漢狠狠地揣上一腳。
見她如此,日天俊眉微皺,他心地寬厚,不願風喬與人結惡。
風喬插起腰。「他們啊,就一點小本事,那是『閻王拍桌』——嚇唬小鬼用的。到客棧鬧事,沒兩三下就讓人打倒了,才害得您辛苦趕來,卻逞不到威風。」
商添財反應不過來,還跟著憤憤不平地賜了地上一名大漢:「沒用啊,你們。」
「嘻!」一直到旁人爆出笑聲,他才發現好像有點不對。
總管挨到他身邊低聲提醒。「公子,您這樣不是承認人是我們找來鬧的。」
商添財胖臉脹紅。「對喔。」他從小就是這樣,這風喬古靈精怪,只要她挖了個洞,他就會傻傻地跳下去。
商添財帶來的人馬中,落出一聲輕歎,一名白眉老者從其中走了出來。
「大伯!」看到他,風喬和風清舞驚訝地面面相覷。
老人是風家家族中重要的長者,專門管家族共通的財產,平素不大和風喬她們往來。上次為了辦風雲亭的喪事,還和風喬吵過,至此再不願意踏足風林客棧。
風喬柳眉高攏,一時弄不清大伯怎麼會和商家人一起出現。
這大伯其實還是為「風林客棧」而來。他全心盼著風家兩姐妹快些出嫁,好讓他可以順理成章為他們「管理」客棧的產業。所以他同商家的總管說好,要他們派人來鬧客棧,一來讓商添財顯顯「英雄救美」的威風;二來他從旁敲鑼打鼓,要他們兩姐妹收了客棧。
誰知道,一切都亂了調。商添財還呆頭呆腦地承認自己做的蠢事。看樣子,商添財的事情只好先放一邊,他既然來一趟了話還是得說。
「咳!咳!」他威嚴地咳了兩聲。「我說兩位賢侄女,這客棧人來人往、龍蛇混雜。是招禍處、是非地。你們倆只是姑娘家,這許多事情是處理不來的,今天要不是……」他停了一下,因為原來的說辭是「要不是商公子」,不過現在得改口了。「要不是有人替你們出頭,那後果可不堪設想了。」
聞言,風喬冷笑。這大伯為何而來,又怎麼會和商家人一道,她多少有底了。
不過,商添財簡單的頭腦,只想著有人搶先解圍了。才害得他沒機會在風家兩姑娘面前表現。
商添財瞪上柴守塵。「就是你把他們打倒的喔。」那個性柴的,他從小就看他不順眼,每次都把風家兩個姐妹騙在身邊。他什麼東西啊!不過是個寡婦的兒子,竟然敢和他搶風家兩姐妹——不對,前兩年他娘也死了,這傢伙根本就是沒有家業的孤兒,哪一點比得上他。
柴守塵持劍環胸,與商添時冷冷對上。「我也希望是我。」
商添財兩道短眉交接。「不是你喔?」
連他旁邊的老者也皺起眉頭,看著地上被撂倒的大漢——這「蒲柳城」除了柴守塵之外,還有哪個人物有這本事打倒這些人哪?
「不用猜了。」風喬俏笑,拉著日天。「是他打倒的。」
「他?!」所有人的目光聚向日天。日天體格雖然精壯,可俊客委實過於祥和溫雅,很難讓人想像他身負絕藝。
「不好意思。」他赧然扯笑。「正是在下。」
「他是日天。」風喬得意的昂首,鳳眼滴溜溜地巧轉。「大伯,這客棧是招禍處、是非地,可也是臥虎處、藏龍地。我這邊就有這麼個人。」素手不自覺地勾著日天。「他是『風林客棧特聘保鑣、打手兼打雜老大,頭號英雄第一人物』是也。有他在,客棧的事情就不勞大伯費心了。」伯天在她身邊,她便覺得很安心、很舒服哪!
聽風喬這般說他,害得他俊容浮上靦腆暗紅。
柴守塵目光定鎖著風喬勾上日天的手,面色難看。
「但不知閣下是哪裡來的?」風家大伯不懷好意地盯著日天。
日天俊眉微攏,思忖著該如何回答才好。
風喬曉得他不愛論及身世之事,隨即搶道:「他是天上掉下的,我撿來的寶。」她沒說謊,她心頭就是這麼認定日天的。
日天微怔,一股暖流竄上心頭,因為她解圍的言語,因為她溫馨的認定。
半晌,他眸光對上風喬,風喬正咧了個飽滿的笑靨,他心頭感動,可只會回以溫淺的笑容。
老者低咒。「成何體統!」這兩個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下眉來眼去。
臉色難看的不只是他,還有商添財和柴守塵。
「賢侄女,你涉世未深,要知人心險惡,平白無故,收了個來歷不明的人,將來是要吃虧的。」好歹他是風家長者,不能由著風喬胡鬧,鬧出醜事他們可不願陪著丟臉。
「這點大伯不用擔心。」風喬環胸,根本沒把他的話故在耳中,這人假仁假義,心存不軌,她最是看不慣了。「這世道混亂,有人雖是來歷不明,可陌路搭救,雪中送炭;有人雖是攀親帶戚,可相熟相害,落井下石。」鳳眼一掃,正對上老者脹紅的臉。
「風喬!你……」老者指著風喬,手微微發抖。「你大逆不道,你下賤無恥,將來你……」
只為他不願多言的身世,他們竟這樣指控她——日天俊眉鎖皺,他為風喬不平;可另一方面……心也為她揪縮。他不能不為她說話。「老伯,您誤會風姑娘了。」
「日天,你不用同他說。」風喬換轉了個笑容。「大伯,您別生氣,您年歲有了,得好好保重,否則怕您看不到我風喬有報應的一天。」
「妹妹……」風清舞都快暈了。
「小妹!」柴守塵薄怒。「你怎麼這樣同長輩說話?」
「風喬!」老者臉色刷白。「你要淫要蕩,將來是生是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你……別拖累你姐姐……別拖累旁人。」撂下話,他氣得拂袖轉身。
「我風喬做事向來一人擔待。」鳳喬柳眉傲揚,冷看他離去。
日天縱身欲追出去。「不用追了。」風喬喚住日天。「我仰俯無愧,頂天立地,何必同他多做解釋,有些人是不值得我浪費唇舌的。」
日天輕喟。「你既然知道,又何苦與他唇槍舌戰。彼刀我劍,彼來我往,最後遍體鱗傷,兩敗俱傷值得嗎?」她這樣倔強,這樣受傷,他看了難受。
風喬站得硬挺。「兩敗俱傷,玉石俱焚,那也強過我獨自飲泣傷神。」她好強,不肯向人低頭。
湛清的眼眸端凝住風喬,他悠悠低道:「何不百花叢過,半點未沾。」不管旁人怎麼說,他望她不盈心,不掛懷,聽過了就丟,丟了就忘,不要傷人傷已。
這是佛家智能。眾人見她俗氣,可他信她靈性,能解禪意,才對她低說。
她望著他,一向飛揚跳脫的鳳眼,掠過輕郁。她歎,為他。「你果然不是這五濁惡世的人。」他說話道佛語、論禪機。與她這個在紅塵打滾的人,相距好運。驚察兩人的不同,讓她驀地失落,好像失卻了一種踏實、一種暖溫。
「哎呀!」商添財猛抓腦勺。「什麼花呀!什麼濁啊!我聽不懂啦!反正風喬妹妹,我喜歡你啦。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我都要娶你。你跟清舞妹妹就把這間客棧收了,我來照顧你們兩個的生活。」
風喬翻眼,商添財胡言亂語打散了她的心緒,叫她心頭起了一把火。「誰要你照顧?我有手有腳的,你不來鬧我,我過得開開心心的,要你照顧?!」
「哪——」風喬手一翻。「銀子拿來?」
一旁的總管鄙笑。「不要我們少爺照顧,還要跟我們少爺拿錢。」
風喬冷冷瞧他,那表情明擺著當那總管是白癡。「他派人砸我的店,不用賠我啊?」橫掃商添財。「該賠多少,你自己憑良心?」
「喔。」商添財趕緊從懷裡掏出銀兩,雙手奉上。「夠不夠啊?」小心地問。
「你就這幾兩良心啊?」蔑瞧著銀子,風喬反問,不過還是把銀子塞在懷裡。
「我良心很多的。」商添財趕緊掏找懷裡,拿出了銀票。
日天不知砸壞的東西值多少,可看風喬的樣子,知道她是把氣一股腦兒地出在商添財身上。「鳳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他提醒她。
風喬無奈地望日天一眼。「好啦!」收了銀票,她看也不看票面數額,直接把餘下的銀子退給了商添財。
這舉動,讓二楞子一家看呆了。
風喬揮揮手。「拿走!拿走!我不貪你多的,銀子也是,麻煩也是;你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連同底下這幾個打手也給我帶走。」
心情不頂好,第一次有人能從她手底拿回錢,實在是……是日天說的那句話。
「風喬妹妹。」商添財訥訥地問她。「那你客棧收不收……跟不跟我……」
「走開!」風喬吼他,不能忍受他這麼不識趣。「要娶我三年後再說。」
「走開——」二楞子一家倒開心地隨後趕人。「我們掌櫃的叫你們走。」
一下子,那群牛鬼蛇神作鳥獸散去。
「總算光了。」風喬吐了口惡氣,回頭對著柴守塵一笑。「柴大哥,謝謝你特地趕來一趟。」她是恩怨分明的人,不管如何柴守塵有心趕來,替她排解困難,總要道一聲謝的。
「小妹不必掛懷。」俊容凝肅。「今天這群人來砸店的事,雖然荒唐,不過,他們說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什麼?!」風喬的眉頭頓時揪縮。
「柴大爺——」湊過來的二楞子,也是不懂。「他們說的明明都是鬼話啊。」
柴守塵反問。「難道你們不覺得讓小妹一個人擔這間客棧,責任委實過重了嗎?今天有人來砸店,難保明天不會有人來鬧場,爭奪不斷,這是是非非也不會斷的。與其死撐著客棧,倒不著收了,謀尋其它生路。」
話放出來,四下岑寂。
好半天,有人開口,竟是風清舞,她捂著胸口。「小妹,那些人,好可怕的。」方纔的惡鬥,她在一旁看得心驚。
柴守塵的話,對她是極有說服力的。
「啊!大小姐。」二楞子一家眉頭都鎖了,他們是很想拚死護住客棧的,可是風清舞這麼說,他們突然失了話,無從發言。只能低垂著頭,雖然他們很想留住客棧,可總不能不管兩個小姐的安危。
「你們說話啊!」風喬一個個地把他們的頭抬起來。「平常你們話不是很多嗎?怎麼這當口倒是不說話了。」
看風喬柳眉不開,風清舞知她心頭不快。「妹妹,咱們生活有困難,可以一起想法子,或者不用靠客棧維生的。不過,你若不想收,姐姐也會支持你的。」
風大娘開口。「掌櫃的,我們也不願意見這客棧收掉,可是柴大爺和大小姐的話,也不是全沒道理。」
風喬知道他們的話是有幾分道理,所以她才會陷在這孤軍無援的窘態中。
「風姑娘。」日天純厚的嗓音適時響起,像似一道道暖人的光照了進來。
他笑著,俊容亦然是和煦。「若是你捨不得收了客棧,說什麼也不會叫你一個人擔承。風波有我,是非有我,禍福亦有我。願效犬馬,共同承受。」
聽她聒噪著客人的種種,他知道,這裡所有一切,於她都是情感深厚。
風喬巧笑。「那十七碗飯真沒給你白吃。」他真是說到她心坎上了,經營這客棧,不單是為了生計,更是因為不捨。
放眼望去,多年好友,手足姐妹,還有親如家人的夥計,都待她極好,可竟無人真的知解她。或許她真的叛道吧,處在這世道裡,她顯得格格不入,別人的關懷,反讓她泅入奇異的孤獨裡。
竟只有他,才是她棲身落腳處,那裡窩藏了獨特的溫暖。
她昂首,因為知道他在背後。
「柴大哥,大伯他們是惡意要我撤了這客棧,你是好心勸我收了這客棧。
可『風林客棧』,風是風雲亭,林是林茵茵,一個是我爹,一個是我娘。客棧在,他們的名字就在;而我在,客棧就在。」
「姐姐,請原諒妹妹的獨斷。我會盡全力守著客棧,也會拼了命護著你的。」
望著她的飛揚跳脫,日天一笑。
那是風喬的誓言,他曉得,不過他也定了志,與她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