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鈴聲在耳邊盤旋迴盪,彷彿悠久不滅的歌聲。
駱駝的足印踏在戈壁的沙礫上,安穩的停下來,細細舔食著植物上凝結的露珠。
「王上吩咐,送到這裡。他的原話是,『往下走就是兀蘭的則淡行省,祝願昭殿下一路保重,安然抵達易水』。」
「請轉達殿下對王上的謝意。」小伍對著來人拱手。
來人點頭,卻佔著路不動。
他的眼睛掃過駱駝,又掃過我和小伍,不甚熟練的兀蘭語生硬的道,「但是,為什麼是三個人?除了昭殿下,不能放過一個人。」
小伍怔了怔,說,「你沒看見麼?昭殿下受傷昏迷,需要人服侍。不然那麼長的路,他怎麼走?」
狄支官長搖頭,臉色沉下,「他一個。你們兩個,回去!」
小伍臉色微變,還沒有說話,我冷笑一聲,「你不必這麼急著送死。目送昭殿下走遠,我們自會回去,等天明之後,尋你大戰一場。」
來人居然咧嘴笑了,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好!等你!」
看看我,又看看邊上小伍,頓時皺眉,「你們,兩個,一樣高,一樣髒,分不出。」
我挑眉冷笑,也不再理他,只是撕下戰袍的邊角捲了,幾下把駱駝上那人的腳牢牢固定在兩邊鞍子上,又試了幾下,確定不會掉下去才放手。
滿意的拍拍手,正想催促駱駝趁清晨趕路,手卻被拉住了。我一驚抬頭,對上小伍隱約含淚的目光。
我皺眉。這小子就是礙事,早知道就不帶過來,省得惹麻煩。
「不寫點什麼給大人嗎?」小伍靠近耳邊,哽著聲音。他的手上有一張空白的羊皮紙。
我想了想,抽出匕首割破食指,在羊皮紙上蘸血寫下了七個飛揚大字,交給他。小伍低著頭把羊皮紙收好捲起,囫圇塞進駱駝背上的口袋裡。
一切收拾停當,我輕輕打了駱駝一掌,眼看著駱駝馱著那人搖搖晃晃的向前面走去。
叮噹——叮噹——
悠揚的駝鈴又響起來,音樂般動聽,卻已漸漸遠去。
我和小伍站在蒼茫的戈壁上,回首望向被重重包圍的陣營。
「昭將軍,你的大恩……」小伍低聲說著,眼眶紅腫。
「囉嗦。我自己做的事,又不是因為你求我。」我喃喃說著,突然想起來什麼,對小伍一笑,「那一記手刀可能力道大了點,他什麼時候能醒,那就不知道了。」
小伍想說話,喉嚨卻哽住了。
天邊泛起了晨白,天色就要亮了。
駝鈴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馱載著沉重物體的駱駝邁步走向荒漠的邊際,只留下一個朝陽中的剪影,一串漫長的足跡。
我目送著那人漸漸遠去,心中忽然有所觸動,猛地回頭。
另一個方向的斷崖頂,隱隱約約兩個人影在風中佇立,遙遙面對著這裡。
似乎意識到我注意他們,其中的一個瘦削人影微微側頭,凝視過來,深邃的眼眸穿越了彼此的距離。
我對那個方向遙遙頜首,算是招呼。
這一對曾在荒漠上結下生死信約的達鞍,一個敢孤身入營,而另一個居然會放任大好機會白白流逝,送他安然出營。他們之間的交情,只怕比想像中還要深罷!
今天的事情,縱然他沒有預料到,卻也算是配合默契。只要他派一騎下來傳令攔截,只怕誰也無法偷天換日。
對著那個方向又望了一眼,起身歸營。
衣袖被拉了拉。小伍急聲催促。
放眼望去,前方的晨曦中,有數百騎的兵馬肅立風中。
我點點頭,接過離火的韁繩,翻身上馬,握緊手中馬刀。
「昭將軍,今天的衝鋒口號是?」李萬夫長促馬上前問訊。
望著周圍一張張年輕面孔,我輕吁口氣,「今天的衝鋒口號——為了回家。」
陣前傳來了第一遍的擂鼓聲。狄支萬千戰馬並排踏地,震的大地顫抖。
我向周圍巡視一圈,看到的,是一雙雙堅定的眼神。
耳邊響起了兀蘭嘹亮的號角聲,清亮銳利。
白光閃過,我舉起馬刀,高高過頂,猛地揮下。無數雄壯聲音齊聲怒吼,
「為了回家!」
陣陣朔風吹過眼前,捲起漫天平砂。
刀槍過處,血光飛濺。廝殺聲震動天地。
我握緊手中兵刃,縱馬殺入亂軍。
莫炎。莫炎。
我們的易水之爭還沒有了結。
將來大陸之上叱吒風雲,你將是我的對手。
我要親眼見證兀蘭的覆滅,我要再次感受那海港自由的風。
做什麼,不做什麼,是我自己決定。不管任何代價,我也要走下去。
——他日沙場再相逢——
《風寂沙》本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