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成功的勾起前者期待的眼神,藺怡風以臂托腮,劃開一抹媚到骨子裡的奸笑,模糊了男與女的分別,彷彿美的本身應該是純粹而不加界定的:「麻煩不來找我,我們就去找麻煩。既然你我都閒得快要長蘑菇的話……」纖長的手指輕揮,他指向前方的犧牲品,慫恿早就躍躍欲試的賀齊月:「我們就去福記當鋪裡尋寶吧。看他們掌櫃剛剛經過時那慌張閃爍的賊眼,估計是有什麼好東西到手了……」
「……」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賀齊月在看清樸素無華的當鋪時皺了眉頭。
自己無聊歸無聊,可也沒有必要莫名其妙的去偷別人的東西:「算了吧。」挖出僅剩的良知,賀齊月拒絕了藺怡風的提議,再一次縮回了角落裡獨自煩躁:「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沒好處的……我才不想和你去偷東西呢!哼!你就是因為從不考慮別人的心情,才會惹來那麼多仇家的。」
「哦∼」神秘地笑了笑,藺怡風在聽到賀齊月堂而皇之的訓斥時並沒有生氣,只是轉而做出了一副傷心的表情,哀怨地舔了舔薄唇:「難道說,我就沒有行俠仗義的時候了?」
「……你不是要去那家當鋪偷東西嗎?」驚訝的睜大眼睛,賀齊月望瞭望當鋪又望瞭望藺怡風,怎麼看都覺得後者比較像壞蛋一點。
「我是要去那裡偷東西∼沒錯啊。」理直氣壯的昂起頭,藺怡風眉也不皺的回答。
「……那叫什麼行俠仗義!」無語問蒼天的翻了個白眼,賀齊月可是懷疑是不是自己壞事做多了。所以遇到藺怡風這個「現世報」,讓他飽嘗當初父皇等人與自己交談時的痛苦滋味……
見他賭氣的別開頭去不理睬自己,藺怡風別有用心的笑了起來,刻意放柔了聲音,輕聲勸問:「齊月啊∼你從宮裡出來,身上應該帶了些價值連城的配飾吧?」
「……是又如何?你不要打我的壞主意!」心有餘悸的向後退了幾步,雖然相處不過短短七天,可一路上賀齊月聽了太多關於對方的「豐功偉績」了,以至於當藺怡風那雙鳳眼瞄過來時,他自動進入了戒備狀態。似乎被這退避三舍的舉止刺傷了自尊心,前者的口氣略微有了不悅的色彩。冷冷地手回目光,藺怡風抬了抬下頷,不慍不火的吩咐:「在你身上隨便挑樣東西,去當掉它吧。」
「……為什麼?我們缺錢用了?」出乎意料的答案使賀齊月暫時沒有體會到對方的用意,呆呆地由懷裡摸出兩張五千兩面值的銀票,他還想解釋兩句,卻被藺怡風平淡卻強硬地打斷了。順手把銀票搶到手中,後者看也不看賀齊月氣到發白的臉色,再次重複了等同於命令的話語:「……去把它當掉。」
「哼。」不滿地盯著鴨霸的藺怡風,賀齊月邊悔恨自己乖乖的亮吃了銀票,邊慶幸自己亮出的不是十萬兩面值的那幾張。僵持了一會兒,顧及到自己還要依仗對方的武功,見藺怡風不肯動搖,賀齊月重重的歎了口氣,投降地一言不發的向著福記當鋪走去。
隨著他一步一跺的腳步聲漸漸走遠,藺怡風鳳眼中的笑意也慢慢加深了。彷彿是預料到了片刻後的結果,他端起涼掉的香茗,湊到唇間,沒有啄飲,只是為了掩飾唇邊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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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柱香的時間過後,突然,福記當鋪的方向傳來了某人熟悉的叫罵。毫不意外的睜開假寐的雙眸,藺怡風站起身,不懷好意的迎向怒氣沖沖,俊顏鐵青的賀齊月。
咬牙切齒的走出當鋪就遇到了攔在面前看熱鬧的後者,賀齊月最後的矜持也宣告陣亡了!不顧周圍人責備的目光,他一把揪著看似弱不禁風的藺怡風的衣領,宛如把對方和剛剛當鋪裡的夥計相重合似的拚命搖晃起來:「可惡!欺人太甚了!那幫吃人不骨頭的東西——」
有沒有搞錯啊!他拿去的紫金玉墜可是番邦進貢的極品貨,全宮也只有把枚!居然到了福記當鋪的高台上,被批得連路邊的碎石頭都不如,最後不但只肯給他三十兩銀子,那個夥計還要露出施捨般的鄙視,就算他早在宮裡聽人提起過天下當鋪一般黑吧,可這家當鋪也未免黑得太徹底了點!
想到這,他忘記了自己上一秒的堅持,幾乎脅迫的逼視向一派輕鬆的後者,從喉嚨嬸處發出不容質疑的命令:「要偷要搶隨便你!我賀齊月支持到底——」
「……」高深莫測的挑眉一笑,藺怡風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只是拍來賀齊月桎梏自己的手掌,涼涼地吐出讓對方再度凍結的問題:「你身上有沒有更值錢的東西呢?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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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垂頭喪氣的拖著腳步走到剛剛發誓這輩子也不會再進的當鋪裡,賀齊月萬不得已的拿出懷裡珍藏的有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寒著一張俊顏,用不共戴天的仇恨眼神瞪了高高在上的當鋪夥計一眼,才不甘不願的遵從藺怡風的囑咐,見心愛之物放到檯子上:「喂!我要當這個夜明珠……」
「什麼夜明珠啊,破石頭一塊也拿來當寶貝!哼!」從鼻子裡哼出千篇一律的台詞,夥計看都沒看就把賀齊月從皇帝那裡連偷帶騙弄到手的稀世珍寶評得分文不值!
咬緊下唇,告誡自己不要衝動,但在安閒夥計用肥得流油的髒手抓起自己的夜明珠,還不停地咒罵他當的是假貨時,賀齊月唯一的念頭就是撲過去咬死對方!
幸好福記當鋪的夥計見得世面,很快就認得出手裡的東西價值連城,立刻臉色大變的將夜明珠收到袖子裡,迴避著賀齊月吃人似的目光,陰陽怪氣的撥拉起算盤:「劣質玉石一枚,破損多處,雜質繁多,顧念本當鋪慈悲為懷,濟人於危難,算你五十兩銀子,還不謝謝我們掌櫃,要不是他老人家吃齊念佛,常存素心,你著破石頭連十個錢都不值!哼。」
「……你們……」在那張輕飄飄的五十兩銀票從高過頭的櫃檯上丟下了的時候,賀齊月眼前猛地發黑,險些被活生生氣昏過去!太過分了!孰可忍,孰不可忍!不管藺怡風還有什麼計劃他都不管了!如果讓夜明珠被這樣拿走,他不知——
「拿回來!我不當了!」義憤填膺的伸出手,賀齊月剛想扯住夥計的袖子,就被角落裡衝過來的兩個中年男子一左一右架起了胳膊!好整以暇的敲打著桌子,夥計冷笑著諷刺還在掙扎的賀齊月道:「當票既出,恕不退還。想贖?可以∼拿五萬兩黃金來。我可以考慮考慮!想鬧事嘛∼來人啊!給我把這臭小子打出去——」
「你們敢——」瞪大眼睛想要端出太子的氣魄,可還不等賀齊月把話說完整,就被中年護院踹倒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渾身的劇痛抵不了心頭的怒火,賀齊月忍著週身要散架的衝擊,狼狽不堪的爬起身來,站穩之前就又是一個踉蹌的坐倒在地。雙眸盡赤地眼睜望著福記當鋪的招牌在風中囂張的搖曳,他深吸幾口氣,倔強的要再度嘗試,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按在肩上。
出奇和藹的彎下腰,藺怡風的手輕柔的拂過前者的腰身,關切的瞇起了眸子略見急切的詢問:「你的腿沒事吧?還能走嗎?」
「還、還好……」感動地扶著對方的削肩站起身,賀齊月活動了幾下腿腳,安心的歎息道。正當他想收回前言,讚賞一下藺怡風的體貼時,突然,後者猛推了他後背一把,在他耳邊壞笑著叮囑道:「既然能走的話,那就趕快跑吧……」
「跑?我為什麼要跑?」不知所措的撲跌了一下,賀齊月隱隱約約捕捉到了某種不善的訊息,可惜還是慢了一步,藺怡風已經指著他的腰部高叫了起來:「快來人哦∼有人偷福記當鋪的東西了——」
「什麼!?」低頭發現自己的腰上不知何時被藺怡風掛了一塊玉珮,賀齊月暗罵自己大意,想要抬頭解釋,就見當鋪裡的兩個護院風風火火的追了出來,每人手裡都握著足以大斷自己腿的木棍!
終於體會到藺怡風仇人的切膚之痛,賀齊月怨毒的橫了輕鬆自在作壁上觀的罪魁禍首一眼,邊叫罵著「我會報仇的——」邊頭也不回的向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當然,尾隨著兩個準備把他拆吃入腹的壯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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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
氣喘噓噓的跑回來,賀齊月顧不上還沒把氣喘順,就立刻抬頭對躺在樹幹上一派悠然的藺怡風瘋狂的咆哮起來:「可惡!你想害死我啊!他們追了九條街耶!九條街——!」
要不是他躲得夠快,現在這張用來混吃混喝的俊顏就要被揍得連他父皇都認不出來了!越想越生氣,再加上胸腔的疼痛,賀齊月幾乎要忘記自己不會爬樹的事實了,只想手腳並用的竄到樹上把藺怡風拖下來揍到解恨為止。
垂下眼簾把他的惱怒全部看在眼裡,藺怡風不著痕跡的露出淺笑,翻身靈巧優美的躍下樹來,搶在賀齊月出拳之前,將夜明珠、紫金玉珮以及一把樸實無華的彎刀遞到了後者的身前。
夾風而至的拳頭硬生生的停在離藺怡風的秀美容顏不到一寸的位置上,對方毫無恐懼的平和神態抵消了賀齊月激動的心情。懊惱的暗叱了幾句,他接過自己的夜明珠和玉珮,力氣用盡的席地而坐,怨恨的白了笑逐言開的前者一眼,涼涼的諷刺道:「恭喜你,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害我逃得優雅全無,就為了這麼一柄不值幾文錢的破刀!早知道他們把這種東西當寶貝,我隨便從宮裡抓個幾把出來,豈不是就可以發達了!」
「……確實,我也很奇怪,這把刀的鋒刃沒有什麼過人之處,頂多雕工還算差強人意。可是,這個確實是我跟蹤拿著你的夜明珠準備入庫的掌櫃,在暗牆裡發現的。」接過被賀齊月把玩的彎刀,藺怡風微微蹙起眉頭,似乎也很難說服自己。不過,頓了頓,他還是將刀收到了行囊之中:「也罷,我已經在暗牆裡留下了『天下第一莊』的字條,等他們發現東西被偷,自然會有所反應。到時候看看他們的舉動,就知道這把刀究竟珍貴在哪裡了。」
「……你不怕你的師弟們遭遇無妄之災嗎!?」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對於前者毫無兄弟愛的本性雖然早有所聞,但親眼目睹的震撼程度遠遠大於賀齊月的接受範圍,抓過就要動身離開的藺怡風,他忙不迭的抗議:「如果福記當鋪找上他們怎麼辦!?」
「放心,我們天下第一莊的名字也不是白叫的。」心安理得的笑了笑,藺怡風故作深沉的凝視向遠方:「想當初,少林寺一百零八羅漢蹲在門外連續念了七七四十九天大悲咒,武當派掌門率二百弟子圍著莊子焚燒了十天十夜的苦涎香,天一教下毒污染了全莊所有的飲食用水,長樂坊的老鴇帶姑娘們罵街到了祖宗十八代……多少苦難他們都撐得下來了,這點小問題難不住他們啦。放心好了……」
「……你這傢伙……為什麼還沒有被雷劈死啊!」可以想像以上慘無人道的事實,賀齊月無限同情的順著藺怡風的目光掃了一眼,在心裡為素昧平生的天下第一莊眾位勞苦功高的師弟們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淚。見後者沒有爭論,彷彿是懶得再和難以溝通的對方多做辯駁,賀齊月把玩著手裡的夜明珠,揉著跑得酸痛的腿站直身體,白了絲毫都不同情自己、快步走在前方的藺怡風一眼,他故意很大聲的抱怨著追了過去:「喂!等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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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啊,呵呵。」專注於彼此打鬧的二人在你追我趕中沒有留意到,此時此刻就在他們不遠處的矮牆背後,正有一道高挑的身影在默默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發現二人漸行漸遠,哪個撫唇沉吟的帥氣青年瀟灑的闊步走了出來,瞇起細長的銳利眸子,定定地凝視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許久,陰冷一笑。緩緩鬆開環臂抱胸的雙手,他隨意地撩了撩垂在額前的黑密烏髮,露出與風吹雨打無緣的臉龐,用半是埋怨半是挑逗的嗓音喃喃自語道:「太冷淡了哦……我的太子殿下……實在是太冷淡了呢……」
腦海裡確認了一下剛剛入目的夜明珠,青年可以肯定那個一身素服,看似毫無皇族風範的賀齊月就是自己尋找多時的當朝太子,在欣慰之餘,一抹讓人膽顫心驚的冷笑浮現在他端正的五官上。沉默不語的向守侯在側的手下們示意了一下,青年套過部下遞上來的夜行衣,率先走入了黃昏朦朧的暮色中去,只給斜陽餘下了幾絲似有若無的淡雅笑聲……
「再次相逢後又是夜襲∼真是孽緣吶……我的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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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折騰了整一個白天,對於沒有邁出宮門幾次的賀齊月來說,已經是徹徹底底地筋疲力盡了。他迫不及待的衝上樓去,倒在最近的一間空房的軟塌上!見狀,藺怡風不懷好意的踱過來,閒閒地倚在門框邊,嘲弄霸佔了整張床的前者:「怎麼了?今晚依然不用我陪寢了嗎?齊月∼」
「……現在吵架的話,你勝之不武……」將頭悶在軟綿綿的被褥裡,渾身鬆懈得只想會周公。賀齊月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打起精神和藺怡風鬥嘴,顫顫微微地揚起一隻手臂,做出投降的姿勢後,他想也不想地亮出底牌:「反正你我都知道是情勢所逼才『雙宿雙飛』的,都過了七天了,你還對這個爛笑話樂此不疲啊!去睡你自己的房間啦——」
「真是的∼明明是某人那天在樹下抱著我的腿,哭喊著叫我不要離開他的。」挑了挑眉,前者的氣若游絲印發了後者的征服欲,藺怡風輕輕地打了個哈欠,抱怨了兩句後主動放棄了今天例行公事的折磨:「太子殿下還真是薄倖啊∼也罷∼那我就去隔壁屋了哦∼出了什麼事可不要恨我……」
「……離你遠的地方才是真正安全的。」深有感觸的歎息了一口,賀齊月懶洋洋地爬上床,合上疲憊的雙眸,伴著藺怡風關門的聲音漸漸進入了夢鄉。渾渾噩噩,半睡半醒之間,白天的爭執、九條街的奔跑、夥計勢利的嘴臉、護院粗魯的拳腳,所有的片斷依次湧上心頭,又依次模糊了。好像什麼都是真的,又彷彿全部只是黃粱一夢。似乎再睜開眼睛,他就回到了富麗堂皇的宮殿裡,在輕紗幔帳中,看到的還是熟悉親切的面容……
「太子殿下,請醒醒,我的太子殿下……」好癢啊!是誰那麼討厭,不停的在輕拍自己的臉頰。肯定又是藺怡風那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壞傢伙,還嫌白天折騰的自己不過本嗎!?到了晚上也不讓自己安頓。嘟囔著翻了個身,胡亂地抓過被子連頭蓋住自己,賀齊月剛打算消極抵抗對方的侵擾,就被猛地攬肩抱了起來!
「又要幹什麼啊——」懊惱的翻了個白眼,賀齊月在心裡將所會的罵人詞彙總結了一遍,剛要準備開始炮轟,就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藺怡風是不會用「我的太子殿下」這麼肉麻的稱呼方式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會用這麼噁心的詞打招呼的人,只有從太學開始就和自己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羅、羅煜嗎!?」
「……很高興太子殿下還記得下官。」好氣又好笑的摀住對方險些尖叫出出聲的嘴,羅煜的笑容很凜冽硬氣,卻也帶著幾許老友相逢的溫柔:「不過,關於傳聞中您和男人的曖昧關係,我是不會承認的哦∼我的太子殿下……」
「誰是你的太子殿下啊!」手腳並用的掙脫開前者有力的壓迫,賀齊月全力推開跨坐在自己身上的青年,俊眉急皺地翻身而起,戒備的盯向來者隱含春風般的笑意的雙眸。叫他那雙桃花眼一瞪,羅煜不得已承認了自己行為的逾越,老老實實跳下床,乖乖的坐到旁邊的圓凳上,翹起二郎腿,風流佳公子的氣質應運而生:「……是不是想要解釋一下呢∼我的太子殿下。屬下記得自己只不過是離開朝廷做了四個月的欽差而已,怎麼您連『性趣』都截然不同了呢?」
「這關你什麼事!」暗歎不妙的變了臉色,賀齊月不由自主的移開了和前者對視的桃花眼,心虛的咬緊下唇,五指收攏,攢起無辜的被褥:「你不是還有任務在身嗎!?中途跑出來找我,該當何罪!」這下可慘了!他好不容易犧牲色相瞞住了大伙,可那堪稱完美的演技到了熟知自己本性的羅煜眼裡,根本就不攻自破!
偷望只抵唇沉思的對方,賀齊月下意識的向牆壁靠攏,指望可以驚動隔壁淺眠的藺怡風。然而,他任何微笑的舉動都逃不過羅煜獵鷹般敏銳的雙耨,在注意到他做賊似的移動的同時,前者劃開瞭然的冷笑:「您放心,皇上急召屬下回朝,為的就是把一時『鬼迷心竅』的您帶回去反省。」頓了頓,不等賀齊月抗議,羅煜笑容可掬的插嘴道:「我就說嘛∼我的太子殿下怎麼可能會喜歡男人呢?若要喜歡,也應該朝夕相處,日久生情的喜歡上風流倜儻的屬下我才對嘛。呵呵……」
「……」心灰意冷的趴倒在床上,經驗告訴賀齊月,想要讓羅煜停止他那沒有人覺得好笑的笑話,唯一的方法就是痛痛快快地供出對方想知道的全部內情。不然的話,被抓回去繼承皇位到無聊死之前,他就會被氣得經脈盡碎,立撲當場了!
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後者閃爍起詞的深邃眼眸,從中讀不出對方所持的立場,為了後半生著想,賀齊月還是決定小心翼翼的把話先問個明白:「說清楚……你為什麼會站在父皇那一邊的!我以為你是支持我的人呢。」
「唉唉……會做皇上的走狗,還不是因為……」在賀齊月不滿的斥責聲中垂下頭,羅煜拂開遮擋住視線的劉海,深沉地收斂了笑容:「……我可是最最期待您能登上皇位的人啊,我的太子殿下。」
聞言,賀齊月懊惱的翻了個身,側向不用直視羅煜的方向,好像怕被那雙如刀的眸子瞪傷似的,歎了口氣:「不是吧……威遠侯還沒有放棄副復國的舊夢啊……饒了我吧!」
說起來,羅煜的身世也真是坎坷。父親是前朝的顧名大臣,眼看國之將亡,臨危時刻,前朝的亡國之君將報仇雪恨,光復舊朝的使命托付了忠心耿耿的大臣後就引劍自刎了。而羅煜的父親將計就計,開門投敵,因對賀家王朝有功,官封一等威遠侯。
可惜,舒適的生活並沒有磨損起顛覆的野心,身為他的兒子,羅煜從懂事開始就知道把尋找前朝皇室血脈光復舊朝的任務埋在心底了。好好一個俊俏的孩子,背負了那麼重的責任,渾身就像被陰暗包裹了那樣,給人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而賀齊月偏偏就是對這個同齡人的以眼殺人免疫,頂著太監和宮女的阻攔,三天兩頭的跑過來捉弄不與人交流,自我封閉的羅煜。終於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冷靜早熟的孩子也爆發了,衝過來不顧一切的和賀齊月打成了一團!
當兩個錦衣玉緞的男孩折騰得像兩隻紅了眼的小狗般被拉開時,望著髒兮兮的彼此,羅煜第一次輕鬆的笑了,而則名正言順的充當了他此後生活中愛恨交織的大麻煩!不知是不是積壓了太多的歡愉,開朗後的羅煜比賀齊月整人的本領有過之而無不及,就在兩個少年齊心協力把宮裡搞得雞飛狗跳的同時,苦於找不到前朝最後一點血脈——早年失蹤的衛陵公主,羅父憤慨了。先是嚴厲懲罰和仇人之子玩得如漆似膠的兒子跪了三天祠堂,接著,威遠侯竟然命令只有十一歲的羅煜去刺殺昔日的好朋友,身為當朝太子的賀齊月!
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摸入賀齊月的寢宮裡,羅煜的刀多少次舉起又多少次無力的放下。正當他決心以自己的死來擺脫殺掉朋友兼仇人之子的太子時,不知何時已經醒轉的賀齊月笑瞇瞇的牢牢抓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就算白天打賭輸了也用不著這麼深仇大恨吧∼煜∼!」
「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拜託,你拿把刀在我頭上比劃了一個多時辰了,我睡得再沉也被你吵起來了啦。」苦笑著將刀奪過來扔到遠處,賀齊月穿著絲袍爬起身,蹲在跪倒床下的羅煜身前,好奇的歪歪腦袋:「為什麼要殺我呢?還是你專程跑過來就是自殺給我看的?」
「……你,你知道什麼!我們是根本不可以做朋友的!」被他吊兒郎當的戲謔戳破了最後一線防衛,羅煜歇斯底里的吼了一聲,恨恨的抱住後者的雙肩,大滴大滴熾熱的眼淚垂落在對方的胸膛:「你是滅我奉朝的罪魁禍首的兒子,我是受命要忍辱負重報得此仇的遺臣的兒子!你幹嘛非要闖入我的世界!明明身為太子的你高高在上,不必要理會我這麼一個不招人喜歡的小孩的!你憑什麼非要招惹我!為什麼非要我心甘情願的做你的死黨——為什麼!」
「那個……我覺得我們很適合做朋友,不是嗎?」咀嚼著對方一股腦塞過來的信息,賀齊月揚頭望瞭望高聳的房梁,不假思索地,平靜的回答道:「而且我們合作之下,不是做了不少讓大人們頭疼的惡作劇嗎?你也開心,我也高興,那麼我們在一起又有什麼不好?」當然,至於其它人欲哭無淚的反應就不在他的考慮中了。
「可是……我必須得找到前朝皇室的遺族,再殺掉你們啊……」
「那麼,你們找到了嗎?」
「……還沒有……」
「那不就結了!既然還沒有找到,你也不用急著報仇嘛。在你找到那個什麼遺族之前,我們照樣做我們的朋友不就成了!」
「哪有你說的那麼輕鬆!我總有一天會殺了你啊——」
「但那一天還沒來到,不是嗎?」
呆呆的望著賀齊月釋然的奸笑,搞不清楚對方是聰明還是徹底的愚蠢,羅煜想不明白,所以他不在想下去了!再一次用力抱緊生命中第一個真正的朋友,羅煜感受著對方穩重有力的回抱,漸漸地,一顆以為破碎了的心又縫補了起來。從今天起,他再也不會怨恨上蒼的無情了,他再也不會責怪自己命運的多舛了!他是多麼幸運啊,能過遇到這樣一個人,和這樣一個人成為朋友!即使最後的一天終於來臨,但在這之前,讓他安心的享受一世為人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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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那個繁星密佈的長夜裡,兩個少年的顧慮,是絲毫沒有意義的……
大概是怕了這兩個傢伙到地府去擾亂安定,冥冥中,身為前朝唯一血脈的衛陵公主,居然就是當朝的皇后娘娘。去追究為什麼逃難的公主會愛上起義的領袖已經不重要了,關鍵在於,羅家苦苦追尋的遺族,竟然就是他們潛心謀害的仇家!羅煜那晚險些殺害的朋友,也變成了他應該悉心守護的少主人!在探聽到這令人無言以對的巧合時,已經十六歲的二人毫無成熟形象的縱聲大笑,笑得連骨頭都要被震碎了般紛紛癱倒在綠油油的草海裡。
「我的太子殿下啊……」就是在那一時刻,這聲讓人耳朵發麻的呼喚成為了羅煜的口頭禪,縱使賀齊月如何威逼利誘,對方也再沒有改過來。所以對方堅持要讓自己登上皇位的用心良苦,賀齊月也並非無法理解。只是……
「我的太子殿下?您還好嗎?果然,九條街也太勉強了點啊……」漫長的回溯被羅煜夾雜著諷刺的擔憂呼喚打斷。楞了一下,賀齊月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等等!你知道我被人拿棍子追打了九條街為什麼不去救我!?」
「啊啊∼我是聽線人說有人拿宮裡的東西去典當才趕到福記當鋪去的。」露齒一笑,羅煜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結果看見我的太子殿下跑得那麼盡興,實在不好意思打攪啊∼」
「你這傢伙!難道不考慮我萬一被人打殘了怎麼辦嗎!?」劍眉倒豎的磨起牙,賀齊月怨恨地揪起羅煜的衣領,洩憤的猛晃起來:「還說什麼要我繼承皇位呢,一點誠意都沒有……」
「關於誠意方面嘛……」縱容的任對方抓著自己搖晃,羅煜別有用心的瞥了安安靜靜的隔牆一眼,淡淡地反問:「我印象中,太子殿下的小情人不也在不遠處袖手旁觀嗎?而且,既然你們是愛侶,分床而眠的話,不是有點太冷淡了嗎?我的太子殿下啊……」毫不意外的在賀齊月臉上看到了惶恐,羅煜的嘔深了幾分:「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們的恩愛纏綿就是做給別人看的呢?……以我認識的太子來講,為了不做所謂吃力不討好的九五之尊,裝出斷袖龍陽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呃……」有個太瞭解自己的人是種災難。在心裡哀歎著,賀齊月手足無措的想要解釋,可面對羅煜彷彿洞悉了全部的鷹眸,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怎麼也構思不出可以瞞過對方的完全之策。
見狀,後者早有所料的諷笑了兩聲,環臂抱胸,一步步將賀齊月逼靠在了牆角。溫潤的鼻息扑打在前者泛白的頸項間,羅煜舔了舔唇,曖昧的將頭看在了最恨自己此種混淆視聽舉止的賀齊月肩上:「我的太子殿下啊……你就那麼討厭皇帝的寶座嗎?這可傷腦筋了,在我的立場看來,你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人選哦!不然的話,很難保證我父親不會做出什麼逾越之舉,壞了天下還不滿二十年的太平。」
「……天下大亂不正是你的嗜好嗎?」瞪圓桃花眼,賀齊月輸人不輸陣的漾開詭異的笑容,僵硬著身體扛住對方的重量。
「……」抿起唇,羅煜想要忍耐,可還是抱住賀齊月的腰身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應該說是我們的壞習慣吧!……只不過,這回要讓你失望了哦,我的太子殿下……」笑沒有出現在羅煜如鋒刃般的鷹眸裡,整頓了一下精神,他重新恢復了嚴肅的狀態,一本正經的盯著賀齊月閃躲的桃花眼,一字一頓的肯定道:「不好意思呢,我的太子殿下……我們羅家只承認您一個人的儲君地位。虧的皇上不棄,讓威遠侯擔任了九城兵馬司的職位,也幸得太子您的賞識,推薦下官率領了全部禁軍……但如果那萬人之上的角色不是您的話……」
「羅煜,你在威脅我嗎?」皺頭,賀齊月並未恐懼,在好友的懷抱裡,他很清楚自己有多麼安全。只是對方此時說話的態度令他煩惱,他知道羅煜沒有誇張,他也清楚自己對皇位毫無興趣,可他卻想不出辦法,把這兩個矛盾融合起來。
「我這麼捨得威脅您呢?我的太子殿下……」曖昧地笑了笑,羅煜體貼入微的將賀齊月透支的身體扶抱住,沒有情慾色彩的替對方按摩酸痛的大腿:「只可惜,既然您不是喜好男色的人,就沒什麼理由再拒絕我這個正當的請求了吧……」
「這、這個嘛……哈、哈哈……」乾笑了兩聲,心虛地縮了縮腿,就在賀齊月焦急而不得章法的危急時刻,一聲宛如來自地獄深處的天籟解救了他的困境。
玩味地挑高秀眉,藺怡風瞇起的鳳眼裡閃著不善的光芒,儀態萬千的倚門而立,他瞥了屋裡兩人引人遐想的姿勢一眼,舉袖掩唇,涼涼地笑道:「這樣不行啊,殿下……我可是會吃醋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