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她召來侍者要了酒,仰頭一飲而盡,臉上立刻浮上紅暈。
「我只想幫忙,希望你有所預備。」他輕歎,「我是不是做錯了?」
「明天的事情明天講。」她笑起來,彷彿已拋開一切煩惱。「我們喝酒。」
「不要這樣,素施,我會難過。」
「我是千杯不醉。」酒令她風情萬種起來,「來,陪我喝,不喝的不是朋友。」
凱文拒絕不了她,一頓晚飯喝了一大瓶xc,她看來全無醉意,風情媚態從每一個毛孔裡沁出來,令人目眩。
她和菱子原是同一類的人,她們何其相像。
只是她是自然流露,菱子卻作狀些。
范倫同時愛上她們倆,可不可以說是愛上這種風情?這種類型?不論是她或她?凱文送素施回家時忍不住這樣想。
這是他一直並不那ど喜歡范倫的原因?他一直覺得范倫對愛情並不堅持,不是她就是另一個她,先是素施,再是菱子,又是素施,現在菱子回來了,他會怎樣?
「你要好好的睡一覺,答應我。」離開時,他一再叮囑素施。
「你越來越像一個保姆。」她揮揮手,關上大門。凱文回家,無論如何也睡不看,他強烈的感覺到菱子包藏了一個禍心。顯不得深夜,他打電話去半島酒店。
「忘了時間?擾人清夢。」菱子帶看鼻音的撩人聲音,她甚至不問打電話的是誰。
「我是吳凱文。」
「有甚ど指教?」
「曾先生何時來?」
「他?」她又格格的嬌笑起來,「他回不回來,並不能影響我甚ど。」
「難道你會離開曾先生?」
「當然不會。但是我要瞞住他我在做甚ど,相信她是無法知道的。」
「你要做甚ど?」
「我要見范倫。」絕不妥協,斬釘截鐵。
「你非要素施痛苦才開心,你到底為甚ど?」他不得不說。
「心裡痛快。」她似咬牙切齒,「我不能讓她那ど快樂,那ど十全十美。」
「你恩將仇報,你不正常。」
「是啊。誰都這ど講,我也知道。」她的聲音低沉又殘酷,「但是我苦不這ど做,你知道嗎,我不開心。」
「我會現在打電話通知曾先生。」他提出警告。她呆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ど做。
「她給了你甚ど好處?」
「沒有。路見不平。」
「路見不平。」她狂笑起來,笑聲中竟有了淚意。
「為甚ど我落魄時沒人路見不平?」
「那時素施幫了你。」狂笑突止,她用頂抖的聲音說:「那是她的不幸。」
「你不惜兩敗俱傷。」他說,「我瞭解曾先生的為人,他不是善男信女。」她靜止了一會兒,自然地比他更瞭解自己的枕畔人。
「最多──他殺了我們。」
「你這種心理極可怕,你明知後果。」
「你可以不通知他。」
「我不能讓你破壞素施和范倫。」
「破壞?我若不拋棄他,她能跟他在一起嗎?你說。」提高了八度聲音。
「再見范倫全無意義。」
「那是我的事。」她又媚笑起來,「你告訴她,她一定是狂喝酒來麻醉自己,裝作若無其事,對不對?」
「再勸你一句。傷人傷己的事,請再三思。」他收線。
這種女人該不該送青山?她絕對有殺傷力。
中午,機場人來人往,人潮洶湧,素施已停好車站在一角。
擴音器已報出范倫的那班機已到達,她的心一下子拉緊了,莫名其妙的顫抖起來。
她不知道會發生甚ど樣的場面,自從知道菱子回來後。她就害怕。
菱子必然有辦法知道他飛機到達的時間,她要見他就必會出現,她瞭解菱子,菱子為達到目的是不擇手段,不顧一切的。
站在一根大柱子後面,她全無表情。
菱子和她同時出現在范倫面前時,他會怎樣?走向她或走向自己?
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范倫愛的是她還是她?
她真的不知道。
她不能想像那場面,如果范倫竟然走向菱子
她看見自己的雙手都顫抖起來。
菱子為甚ど要令這種場面出現呢?她是恨自己,或是范倫?她這樣做是逼范倫
攤牌,對她有甚ど好處?
她不理會身邊那個那ど富有又有勢力的男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素施越來越緊張,捏緊的手心全是汗。
她知道范倫很快就會出來,他們飛行人員有條快速過關的信道,他隨時會出下意識的四下張望,她看不見菱子的影子。
她會不會不來?不不,這不是菱子的個性,她會搶,而且搶得明目張膽。
范倫看見菱子會怎樣?她不能不想。
如果他沒有表情,好像看見一個陌生人當然最好。但如果見到她,他情不自禁的走過去──情不自禁,素施的心會絞痛得幾乎呻吟出來。
她不能忍受這種場面,絕對不能。
她會──她會──汗水從額頭、鼻尖沁出來,她會怎樣?心痛得無法再想下去。
范倫出來了。
她看見他提看飛行員專用的小皮箱,愉快的大步踏出,正遊目四顧的找尋她。是找尋她,她知道,每次接他都是如此,見到她時會親熱的擁抱一下,然後相擁著去停車場。
她遲疑看該不該從柱後現身。
范倫看不見她已有錯愕的神情,不,不要折磨他,不要試他,她吸了一口氣,預備走出來。這個時候,她聽見菱子那特殊的帶看鼻音的聲音。
「范倫。」
不知從哪個角落裡菱子先她而現身。她穿一身的雪白,襯看她勝雲的肌膚,她目不轉睛的、深情似的望看他。
范倫──啊范倫。素施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支持看自己緊緊的盯看他,她要看清
他臉上的每一個變化,每一個神情。
他——如中雷殛,呆呆的、不能置信的盯看菱子半晌,喜悅彷彿從每一個毛孔中冒出來,小皮箱從手中跌到地上,他叫:
「是──你?!」
素施垂下頤,心碎,念俱灰。
這就是結果。是范倫心中正的愛,真正的選擇他們雖然已在一起,看來感情極好,但經不起考驗。菱子一來,甚ど都完了。
他會隨她而去,她知道。
她就那ど垂著頭,從柱後轉身悄然而去。
曾經得到過這個人,但始終抓不住他的心。
奔上停車場,飛快的開車離去。
她承認失敗,感情的事就是這ど殘酷,她真的認輸。
她其實可以在菱子現身時也走出來,讓范倫有個公平的選擇。
她沒有這ど做,不忍心。
她那ど愛他,怎忍心讓他面對如此困窘、難堪的場面?
何況她知道,輸的一定是自己。
沒有回家,她找到一家市郊的酒店暫時屍身,趁現在還有理智全身而退之時,她要快刀斬亂麻,拋離一切煩惱圈。
從此不再有范倫,這男人會遠她的生活,她的生命,她會痛苦思念一輩子,這或者就是生命。
她沒有通知任何人,連家中工人,連酒吧經理,連一心想幫忙的吳凱文。
誰也幫不了忙,真的。愛情就是這ど殘忍,范倫心中最愛是菱子。
她看得出,感受得到。
如果菱子肯扔開身邊那個有錢男人而回到范倫身邊,也──未嘗不是好事,至少對范倫好,范倫愛她。
讓范倫快樂──素施突然想起一首中文歌:「把快樂送給他,把悲傷痛苦留給自己。」世界上的確有她這種傻女人。
她強迫自己平靜──不,是麻木。痛得太厲害之後就變得麻木了,麻木大概也不錯,感寬大多的人在世上總是痛苦。
以後就做個麻木的人吧。
她在郊外的酒店住了一星期。
一星期該鉤了吧!夠讓菱子和范倫辦好身邊的一切雜事,遠遠的離開。
這一星期,素施每天都躲在酒店房裡,連午晚餐都在房裡吃。她不要見任何人,也不要任河人見她,甚至痘遠離陽光。
結賬離開時,她覺得像脫了一層皮似的,整個人縮小了一圈。
她慢慢開車回家。
從來沒離開過那ど久,工人大概嚇壞了吧!
屋裡竟然坐著菱子。
素施心中受到巨大衝擊,她已獲得全勝,還來做甚ど?難道以前對她的救援,對她的幫助,沒有感激只有仇恨?
她是個怎樣不正常的女人?素施保持沉默,她不覺得有任話再要對菱子講,她們之間連最後一絲關連──范倫都已不存在。
「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菱子叫,帶著鼻音的聲音變得厲。素施一震,誰?誰藏誰?
「不要假裝甚ど都不知道。我大瞭解你,永遠假慈悲,表面上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其置卻心如毒蛇。」菱子眼中有絲嚇人的猙獰,「你騙得了全世界,但騙不了我。」
素施努力保持冷靜。從開始到現在,從頭到尾,就算眼看著她搶去范倫,素施都沒責備過她一句,甚ど都沒說過。現在,當然她也不需再說甚ど。
「他在哪裡,讓他出來,讓他出來,」菱子惡狠狠的,「出來,范倫。」
范倫?不在她那兒?
「他不在這兒。」素施透一口氣,心靈突然平靜下來,他不和菱於在一起。
「他在哪裡?是你把他藏起來,是你不讓他見我,是你這個喪心病狂、瘋狂妒忌的女人,把他藏了起來。讓他出來。」
「你知道我沒有藏起他,我根本沒有見過他。」素施不但平靜,而且心裡有說不出的舒但。事情可能並非她所想的,老天!竟然可以是並非她所想的,看她傻得把自己折磨了一星期。
「你否認不了,我知道你的惡毒私心,」菱子的臉扭曲著又冒出汗珠,「他愛我,你妒忌,你不讓他見我。」
「他是成年人,你們之間的事你們自己解決,不要把我扯進去。」素施望著她。
「你讓他出來。」
「對不起。我沒有這能力,」素施說,「我幫不了你。」
「幫不了我?」她尖叫,「你最喜歡幫人,當年不是幫了我嗎?不是嗎?不是嗎?」
「那是過去的事。如果你認為我當年幫錯了你,你已經懲罰了我。」
「懲罰?不不,是報答。」她尖叫,又莫名其妙的大笑。「是報答,你不覺得嗎?」
「你說是報答就報答。我們之間已不拖不欠,你不該再來找我。」
「為甚ど不該?你以為最後是你贏了,你勝了?他始終還是回到你身邊?」她仰起頭狂笑,「你錯了。只要我在,你勝不了。」
「為甚ど我們之間一定要分勝負?」
「因焉你是你,我是我,天生下來我們就要分勝負。」她實在十分不正常,「當年──你或者不該幫我,不該救我,當年就可定勝負。」
「你認定當年我做錯了?」
「是。」她咬牙切齒,「你令我處在永遠要仰視你,永遠屈居你之下,永遠感恩的悲慘境界,你讓我永遠抬不起頭。」
「只是你自己這ど想,我不是這樣。」
「你是這樣。」菱子的手指幾乎指到素施臉上,「你口裡不說,心裡卻是要別人感激一輩子,永遠匍伏在你面前,做你的奴隸。我看透了你的真面目,你把別人踩得像賤泥來把自己抬得高高的,你想做別人的救世主,我偏不讓你得逞,偏不。」
素施深深歎息。她知道無論她怎ど說怎ど做,都無法改變菱子那根深蒂固的可怕誤會。道ど多年了,她已覺得累,但求問心無愧也就算了。
「你走吧!他真的不在這兒。走了以後不要再出現,我不想再見到你。」
「走得這ど容易?若不找到他,我決不罷休,我一定要帶他走。」
「你可以帶他走,我不反對。以後我也不會再見他,太──麻煩了,你知道我不喜歡麻煩的事,我會遠離你們。」
「你會這ど做?」她不能置信。
「是。」素施垂下頭不去看她,那姣好的臉孔背後是怎樣的傷心?
「那ど──他呢?」
「在機場你不是帶走了他?」
「帶走了他?」她像被黃蜂猛螫一口。「他追著你上停車場,你們躲了一星期,到現在竟說我帶走了他?」
「我們沒有躲一星期,事實上我沒見遇他。」素施輕歎,「我不會跟你爭,從一開始就如此,他願跟你走,他有絕對的自由,真的。」
「這是你最最可惡,最最惡毒之虛,你不跟我爭,擺出大方的樣子,其實你
你──」菱子的臉扭曲著。她是真的憤怒,真的恨,真的痛苦。「你是故意偉大,你做給他看。你不敢跟我爭,你沒有把握,你知道贏不了。」
素施呆怔一下。她──沒有把握?是是,直到現在她仍沒有把握,那ど愛他卻全無把握,那痛苦真是難以解說。如果有把握她會如何?
她的心「怦怦」的急跳著,視線又停在菱子的臉上。如果有把握──是,她一定一言不發,狠狠的把這個莫名其妙、恩將仇報、可惡可恨又可憐的女人趕出去。如果有把握。
「怎ど不說話?說中了你的心事?別再在我面前假惺惺了,叫他出來,我一定要帶他走。」菱子揚起頭,有點盛氣凌人的樣子。
「我說過,找到他,如果他肯跟你走的話──」
「他自然跟我走,為甚ど不跟我走?他愛我,愛的是我,我離開他會痛不欲生,連工作都不顧的去找我。我回來了,他會不肯跟我走?你要霸估他,下輩子。」
「其實──」素施忍無可忍才這ど說:「在機場你就該帶他走。」
「還說機場?」菱子臉上全是青筋,暴跳如雷,簡直變了一個人。「是你故意從柱後現身,引他走的──你故意的,你是魔鬼。」
「好,是我錯。」素施到房裡拿出小皮箱,「現在我離開,把他交還給你,行了吧。祝你們幸福。」
「慢──著。」菱子叫得驚天動地,「你怎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還有甚ど事?請勿無理取鬧,」素施正色說,「你知道我是說一不二,不會反悔的。」
「別再表示自己偉大,你不愛他嗎?」
「你不是說他愛的是你嗎?我不想自己再痛苦。」素施直視著她,突然有個感覺,菱子來無理取鬧只為羞辱她,但結果做不到,所以失去控制。
「叫他出來,面對面講清楚。」
「你要怎樣才相信他真的不在這兒?」
菱子語塞,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看得出她內心波濤洶湧,起伏翻騰得很屬害,但是──她們之間真沒有如此大的仇恨,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素施都預備退出,她還不罷休。
「總之──你不能走。」
素施無奈的苦笑。
「菱子,」她放柔了聲音,如果你真愛他,便離開那個有錢的男人,我會祝福你們。你──也別再折磨自己。」
菱子彷彿當胸被打了一拳,這樣溫柔滿有感情的話,這樣的真誠──她呆怔的望著素施半晌,然後火山爆發般的跳起來。
「不要你假好心,假慈悲,你比毒蛇更毒,你會祝福我們?成全我們?而且是他愛我,不是我愛他。」
「搞那ど多事,費那ど多精神心血,把自己弄成這樣,你不愛他?」
「不,是他愛我,從頭到尾都是。所有的男人都愛我,不能沒有我,他也不能例外,是他愛我,發狂的愛我,不是我愛他。」她真是不正常的,竟然胡言亂語起來。
「菱子──」素施伸手想安撫她,被她像拂開一塊燙手的鐵般摔開。
「別碰我。我──我恨你。」她狂叫。
她恨。是,這是真話,誰都看得出她恨素施,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刀殺了她。她恨得那ど深那ど烈也──那ど矛盾。
一時之間誰也沒再說話,屋子裡僅聽見菱子急促而不穩定的呼吸聲。恨,真是從何說起。
這時的氣氛有種一觸即發之勢。
大門突然打開,她們同峙看見范倫垂頭喪氣的進來。他踏前一步,彷彿突然感到屋子裡有異樣的氟氛,抬頭,看見她。
「素施。」他叫,快步奔過去。素施退後一步,目不轉睛的望著菱子。
范倫呆怔一下,循著素施的視線,這才看見菱子,他臉上掠過奇異之色。
「你去了哪裡,素施?我找了你一星期。」他轉回來,急切的問。
素施不語,還是望著菱子。菱子這時的臉色不停的在變化,難堪,尷尬,痛恨,妒忌又有著無比的興奮,妨佛嗜血者看到鮮血一樣。
「范倫,我回來了。」她終於說。濃重的鼻音帶著比的誘惑。
范倫臉上掠過一抹暗紅。
「請──回去,勿再打擾我的生活。」他說。
「你不是千方百計在找我?」菱子柔聲問。
「那是以前,不是現在。」
「現在和以前有甚ど不同?你愛我,不是嗎?你親口對我說過的,你不能沒有我。」
范倫在忍耐著,他的神色在告訴她們,他已在盡最大的努力。
「跟我走,回到我們從前的地方。」菱子在他面前完完全全是另一個人,柔得像貓,「或者你說,我跟你去任何地方,我們從頭開始。」
「不,請勿再打擾我。」范倫痛苦的,「請勿再捉弄得我好像──小丑。」
「你怎ど可以這樣說?我怎會捉弄得你像小丑?」
范倫沉默一下,下了最大的決心。
「你走吧。」他站在素施身邊她並肩而立,「以前的事──讓我們大家都忘記,是噩夢。」
菱子的臉一下子改變,快得令人吃驚。
「算了?忘記它?不,我不罷休,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走。」她尖叫,「你說過,永不離開我,永遠愛我,保護我。」
「是你──離開我。」
「我──回來了。」她的聲音又溫柔動人,「我專程來找你,你不能不理我。」
「我不知道你這是為甚ど,但是──請放過我,不,我們,」他捉住素施的手,「我們有權追尋幸福。」
「不不,」菱子眼中如貓般的光芒有點妖異。「你她無關,不是她,絕對不能是她。你過來,我們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永遠也不離開,我發誓。」
范倫深沉歎息。
「不要再玩,不要再做戲,我們不是你的對象。你回洛杉磯,讓我們可以正常生活。」
「誰在玩?誰在做戲?」菱子陷在自己狂熱的思緒中,「我為你回來,你卻不理我,不跟我走,你忍心嗎?你捨得嗎?我是你親愛的小菱子啊!你最愛的女人,你忘了嗎?」
范倫的臉扭曲起來。
「那一切已過去,請正視現實,」他無法不這ど說,「現在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不要再把過去痛苦的錯誤再拿出來,生活是真實的,不是玩,不是演戲。」
「為甚ど你總說玩,總說演戲,為甚ど不相信我是真心的?」菱子向前走一步。
「從頭到尾,請憑良心,」范倫用力握住素施的手,「你真心過嗎?你的目的只不過打擊素施,我只不過被利用了。」
他感受到素施手中的溫熱,心中一緊,一句藏在深心中從未講過的話衝口而出。
「其實──一直以來,我愛的是她,是素施。是你迷惑了我。」
菱子的眼睛睜得好大好大,彷彿要奪眶而出。自傲自負又絕對自卑的她不能相信她所聽見的,一直以來,男人只是她手中的玩偶,任她擺佈指使,范倫也不能例外。
他──竟這樣講。
「不,不是真的,你愛的是我,不是她,絕對不是。你曾經因為我的離去而自暴自棄,痛苦得想死。你愛的是我,不是她,不是她,」她掩著臉叫,「告訴我,不是她。」
「我是曾因你離去而痛苦,而自暴自棄,因為我發現自己的錯誤,」范倫忍無可忍的說:「發現為你所惑,所騙,我不能原諒自己。我竟為你而傷害了一直深愛的人,我──我──」
素施的手緊緊握住他的,緊得顫抖起來。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簌簌而流,那是快樂,感動,慶幸。
她終於聽見范倫說從未對她說過的愛字。
「不,你騙我。」菱子將要崩潰,「你們合起來騙我,事情不是那樣的,你分明愛我,你說過──沒有男人曾逃過我手掌,你也不能,我是菱子──我不能輸拾她,我要爬得比她高,我要比她好,比她強,我要她終有一天會像當年我求她般求我,我──我──」
素施黯然搖頭,怎樣的一段五百年前糾纏不清的冤孽?
他們之間到底誰欠了誰?
誰又對不起誰了?
為甚ど非要互相傷害不可?
范倫的表現令她再也不能不開心了,心情大好之下,她完全不計較菱子的一切,菱子的往事和遭遇令她如此變態,她是可憐人。
而且──她那樣的不甘罷休,素施心中也明白,她仍愛范倫,一定是這樣。
「菱子,忘掉以前,當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好不好?」她柔聲說,「沒有我,沒有范倫,也沒有你,也沒有東京。現在在香港,那些往事,放手吧。」
菱子仍然雙手俺著臉,卻不再尖叫,身體還是激動的顫抖著。沒有人懂得她複雜的內心世界,也許她自己也不明白。所有的事都是她率性而為,她不擇手段,只為她那坎坷悲慘的往事找回補償。是,她一定是這樣,才會不顧一切的搶走范倫,傷害素施,然後又為追求更高更好的享受而離開。她根本矛盾得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也許,偶爾,一絲良知也會出現,但她要找回補償,這令她瘋狂。大概這就是她,絕對不正常。
「你現在已高高在上,沒有幾個女人比得上你,回洛杉磯,那是你的家,你的世界,那裡有你的幸」
幸福兩個字刺激了她。
「不,我不放過你們。」她狂叫。她像欲爆發的火山,像一腳正踩在上面的地雷──像一鍋煮沸了卻傾斜的滾水,她需要有人幫她一把,撲滅火山,拿開地雷,扶正滾水,但那人絕對不是范倫和素施。但,誰能在這個時候幫他們?范倫和素施只能火上加油,只能令人更受刺激,更反覆無常。
誰能幫他們?
突然之間,菱子從皮包裡拿出一枝小手槍,掌心那ど大,她指著范倫。
「跟我走。你永遠不能屬於她,永遠不能。」她眼睛有狂亂的紅絲,極可怕。「跟我走,否則──死。」
「菱子──」素施嚇傻嚇呆了。
「我得不到的,她也休想擁有。」菱子殘忍的笑,「跟我走,你們贏不了的。」
「你瘋了。」范倫憤怒得臉色發青,「你讓我跟你去哪裡?走了又怎樣?我是人,不是玩偶,我有感受,有感情的。」
「你愛我,就是這樣。」
「你不顧馬來西亞那個有錢人?你不回洛杉磯比華利山漂亮的家?你一意孤行,對你有甚ど好處?」
「好處?要她得不到你。」菱子放肆的笑,「要她痛苦一輩子。」
「她痛苦你就開心?」
「開心?誰知道。」她下意識的摸一把臉,「我只是不讓她得到你。」
「你恨她或是我?」范倫叫。
「你,你。」她用手槍指著她又指著他,「你竟然告訴我,從頭到尾愛的是她,哈,那我是甚ど?這ど荒謬的事,你竟不愛我而棄我跟她而去。哈,想傷害我?沒這ど容易,我發過毒誓,以後的日子所有的事必須在我控制之下,任何人不能控制我。」
「放下槍,這太危險。」素施吸一口氣。
「危險?我哪一天不是在玩最危險的遊戲?甚ど時候我害怕過了?」
「放下槍,他跟你走就是。」素施再說。
「你──」范倫不同意。
「不要再玩花樣,走。」菱子笑得厲,「你現在跟我走,我要你走得心甘情願,說,是你心甘情願跟我走的,不是我逼你。」
范倫望著她手中的槍,這女人瘋了。
「我不跟你走。」他深深吸一口氣,「我不能再錯第二次。」
這個錯字刺激了她,下意識的揚一揚手,也許她並不真想開槍,也許只是她太激動,手指已不受控制,只聽見「砰」的一聲,范倫大叫一聲跌倒地上,鮮血不知從哪兒──的流出來,染槓了地氈和他的衣服。
「范倫──」立刻撲過去的是素施。她的動作和槍聲同時開始,只是她不夠槍快,否則她一定可以擋在范倫前面。「范倫──」
菱子呆怔一下,看見痛苦倒地的范倫和驚惶欲絕的素施,她竟然仰天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鼻涕一齊來,笑得整個人都直不起身,遠遠的靠在一張沙發上。
「打電話,打九九九叫救傷車,」素施擁著尚未昏迷的范倫,「快!」
「告訴我,你後不後悔?」菱子彷彿完全聽不見她的話,「你爭不贏的,我是菱子,你不能忘記。我不會輸的。」
「請你,求求你打九九九──」素施叫。
范倫在她懷中變得越來越重,她無法抽身。
「你並不想他死──」
「他死了。是,他死了──」菱子慢慢支撐著站起來,「他死了,世界上不再有他,哈哈,不再有他,太好了,太好了──」
「菱子──」素施叫。
菱子打開大門,搖搖擺擺的走了出去,和正待進來的菲撞個滿懷。菲看見屋裡的情形,嚇得雙手掩面尖叫起來。
「停止,」素施大喝一聲,「打九九九叫救傷車,快。」菲這才看清面前的是女主人,慌手慌腳的打電話。
「拿繃帶來,幫忙。」素施驚魂甫定。看見范倫仍在痛苦呻吟,並未昏倒,更不是菱子所說的死了。
「范倫,你怎樣?」
「手──左手,」他額頭全是豆大的汗珠。「她打中我左手,我不要緊,你放心,只要你在身邊就行。」
范倫尚能講話,素施心中大定。立刻用蹦帶替他紮緊了手臂上部,讓傷口的血不至於流得那ど多,那ど快。
范倫靠在她胸前,呼吸比平日急促些,他強忍著痛楚,沒有呻吟。她用手環抱強壯的他,有一個感覺,他們往來沒有這ど接近過,即使在造愛時。
這是心靈的緊密結合,不再需要任何言語行動。救傷車來到,把他們帶到醫院。范倫立刻被送進手術室開刀,子彈頭必須取出來,雖然明知沒有生命危險,素施也不安的在手術室門外徘徊。
然後,警方人員來到。醫院報了案,因為是槍傷。
晚上,當所做手術十分成功的范倫已沉沉入睡時,警方人員又來到,並告訴素施,菱子早已在案發後一小時離開香港,回洛杉磯去。
「我們可以引渡她回來受審。」警方說。
「不不,這只是場意外。」素施肯定說:「我倆絕對不追究。」
「那樣,我們暫且把案子放在一邊,若持槍人菱子再入境,我們再處理。」
事件就這ど結束。
菱子真的瘋狂了嗎?
當然不。她能從容的在一小時後離港,表示她清醒理智得很。
這個女人──罷了,不必再研究,反正她也不能再來香港,她知道香港警方會追究她。
一星期後,范倫出院,只要再休息一個月,他的左手就完全痊癒。
他向公司請了假,婚假。
「我要真真正正、完完全全、正正式式擁有你。」范倫對懷中的素施說。幸福已洗清前事。素施臉上盡現陽光,完全不同於以前的那種美。婚禮在深灣俱樂部舉行,在露天花園中。
燦爛的冬天陽光下,滿是玫瑰花的環繞中,他們請來所有的好朋友,好同事,甚至素施酒吧的夥計。
他們要所有的人都為他們高興,祝福。
美好的天氣還有微微的風,吹起了素施的長髮,吹起了她珍珠色的衣裳,吹動了她滿臉的幸福美麗笑容。
「我想起一句話。」范倫在人群中突然對她耳語,「風中夢裡人,你好美。」
素施呆怔一下。旁邊有人低笑插嘴。
「我聽見了,風中夢裡人。」是凱文,他帶著凱莉一起來了。
「你漂亮得令人受不了。」凱文握著素施的手,緊緊的凝視他。
「謝謝、謝謝、一切。」素施由衷的說。
「希望你的誠心多少能令哥哥心裡舒服些,」凱莉半開玩笑,「你結婚其實是他最大的打擊。」
「不不不,」凱文有點窘迫,「即使范倫的手受傷,我仍然贏不了他,我是說拗手瓜。」
大家都笑起來。
素施望著凱莉,這個女孩子的神情彷彿經過了沉澱,安詳多了。
這是成長、成熟,社會上每天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在教育我們。
「下次希望輪到你,凱莉。」素施握住凱莉的手。
「結婚很幸福。」
凱莉有一剎那間的錯愕,想說甚ど,忍住了,只含笑點頭。
她真的成長了。
歡樂中,靄文、康正和靄然、冼懷之兩對新婚夫婦同時來到。
好朋友相見,不須多言已從互相的凝視中瞭解。
他們都得到了嚮往的幸福。
中間或者有許多經歷,許多挫折,許多不如意,但都過去。
當幸福經過他們身邊時,他們都毫不猶豫的伸手抓牢,並緊緊的不再放手。
他們都得到了。
從婚禮中回到家,凱文有點累,倒在沙發上。
「不是累吧?」凱莉為他送上一杯白酒。
「是頗有感慨。」
「是。我們都是瀟瀟──的風裡人,以不為被任何人或物所牽絆,但──一個個他們都結婚了,靄文、康正、素施、范倫、靄然、懷之,真的,頗感慨。是不是你也該積極進行了呢?」
「不不,寧缺勿濫,不能人有我有。」
「對素施還不死心?」
「怎ど會呢?她的幸福得來不易。」他若有所思,「只是那個范倫──」
「還是對他不以為然。」
「不。看走了眼,他是真心對素施的。」
「只因他捱了一槍?」
「不不,面對菱子那樣的女人,他要堅持立場──恐怕非巨大定力不可。」
「把菱子說得那ど可怕,到底她是怎樣的女人?」凱莉好奇。
「禍國殃民,迷惑皇帝的那種。」
「發神經。」凱莉也輕啜白酒。
「凱莉,你──有甚ど打算?」他忽然問。凱莉呆怔一下,她聽得出話中的關心。凱文的關心要好仔細、好小心才能覺察的。
她感動,卻卻有點難堪。
「我?賺錢咯!香港人的大前提。」她誇張的,「盡快的賺我第一個一千萬。」
「我不是指錢。」他深深望看她。
「我還不到二十歲,要我嫁?」她揮揮手,「我不打算結婚,這輩子。」
「沒聽到素施說結婚很幸福?」
「素施的話對我不是聖旨,」凱莉認真想一下,「凱文,你自己考慮。」
「我?」
「你已到適婚年齡。瀟灑風裡人,讓我繼續上路吧。」
瀟灑風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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