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厭地看著身上俗艷的紅紗、紅裙,水仙背靠門板,喘氣試圖平撫呼吸。
她沒料到二哥會就這麼帶人闖入迎春閣,肯定又是菊友那蠢蛋洩露了她的行蹤。
「真是令人討厭!」埋怨地一頓足,她將門扣上,走至桌邊坐了下。
耳中似乎聽到吵雜的聲音逐漸逼近,水仙不由得想起二哥的火爆性子,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畢竟在這房裡死守也不是辦法,二哥總會找來的,到時若只是被拎回府關個十天半個月,那也便罷。最糟的情況,她會在半個月內被打包嫁出去。
「那太可怕了!」忍不住打個寒顫,她慌張地站起身,找尋另外的逃脫途徑。
「這是什麼新把戲?」清澄帶些慵懶的男音,突地自被褥間傳出。
水仙一嚇,往後退了三大步,手忙腳亂地點燃桌上的蠟燭,這才看清了一名藍衣男子,正悠哉閒適地倚在床柱邊,搖著白摺扇笑睇她。
「你是?」水仙眨眨眼,疑惑地望著男子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想不起來是誰,卻感到頗熟悉。
聞言,男子修長的眉輕蹙了下,隨即又舒展開來,唇角綴上一抹笑痕。「你在玩什麼把戲,本公子並不清楚。但陪你玩玩又有何妨?在下是正議大夫,盧睿。」
「啊!」水仙不禁捂口驚叫,不知自己現下是該羞或該喜?
「陶亭四君子」中,她最欣賞的便是盧睿。他的詩文狂放中不失高雅、氣勢磅礡卻不迫人,更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奇異嫵媚,十分勾人心弦。
「怎麼了?」一挑眉,盧睿對水仙的驚訝感到厭惡,他認定她在做戲。
身為迎春閣的姑娘會不認得他?這是天大的笑話!卻怎麼知道,水仙壓根兒不是個花娘。
「不……沒什麼……」忙著搖頭,她往後又退了一步。
固然看見心儀的文人,是件令人欣喜的事,但天不時、地不利、人又肯定不太和的時候,她還是想要如何躲過二哥比較要緊。
「哪裡去?」一聲沉喝,他幾個大步便逼在她身前,雙臂一伸便將她困在桌子,與他的懷抱之間。「不用故作矜持,本公子不愛這調子。」
「我沒有……我不是……你做什麼!」結結巴巴的解釋在看見身上的薄紗被褪去時,化為尖叫。
「做什麼?你會不知道?」嗤笑聲,他沒有時間再同她耗。
再加上早已認定水仙是花娘,他的耐性宣告耗盡。
「知道……又怎麼樣!」用力揮開他撫上白皙肩頭的大掌,水仙面色潮紅一片。
男女之事她並非全然不知,只要是知識便有書可查,因為好奇,她看了不少所謂的禁書,那檔子事大概是怎麼樣的情況,差不多是明白的。
「既然知道,你還躲什麼?」修長的眉一蹙,盧睿大掌一撈,將她不馴的雙臂反折在背後,另一掌直接探入肚兜內,抓住一隻綿乳,懲罰性地使勁一捏。
「痛……」一縮肩,水仙皺起小臉,眸中淚光盈然。
見著她楚楚可憐的呼痛樣,他不禁心軟,一種又憐又惜的情愫悄悄盈滿心懷。
俯首吻了吻她吹彈可破的粉頰,安慰地低語道:「噓……不痛的,我會溫柔待你……」
「放我走好嗎?我不是花娘。」眨眨大眼,一顆晶瑩的淚珠,自長睫上滾落。
早知道她就不來逛勾欄院了,也免得如今被他誤認為花娘,還被侵犯……對了!盧睿的手還放在她胸上呢!
臉蛋又是一紅,她低聲輕求道:「你可不可以別碰我那裡?」
「哪裡?」故作不知,他反倒又捏了下她的圓潤。
他是壓根兒也不信她所說的,在妓院內的女人不是花娘是什麼?但水仙羞澀的樣子又不像裝出的,看來像個處子……莫非她還是未開苞的?
「你是處子?」大掌並未離開,拇指與食指更輕輕拎住其上細嫩的花蕾。
「嗯……你……你……別亂來呀!」水仙瞠大了雙眼,不知所措地扭動嬌軀,想擺脫他越加放肆的行為。
「亂來?我可是『按部就班』的來。」邪佞一笑,他的身軀堂而皇之擠進她雙腿間,手指則旋弄著她緩緩綻放的嫩蕾。
眨眨眼,又用力眨了眨眼,她漲紅了雙頰,微啟的櫻唇間發出不成字句的聲音。
心上除了慌張無措外,另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異樣情愫,塞在胸口上。
「看來今夜是你的第一次……老鴇是沒同我提過,但那無妨,我會好好待你的。」從水仙的反應,盧睿逕自下了結論,並將她的羅裙褪了下來。
不多久,水仙便赤裸地呈現在他眼前,美不勝收的景色,盧睿不由得吸了一口大氣。
像最完美的羊脂玉品,她身上一點瑕疵也沒有,纖合度的柔美體態,是他所見過最美麗的。
「你很美……」俯身在她胸口上一吻,他的聲音嘶啞得連自己也不認得。下腹一股炙熱的暖流,正催促他的男性去找尋發洩的管道。
絕望的閉上眼,水仙只能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忍耐接下來可能發生的狀況。
忍不住也暗歎了一聲,沒料到一心仰慕的文人,其實也不過是個急色兒嘛!
「碰!」的一聲巨響,門板倒在地上,任人踩踏。
一驚之下,水仙尋聲望去,就這麼與二哥美麗卻冷絕的目光對在一塊兒,這才猛然想到她正在躲避二哥的追捕……這下死了!
「這是怎麼回事?」盧睿面無表情地直視闖入的眾人。
「二……二哥……好久不見……」慌慌張張地抓著掉落在地的衣物,水仙努力要將裸露的玉體包好。
突然,一件男子外袍罩在她身上,仰首望去她正好與盧睿四目相交。
「快穿好。」冷冷地丟下話,他的俊顏似有些許鐵青。
「哦……多謝……」垂下頭,她紅著臉拉上衣襟。
待她總算勉強遮好了身軀,再抬起頭時盧睿與水陽已用眼神較量上了。
「你是正議大夫盧睿?」水陽冷然瞪著盧睿,語氣頗為不善。
拱拱手,盧睿道:「在下正是。」
將他由上自下溜了幾回,水陽開門見山道:「你必須娶我妹子。」
太過於直接的言詞,令眾人一時呆愣無法反應。
「二哥!你說什麼?」水仙驚叫一聲,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因受驚過度,而就地昏倒。
「你不是花娘!」搶在水陽開口前,盧睿狠狠地瞪著水仙,指控道。
反瞪他一眼,水仙沒好氣道:「我說過我不是,是你不肯信,還將我……嗯……那樣了……」
「盧睿!你對仙兒做了什麼!」水陽聞言,立刻火爆地厲聲質問。
若非看在盧睿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他早命人將之剁了餵狗。
理都不理他,盧睿仍只瞪著水仙,開口便是一陣咆哮:「一個在勾欄院裡的女人,除了會被視為妓女外,還會有別的身份嗎?」
「你吼我做什麼!誰要你不聽我解釋?」叉起腰,水仙的脾氣也上來了,一股腦的氣忿與失敗感全往盧睿招呼過去。
「解釋?我到這兒來尋歡作樂,為何必須聽一個花娘多話?」嗤哼聲,他覺得水仙簡直不可理喻。
「你……」
「夠了!」水陽厲聲打斷妹子的聲音,凶狠地瞪視盧睿道:「無論如何,你必須給水府一個交代,否則別怪咱們上奏皇上定奪!」
「什麼交代?我盧睿無愧於天地之間,要奏報皇上就去吧!『理』不一定會站在光祿大夫那一邊!」一甩袖,盧睿忿忿自水陽身側離去。
真是倒了百輩子霉!他恨恨的想,卻不自覺回首又望了水仙一眼。
她纖柔嬌軀包在他寬大的外袍中,盈盈荏荏,有如一株在水邊綻放的水仙花……純潔而美麗不可方物,十分扣人心弦。
「我該死的中邪了!」低罵了聲,他扭頭又走。
他該對她氣忿的,這莫名其妙的一晚,全是因她而起。與崔苑的較量他看來是輸定了……一想到崔苑的嘲笑,他的心情更加惡劣。
於是也不和同伴打個招呼,便直接離開了迎春閣。
******
一腳踹開書房的門,盧睿氣沖沖地走入,身上的朝服未褪,該是剛自宮中上完朝回來。
「天理不彰!」他忿恨地低吼,雙手緊握成拳,努力壓抑怒火。
「真該死的!」忍不住又罵了句,肝火不住上揚。
他不懷疑自己有可能在青年少壯的時候,因過度氣忿而亡斃。不過在那之前,他非得先將始作俑者拆解成天地間的塵煙!
為什麼他必須在滿朝文武前,被光祿大夫父子三人合參一筆,當堂抖出他上勾欄院的事?更別說還被形容成個急色鬼,存心侵犯水家小姐清白……豈有此理!他「存心」侵犯?哈!分明是那女人扮成花娘,被誤會了也是活該!
怎知,那父子三人對此事絕口不提,這下可好!他被當朝下賜婚,七日內必須迎水家小姐過門!
「豈有此理!真是沒天理了!」越想越氣,他大步走到桌邊,抓起筆沾了墨,在紙上揮撒出一片狂草。
「好字!」讚好聲驀地傳來,還加上數聲掌聲。
抬首望去,盧睿皮笑肉不笑地一彎唇。「李兄,你來看望小弟,或是來取笑人的?」
「我好奇事情的始末,便來了。」李緣對他言語中的敵意毫不在意,反腳勾來張椅子,便坐下了。
「水家小姐扮男裝上勾欄院玩樂,陰錯陽差下被我誤認為花娘,就這樣。」三、二句交代完一切,盧睿放下手中的筆,瞪著李緣,趕人的意圖極明顯。
故作不見,李緣笑睇他道:「倒也不是你的錯,何不同皇上講明?」
「我想講,但情況你也不是沒見到,皇上根本不讓我開口,聖旨便下來了。」氣忿地又拿起筆,換了另一種字法,寫出一篇小篆。
「似乎是,那盧兄只有自認倒霉了。」一頷首聳肩,李緣下了結論。
「你果然是來尋開心的!」咆哮道,他凶神惡煞地瞪著友人。
也不否認,李緣大方地道:「對,順便送來賀禮,是小弟的一點兒心意。」
橫去一眼,盧睿深喘了幾口氣,努力平撫下燒得一發不可收拾的火氣,他勾起一抹淺笑道:「多謝李兄。」
「多禮了。」拱拱手,李緣功成身退,心情大好的離去。
同時刻在水府裡,水仙正在驚愕中無法回神。
「你說什麼?」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她氣虛地再次詢問菊友。
「老爺說,請小姐準備七日後出閣。」菊友老實地回道。
「噢——這不是真的!爹真要將我嫁掉!」抱著頭呻吟,水仙方寸全亂了。
她是知道一定不會有好事,可沒料到會這麼快到!
「是呀!還是聖上賜婚的。」菊友對她的哀怨視而不見,喜孜孜地又道。
「賜婚?」水仙猛抬起頭,聲音不由自主地拔尖。「是賜給誰?」
千萬別是盧睿,昨日一別,她討厭死他了。
簡直下流!一想到他會對無數的女人上下其手,一種不快與噁心,滿滿地塞在胸口。
「盧睿呀!小姐,您不是頂欣賞他?」菊友愉快地公佈答案。
「討厭!昨日就是他將我脫得……一絲不掛,你沒看到嗎?」白眼瞪菊友,水仙的口氣極度不佳。
一怔,菊友才突然一拍手叫道:「對啊!昨日的登徒子就是他!」
「所以你說,我怎麼能嫁他!」噘起嘴,水仙斜眼瞪著一旁折放好的男性外袍。
望了半晌,她又語帶埋怨地補了句:「我才不要嫁給他呢!」小女兒的嬌氣,在不自覺中表露。
「不可能!皇上賜婚呢!小姐你別任性了。」菊友直接堵回她的埋怨。
「你真討厭!」一頓足,水仙轉身回內室,不理會菊友了。
她絕對不嫁!只是出家門玩一趟嘛!沒理由玩掉一生的幸福呀!再說,她又沒短了什麼給盧睿,幹啥非嫁他不可?!
「小姐,嫁他也沒有不好嘛!他本該負這責任呀!」菊友跟了進來,不住口地勸說。
「我不要!」斬釘截鐵地道,水仙一瞪菊友逼問:「說!二哥對你說了什麼?你這般熱心來當說客!」
明顯一嚇,菊友慌慌張張搖著手後退。「沒……沒有……只是……菊友是為了小姐好嘛……」
「那你一直後退為何?」不鬆口地逼問,水仙一步步逼近菊友,極為咄咄逼人。
除了搖頭搖手,菊友也不知自己能說什麼,只好不斷往後退。她就知道主子不好騙,這下可好,她該怎麼逃掉逼問呀?那理由羞死人的!
「我告訴你了!不嫁、不嫁、就是不嫁!」青蔥玉指按在菊友小鼻上,戳呀戳呀的,語氣很是堅決。
「小姐,您的身子都被瞧光了,能不嫁嗎?」菊友可憐兮兮地摀住鼻子,很認真地將事實提出。
一個大姑娘家,被看光了身子,清白就等於沒了呀!她不懂小姐在任性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蹙著細緻眉峰,水仙喟歎似的低語。
自小她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嫁給一個相互愛戀的情人,真是令人十分不甘心!如果可以,她也想嘗嘗愛戀的滋味,也省得一輩子只知相夫教子,與夫君相敬如賓,什麼也沒體會過便回歸塵土……
「那太可怕了……」不覺打個寒顫,她連連搖頭。
「小姐,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任誰都一樣呀!」菊友務實地道,對水仙的心意不甚瞭解。
「我不要!」螓首一揚,她是說什麼也不肯妥協。
「你不要什麼?」隱含怒火的男聲猛然而來,驚得水仙呆住。
不可能……那分明是……
「盧睿!」尖叫一聲,她不可置信地指著來人,全身都在發抖。
「你怎麼會在我閨房裡?」發指地尖叫,他不懂何謂男女授受不親嗎?
「看看我的未婚妻而已!」火爆地低吼,他說服自己並非因聽見水仙不願嫁而氣忿,而是因被逼娶她、又被強壓來見她才會如此氣忿。
「誰?這裡有盧公子的未婚妻嗎?」故意左右找尋,存心激得他更加怒氣衝天。
「水仙!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氣不過,他使勁一拍桌,整張桌子立刻倒?。
桌子倒地的砰然巨響,嚇白了水仙的小臉。但她仍不甘示弱地瞪他,柔美的小臉上寫滿執拗。
「你憑什麼在水府撒野?」
「憑我將來是你的夫!」
小臉更加蒼白,不過這回是氣白的。「你……欺人太甚!這兒可是堂堂光祿大夫府,豈有你撒野的份!」
「我說了,憑我將成為你的夫!」再一次加重語氣,他微揚下顎,睨視她。
面色由白轉青,看來便將轉黑,水仙終於不顧一切地吼叫道:「我不嫁!」
「你當我願娶你嗎?」冷笑數聲,盧睿的淡語中沒有一點情緒,全收斂至平靜之後。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對了!皇帝賜婚!」她突然驚叫一聲,隨即挫敗地坐倒在床沿。
「沒錯,你父兄今早在朝上狠參我一本,讓我盧某人成了大唐開國以來,最無恥的登徒子!」一步步逼近她,向來斯文溫和的俊顏已被怒氣扭曲。
想他盧睿,堂堂正三品正議大夫、「陶亭四君子」之一,是多少名媛淑女心儀的對象,就這麼莫名奇妙的被冠上子虛烏有的臭名!他豈嚥得下這口氣!
「你本來就是登徒子,初次見面就對我動手動腳。再怎麼說,我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呀!所以你是活該,可憐的是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望,水仙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儀。
「再一次告訴你,水小姐,在勾欄院裡的都不是正經的良家婦女,我自始至終都不曾有錯!」盧睿用力地將字句由齒間擠出,緊握的雙拳關節已然泛白。
「我……」一時無言反駁,水仙也知道自己理虧,悻悻然地垂頭默然。
明白她的無語,盧睿猛烈的怒火才有稍減。
「七日後,我會來娶你過門,到時我不願再看到任何意外。」一甩袖,他轉身要走。
「等等,你不能請皇上收回成命嗎?」懷抱一絲絲希望,她拉住他衣袖,軟聲輕求。
「如果成,我早做了。問題出在你的父兄。」回過身來,他也不由得放軟了語調。
「我的父兄?」眨眨眼,她更失望地垮下肩,放開了他的衣袖道:「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這樣你就不用娶我;我也用不著嫁你了。」
說到底,她還是怨他。
「我不想再同你在這件事情上多扯,你們姓水的全不可理喻!」一簇肝火再度被點燃,盧睿踩著沉重的步伐氣沖沖的走了。
離開水府前,他才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為什麼要到水府來?
一個隱約的答案在心底浮現,他甩甩頭撇去那個念頭:「我決不是為了來看她!」
低聲喃語,他翻身上馬,急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