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的燈熄了之後,宇野萬里從手術室裡走了出來,一群人立刻圍上前去。
「她怎麼樣了?」簡夢涵著急的問。若不是為了她,韓秋水也不會中那一槍。
「去辦公室談。」宇野萬里是對著雷默平說的。
「為什麼我們不能知道」沉默不服的問著。
「因為你和涵涵得照顧病人呀!」這個娃娃臉的男孩長得真是清秀可愛。宇野萬里不馴的唇邊爬上了一抹頑皮的笑意,他又想「玩」人了。
「結果,是我表哥替你收尾的?」在往辦公室的路上,宇野萬里開口打破沉寂。
他知道雷默平一定明白他為什麼支開沉默和簡夢涵,這傢伙一向很聰明。但也就是因為這點,所以成了他的致命傷。
「嗯!」他草草點個頭,往日那份狂妄之氣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迷路小孩般那樣無措的慌亂。「小秋她……」該死!他低咒了一聲:「我怎麼笨到以為自己一定能完美了結這件事呢?」
「你不是笨,只是太自負了!你本身條件太好、能力太強、智慧太高,自然會過于飛揚跋扈。就拿韓秋水的事來說好了,若你早一點告訴她真相,大概今天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這是你自己闖的禍,所以也只有由你自己來承擔後果了。」
「什麼意思?」一股無以名狀的恐懼漸漸盤據在雷默平的心頭,他停下腳步,側過身來揪住宇野萬里的無菌服,激動難抑地吼道:「說清楚!」
以往,大家都以期望看到老氣橫秋的小鬼頭失控為樂,但在這種情況之下,宇野萬里卻是笑不出來了,他不慌不忙地瞅著雷默平逐漸變色的臉回答:
「嚴重子宮受損,恐怕會導致將來無法生育。」
「我是很認真的在聽你說話。」他的態度有些急了,盼望宇野萬里說的話只是在開玩笑。
「我也是很認真地在回答你。」宇野萬里神色不改地說著。
「別和我開玩笑!」他不能相信這個事實。無法生育天啊!她才幾歲?二十都還不到的年紀,怎麼可能……
「我們認識十年了,你難道還不瞭解我嗎?我宇野萬里平時雖然油腔滑調,但對病人的事絕對是百分之百的認真。」宇野萬里不認為他這麼做是殘酷,實話本來就是很傷人的,但人不可能一輩子活在虛無縹緲的謊言之中。
「不!我不相信……」雷默平有些失魂地喃喃低語著,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你為什麼不救她你為什麼不救她」
這是宇野萬里第一次看見雷默平哭;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臉上永遠掛著吊兒郎當的笑容,但宇野萬里明白其實他心底有個最脆弱的痛處,就是他母親為了生他而難產死亡。他曾下定過決心,絕對要保護自己深愛的人毫髮無傷地相伴到老。
如今,他最愛的人竟然為了他的事受了這麼大的傷害,他自然是無法承受。
「你會在意嗎?」宇野萬里神情淡然地說:「她不能生育,你就因此不要她了嗎?」
「我多希望我能代替她躺在病床上,我甚至可以不要手腳、不要眼睛,捨棄一切,我只要她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毫髮無傷;為了她的笑容,我甚至可以去死!」
「她還是你的,你仍舊可以用你所有的情感來愛她。」剛剛他那段話真感人,應該要拿錄音機錄下來的,宇野萬里思忖著。
「她是那麼喜歡小孩子……」他無法忘記她說要有兩個小孩時,臉上那抹嬌羞卻動人的神采,若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話,她會不會……「這件事先別告訴任何人。」他突然作了個決定。
「什麼」宇野萬里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他神情堅決地又說了一次。
「你打算瞞她一輩子嗎?」宇野萬里早知道他會有這種打算;但這是很危險的決定,只要走錯任何一步,對兩人的未來都將會是一種危機。
「能瞞多久是多久,我不會讓她離開我的。」
宇野萬里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那已經足以表達,他在壓抑心裡的悲傷,不讓人看出來。
「一直悲傷會使我們周圍的環境更黑暗,會使我們的心更痛苦,會使我們的力量更衰弱。只要我們不去理會痛苦,勇敢地迎接挑戰,光明就會隨著來到,我們也就會剛強起來了。無價的鑽石都是經過切磋琢磨的;貴重的金屬都是經過烈火試煉的。而我對她的愛,就是如此。」
雷默平很明白韓秋水的性格,不論他多愛她,她總是往最壞的方向去想;若她知道了自己的情形,一定又會以為他是因為某種愧疚才愛她的。
唉!愛上一個太會鑽牛角尖的女孩也是很麻煩的。
能說什麼宇野萬里只能無言地看著他旋身走向韓秋水的病房。雷默平總是先想到別人,最後才想到自己;一如他為了不讓父親因喪妻之痛而傷心難過,小小年紀就得獨自承受母親去世的痛苦和罪惡感,強顏歡笑地長大,直到他遇見他師父白影……
而現在,他又打算自己一個人背負這個令人痛心的秘密,只為了能夠愛她、保護她!希望韓秋水真能明白他的感情、珍惜他的用心,別再讓他傷心了。
其實,誰愛誰多一點,都是很痛苦的。因為明知道對方不見得會給你同等的回應,卻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唉!愛情真的是沒道理可循的。」宇野萬里看了看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抓抓頭,忍不住又想起了他所鍾情的那個人。
韓秋水在一種異常溫暖的感覺中清醒過來,她感到自己被一層溫柔的天鵝絨給層層包圍住,舒適的令她不想張開眼睛,深怕這只是好夢一場,醒來之後,什麼都會消失。
「你醒了?」一道輕柔的幾近小心翼翼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輕輕地揪疼了她的心。
她張開眼眸,有點驚訝地眨動雙眼。
「是你」不是她自己願意的,但聲音卻軟弱得如同渴望被愛的呢喃:「你哭了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低下頭去,愛憐地用鼻頭輕蹭了蹭懷中的她,放低了音量,深怕太過大聲會嚇著她似的。
她一時之間尚無法承受他這麼令人心痛的柔情,只能怔愣地看著他溢滿柔情的眼眸。
「只因為能看著你在我懷中醒來,能感受到擁有你的感覺。」在她出聲抗議之前,他已經快速且堅定地以吻封住她正欲發問的嘴:「我愛你!」
什麼他說什麼韓秋水不敢置信地緩緩瞪大黑眸,怔忡地看著他,完全無法抵抗他呵疼的吻;他……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沒人告訴過你,接吻的時候眼睛不能張這麼大嗎?」他好笑地以額頭抵住她的額頭,直望進她的眸底,似乎想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不要亂說話!」她語音沙啞地別過頭去:「我會當真的。」
「當我講我愛你的時候,我一直都是認真的。」他不厭其煩地承諾,只希望她能從她的鴕鳥洞中爬出來,正視他的情感。
「外國人的我愛你和中國人的,有程度和感受上的不同。」好極了!她又開始找牛角了。
「我住在台灣七年了,哪會不知道你們東方人心裡對愛的看法你要我怎麼說你才能瞭解,我對你的愛,是渴望和你一生相守、晨昏相見、朝夕相處,能擁有你的靈魂和你的愛,你一生的愛。」愈來愈理論化了,解釋到最後,連他自己也覺得好荒謬、好可笑。愛!豈是能如此明白地一一列舉出來的呢這都只是我愛你的一部分而已。
「學姐呢?」看著他如此認真又深情的眼眸,她實在無法再認定他是那個訪遍花叢、玩世不恭的「風流公子」了。但是,學姐……
「我想我們二個都在等對方來告訴你真相,因為我們都害怕失去你。」他有些自我解嘲地笑笑,又道:「你知道涵涵很重視你嗎?」
「她有說過,只是……」這不是重點呀!
「她媽媽是我表姊,這麼講就清楚了吧?」他耐著性子向她說明;只要她能不再鑽回那死胡同去,他很樂意多說幾遍。
「那你們為什麼……」她驀地想起了為他自殺的那個女孩,「你是因為學生會長的妹妹嗎?而學姐是因為沒安全感所以你們才會掩人耳目地假裝是情侶,以求避免再發生相同的麻煩」原來如此,她終於明白了!
「涵涵來台灣時,我向家族的人承諾過要好好照顧她,因為是我堅持要帶她離開的。」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對簡夢涵有一股難捨的感情。「她先後被父母拋下,我實在不忍心留她一個人待在那充滿難過回憶的地方。」
「你好像很疼她!」她抬眼看著他,突然好想吻吻他那看來好憔悴好悲傷的面容。
「你吃醋了嗎?」他笑得壞壞地睨著她。
「才……才沒有呢!」她紅著臉低下頭去,不自在地低喊。這傢伙!沒一刻正經的。
「沒關係,我喜歡你吃醋,這表示你真的很在乎我。」他大笑地將她緊擁入懷,但眼眶卻凝聚了淚水;他好怕……好怕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之後,會離他而去;可是,這是他自己選擇的愛情,不能逃避,更無法捨棄。神啊!如果可以,他寧可代替她受苦,他寧可那個被傷害的人是他自己,也不願意……也不願意由她來承擔。
「看!」她雀躍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天亮了耶!」
是的,黑夜過了之後,充滿希望的新的一天依舊會來到,悲傷將會過去,憂鬱也將會結束,只要他愛她,不論她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會把她追回來的。
「我……咳!」她又突然出聲了,「我唱一首歌給你聽好不好?」
「哦?」她要唱什麼?他揚著眉疑惑地看著她。
「你那是什麼表情」小姐她惱羞成怒的時候可是會發飆的。
「英俊的臉!」他哈哈大笑。
韓秋水白了他一眼,既然她無法說出對他的感情,那就只好用唱的。如果他聽不懂她的意思,讓他去撞豆腐自殺好了。
我會成為你的,而你是我的
在永恆裡合一,
在我心中的愛
將會把我們永遠纏繞在一起
…………
甜美嘹亮的歌聲持續飄散在空氣中,迴盪在十二月的街道上,不知不覺中,浪漫的聖誕節已經悄然地來臨了——
表達「愛」的歌聲,是世界上最美、也最動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