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她對他印象不好,劫他出宮,給他的飲食照護也只是到吃不飽、餓不死的地步,稱不上周全。
這一路,他兩回惹火她,她都毫不留情地下手懲治,給他落下了病根。
雖然她開始為他治病,卻只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沒費太大心思瞭解他的身體狀況。
直到他在江州吐血昏迷,她細細為他檢查,才知道糟糕。
他少年白頭不止是因為過度操勞,還是服多了遊方道士昕煉的「仙丹」。
坊間很多人都相信——尤其是那些好清談的讀書人——道士煉出來的仙丹可以讓人長生不老、永保康泰,更甚著還能羽化登仙。
但那些仙丹在正統大夫眼裡,與毒藥無異。
不知道朝中哪些白癡,竟把這些丹丸弄進宮裡,讓皇帝天天服用,這不是要害他性命嗎?
現在她不止要調理他的疲勞、鬱悶,還得解掉那沉積於他體內五臟六腑的鉛毒。
她忙得恨不能多生幾對手腳出來,能一次做雙倍份量的事。
這樣團團轉的日子倏匆到了第六日,他終於悠悠轉醒,算是她再度從閻王爺手中將人搶回來。
「你覺得怎麼樣?」當他氣息開始紊亂,從細微到強盛,她迅速飄到他床邊。他喘著、喘著,好半晌,聲音弱得像風一吹就散。
「老爺、夫人和大小姐呢?」
「我作主給他們收殮了,就在城東。」
這幾日,她也稍微打聽了一下他幼時的生活,知道他三歲娘親病故,是通寶當鋪的老闆收留了他。
而他自己也爭氣,雖沒有正式拜過夫子,卻靠著自修,先是識字、習算學、辨古董,到了十二歲,便進當鋪做學徒。
過兩年,他升了夥計,大夥兒都誇他有經商的天分。
果然沒半年,他一雙眼便轟動了江州。
凡人進當鋪,什麼東西、哪裡來的、是否賊贓、有無仿冒,他一眼即知。
加上他人和氣,相貌又好,做生意公公道道,不過兩年,便將通寶當鋪的名聲徹底打響。
眾人皆知,通寶當鋪有個小夥計,博文強記,學富五車,甚至有幾家古董商行、當鋪都來挖角他。
但齊皓為人念舊,他是在通寶長大的,從來沒想過去別的地方與自己的老闆打對台。
後來老闆看重他,便升了他做掌櫃,那一年他才十七歲。江州人都道,再過個十年,這江州第一商的稱號非他莫屬。
可惜世事演變,豈能盡如人意,他最終還是離開了通寶,更成為搞垮通寶的間接兇手。
而今,一手養大他的老闆夫妻和暗戀著他、卻不知如何表白,只能以欺負他為樂的大小姐都死了。
他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亡,百年後,入了黃泉,他有何面目去見老闆一家三口?
秦可心見他面色憂鬱,心裡也不好受,便離了他床楊,走到几案邊,掀開竹籠,端出一碗尚帶餘溫的小米粥。
他人事不醒的幾日裡,她每隔三個時辰替他熬一碗粥,要讓他一睜眼就有熱粥喝。不過他一直不醒,倒是浪費了她很多心血。
「別想太多。」她又回到他身邊,端著粥,準備餵他。「你要煩惱,也得把身子養好才行。」
他搖頭,拒絕了她的粥。「先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她心思靈巧,自然知道他想問的是馮老闆一家三口究竟犯了什麼事,竟落得如此下場?
她遲疑著。這事過程十分難堪,實在不適合一個身染重病的人聽。
「你不說,我自己去打聽。」
她瞪他,以她的武功和本事,要他生死兩難就跟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就憑他想跟她講條件,太自不量力了吧?
有道是,「捨得一身剮,能把皇帝拉下馬。」他現在就是這樣子,豁出去了。
「我說到做到。」
秦可心翻了翻白眼,算是服了他的固執。
「因為朝廷禁商的原故,地方官員便大力打壓商販,除了一些有官方背景的,大部分的私人商行都因此倒閉,或被各世家豪族瓜分了。通寶當鋪在江州的風頭最盛,因此打壓行動一開始,它便成了箭靶子。知府大人直接給它掃上一頂有礙風化的莫須有罪名,查抄了。但馮老闆為人和善,家業雖失,卻頗得人心,在左鄰右舍的照護下,一家三口生活倒還無虞。只是沒了當鋪,他們便要轉換營生方式,向官府租了塊田地,做起農夫。奈何,做慣生意的人,讓他們去辨五穀、搞耕種,怎麼做得起來?於是一年、兩年地借春貸,又還不起,最終官府判了馮小姐進司教坊抵債,馮小姐不肯,然後……便是你看到的。」
「朝廷幾時禁商了?」抑止跟禁絕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啊!若非親眼所見,他真不敢相信,一條重農抑商的政令落實到地方上,能扭曲成這莫名其妙的樣子。
「不管是抑或禁,都很奇怪。天地分陰陽,各有所司,就像人一樣,你能想像你或我去種田的樣子嗎?所以我說你管太多,累了自己,又討不到好處,還不如啥都不做,讓喜歡經商的去經商、愛種田的去種田、想讀書的去讀書……人盡其才,方是富國利民之道。」
人盡其才……他看過一部治國策,其中心論點就是「人盡其才」,上農工商一律平等。
但這個想法在朝中以李友合為首的諸言宮御史中,與妖異言論畫上等號。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才是那些老夫子信奉的至高條例。
齊皓不覺得治國策裡的論點是正確的,但他也不贊成老夫子們的想法。他認為百姓如流水,水無常態,因此需要朝廷制訂各項法規引導他們定向正確的道路。但顯然,他不是個合格的引導者,所以好好一個國家才會被他搞得亂七八槽。
他歎口長氣,疲累地閉上眼。
秦可心則是無奈地看著手中逐漸變冷、變涼的粥,看來這一番苦心又白費了,待會兒再去廚房熬一碗新的吧!
她不打算打擾他休息,靜靜地起身,準備離去。
「秦姑娘。」他卻突然睜眼,喊住了她。「我想吃點東西,養些體力,明日去祭拜馮老闆一家。」
「不行。」她叫道。總覺得這傢伙自從入了江州,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初見時,他溫文儒雅到有些軟弱,隨著相處日久,她發現他和善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堅定的心。而今,他圓滑的外表漸退,露出了銳利的稜角,那寒芒像極了出鞘就要見血的寶劍。
「我只是通知你,並不是徵求你的意見。」他語氣淡然。
她寧願聽他叫罵,也別像現在這樣滲人心寒。
「你此刻的身子受不了折騰,讓我幫你調養一下,三天後你再去祭墳如何?」她竟不敢再擅自點他穴道,阻止他的行動,只能軟下態度說著。
「好。」
「啊?」她以為他會很難纏,想不到他答應得如此乾脆,反倒嚇她一跳。
「把粥端過來吧,我且在客棧裡休養一二天,再去祭墳。」
此刻,他身上有一種很怪異、奪人心魄的氣勢,讓她不由自主地乖乖照著他的話做。
她看著他喝粥,舉止高貴而優雅,後知後覺地記起,這曾經的一國之君,姑且不論他是個好皇帝還是昏庸君主,也是高高在上的天授之子,他的話就是聖旨,任何人都得遵從。
以前他沒對她擺皇帝的譜,所以她毫無知覺地欺負他。
如今,他虎軀一震,她卻覺得四肢發冷,光潔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終於知道,這儒雅的外表下藏著高山般的威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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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秦可心在客棧的房間裡,來回踱著方步,快煩死了。她指明了馮老闆一家三口埋葬的地方後,齊皓便獨自一人去祭墳,不許她跟隨。
她其實沒必要在乎他的反對,以她的輕功,就算偷跟,諒他也察覺不到。但她心裡就是有個聲音反覆說著:別太惹怒他,否則後果會限嚴重。
見鬼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把她怎麼樣?她一根手指就可以擺平他。
她不怕他,她要緊緊跟著他,不能讓他再回到皇宮去幹那吃力又不討好的皇她告訴自己,他氣勢再強,沒有相應的武力,也是白搭。
奈何,她的心就是怦怦跳著,雙腳一邁開,想要跟蹤他,兩條腿就開始發軟。簡直莫名其妙。她怎會如此顧慮這個蠢皇帝是喜是怒?
「唉!」偏偏,她打心底掛懷他。「齊皓、齊皓,你好歹也讀過幾年書,懂得些做人道理,千萬別想不開啊!」
她這是從白日踱步到夜晚,又從月升定到太陽高照。
一個日夜過去了,他居然還不回來,不會真的祭墳祭到想不開,隨著一起去了吧?
秦可心打心底不願再與他作對,但看著時光飛逝,她實在等不下去了。
打開窗戶,也不顧光天化日施展輕功飛簷走壁有多驚世駭俗,她身子穿窗而出,直如大鵬展翅,往城東掠去。
到了馮老闆一家三口埋骨處,果見齊皓提著一壺酒,坐在墓前,自斟、自飲、自言。
她沒有細聽他說些什麼,一雙眼直直地看著他的頭髮。
他今年才二十五,風華正茂時,卻因日夜操勞,以致早生華髮。但那也只是在三千青絲中,添了幾點銀星。
不過一日夜,銀光佈滿頭,微風揚起,成了一道蒼白的發瀑。對比他大病後兩頰詭異的酡紅,竟成一副奪人心魄的妖冶姿容。
她定定地看著他,心臟好像被捶了一拳、又被扭了一下,又酸、又疼、又麻。
「既然來了,就過來一起坐吧!」他瞧見了她,淡淡招呼道。
她立在原地不動,注視他的目光漸漸模糊,讓水霧給遮了眼。
「怎麼了?」他問,依舊是沒有起伏的聲音。
她喉嚨發苦,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我有哪裡不對嗎?」他竟是笑了,如雲似霧,明明就在眼前,卻是捉不著、摸不到。
她閉上眼,深呼吸良久,澀著聲答:「你的頭髮……」
「頭髮?」他將束在腦後的長髮拉到眼前一看,滿眼俱是白,銀光閃閃中,不見半根青絲。他隨意地又鬆開了手。「我本來就有少年白,而今不過是多白一點,也沒啥大不了的。」
那不是多白一點,是全白了,一夜白頭!一股深沉的愧疚狠狠擊中她心窩。是她累他如此嗎?
他對她招招手。「你不像是會為幾根頭髮大驚小怪的人,別想太多,過來聊兩句吧!」
她咬著唇,高傲的頭顱不覺低下了。見他的第一眼,她看不起他,現在,她對不起他。
「別這樣,誰能不白頭,除非是少年夭折。」他斟了一杯酒,遞到她面前。「喝一口,緩緩心情。」
她沒看他,良久,低聲地吐了句。「對不起。」
「你曾經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嗎?」他大笑。「如果告訴一個人什麼是事實是錯的話,那我不知道何者才叫正確?」
「但是……」
「別但是了,一杯濁酒權充答謝,你讓我看清楚了這個世界。」生活在皇宮那個備受保護、奢靡繁華、充滿虛假之處,對某些人而言,也許是種幸福,可齊皓並不愛那些,他更渴望在寬闊的天地,憑自己的力量爭取想要的一切。
「齊皓。」她抿抿唇,接過了酒杯。「我知道馮家人對你意義不同,與其說他們是你的僱主,不如說他們是你的家人。他們死了,你很傷心,但逝者已矣,你千萬要保重自己。」
他撩開了被風吹散的白髮,輕輕揚起了唇。
她第一次發現,他不止氣質溫文,還長得非常好看,劍質修目,唇紅齒白,巍巍如山上松,清雅更勝河邊柳。
一顆芳心怦怦亂跳起來,她雙眼竟離不開那冠玉般的臉龐。
「秦姑娘說的是。」他舉起酒壺,遙遙向她一敬。「馮老闆待我如親子,夫人就像我那早逝的娘親,大小姐雖然常找我麻煩,卻天真可愛,我也把她當自己的妹妹。我活了二十五年,倒有一半的歲月是在當鋪裡過的。小時候,看老闆做生意,我就想,有一天,我會成為像他一樣厲害的商人。後來當上掌櫃,老闆老在我耳邊叨念,做人不可以滿足現狀,眼光要放遠。我又暗自發誓,要存夠一筆銀子,自己開一家商行,並且生意要做得比老闆更大。我從來沒想過,原來是大小姐喜歡上我,老闆才變著法子鼓勵我要力爭上游。」
很奇怪,她不喜歡聽他談馮家人的事,尤其是他說起馮玉寶,臉上那淡談的緬懷神色,讓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可馮家人都死了,她這番心思卻顯得小氣了。
就這樣,她一顆心像倒滿了油鹽醬醋茶,百般滋味,讓她彆扭得說不出話來。而齊皓則是受束縛久了,一朝遇變故,好像密封的油瓶裡被點了把火,把他整個人炸開了。
他就想造反、想作亂、想幹盡以前不敢做的事,哪怕會因此毀滅自己,他也不管不顧了。
所以再對上秦可心,儘管知道她武藝高強,隨便招惹的下場會很恐怖,還是想惹惹她。
「你呢?說說你的事如何?」
「我……」她的心思一時沒跟上他的話題,愣了一下才道:「我沒什麼好說的。我是個孤兒,被師父收養,傳我醫術、武藝,上頭有一個師兄和一名師姊。不過我很少和他們見面,多半在外頭幫人義診。」
「你師父藝業定然不凡,才能教出你這麼有本事的徒弟。」想起她幾回的欺負,他心裡真有些怒,語氣不免帶刺。
「你是在怨我踢你下水嗎?」她皺皺鼻子,「這也不能怪我,誰讓你不洗澡,一身骯髒!」
「我天天沐浴,哪裡髒了?」平凡的面孔卻帶了幾分嬌俏。
「出門在外,風吹日曬,怎可能不髒?就說你在這墳前坐了一日夜,泥灰不知沾了多少,還敢說不髒?」
他本是惱她的,可聽她這番話,心裡的怒氣卻莫名其妙消失了。
「出門遠遊,總有不便,哪能隨時保持一塵不染?」
「所以要多洗幾回澡啊!告訴你,保持乾淨,身子才會健康,這是我身為一名大夫給你的建議。」
什麼跟什麼啊?他忍不住為她這愛潔的怪癖大笑。「你的建議我沒聽過,倒常聽人言,洗一次澡傷三年元氣,所以男子漢大丈夫最好少接近水。」
她瞠目結舌,可愛的模樣像只剛出生、喵喵叫著的小貓。「你別靠近我。三年不洗澡,人都長蟲了。」
「長蟲不至於,身上多些汗垢倒是有的。」
「噁心死了!」她俏臉白得像她身上那襲白衣,從頭到腳一式的雪白銀妝,還真是愛潔過度啊!
「我這樣如果叫噁心,那街邊長滿膿瘡的乞丐又算什麼?我瞧你給他們看病的時候,也沒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話裡話外就是說她對他太苛刻。
「他們是生病了才會這樣,怎能一概而論?」她不是菩薩,做不到救盡眾生,但基本的醫者父母心還是有的。
他怔了下,摸摸鼻子,反省自己太計較。
她其實性子不錯,雖然累他幾回大病,也治好了他,這一路從京城到江州,十天的路程,他們走了近一個月,因為她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替人義診,不知不覺便耽擱了。
他想起她義診時的仁善,那種發自內心希望病人康復,完全忘記自己愛潔癖性的專注,那時刻的她看起來可有半點可惡?
這世上會說好聽話的人很多,但能真正做好事的人卻極少,她便是那少數中的特例。
此時,他除了證佩她、欣賞她之外,心裡哪還生得起一絲厭惡?
「你說的對,是我小氣了。」搖搖頭,他又留戀地看了馮家三口的墓一眼,撐著地,搖搖晃晃站起身。
「小心點。」她一個晃身,來到他身邊,扶住了他。
「我沒事。」只是坐太久,身子有些乏了。看她一臉緊張,他忍不住就想逗逗她。「我現在一身灰喔!」
「你現在生病了。」她白他一眼。
他仰頭,哈哈大笑。「對,我是病人,擁有特權。」倘若只有病著才能享受她的溫柔關懷……他不介意身子弱一點,好享受這難得的美人恩。
「生病很快樂嗎?」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半依美人胸,人間至福啊!
「瘋子。」見他臉色又紅得似欲滴血,知他又發燒了,她纖手攬住他的腰,以最快的動作將他帶回客棧,讓他好好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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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自那日祭墳回來,秦可心發現自己的目光越來越難從齊皓身上移開。哪怕她正在義診,視線也會不由自主地追尋著他。
然後,她發現,每回她看他的時候,迎上的都是他專注而欣賞的目光。這時,她的心思就會很複雜,似喜、似嗔、似羞,說不清、道不明。
她病了嗎?可她幾回給自己診治,脈象乎穩悠長,代表身體康健啊!
那麼種種不適又是怎麼一回事?竟攪得她無法專心為人診治,不得不提早結束義診,免得下錯方子,害人性命。
她離開客棧大堂,上了二樓客房,見齊皓目光仍隨著她的身子移動轉悠,心裡不知怎麼就有些惱了。
「看什麼?從早上我開始義診看到現在,還不夠嗎?」
「你沒看我,怎知我在看你?」他笑嘻嘻的,視線就是鎖緊了她。
這傢伙,初相識時沒這麼痞的,怎麼祭墳之後,性子卻是大轉變,她再想跟他鬥口,一句也贏不了。
怒哼一聲,她走到几案邊,打開竹籠,給他倒了碗藥。「喝光它。」
「我已經好了,也沒再發燒,幹麼還喝藥?」這一天十來碗藥汁灌下去,一連五日,他已經是聞藥欲嘔。
「這不是治你的風寒,是幫你解毒用的。」
「我幾時中了毒?」
「你吃太多道士煉的丹藥,中了鉛毒,直入內腑,若不能將毒素拔盡,保管你活不過三十。」
「你的意思是,道士治煉能強身健體、長命百歲的金丹有毒?」怎麼可能?朝中很多大員,都日服金丹一枚,以期有朝一日羽化登仙,那丹丸價值千金,若非他是一國之尊,也不能拿金丹當炒豆子吃。況且服丹後,精神體力確實增加,讓他有更多的力氣處理繁雜的國事。
「你若不信,取幾枚金丹,再捉隻雞來試試,保管那隻雞活不過半月。」她把藥湯遞到他面前。
他倒是乖乖喝了藥,不過嘴上不饒人。「為什麼一定要用雞?鴨子不成?」
「隨你高興。」
「那不如牽條牛來試藥。」
她很努力克制不讓自己生氣了,但這人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牛的體型那麼大,你要用多少金丹把它喂到死?」
他聳聳肩。「其實不管是雞、鴨還是牛,合著我身邊都沒有金丹,這試驗是怎麼也做不成了。」
她咬牙。氣怒過了頭,狠狠一笑。「有一個更簡單的試驗方法,你聽不聽?」
「什麼?」
「你別喝解毒湯了,就這麼熬著,看你能不能活過三十?」用力一跺腳,她轉身就要離開客房。
他悠悠地對著她的背影說:「這倒是個好辦法。可我擔心有人會捨不得。」
她氣急了,霍地轉過身。「我才不會捨不得。」
「我有說是你嗎?」神情一派地無辜。
就見一抹紅,一路從她的脖子飛昇,燒燙了嬌顏。
「油嘴滑舌!」一掌便要劈過去。
他沒躲沒避,只淡淡地說了聲:「我今天還沒洗澡喔!」
她的手掌停在他胸前,很想打下去,但心裡幾分彆扭、幾分羞,可奇異地,沒有厭惡。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被那披散肩頭的白髮吸引了,銀光閃閃,皎潔更勝天上星。
髒嗎?她覺得世上再也找不出比眼前這一幕更純淨的影像了。然後,她腦海裡莫名其妙浮現一段話!
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
如他所願地,她心裡充滿了對他的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