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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 第二章 作者:無性
    樹!

    都是樹!

    好多很高大的樹聳立在他的周圍,幢幢晃動的龐大影子就像那些人一樣,不斷的向他壓迫而來,就算他死命的揮動著他小小的手腳奮力掙扎,也抵擋不了……

    不行!不可以去想,他必須照著娘的指示趕快走……

    可是……他好累又好餓,身上還有好多的傷口一直、一直在痛著。但是娘說要走,不可以停,不可以被抓回去。

    奶娘已經被抓回去了……

    所以他只能一直走,一個人走……

    可不可以休息一下下就好……

    真的一下下就好……

    小小的手按著雙膝急促的喘著氣,來不及說服自己,疲乏的雙腿已經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小小的身子傾跌在遍地落葉鋪成的毯子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雙頰,癢癢的,有水……明明娘叫他絕對不可以哭的……

    可是,娘……衡兒好想你喔!

    沒有回應。

    四周還是只有微風穿過葉間沙沙作響的聲音。雖然已經是夏秋之交,仍是有那麼幾隻忘了季節的蟬兒唧唧叫囂著。唧唧的和著古木搖擺的吱嘎聲,耳邊的詭異,沉重的盤旋在風吹過的瞬間。

    好難過……從昨天開始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冷得像被凍結起來的臉頰上,有著撲簌不止的淚珠串串而下,淚有沒有溫度呢?怎麼卻只有冷颼颼的風還在繼續的刮著。

    他好孤單喔!會不會再沒有人注意到他?會不會從此大家都忘了他……

    小小的身子就這麼蜷縮在一地落葉上,大大的眼睛張著卻沒有焦點,知識靜沉沉的流著淚……

    嚓!

    灌木叢另端雜亂交錯的枝椏讓人霍地給一把撥了開來。

    「嘩!不得了了!」那人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師弟快來,你瞧我找到了什麼?一隻會哭的小鳥!」

    「真的!我瞧瞧!」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奮力穿過灌木叢和他的師兄,來到了落葉床上,極力戳破了寂靜的譎然。

    「啊!」

    晃動的魅影中,一個全身帶血的小小身影,背對著他們蜷成一小團。看似一動不動,但若再走進一點仔細端詳,那小小的肩膀好像有那麼一點在抽動著。這天氣裡,又是在這陰暗的林子裡,卻有個身上只著一件破碎的單衣,雙髻也已三亂到幾不成型,一個只有五歲大小的孩子身影。

    早先出聲的那一個孩子,將身體移向落雨唱的中心,探著瘦小的身子,以符合一個十二、三歲年齡的好奇問道,「師弟,要帶它回去嗎?」

    「當然要。」小男孩用冷靜的語氣,不置可否的回答著。

    他一個旋身,脫下身上深青色的外衣,輕飄飄覆上那一抹不堪入目的破碎的狼狽,伸出手想要去碰那不該顯得滿盈著哀淒的肩,「你,還好嗎?」

    這小小不帶惡意的碰觸,卻激的這抹身影頓時動作了起來,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迅速地翻滾遠離他的身邊,深青色的外衣飛落在地面上。

    「哇!好有個性的小鳥!」十二歲的男孩彎著腰,雙手撐膝看著這樣的經過,「可惜不太識得抬舉!」

    「師兄……這時候你不說話也是可以的。」面對著小男孩的是一張極為漂亮的小臉,雖然血漬斑斑,依然看得出口來如果清洗過後的清麗,可是這樣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張大的眼睛依然沒有焦點,只有胸前揪緊的小手洩露了真正的情緒。

    即使如此,小男孩心中卻起了一陣不知名的波動,翻翻滾滾的騷亂爬上爬下的,甩甩頭,也暫時甩開這不太受到歡迎的情緒。

    「你別怕呀,我會幫忙你的……來……」他拿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慢慢靠向這個纖瘦的小人兒,用著連他自己也無法察覺的溫暖口氣,吟送關心,「你把衣服披上吧,不然你會著涼的……啊!我叫孟無拙。」他對小人兒報上自己的名字。

    不知怎地,這一回看來,隨時幾乎要飄散風中的小人兒沒有逃避開來,小巧的雙唇無聲的形成了「孟無拙」三個字。弱質的身子抖了抖,又跌扑向濕冷的泥土地,默然的面孔上似乎讀得到那麼一點點放鬆警戒的表情。

    孟無拙很滿意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拿著衣服,將彼此之間的距離大刺的跨過。而越過的,不只有那小小的幾步。張開衣袖,將衣服圍上小人兒纖細的身子,把暗扣仔細的扣上,慎重其事的將衣服扯了扯直。

    這是看似滑稽的場景。五歲的孩子穿上十歲孩子的衣服到底是太大了,簡直就像是一堆布料要把一個孩子給吞沒了一樣。

    「嘿嘿!果然很怪哪!」孟無拙的師兄這下也走上前來要摸小人兒的頭,「我是他師兄,我叫華……」不待他自我介紹完畢,小人兒緊攏著還帶著溫暖氣息的前襟,一個箭步撞進了孟無拙的懷中,「文……典……」

    「走開!師兄,你嚇到他了!」孟無拙抱起小人兒就往來時方向走。

    曾經清秀卻佈滿漠霜的小臉沉沉的埋在他的懷中,小手緊緊的抓住孟無拙哪個衣的前襟,留下了紅色的血痕。蕭條的小小身影,在接觸到太陽的一瞬間,剎時活了起來。

    「奇怪,怎麼你就沒嚇到她!」華文典也跟著蹦蹦跳跳的離開了灌木叢,對著只有矮自己一個頭的師弟抱著小人兒瞧呀瞧的,「……這個小女娃長得好漂亮喔!師弟,換給我抱抱吧!」

    即時的,小人兒聞言更往孟無拙懷裡縮了進去。

    「抱歉!師兄,她不願意,你沒這個榮幸。」孟無拙拉開眉眼的大邁步前進,「……不過,她似乎有點生氣的樣子……」他斜著頭猜測懷中小人兒乍變的情緒,也好奇自己情緒轉變的誘因在那裡,明明剛才要上山撿草藥的時候,還很心不甘情不願的……

    「是嗎?我看她沒什麼不同啊!」華文典搖了搖頭,他看到的是「拒絕」,但這對他沒什麼大不了的,也不會妨礙到他今天的食慾。

    師兄弟兩人並肩走在山林小徑上,每踩出去一步都有著落葉破碎的聲音,劈劈啪啪的響個不停。

    幽靜的叢林悄悄刮過一陣涼涼的山風,墨綠帶黃的枝頓時搖晃不定,沙沙作響,「我實在不懂哪……」待得風息之後,孟無拙的師兄吐出了疑惑,「為什麼這個娃兒會渾身染血,活像是剛從血池裡撈出來的一樣?」

    也許實際的情況並沒有他所形容的這麼嚴重,但人們說話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便誇大了許多,這也是人類世界的一種通病吧!

    孟無拙點點頭,將懷中逐漸下滑的人兒拉高回原來的位置。

    這也是他心裡的疑問,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會使一個小小的娃兒用著沒有表情的表情哭著,冷冰冰的就像是沒有了魂一樣,只剩下眼淚奔騰肆態出她內心的情緒,這不該是一個小娃兒該有的神態,她應該跟師妹她們一樣是活潑好動的呀!「回去再請教老師好了,我不想讓她那麼快再去回想不愉快的事。」

    「你是對的,就像我打破師父的寶貝花瓶之後,我也不願意去想這回事一樣!」即使是被人叫做師兄,也還不過是十二歲的孩子罷了,玩心是誰都有的。

    「師兄,你跟她是兩回事,別扯在一塊兒了。」孟無拙笑得差點失手讓小人兒掉下去,也嚇得小人兒反射性的用血紅的雙手慌亂的勒緊了他的頸子,「對不起,對不起。」他嘴上道著歉,可臉上卻掛著一副不相符的笑容。

    華文典詫異的眨了眨眼,瞄了一樣正兀自露著開心笑容的師弟,久不用已蒙的腦袋瓜上,隱約閃過了一道與此時此刻頗不相干的一道光。因為自個兒想不透,所以便向師弟求解,「好像怪怪地……」

    「怪?哪裡?」孟無拙直覺的看向身上的小人兒,「還好嘛!」

    「嗯……」搔搔頭,藏不住話的師兄還是繼續著他的疑問,「好像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

    低下頭去的孟無拙沒有其他反應,頭垂下的角度也沒有受到影響,心上的水瓶卻失去平衡的晃了以下。抬起頭來,溫溫的笑容依然,聲音的表情卻斂了去,「我瞧她不怪呀!就衣服大了些,回頭讓大娘想個辦法不就成了。」

    「嗯……」說不上來,疑惑沒來得及成型,淹沒在累積的沙塵中。這大師兄是一個有風就有雨,卻也消散的如午後雷雨一般快的性情中人。

    窩在孟無拙懷中的孩子,微微的顫了顫。林中山風對這顰弱的娃娃而言,不啻是風寒的催化劑。

    「幸虧這小鳥兒還有力氣動,否則我真要懷疑她是不是不行了。」小孩子說話常是有口無心,但聽在孟無拙這早熟孩子的耳中,可就有那麼點不舒服了。

    「童言無忌,這一回我原諒你的失言。」嫩生生的俊俏臉龐掛著的是,自從孟無拙拜入這師門下,就像春風一樣的微笑。

    笑著,孟無拙再一次拉高小人兒的身子,「可是,咱們有些話得說個清楚。」

    「哦?」

    華文典側頭看著神情依舊清揚的師弟,不解他口中不曾出現過的認真語氣,即使如此,聽慣了師弟吩咐了的他,也不會在這時候打岔。這師弟雖然比他小上個一歲又六個月再加十七天,但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常常會使得他以師弟馬首是瞻,少了那麼點做師兄的樣兒。

    「以後你別叫她小鳥了,她是我的。」一句話宣告了今生今世的歸屬。不過,在的孟無拙並沒有想的那麼多,笑笑的丟了一句,「師兄,你得把這牢牢記著。」

    「為什麼……」呆師兄提出不明所以的問題,讓孟無拙低頭輕歎了一口氣。

    「不為什麼,把它記著就是了。」孟無拙再一次調整小人兒的位置。他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一個五歲孩子的重量在抱著走了這麼長的一段路之後,像是逐漸的加倍到有千斤那麼重。瘦長的雙手慢慢覺得開始,開始變得沉重,踏出去的每一步都顯得困難萬分,步履艱澀,英秀的面容也變得扭曲。

    即使被說得一頭莫名其妙的霧水,師兄還是很有兄弟愛的,「把她交給我,你休息一下吧!」伸長雙手的師兄在孟無拙身邊等待著,等著卸去孟無拙身上的重負。

    「我……」

    孟無拙呆住了。他的「好」字升到了喉嚨口,卻硬是嚥了回去,因為那張挨在他頸側的小臉竟又開始溢出淚水,這一回是熱熱的熨燙著孟無拙的胸口,小小的手更加使力的揪緊他的衣裳。

    「你要跟我在一起是嗎?……」濡濕的胸口傳來微弱的反應,雖然看在他師兄的眼裡還是等於沒有,「好……師兄,我們快走吧!反正再一段路就到了,不用麻煩你了。」

    「……但是……」被拋在孟無拙身後的師兄,只能呆呆的看著拔腿疾走的孟無拙離去,「呃……等等我呀!」

    ****

    當!當!的腳步聲和著風聲,響徹林際……

    這絕對是個相當大的衝擊!

    誰會想得到嗎?這麼一個漂亮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小女娃竟會是個小男生,而孟無拙和他的師兄居然同時看走眼……

    「大娘……大娘……」孟無拙急促帶點踉蹌的腳步飛快的進入大門,特意的避開大廳,改走主屋旁直通向後進屋子的碎石小道,「大娘……您在哪兒?快出來幫我個忙。」似乎和緩的語氣,卻是與他現下的行動不相符合的調子。

    「誰在院子裡大呼小叫的呀!」一名個兒不高、聲音低沉有著磁性的中年婦人,推開了廚房的門走了出來,面孔是慈祥和善的,身材是屬於心寬體胖的類型。

    她就是孟無拙口中的大娘,她的丈夫短命,在她三十來歲的時候得了肺癆死了,詳細的時間她也記不清了,只知道守了好些年的寡,夫家姓張,這大宅裡頭,上上下下都尊稱她一聲大娘,「喔!是無拙你呀,可真難得哩……」

    「大娘,快別說笑了。」孟無拙氣喘吁吁的跑近大娘的身邊,挺了挺腰,要大娘注意伏在他懷中的小人兒。

    一眼就成了,嚇得大娘晃了一下寬大的身子,「老天!你去哪撿來這個全身是血的小女娃啊!」她伸出手要把小人兒自孟無拙懷裡接過來,卻把小人而嚇得更往孟無拙懷裡鑽。

    「不要緊的,是大娘哩。」孟無拙保護性的摟了摟懷中的小人兒,這純粹是下意識的舉動,不含任何意義的。

    大娘轉身招呼孟無拙入內。

    擔心儘管擔心,但她的臉上不自禁卻泛起了一抹微笑,無拙這孩子是她從小看到大的,雖然年紀小小卻十分懂得禮數,見了人就笑,但內心的窟窿轉上轉下,連養他的師父也沒能弄得清,典型一個外熱內冷的孩子。可是一個只有十個年頭的人應該是要肆意放縱的,闖禍是小孩子的特權。太成熟到不像個孩子,他太少與人親近,即使親密如她也常摸不著這孩子的心思。難得一個還很陌生的娃兒卻破了他心防,眼前這娃兒躲著她,但是她已經開始喜歡這玩兒了。

    「大娘,現在要怎麼辦?」孟無拙進了廚房,也不把小娃兒放下,就抱著她跟著大娘後頭急得團團轉。

    「無拙,冷靜下來!」真是難得的一句話哩!暗鬆口氣,大娘指著一盆正冒著暖暖水氣的大木桶旁的小凳子,這熱水原是備了要讓等會兒,今日功課結束的眾多娃頭用的,現下正好派上用場,「把娃兒擱在那兒,然後去拿你的衣服來……錯了,拿曉君的好了。」曉君是孟無拙的師妹,年紀七歲,幾乎是大宅中最小的了。

    「我的。我的就行了。」孟無拙把不情願的小人兒小心翼翼的放在凳子上,一溜煙的出了廚房,大步的向自己的寢室跑去。途中還引得不少師弟妹側目相視,畢竟這太反常了,這會是哪個始終不急不徐的二師兄?

    饒過練武場,穿過東廂步廊。

    孟無拙的房間在後進最裡頭的一間。

    這大宅中的孩子,十歲以前是和其他師弟妹擠大通鋪,十歲生日一到,就可以擁有自己的一間房,好學習如何面對自己。當天他選這一間房為的是圖個清靜,但現在這不短的距離一下變得更長了。

    進了房間,孟無拙隨手抓了一套衣服又衝出來。他也不明白自己幹嘛要趕得像個急驚風似的,若是慢慢的走的話也是可以在那娃兒洗完澡前回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就是不可以離開那小人兒太久

    ……

    「呀!」一聲尖銳的女童音凌厲的撲向孟無拙無防備的心防,接著是一大堆鍋碗瓢盆撞在地面上摔得碎裂的聲音。

    「怎麼回事?!」最後的一段距離讓孟無拙三步並成兩步的給結束了。

    他撞開廚房內側接向水井的木門,看到了一地狼藉的景象,還有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姑娘,「婉心?你在這兒幹嘛?」這是小他個把月的師妹。

    「我……」蕭婉心的小手不安的扭轉著身上的衫裙,慌張的舉止有著一絲的心虛。

    「那小娃兒呢?」孟無拙推開杵在他眼前的師妹,張大眼睛極力的搜尋那抹瘦小的身影。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呀?!剛才大老遠就聽到了好大的聲音。婉心,我不是交代你要……天啊!」張大娘的手上各抓著兩把乾燥的藥草,圍裙上還兜著幾瓶黑抹抹的罐子,匡匡噹噹的沖了近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左方木架子上的鍋盆落了一地,一大片地方都佈滿了尖銳的陶瓷碎片。而在哪個搖搖欲墜的木架子之下,露出了孟無拙熟悉的顏色,和一小團蜷成一沱的小人兒。

    「哇!二師兄,危險哪!」蕭婉心看著難得神情慌亂的二師兄走上前去,也不顧那雙舊布鞋是不是真有那份護得住兩腳的能耐。

    孟無拙小心翼翼的掃開小人兒週遭的碎片,趴下身去,「哪!不要緊的,我回來了。」他伸長了雙手等待反應,「對不起,丟下你一個人,出來了好嗎?」一個五歲大的娃兒,不知道懂得多少他話中的涵義,他盡力讓小娃兒瞭解便是。

    原本是背朝著內裡牆的小人兒這才慢慢轉過身來,精緻的小臉上居然又帶上了冷然的面具,一雙大大的眼眸又失去了焦點,依然只有緊緊抓攏滿懷衣裳的小手看得出情緒,不安……和猶豫……

    孟無拙使出了最大的耐心等待,雖然其實他很想趕快把這怯生生的小人兒拉離這冷冰冰的地板,摟進他的懷中給她溫暖,不過,凡事欲速則不達,他有的是耐心。

    一旁的大娘也沒閒著。她知道若是她們的注意力全放在這小女娃的身上,就算耗上個一天二天,這小女娃也不會有動作的。況且有無拙這孩子,她想不會太難解決。她放下手上放在衣服上的療傷器具,拍拍雙掌,「婉心,去拿掃把。把這一地給清乾淨,再去抬兩桶清水來。我去外頭擋你那些好奇的師弟妹們。」

    「為什麼?」婉心扭著襦裙,皺著眉頭。這抬水的粗重事,平日是輪不到她來做的。她回頭看向仍趴在地上微言軟語的孟無拙,「師兄他……」

    大娘的語氣也嚴厲起來了,「別說那麼多了,快些做就是了。」轉頭就出去應付這些個隨巨大聲響而來的眾人。

    蕭婉心扁著嘴,噙著一雙淚眼去做大娘吩咐的工作。

    這廂,幾乎要趴倒在地上的孟無拙的眼睛裡除了那飽受驚嚇的小人兒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情況,連後腳跟上正泊泊流著血的疼痛也忽略了,「對不起,你肯出來嗎?這地板太冷,你會著涼的……出來了,好嗎?」

    慢慢凝聚焦點的瞳眸終於正面迎上了孟無拙的雙眼。

    也許是孟無拙充滿著溫暖的軟語,也許是孟無拙眼底誠摯的關心,也許是兩者都有。小人兒終於肯挪動小小的身軀,自陰冷的木架子下爬到孟無拙為她而張開的雙臂中了。

    「好極了!」孟無拙一把抱她個滿懷,坐起身子,盤起雙腿,等候著蕭婉心掃去他身邊的那些個刺人的碎片。

    陶瓷的碎片磨著地發出清脆的聲音。蕭婉心掃著地、滿含著不甘心。一個九歲大女娃心中所想著的事,遠比一般大人所認為的單純要來得複雜的多了。年紀小這個字只不過是大人們自以為是的表象罷了!

    「行了!行了!沒事的,別淨擠在這兒湊熱鬧,回去作自己的事吧!」張大娘挺著個厚實寬大身子,阻在廚房的門口邊上,她的面前有著一堆好奇心重得不得了的蘿蔔頭,正個個睜著雙發亮的眼睛,死命的要將視線射入無聲響的廚房內。

    人類的好奇心原就不是能被輕易抹滅的,況且這可算是平淡生活中突來的插曲,豈容輕易錯過……

    「走了!走了!」大娘瞧著眼前這一個嚇人的陣帳就心煩,後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好了!再不走的話,晚上就不用開伙了。大傢伙準備啃硬幹糧吧!」最終的絕招若不拿出來使用,可就半分構不上「絕招」這個字的淵源。

    ……啊!

    頓時唉聲遍起呀!

    大娘吁了一口氣。滿意的看到這一大堆「蘿蔔」邊呢喃著不甘願,邊作鳥獸散。「這一堆玩頭,也不知道是學著誰做的,老愛湊著一些不相干的熱鬧!」她可不會承認這就叫做「指桑罵槐」。

    大娘捏捏雙頰,揉揉頸子,這後頭還有一樁抹下幕的麻煩事。

    「啊——」

    才想著,門後就傳來尖叫聲。

    「唉——」大娘搖了搖頭,「這下難解決了……」轉身進了廚房一探究竟。

    ****

    半陰暗的房子內,凝結的空氣重重的堆積著,邊上的大木桶兀自冒著蒸汽。使得這狹隘空間中的氣氛變得有些迷離,看內面的人影在水蒸汽的烘托下,竟也顯得有些難以捉摸。

    蕭婉心下手撫著左邊臉頰,秀麗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睜得銅鈴大的嚴厲,定定看著眼前宛如換了個人似的孟無拙。受傷、心痛和其他莫名的不安情緒接連的閃爍,「二……二師兄……」

    孟無拙神情冷然,除了他淡淡有些疏離的笑容外,這無動於衷般的冷漠,是頭一次出現在他俊秀的面容上。小小的手臂保護性的摟著懷中的小人兒,其謹慎的程度就像是捧著希世奇珍一般。

    冷冷的,四周是一片窒的寂然,兜頭就向蕭婉心壓來。最清晰的感覺是左頰上灼人的炙熱,燒得她的手和心都痛起來了,剩下在她心底的,只有一個疑惑,這會是一向對她照顧有加的二師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大娘帶上身後的門,雙眼打量著這一片冷冷不動的情勢。

    唉……不妙呀!看來一向溫和有禮的無拙小子生氣了,要不然怎麼會繃著一張臉……「婉心丫頭……唉!唉!你這搗著的左邊臉蛋,又是怎麼一回事呀?」她踱到已經快哭成淚人兒的蕭婉心身旁站定,寬實的大手就擱在那不斷隱隱抽動著的膀子上。

    「二……二師兄他……」蕭婉心空著的右手不斷的抹掉泉湧不絕的淚水,「二……師兄他……打了我一巴掌呀!」

    「好、好,大娘知道了,別哭了。」大娘一把將蕭婉心給攬向自己,「無拙,好好的怎麼就打了師妹?」

    「師妹,離開大娘。自己種的因,自己承當。」孟無拙冰冰的生硬滿室迴響,他等著蕭婉心退離張大娘的身前。

    「無拙,沒有必要……」大娘想代為求情。

    可是孟無拙鐵了心,「師妹!」

    最終,蕭婉心還是哭哭啼啼的退開了。雖然她很怕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孟無拙,但她更怕死了,日後二師兄不理她。

    「大娘,請你仔細的瞧個清楚吧!」孟無拙哄著懷中的小人兒抬起頭來,嫩嫩的左臉頰上赫然是一片紅腫。

    ……這就是原因了。

    五歲的小孩怎禁得起打。若是孩子與孩子間的游鬧嬉戲也就算了,成人又豈以年長之齡介入干涉。但這可不是玩耍呀!何況蕭婉心雖是九歲芳齡,卻也總有個功夫底,她的手勁比起同年孩子來,可要重得上許多了。

    「是婉心丫頭你要求,所以大娘我才讓你幫忙,怎會無端的惹了這起事?你得給大娘一個滿意的交代。」

    「我……我……」蕭婉心的頭垂得更低了。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大年隔閡二師兄凌厲的目光。那樣的犀利,直快要將他刺穿了。

    能說嗎?說因為她莫名的不快的情緒?說因為她聽到了這樣一句話:「你二師兄那樣子啊……嘖嘖,可是大娘我第一次看見哩!」這些話可以給二師兄聽到嗎?

    除了眼淚,她想不出任何回答的字眼。

    「好吧!婉心丫頭的事待會兒再處理。」看著只能拚命搖頭垂淚的蕭婉心還能說什麼呢?這當口不是算帳的最佳時機,「無拙,把小女娃放下,婉心和我會把她打點的妥妥當當的,到時再通知你吧!」

    「婉心?」孟無拙清楚的接收到懷中的小人兒的懼怕。

    「我總得要有個人幫我,不、你不行!男生不可以在這裡。」孟無拙的擔心大娘可以理解,但卻不能壞了規矩。男女的分別在社會上可仍然非常明顯,再說也要給個將功贖罪的機會給人家吧!

    孟無拙張口想說什麼,開闔了二、三次,還是把這衝動給壓下了,「好吧!」

    然而,除此之外,他又還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呢?只有唯此一途罷了。

    「去!去!別礙事了!」張大娘把握這瞬間,立刻把孟無拙請出了這斗室。

    「我就在外頭等著!」

    「用不著,儘管去作你自己的事。」

    「我、就、在、外、頭、等、著!」

    「你……隨便你吧!」

    乖乖的小孩一旦執拗起來,還真沒人能比。

    砰——!

    廚房的門給不留情的關了起來。

    一向冷靜自持到不像個只有十歲年紀的孟無拙,這一遭的憂心倒是很罕見。不,與其說他是冷靜自持,倒不如說他是因為無慾少求,沒有什麼是可以在他的心湖輕易憾起波瀾。那個小女娃是例外中的例外,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可也是陌生至極。

    夜幕像是追逐著日光而來,緊迫的不甘放棄。

    已屆夏秋之交的現在,在這時刻挪移和天色的轉換上,似乎與仲夏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燦爛的陽光雖然已帶了一抹引人暇思的朱紅,卻依舊威力十足的閃耀光芒,颼颼的涼風微拂過光芒照映下的任何形體。當然,陰暗面也一視同仁的享受相等的待遇,沒有偏倚,這是大自然的恩典。

    孟無拙散散的斜坐在廚房前的台階上,背倚著石牆,手上抓了根無辜的小草在玩弄著。在夕陽光輝下的瞳孔反射著美麗的金黃色的光芒,四處漂移的眼神緩緩的,像是讓天上詭譎多姿的雲給抓住了,專注的程度有如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日落的景象。其實,時刻也還不完全,倒也構不成「日落」這兩個字,只是等待中的無量只能這樣來打發。

    所以,接下來的這一聲尖叫,理所當然是在意料之外。

    孟無拙迅速的翻身躍起,「婉心這一回又惹了什麼?」

    孟無拙不等裡頭的人通知,自個兒推門而入。

    迎面而來是紅著雙頰的蕭婉心快速的向外頭穿越了出去。

    他沒理會神色異樣的師妹,他關心的焦點不是她。

    「大娘!」

    「喔——無拙,你來得正好!」

    「怎麼回事?」孟無拙探身向前,越過大娘正忙著調和水溫的背影。

    這一下,孟無拙傻眼了。

    他眼前這一個漂亮的小人兒,有著絕不容錯認的特徵強烈的顯示著。「他」是一個小男孩。

    「意外吧!」大娘背過身要抱著怯生生的小人兒入水桶,「連大娘我都看錯了!」

    孟無拙只能楞楞的點點頭。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大的意外。

    「大娘?」孟無拙歪著頭,看著眼前雙手半舉空中,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的大娘,也意外的驚覺到了腰間突然環繞的壓力。

    他低下頭去,看到一個散著及肩黑髮的小小頭顱,赤裸著一副楚楚可憐的小小身軀,偎怯的向著他懷裡鑽。

    孟無拙撫撫那頭因著泥土和血漬而糾結的黑髮,「大娘,我也在這裡可以嗎?」

    「當然,我剛才不是說你來得正好嗎!」大娘和藹的笑著,她的眼前正有著一項驚人的「改變」,她欣見其成。

    ****

    「二師兄什麼時候回來?」

    華文典搔了搔耳際,努力的回想師弟交代的回來時辰,「大概……就這一兩天內了吧……」說實在的,他也不是很確定,畢竟路上會不會有什麼突發性意外也很難講。

    「還要這麼些天啊……這可糟糕了!」一個小師弟難看的擠著兩條眉毛髮愁。

    「怎麼?你太想念你二師兄了?」華文典挑高了單邊的眉毛,刻意的讓不滿充斥著他說話的語氣。

    「不是啦!」不知是做師兄的演技太差,還是做師弟的感覺吃軍,總之為師弟的人並沒有察覺就是了。「是小師弟啦!從二師兄起程的那天起就沒進過半點食物,也不怕餓死!」對於他這種固定每天三餐不能少的人看來,連少吃一頓都叫做不正常,何況這麼多天下來!

    「小師弟?哪一個呀?」

    有哪一個!身為師弟的人半偏著頭,眼神上飄的睨著呆呆的師兄瞧。

    這舉動很眼熟!華文典在心中斷言,而且這一個似曾相識的動作讓他回想起了一件似乎很重要的事。但是,是什麼事呢?

    「大師兄?」師弟的人絕不能讓一個身為師兄的就此失了魂,趕忙叫回大師兄不知突然去那神遊的魂回來。

    「到底是誰呀?」

    華文典放棄去用他的頭腦,已經是每天都背「四書五經」、「孔子」、「孟子」還有那些個招式口訣了,幹嘛還沒來由的東想西想呀!太不合算了!

    「有誰!就是哪個不愛說話的倚聖衡呀。」身為師弟的再睨他一眼。

    「……」完了!完了!華文典的內心正在大大聲的鬼哭神號。難怪他總覺得近日來好像他清閒了,原來他是把師弟的諄諄交代給忘在腦後了,這下可不是一聲對不起就可以安然了事的。

    「他現在在哪裡?」華文典舉起右手搓了搓頸子,即使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仍得面對現實。

    「誰?誰在哪裡?」

    「還有誰?不正就是你特意來告訴我的,那個不吃飯的小師弟!」

    華文典深深的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沒有具備大師兄的風範的人,他說的話從來就不像他拿個二師弟一樣的具有效用,老是讓他底下的師弟妹們東折西扣的。

    「噢!倚聖衡啊!說到這個就很讓人覺得奇怪了,他不待在自個兒的房裡面,卻去……」

    「別說那麼多的廢話!我問你,他人呢?」

    「我就要說了嘛!是大師兄你自己隨便打斷人家的……」

    「師弟!」

    「在二師兄的房裡!」雖然大師兄脾氣一向很好,可是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語氣還是不能輕易忽視的。

    「好端端的幹嘛不吃飯呀!找罪受嗎?」說話的同時,華文典已拉開對於二十歲年紀來說相當頎長的身子及長腿遠去。

    身為師弟被輕易的讓大師兄給丟在一旁已是常事,所以在他的心理上沒有任何不能接受之處,更何況,這還是為了那個小他三歲的小師弟。唯一可惜的一點,是他不能藉這個機會去看看「他」那個極度美麗的小師弟。

    一向陽光充足的房間,在這一陣子卻經常使人感到有一些略微的陰暗。實際上有絢爛的陽光,無視於房中人兒的憂鬱爭先恐後的穿入,穿過窗欞的光線,在空間中飛舞著不能估數的塵埃。窗外的空間雖然有著囂張的喧鬧,卻也不能驚動這莫名的異樣空間。

    華文典來到了這一間理應約有五日是處於無主人狀態的廂房,大約在經過沙漏中的細沙落下的千分之一秒的考慮之後,他決定不用多費事的去敲一扇不會得到回應的房門,乾脆的直接打開房門有助於事情的順利進行。

    「聖衡?」音量也許太小了。

    打開門的那一剎那,門外的喧囂一併流瀉入了安靜的房內,可以很清楚的聽到眾多的少年打著拳路的虎虎風聲、踩著穿新鞋也許久繡的踱地聲、還有口重像是振作精神的吆喝聲,不管是不是音量太小的問題,顯然這一大堆吵雜的聲音,並不曾對床上伏著的人造成任何一種程度的影響。也就是說,就算華文典剛才用能壓過外頭的聲音叫喊,也不會得到床上人兒的半分注意力。

    這種狀況好像只能苦笑了。華文典的心中,而然的冒出了這樣的想法。他明知這小師弟只對一人有反應,卻還是拒絕不了托付的接下了這燙手的責任。

    床上伏著不動的就是已經近五日未曾進過半分食物的倚聖衡。一頭超過男孩子經常的長度的柔亮黑髮,如今卻也因多日的自殘而失褪光澤、不受困苦練功影響的柔細肌膚亦一同退卻了平日的彈性。

    倚聖衡早已經聽到了門口傳來的騷動,他有不是聾子當然聽得見,只是他不想分心去理會這一個與他沒有什麼太相關的人,他也沒有刻意「排外」,只是恰好他的個性就是如此罷了。

    他的手,無力的垂在孟無拙疊的整齊的被褥上;他的臉,深深的疊在充斥著孟無拙氣息的枕頭上。華文典當然知道辱在床上的倚聖衡已經多日未食,理所當然會欠缺氣力,那麼強行把他架離這個恍若靜寂的,然後再逼他進食也未嘗不可。然而他這個身為大師兄的人也有他的顧忌,依著這倚聖衡的個性,再加上他不輸他眾家師兄弟的手腳,這恐非能輕易達成的任務,即使他這小師弟已欠缺氣力。

    難道不容易就輕易放手?華文典再自問。當然不行,他不能辜負二師弟對他的信賴。

    但要強行動手?

    其實這並非兩難的選擇,對於華文典而言,別人吃不吃飯與他有何相干性,但是他那個偶爾會轉不過來的腦筋,就是會死心的去綁自己的手腳。華文典自己清楚,卻仍是陷入兩難。

    燥熱的風無息的輕漫著,順道的夾雜著一陣零亂的喧鬧聲。慢著、慢著,大半個時候,才進入華文典正過度運作的意識中。

    「怎麼回事?」

    華文典暫且收回了頭痛的問題,將頭轉向了喧鬧聲的來源。他是有點感謝這一陣突來的吵雜,讓他可以暫且當個避事的縮頭烏龜。另外則還有一點不悅,在這個練功的時候,居然大夥兒群起喧鬧,太不應該了。

    華文典「刻意」的皺起眉頭,「刻意」的踩著不必要的重重步伐向練功場而去。他去尋回他大師兄的威嚴?當然不是,箇中原因只有他自個兒最清楚。

    重踩了五、六步之後,華文典的眼前出現了一抹身影,踩著悠閒卻絕對夠得上快速的步伐正朝向華文典而來。

    華文典差一點就要跪下來膜拜來人了,雖然他奇異眼前的這一抹人影,是如何會快速的回到這裡,但現在的他一點都不想去干擾他行進的目標。想他必然是一回到莊上,便讓一大夥兒人圍著告訴他「那一個不吃飯的小師弟」的問題,所以他才會迅速的朝著內院而來,想當然爾,等他處理好了「那一個不吃飯的小師弟」的問題之後,第一個輪到要解決的必然會是他這個大師兄,可是的他一點都不介意,真的!

    「大師兄。」孟無拙滿身是趕路的塵埃卻依然笑著一張戀,熱絡的與大師兄打招呼。

    「無拙!」華文典快速的迎上前去,「聖衡他……」

    孟無拙技巧性的打斷了華文典的自白,「我方才知道了。」

    「就這樣?」華文典把背挺了挺,不計較他的疏忽?

    「就這樣!」孟無拙移動步伐繞過了滿是疑惑的師兄,「麻煩師兄通知廚房做些清淡的,我一會兒會過去拿。」他說著,腳不停的進入了自己的廂房。

    「阿奇。」孟無拙叫喚著專屬於他的小名。他坐上了床沿,等著倚聖衡動作。

    倚聖衡在孟無拙的凝視中翻過身來,一張修理的面容在多日末進食之下,顯得有些枯槁與數不盡的疲憊,「可回來了。」

    「為什麼不吃飯?」孟無拙依然笑著一張女人會認為邪氣,卻仍會為他著迷的面皮。他張開雙手,等著。

    倚聖衡的右手自然的搭上了眼前攤開的堅毅有力的手掌,「怎麼去了這麼多日?」他笑開了一長美麗非凡的臉,飛動的昂然生機,躍然凝聚於秀麗的五官中。

    孟無拙臉上的笑,倏然凝結在極短暫的時間中,「就為了這一回事?」

    倚聖衡那一張秀麗似夜的溫柔般的容顏,躍浮著他的喜悅,「就這麼回事!告訴你,我餓了!」孟無拙那一張突然失去暢懷笑意的臉或許別人會怕,但對他來說,他不相信阿緹當真會不理他,別的人忌諱這一點沒錯,但就他一人,拿來當消遣看。

    孟無拙無可奈何的讓溫炫笑容重回到臉上,「如果沒有我照顧著你,不出兩天你就會變成一把餓骨頭!」雖然已經稱得上是了。他這一句話說的問心有愧。

    倚聖衡抿著嘴,似笑非笑的緊盯著阿緹的身影,這一抹顯然暖昧的笑容,若有似無的衝著孟無拙心中的那一抹思緒,「我餓了!」他再述。

    「行了,你等著吧!」旋風似捲出了房門,臨去的餘味還留在門扉上嘰嘎嘰嘎的搖擺著。

    跟著師父出外拜師的這幾日孟無拙想通了一切,阿奇不在他的心緒極難安定下來,他曾刻意去否認這般情緒的存在,可是很顯然的叫做「無濟於事」。人生在世短短不過數十載的歲月,終日為了否定自己的心緒而生活未免也太無聊了。

    於是他想開了,人生不就這麼一回事嗎?月老手上那條操控姻緣的紅絲線,偏要這麼陰錯陽差的綁在一個不應該綁著的人身上,他又能有什麼辦法?

    只好摸摸鼻子,仰天歎他一口氣,順道再雙手虔誠的合起來,送他一句真心的感謝囉。

    他一直是一個豁達的人。

    孟無拙跨著穩健而悠閒的步伐快速的朝著廚房邁進。

    他自己心裡明白,他有時有點壞心,明知阿奇不愛自己一個人吃飯,卻還是跟著師父去辦事,一回來就聽到各個眾家師弟妹說著「那一個不吃飯的小師弟」之時,其實他一點也驚訝,他早知道會如此了!

    那為什麼他還要這麼做?

    狡猾如他,自然是有一套說辭囉!

    不過,他也確定了一件事!就是從此之後,在他走在世上十七個年頭之後,他的「往後」確定將會被一名喚做「倚聖衡」的人給定了下來,一輩子也改不了了!

    而且,他也不會給任何一個人有那種機會去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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