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哥哥韓嫣嗤笑一聲,「我原來也是個男人呀。」走過去,拿起一柄小刀把玩,「這是太后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太后的使者被朕擋在外面,等著覆命。王孫,你知道朕花了多少力氣才為你求下這恩典的嗎?你做下那樣的事情,朕還想要保全你,實在太難了!」
有人在說話,那是當今天子。被帳幕和哥哥擋著,韓說看不見他的臉,只聽得出他聲音中的無奈與不耐。
「你殺了我吧!」韓嫣突然舉起手中小刀,沖脖子上猛力一劃!
天子身子一晃,似乎就要上前,卻被韓嫣用帶血的小刀嚇阻:「別過來!誰也不許動!」
韓說一顫,他看見韓嫣脖子上被勾出了一道口子,紅色的液體汩汩而出。
他聽見天子的驚叫:「王孫,別這樣!快把它放下!朕只是想做個樣子,好向太后交差。朕不會真的怎麼樣的!」
把小刀抵在脖子上,韓嫣淒然而笑:「真的,假的,又有何區別?」他向殿門口走去,手中抵在脖子上的小刀讓宮人們不敢阻攔,紛紛避讓。
韓嫣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其他人都跟在劉徹後面追了出去。
韓說定定神,這才敢從帳幕後現身。怔怔地望了會殿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走到那些刑具旁。恐怖的東西,想到它們的用途就禁不住的毛骨悚然。
這裡是大內,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哥哥很快就會被抓回來。到時候,他們就要用這些東西來對付哥哥嗎?
他伸出手,握住了一把刀,抓起那些繩子開始割。刀子很利,指頭粗的繩子幾乎一碰到刃口就斷了。他把斷繩一折二又是一刀割下。割啊割,直到他們寸寸斷。他又拿起另一把同樣鋒利的刀,把兩刀刃口相對,狠狠砍下去,一片金星過後,兩邊刃口出立時出現了豁口。他又嘗試了幾次,卻只能製造出豁口,而無法把兩把刀子弄斷。
幸運的是,所有人都被外面的動靜吸走了注意力,根本沒有人注意他。
縱然如此,哥哥馬上就要被抓回來了!怎麼辦?韓說抓起那些刀子,把它們全部塞進自己寬大的袖子裡,然後急急跑出殿,開始走。
離開一些,若無其事地離開一些,他們回來的時候找不到刀子,也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
一路上,宮女和侍從們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韓大人又和皇上鬧彆扭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不知道這次又想要什麼賞賜了。」
「哎,我怎麼聽說好像是韓大人私通了宮女,所以太后大怒呢。」
「真的假的?!他怎麼連這種事情也敢做?」
「天知道是真是假,不過皇上這麼疼他,他還有什麼不敢的?上次還膽大包天扇皇上耳光呢!」
「哎呀呀,怎麼有這樣的事情。」
「你進來的晚,自然不知道。」
「那,皇上也不怪他?」
「切!就算皇上不怪,旁人也不會答應。反正那一次韓大人對皇上大不敬,郎官李當戶教訓了他,皇上對李當戶大加讚賞呢。」
「活該呀。誰讓他得了寵就得意忘形,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閒情逸致,嚼嚼舌頭,道道是非,全不當回事。韓說暗自皺眉,自從進宮後,這種終日不絕的瑣碎閒言就如同蒼蠅一般,繞在耳邊嗡嗡,讓人厭煩不已。
一片紛亂,劉徹在呼喚近衛軍。韓說看著他們急速跑過,領頭的那人他認得,正是那天把自己和母親接到宮中的人。衛青,當今天子寵姬衛子夫的弟弟,和自己相似的身份,可為什麼自己和母親得畏縮在深殿中,而他卻能帶著武士站在朝堂上?因為他的是能名正言順受寵的姐姐,而自己的是千夫所指的哥哥?
韓說發現人都往一個方向聚集,衛青和武士們正是往那裡去的。那個方向通往未央宮的露台。上去過一次,還不知好歹地往下望。地面是如此地遙遠,他至今還記得那種眩暈的感覺。
不過,韓說想自己還是趕快離開找地方把袖子裡的贓物藏掉吧。皇上不會真的把哥哥怎麼樣的。每個人都說:這不過又是在胡鬧而已。
他背過身,趕緊走。
一步,兩步,三步……第十步,在右腳正要落下的瞬間,身後卻突然爆發出無數尖叫,很高,很利,重疊在一起的,像箭一樣刺進韓說的耳朵裡。
韓說怔在原地,緩緩轉身。袖子裡的刀子掉出來,叮噹落在地面的石板上。
人群湧動著,像被投進石子的水面般一波一波向外散開。
正在偏殿裡午睡的曹襄憤怒地睜眼,不耐地大吼:「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吼過以後,曹襄把被子往頭上一蓋,又鑽下去睡了。真是,皇宮裡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嘈雜了?待會和外祖母王太后說說,得好好整治整治宮殿裡的秩序才是……不過,和太后說真的會有有用嗎?如果有用,韓嫣又怎會至今在宮裡放肆?
曹襄不知道,死死抱住劉徹的衛青看見那雪白的身影從露台上飛身而出,如同飛鳥破籠。
曹襄不知道,韓說看見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不敢抬頭,看見在人群的中央、大漢天子跌跌撞撞地撲到露台腳下……
煙花已逝,青嵐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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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跪坐著,背對著衛青,衛青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遠遠望見劉徹身前榻上的人。
經過御醫整理,本已破碎的韓嫣此時平靜地閉著雙眼,雙手安祥地疊合胸前,潔白的絲綢衣裳下,胸口平伏如冰。
整個朝廷沒有人會為了皇帝一個弄臣的死而真心傷悲,除了劉徹自己。
劉徹不知道自己在流淚,天子怎可在臣子面前哭泣?衛青卻分明看見,在嚴謹教養的光鮮外衣下,在天子帝王的寶象莊嚴中,一頭悲傷的喪家犬正在對月哭嚎。
王太后來了。
「這下你滿意了吧?」劉徹指著母親的鼻子,又哭又笑,「你不就是希望他死嗎?這下可遂了你的心意了吧!」
王太后靜靜地看著失態的劉徹,一個茶盞被迎面丟來,抬袖子擋了,於是砸在袖子上,也只是微微皺眉,不發一言。
「子嗣!子嗣!朕一輩子都不要孩子了!你就等著斷子絕孫吧!」嘩啷一聲,又是一個茶壺被砸在地上。
「不要孩子,好聽。」王太后一臉漠然,「你要真是一心一意,衛子夫的肚子怎麼大起來了?後宮那一幫子美姬秀童是哪裡來的?總不會天上掉下來的吧。」
劉徹彷彿當頭挨了一棒,怔在原地。王太后拂袖而去,劉徹頹然坐倒。
衛青剛鬆了口氣,忽然背上一毛,抬眼就見劉徹緊盯著自己。
「是你們……」劉徹向衛青一步步走來,「都是你們!如果你們不存在就好了!」
隨著他的逼近,衛青的心猛往下沉,暗自皺眉:太后剛才的話厲害啊,劉徹雖然似乎在自問過失,其實恐怕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錯,而是不斷在心中為自己開脫,自欺欺人;現在的劉徹完全承受不起太后這樣的指責,失控之下把大家都殺掉,衛青也不會覺得奇怪;雖說是十條二十條的人命,但只是些他人眼中的區區妾婦與佞幸,死了恐怕也只會讓人拍手稱快。
衛青伏在地上,急忙道:「皇上,韓大人在天上看著呢。」他死倒不怕,但死在一個拚命為自己的罪惡找借口的瘋子手中,卻不值得。
劉徹果然停下。衛青又道:「上次皇上問臣,皇上錯了沒。今天臣的回答依舊是:皇上沒有錯。皇上做的是一般人都會做的事。便是民間的匹夫匹婦,也是三妻四妾、前呼後擁,更何況天子。大家也都沒有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臣子服侍皇上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何錯之有。」
「那他為什麼要跳?!」劉徹急吼。
衛青答的沉穩:「皇上可記得韓大人臨去前提的三個條件?臣猜想,萬歲也許可以從中一探緣由。」
劉徹愣在原地,歪歪脖子,傻愣愣地回頭看靜躺著的韓嫣。露台上,韓嫣輕笑,雙眸清澈如水,他說:「我只要你做到三件事。第一,允許我直呼你的名字;第二,把我當作你的情人、朋友、知己,而不是你的女人、奴才;第三,房事上,單日你在上,雙日我在上。」
衛青趁機跪拜而去,韓大人去了,再也回不來了,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劉徹可以在這裡停滯,他卻還要值勤。喪家犬,沒錯,此時的劉徹不過是喪失理智、見人就咬的喪家犬,離的越遠越好。
隔天,衛青過來看,劉徹還是坐在原來的地方,垂著頭。一盤又一盤的食物飲水送上來又撤下,分毫未動。宮女侍從比以往都分外慇勤,勸了又勸,卻只是徒勞。在他們焦急又無奈的神情下,一雙又一雙通紅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光:誰要是在這個時候能把皇上勸好了,就是在太后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劉徹不領任何人的情,只是坐著。
又是一天。衛青出來,遇見好友公孫敖。公孫敖輕聲問道:「皇上怎麼樣了?」
衛青搖頭不語,公孫敖明白,不再追問。朝政已經停了三天了,殿中劉徹憔悴的讓人不忍卒睹。衛青歎息,但是自己又能如何?
晚上,兩人與公孫賀一起閒談,自然就談論起這目前朝廷裡最大的事。
「皇上要是一直這樣,可撐不了多少時候。」公孫賀擔心地道,「要是真就這麼撒手了,皇上又還沒有子嗣……江都王往太后那邊跑的可勤快著呢。」
衛青笑了笑,道:「皇上這不是還沒撒手嘛。再說了,這樣的事情豈是你我有資格操心的?」
「旁人可以一萬個不關心,衛老弟你卻不成。令姐雖然曾為聖上生過一個孩子,卻是位公主,現在又再次身懷六甲,暗地咒這孩子流掉的人可不少。皇上現在又是這個樣子——」公孫賀用筷子在酒杯口上輕點,「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豈不都是風中之燭。」
衛青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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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還是如前幾日一般昏暗,榻上的人寂靜如初。殿周邊圍了好些人,用焦急期盼又嫉妒的眼光目送衛青進去。衛青踏進來,便隱隱覺得氣悶,這關了幾日,風都鬱結。好在天涼,不然屍體腐爛,發起臭來,恐怕已進不得人。
衛青行了禮,那廂卻沒有反應。衛青膝行過去,來到劉徹面前。待得看清劉徹的模樣,衛青一愣,跟著心下一陣發緊,這才幾日,他怎麼就成了這副模樣?韓嫣走了,於是以往那個意氣風發、唯我獨尊的劉徹也跟著去了。
衛青不懷疑在外面焦急等待的人是真的擔憂劉徹,只是為何沒有一人擔心劉徹本身?他們擔心的只是帝位的傳承,擔心的是劉徹如果就此去了自己的命運不知會如何。走進來的時候,自己其實與外面的人沒什麼兩樣,為了自己,為了姐姐,他必須來,可是看了劉徹這般模樣,他不禁為那些想法感到羞愧。喪家犬已瘦的皮包骨,再也哭不出聲,為何這許多人圍觀的圍觀,磨刀的磨刀,燒水的燒水?
他想讓這個男人站起來,不為了別的,只為了那曾經的意氣風發。
「皇上。萬歲。」衛青輕輕喚劉徹,沒有得到反應,衛青繼續道:「皇上可還記得上次遊獵借宿的那家旅店?那家店的老闆夫婦托人帶話過來,韓大人要的十罐子米酒她準備好了,請韓大人過去拿。」
劉徹抬眼,空洞的眼中幾天來第一次有了光彩。
衛青乘勢道:「老闆說,他都已經等了十來天了,如果再不去拿,他就要賣給別人了。」
劉徹蹙眉,喉嚨裡咳嘍咳嘍地滾了幾下,啞了聲音惡狠狠地道:「胡鬧!王孫的東西怎麼能讓別人拿了去!」
「那,臣去取。」衛青作勢要走,不意外地被拉住。
「朕親自去取……拿了回來,和王孫共飲。」
劉徹掙扎要站起來,腳下卻虛浮的厲害,腿一軟就要倒下,衛青急忙扶住他。很沉,劉徹幾乎整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劉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衛青不動聲色地扶持住他,他往左邊倒就撐住左邊,他往右邊倒就撐住右邊。
緊閉了三天的殿門首次開啟,劉徹走出來,明亮的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眨眨眼,視野漸漸清晰,便看見宮女內侍跪了一地,齊聲問安。劉徹不理會他們,要逕自往外走,衛青卻鬆開了扶住劉徹的手,低頭彎腰,恭謹地退到一邊。
猛然失去依靠,劉徹腿一軟,頓時單膝跪倒,旁邊發出低低的驚呼。立即有宮女內侍擁上來想要扶劉徹,卻被劉徹抬手阻止,只得默默退下。
劉徹跪在原地,眼前陣陣黑影、金星亂竄,背上都是冷汗……怎麼回事?自己虛歲也才只有二十三,而且一向身強體健,怎麼今日沒人扶便連路也走不得了?
停了一下,緩緩轉頭,便看見四週一雙一雙眼睛,擔心,憂愁,不忍,憐憫……憐憫?怎麼竟然會有這樣的眼神落在他劉徹身上?!
身為九五至尊,絕對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去!劉徹奮力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就要往外走。衛青卻擋到了他前面:「皇上,您上次去的時候,身份只是尋常的富家公子。皇上這次最好也換身百姓的便服。」
劉徹似聽未聽地點了點頭,衛青立即揮手讓早已等候的宮女內侍過來,把劉徹攙進後殿為其梳洗更衣。
洗浴,梳頭,裡裡外外煥然一新。又有爽口的清粥送上,劉徹一點也沒有想吃的慾望,三天水米未進,餓的感覺早已經麻木了。但如果不吃,就沒有力氣,就像剛才連站也站不穩當。不能讓人看笑話,於是劉徹命令自己張口,一口一口小心地吞嚥。旁邊的人欣喜不已。
衛青靜靜地看著,原本不忍的心漸漸舒展開:很奇妙的感覺,就像在看一頭流浪狗被好心人收留,並溫馴地接受好心人為之洗澡餵食。
一碗粥下肚後,再沒有什麼事能阻攔住劉徹的腳步,於是一輛樸素的馬車駛出了宮城。
劉徹坐在馬車中,馬車上了路,便略略放了心。對面坐了衛青,抱了個保溫的捂鍋,雙層的鍋子,夾層中填充了厚厚棉絮。鍋子裡是清粥,預備給劉徹在路上吃。此去甚遠,怎麼也得走上一天。鍋裡的粥每隔半個時辰就讓劉徹吃一點,劉徹餓了這許多日子,得慢慢恢復飲食,不能一蹴而就。
劉徹起初還挺著身子,沒多少時候便把背靠在馬車壁上。車輪骨碌碌地轉,馬蹄發出規律的聲響聲,聽著這聲響,劉徹眼神漸漸迷離,眼皮往下掉,頭直點。再也支援不住,往前便倒,把個腦袋磕在了衛青腿上。衛青一驚,卻不敢動。他沒動,劉徹卻動了。劉徹睜眼,直起身子,臉色很不好看,摸摸脖子,似乎扭到了。
衛青取出早準備好的毯子,想請劉徹睡下。劉徹卻不急著躺下,招手要衛青坐到自己這一邊來。衛青依命照做,蓋了毯子,摟著衛青的腰躺下,把自己的腦袋脖子肩膀都放在衛青的大腿上。似是找到了個舒坦位置,劉徹便不再動彈,合上眼睛,整個人都安穩了,便沉沉睡去。
衛青一手扶著捂鍋,另一手不知該放在哪裡比較好。他看著腿上睡著的劉徹,輕輕歎息:肯吃肯睡就好,嚎哭的喪家犬終於願意合眼休息一下了。
*F*A*N*J*I*A*N*
曹襄打馬而出,沿著劉徹馬車走過的路加緊追趕。風在耳邊呼嘯,衣擺飛舞。眼看著劉徹消沉了三四天,大家著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怎麼會突然出來洗浴吃飯?竟然還興致勃勃地外出,究竟有了什麼變故?據說,全是那個叫衛青的建章監的功勞。
那個叫衛青的,不是母親平陽公主送給劉徹做禮物的一對姐弟中的弟弟嗎?本來不過是自己家裡的奴婢,然後進一步墮落成了君主的玩物,現在竟然還干涉起朝政來了不成。為什麼母親這麼平靜,一點也沒有插手的意思?不行,他得趕快趕去——這麼好玩的事怎麼可以放過呢?
曹襄頻頻催馬,絲毫不敢有所鬆懈。
追啊追,終於遠遠望見了車馬隊伍。雖然在前面開路的人是平民打扮,但曹襄一眼就認出那是近衛軍中的精英護衛。曹襄趕過去,與護衛們一一打招呼。護衛們認出是曹襄,便在馬上略略行禮,曹襄抬手請他們不必多禮,見他們面有警惕之色,急忙稱自己是因為擔心而趕過來的,只想默默守護劉徹的安全,請他們不要聲張。護衛們見他有禮,而且確實沒有可疑行為,便不作聲任其跟隨。
曹襄打馬與馬車緩緩並行。馬車裡靜悄悄的,曹襄凝神去聽,什麼動靜也聽不出。
劉徹頭枕在衛青腿上,睡著,恍恍惚惚地意識到自己是在馬車中,於是在夢鄉裡劉徹發現自己騎著馬在慢悠悠地走。風很暖,於是劉徹的夢中是春光明媚,道路兩邊是春花、蝴蝶、蜜蜂,前面也有一人騎著馬在走,自己落後了呢。少年背挺的很直,披肩的黑髮一晃一晃,隨著馬蹄起伏。
王孫!夢中的劉徹喚少年。少年沒有反應,依舊慢慢地前進,黑髮晃啊晃,風情萬種。
王孫!夢中劉徹繼續大聲呼喚,努力前進,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終於搭上了對方的肩膀,劉徹很高興,邊說著你怎麼也不等等朕邊把他扳過來……
紅色的水滴答滴答落在劉徹的手上,黏糊糊的。哪裡來的紅色水滴?劉徹低頭看著它們疑惑地蹙眉,然後抬頭笑著對少年正要說話,卻愣住了……
「啊──!」
驚恐的慘叫從馬車中炸響,驚的車外護衛們迅速勒馬、兵器出鞘、並在最短的時間內圍攏到馬車周圍。曹襄因為挨的最近,立即在第一時間衝過去把馬車簾子一掀。
馬車裡,驚恐的劉徹和毯子和衛青糾結成一團。
「王孫!血!血!血!」
衛青指著某個地方安撫他道:「皇上!這是粥!瞧,這是粥!」在他指的方向,捂鍋翻倒,清粥流出來,糊糊的一灘。
劉徹目光散亂地到處看,手東摸摸西摸摸,似乎在尋找什麼。只有乳白色的粥湯、乾淨的毯子、俊俏整齊的少年,沒有紅色的液體,沒有破碎的肉塊……四周全部都乾乾淨淨。
劉徹無奈地垂下手,抬頭看見馬車外一張張擔心的臉。在他們中劉徹注意到了曹襄,想著「他怎麼來了」,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現在他並沒有能力去思考太多。於是劉徹搖頭表示什麼事都沒有,揮手要他們退下。
曹襄不甘不願地放下車簾,和護衛們一起退下,再次開始趕路。
曹襄挽著韁繩慢慢地走,一邊走一邊回想剛才看到的景象:那就是當年的那個衛青嗎?五年未見,他已經從幼童變成了少年。馬車裡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兩個人居然光天化日就抱在一起!這個這個……雖然早有風聞,但畢竟聽說和親眼所見是完全不同的,曹襄臉上不禁抽搐,開始考慮要不要去洗一下眼睛。
劉徹捧住衛青的臉仔細地看著,手指在他臉上捏了又捏。一會劉徹停止了動作,手微微顫抖,無奈地承認事實:無論他怎麼確認,眼前的少年都是完好的;無論他怎麼否認,破碎的都是王孫;無論他如何希望,都不可能變換一下;即使在夢中,也依舊是王孫在他面前在他手中漸漸破碎……
劉徹歎息,擁住衛青,緩緩倒下,躺在他身上,把半個臉埋在他懷中。
「……你還記得嗎?」劉徹忽然啞著嗓子緩緩道,「四年前朕第一次像這樣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王孫來了。」
「嗯。臣記得。」衛青應著。
五年前,平陽公主將姐姐和當時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一起送到宮中。衛青永遠都記得當時韓嫣對劉徹說的那句話:「他和我不一樣,他還有未來……還有很多能做的事。你已經毀了我,不要再毀了他。」
韓大人,我會珍惜自己的性命,更會珍惜所擁有的一切……
馬車輕晃,十七歲的衛青從記憶中回到現實來。音容依稀,卻物是人非。現如今,劉徹抱著他,卻不會再有白衣少年揮劍而來。
而劉徹靠在衛青懷中,雙眼似睜非睜,同樣等待著永遠也不會再出現的人。
待得日暮良久,車馬終於到了作為目的地的那家山野小旅店。衛青扶劉徹下馬車,曹襄看著,雖然並沒能看清楚衛青的臉,只看到一個小小的側面,曹襄便忽然明白母親當初為什麼選擇他們姐弟兩個了……再看看這山野小旅店,曹襄一笑:有趣,原來是來野合的……不過,要是你們以為一切會稱心如意,那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