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著事,不巧撞著人了,那人也不惱,只看著遠處道:「奇怪,怎麼這麼大火?誰家出事了?」
風清逸順著他的方向看去,果見沖天的火焰,映紅了整個夜空,頓時驚呆了。
「少爺,你不是平時老嚷著出來玩嗎?怎地今兒個正大光明地得了個機會,你又不高興了?」風言風語一左一右地扯著他,試圖讓他開心點,不料發現他竟臉色蒼白,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兩兄弟急了,「少爺,你這是怎麼了?可別嚇著小的。」
「你們看火起的是哪個方向?」風清逸顫抖著手指問道。
「嗨,我們當多大一回事呢,不就是……啊,糟了,少爺,那不是咱家嗎?」兩兄弟面如土色。
不待他們說完,風清逸拔腿便跑,心中已閃過千百個念頭,惟獨不敢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只祈禱這是一場虛驚。
遠遠看到自家門口指指點點看熱鬧的人,以及進進出出滅火的街坊,風清逸心已涼了一半,但仍不死心,抓住一個從裡面衝出來的人,道:「人呢?我的家人呢?」
「死光了。」那人被煙熏得火氣正大,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啊。」風清逸腿一軟,差點跌在地上,幸好被及時趕來的風言風語扶住,哆嗦著嘴唇道:「不,不會的。」
「唉,我也不知道呀,來時就這樣子了,你還是快點離開吧,小孩子家,幫不上忙,別摻和!這火勢太大,一時半會滅不了,後院根本進不去。」那人忽起憐憫之心,忍不住多說兩句。
後院?爹?娘?嵐兒?風清逸大驚失色,暗叫不妙,不顧風言風語的阻攔,在眾人的驚叫聲中衝進火場。目光所極,是遍地的死屍,血跡斑斑。他不死心,憑著輕車熟路,很快到了後院。
驀地,眼前的一幕頓時奪去了他的呼吸,擊碎了他心存的最後一絲僥倖,「爹,娘,嵐兒。」他發出撕心裂肺般淒厲的吼聲,癱倒在地。顧不得灼人的火焰和嗆人的濃煙,他奮力爬到死去的親人面前,試圖喚回他們的生命,「爹,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回答我呀,你不是要和我算牛師傅的賬嗎?你起來呀,你打我,罵我呀,孩兒再也不躲了,再也不找娘訴苦了。爹、娘,孩兒不孝,不該獨自出門。娘,你醒醒,不要丟下逸兒一人苟活在世,娘,你走了,今後誰來疼逸兒呀?娘,不要走。妹妹,嵐兒,你也不理哥哥了?你看看,這是哥哥在街上給你買的小面人兒,是荷花仙子,和你一樣好看,喜歡嗎?嵐兒,你醒醒,你生哥哥氣了,是不是?哥哥答應你,今後不再一個人出去,哥哥永遠帶著你,好嗎?」
風清逸呼喚著親人們的名字,可他們卻再也不會和他說一句話了,因為他們的魂魄,已飄向了另外一個世界,彷彿感應到這一點,他跳起來衝著天空揮舞道:「牛頭馬面,我命令你們滾開,不准帶走我的爹娘和嵐兒。他們沒有死,他們還活著,知道嗎,滾開!」
一個不穩,跌倒在地,望著父親那平日溫和現今卻悲憤的美麗鳳眼,他心中痛悔交加,伸手給風懷古合上雙眼,火勢越來越大,煙霧越來越濃。風清逸的頭昏昏沉沉地,我要死了嗎?也好,那就可以見到爹娘和嵐兒了。
這是在哪兒?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霧?風清逸揮動著雙手,試圖趕走這擾人的濃霧,卻無濟於事,只得漫無目的地走著。
「哥哥!」一雙小手蒙住他的眼。
「嵐兒。」扯開那雙手,風清逸驚喜交集,「嵐兒,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嗎?」
「誰說我死啦?」嘟著嘴,清嵐像平時一樣可愛。
「對對,我說錯了,嵐兒,你看,哥哥給你買了個小面人兒,可好看了,咦,面人兒呢?」風清逸沒找到急出了一身冷汗。
「是不是這個?」清嵐拿著一個白衣綠裙的面人。
「對對,咦,怎麼會在你那兒?」
「哥哥你忘了,你不是剛剛給了我嗎?」
「剛剛……」
「逸兒。」
「啊?爹!娘!」風清逸見到雙親,淚水再也止不住了,衝上去抱著父親的衣襟,像往常一樣,試圖得到他的擁抱。可風懷古卻俯身抱起清嵐,看也不看他一眼,與雲影轉身便走。
「爹、娘,我是逸兒呀,你們怎麼忘了我了?」風清逸急得大叫,不顧一切地扯著他們的衣襟。
「哦,對了,逸兒還在那兒。」見父母總算想起他了,風清逸高興得直點頭,「可是逸兒,我們要做神仙去了,不能帶你去。」
「逸兒不管,逸兒只要和爹娘在一起,娘,你平時最疼孩兒,就帶孩兒一起去吧。」他滿臉懇求地看著母親,誰知雲影也搖搖頭。
一朵祥雲出現在他們腳底,緩緩升空。風清逸驚叫,「我也要去,我要和你們在一起。」七手八腳爬上雲端,剛要衝他們得意地笑,不料腳下一空,竟墜入了萬丈深淵。
「不要……」風清逸驚懼地高聲叫道,忽聽得一人輕輕地喚道:「逸兒,醒醒,你做噩夢了?」
夢?風清逸徒地睜開了眼睛,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聽得外面馬蹄聲啊,原來是在馬車上,怪不得搖晃得厲害。
一旁坐了一個人,因車內昏暗,他一時沒看清楚此人模樣,趕緊坐起來,縮在一旁,戒備地問道:「你是誰?」
那人歎道:「逸兒,是我。」
「你?」風清逸見他並無惡意,在腦海中快速地查找關於此人的記憶,忽地鼻頭一酸,撲過去叫道:「於叔叔。」
原來他便是雲影的師兄於寒之。當年他癡戀雲影,偏偏雲影與風懷古情投意合,哪有他插足的份,一時由愛生恨,幾欲決裂,倒是後來不知為何想通了,大家才重修舊好,握手言和,只是他受此打擊,心灰意冷,從此不願再問凡塵俗事。在雲影遠嫁蘇州後,他便在他們當年學藝的峨嵋山腳搭了一個草廬,時常雲遊四方,居無定所。
風清逸極小時曾見過他數面,因為他每次到來都要讓父親不高興好一陣,所以記憶非常深刻,沒費多大工夫,便認出他來。想到家中突遭巨變,至親至愛之人均撒手離他而去,風清逸悲從中來,由強自壓抑到輕聲啜泣,最後號啕大聲,嚇得於寒之手足無措。於寒之本不善言談,此刻更拙於表達,見風清逸如此激動,只得輕輕地撫著他的背,輕聲歎息,除此之外,竟無其他辦法,但腦子卻在快速地思考。
他知道,以雲影的武功,在江湖上已少有匹敵,即使是強盜以多欺寡,她要自保,也是綽綽有餘,而昨晚……於寒之心中一痛,不願再想雲影死時的模樣,可回想起她的傷口,應是自殺沒錯。師妹啊師妹,你就如此愛那個人嗎?愛到你不惜連死都不願和他分開?風懷古,你這個沒用的傢伙,你當初是如何信誓旦旦地對我說要保護好師妹?現在呢?卻讓她與你共赴黃泉。他恨雲影,恨風懷古,但死者已矣,所有的愛恨情癡,也隨一?黃土煙消雲散。他所能做的,便是撫養師妹的遺孤,或許,這樣才能減少他的恨,恨自己——如果他早點到,事情便不會這樣。
感到懷裡的安靜,他朝風清逸看去,不期然看到那雙冤魂不散的美麗鳳眼,突然覺得刺眼,把頭別向一邊,道:「想報仇嗎?」
「想。」回答得斬釘截鐵。
「好,我成全你。」唇角扯出一個意味深沉的笑,若干年後,這群妄圖逍遙法網之外的亡命之徒會不會為當年所做的事後悔,就要看風懷古的兒子有多厲害了!
蘇州依然繁華,即使是一年多以前風家那場莫名的大火將周圍的店舖民宅燒了個乾乾淨淨,但時過境遷,留在老百姓心上的傷痛,已漸漸減輕,彷彿從來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也沒人注意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已悄悄溜進風家那片廢墟當中。
他是風清逸。本來一直隨於寒之在峨嵋習練武藝,因報仇心切,加之於寒之一直不教他武功,只是讓他做一些基本的練習,心中不耐,便偷偷溜了回來。看到睽違已久卻面目全非的家園,他多想放聲痛哭,卻怕引來旁人圍觀,引起是非,只能強自壓抑著。
這一年多以來,他沒睡好過一次覺,一合上眼,不是漫天的火光,便是至親倒在血泊中永不瞑目的樣子,支撐他活下去的意念只有兩個字:報仇!有時,他恨父母甚至恨過那些強盜,他恨他們拋下他獨自而去。要知道,只要能和他們在一起,便是死,他也願意。現在想來,定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留下他這一風家血脈,方好日後報仇。
可是,他自幼被寵壞了,養成了狂妄與盲目的個性,受不了日復一日的枯燥練習,早與於寒之鬧翻了。在路上吃的那些苦頭,讓他看到自己是多麼無用,才知道於寒之的一番良苦用心。他生性倔強,就是知道錯了,也決計不肯回頭,更何況是自己主動離開的。現下想到自己身世孤苦無依,報仇遙遙無期,不由心中愴然,再加上一路上餐風飲露,體力不支,再也撐不下去,竟自暈倒。在失去意識時之前,朦朧中似有一黑衣長袍之人來到面前,心中暗叫不妙,只怕是仇家尋來。
再次醒來,已躺在一張大床上,這是一張雕花大床,有軟軟的絲被,軟紗般的羅帳,還泛著淡淡的馨香,就像以前他的居所,可是,他的家,早被一場無情的大火燒得一乾二淨,這是什麼地方?與他曾經住的橋洞破廟,甚至於叔叔的小茅屋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天堂了。
風清逸不由得細細打量著這間屋子,才發現它的擺設其實很簡單,既沒有過多華麗的裝飾,也沒有附庸風雅的字畫瓷器。他不久又發現,不論是他身上被褥的質地,還是桌椅的木材,都不是尋常人家所有的,便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這些昂貴之物。整個房間簡約中見大氣,華奢而不張揚,可見主人定是個十分懂得生活卻低調內斂之人。一陣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風雲樓,父母正衝著他笑呢,「爹,娘。」風清逸伸出手來,試圖抓住面前的人。
「醒了醒了!阿彌陀佛,多虧菩薩保佑!」被抓住手的中年婦人高興地說道,才讓風清逸回過神來,情知是一個陌生地方。
突地,風清逸頭上暗了下來,定睛一看,竟是個小小的女娃兒,正骨碌著一雙大眼直愣愣地盯著他看,口中還流著口水,原來她一直在床尾睡覺,只是實在太小了,讓人幾乎察覺不到她的存在。真可愛!他在心中暗忖。
半晌,她終於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哥哥。」見風清逸沒有討厭她的意思,高興地抱住他的頭,軟軟的身子往他懷裡蹭,嘴裡嚷嚷道:「抱抱,抱抱。」捂得風清逸透不過氣來。
旁邊的婦人急道:「小小姐,不可不可。」誰知女娃粘得更緊了。
風清逸哭笑不得地任這個女娃兒抱著,也愛極了她身上好聞的奶香。
就在這婦人束手無策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輕咳,兩人同時停止了動作。婦人起身恭敬地道:「老爺。」那人頷首,見女娃兒抱著風清逸不放,不由啞然失笑,伸手把她抱在懷裡,看向風清逸道:「看來,你精神好多了。」
風清逸知他便是救自己的人,掙扎著要起來致謝,被他輕輕按住,「大夫說你體力虛弱,還是躺著為宜。」
「多謝恩公搭救,不過你是……」他難掩滿腹懷疑。雖然此人看起來和藹可親,但他為何會出現在風家廢墟?他是與父親有淵源還是與強盜有瓜葛?他細細地審視著面前這個人,他有五六十歲了吧,幾縷花白的鬍鬚垂在胸前,此刻正被那女娃兒當做玩具纏在手指上,許是被扯疼了,他的臉微微抽搐著,破壞了那副仙風道骨的超然模樣。一身玄黑長袍讓他顯得精神矍爍,實在看不出此人有什麼惡意。
似乎看出了風清逸的疑慮,那老者先道:「這裡是杭州蘭府,我叫蘭夕生,這是我孫女蘭沁,方才三歲,最是頑皮,此外均是奴僕。照顧你的叫代嬤嬤,是沁兒的奶娘,你在這兒安心待著,有什麼就對代嬤嬤或外面的管家蘭山說,他們會照辦的。」
見他說得誠懇,風清逸的疑慮打消了一半,卻不敢掉以輕心,遂道:「恩人的大恩大德,晚輩定當湧泉相報,莫齒難忘。」
蘭夕生輕輕笑著,似又想起什麼,說道:「那日我在風家廢宅,見你滿臉愴然,似有極苦悲之事……」
「哦,我本是一個孤兒,四海為家,那日好奇,便溜進瞧個究竟,看到那些斷壁殘墟。聽別人說以前是如何風光,想到世事無常,不由有些失控,想是讓恩人見笑了。」若是以前,他說個謊臉都會紅,現在經歷了這些,半真半假間,倒是一本正經的。
「嗯……」蘭夕生點頭,不想點破,「我與蘇州風懷古曾有一面之緣,知他是個至情至性的坦蕩君子,卻英年早逝,真是讓人扼腕。」他搖頭歎息。
風清逸聽了他對之父的評價,眼眶不由一紅,險些兒就要落下淚來。
「對了,還未請教你姓氏?」
「在下古無心。」
「古公子,你我既然有緣,不防將這兒當成你自己的家,無需拘束。」
「是……多謝。」風清逸有些哽咽,自從家中慘遭巨變,儘管有於寒之照顧於他,卻言語拙訥,明明是關心他,也從不輕易表達。出走之後,遭遇與乞丐無二,不是鄙視便是斥喝,在這裡,他感覺到了家的溫馨與關懷。
「哥哥,不哭。」一直乖乖的蘭沁見風清逸流淚,伸出小手給他擦拭,誰知流得更凶了。在她小小的心裡,只以為是自己做錯了,眉一皺,嘴一癟,「哇」的一聲,響亮地哭出來,也不管目瞪口呆的風清逸和頗顯頭痛的蘭夕生。
晚上,又發生了一件讓代嬤嬤為難的事。
「小小姐,天晚了,該回房歇著啦?」
「不,我和哥哥一塊兒睡。」嬌憨的吳儂軟語儘是堅持。
「乖哦,不然爺爺可要生氣了。」
「不。」蘭沁乾脆把整個身子鑽進被窩,抱著風清逸,死活不肯放手。
「沁兒,聽話。」喚著她的名字,風清逸也束手無策,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不。」悶聲悶氣的聲音中帶了些澀意。
掀開被子,看她眼中已有水淹七軍之勢,想起先前他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哭功」,風清逸才知道孔聖人為何會發出那聲感慨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蘭夕生來了。代嬤嬤忙說了前因後果,蘭沁也瞪大眼睛看著他,似乎在說:你要抱我走,我就哭給你看。
蘭夕生歎口氣道:「唉,反正兩個還都是孩子,就隨她去吧。」說罷,便出去了,那句話,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蘭沁高興得眉開眼笑,風清逸也鬆了口氣,似放下了塊石頭,才發現自己竟一直是抱著她的。
半夜,蘭沁被一陣哭喊聲給驚醒,「爹,娘,不要丟下逸兒,妹妹,留下來陪陪哥哥好嗎?」小小年紀,沒見過這等變故,只得用弱小的身子抱著夢境中的風清逸,防止他亂動。
感覺到身上的重量,風清逸自噩夢中醒來,黑暗中看不到她的模樣,胸口卻覺得涼涼的。
「你哭了,沁兒?」他一陣心疼,「對不起,嚇到你了。」
輕輕地吸著鼻子,蘭沁搖搖頭,一會兒又道:「哥哥,沁兒怕。」
「別怕,哥哥不會這樣子了。」
「嗯。」
兩個正小聲地交談著,代嬤嬤拿了盞燈來,道:「公子怕是給夢纏住了,我把燈擱這兒。有事就叫我。」
「有勞嬤嬤了。」
風清逸只是身體有些虛弱,加之調理得當,又有功夫底子,沒幾日便可行動自如了。
這日清晨,他覺得無聊,便在府中閒逛。才發現蘭府地雖廣,但各處院落卻極易分清。原來,蘭府中有一個巨大的湖泊,正南方一座屋宇背對著湖,與它遙相對望的叫「掬星榭」,就是風清逸所住的。「掬星榭」西邊的院子叫做「思隱苑」,東邊則叫「弄玉閣」。這三棟房子呈扇形將湖泊環抱起來,之間又巧妙地以曲廊亭台連接起來,或是碎石小徑。府內各處花木繁生,特別是湖心有一個小島,建有一亭,四周儘是茂盛的蘭草,或種在地上,或置於盆中,或吊於架上。只因隔著湖,難盡其詳。
沿著與湖水持平的石板路,風清逸緩緩地走著,不期然到了南邊那座不知名的屋宇後,發現在綠樹成陰中,竟掩映著一座月老廟。正自詫異,發現代嬤嬤從旁邊繞了過來。
「古公子,你才剛好,怎麼出來了?」
「我沒事了,多謝嬤嬤關心,咦,嬤嬤,你這是打哪兒來呀?」
「我剛從外面回來。」
「外面?」
見他不解,代嬤笑道:「這屋子叫『擷浪居』,它前面還有一棟屋子,叫『乘風庭』,是男人們議事的地方,出去就是大廳,正對著西湖哩。」
「哦。」風清逸這才知道蘭家的全貌,「敢情這湖中之水也引自西湖了?」
「對呀。當年修建這個的時候,可費了不少力氣。」代嬤嬤頗為自豪地說。
「對了,嬤嬤,為何府中會供著月老香火呢?」
「當初建時,便有了這個祠廟,工匠們都說將他拆了,另搬他處,少爺卻不同意,他說呀,能找著夫人這樣的好娘子,多虧了有月老牽線。後來不僅沒搬,還天天供著香火。」
「原來如此。」風清逸恍然大悟,卻皺眉道,「少爺夫人?這是……」
「唉,說來話長。古公子,這你就別問了。以免引起大家傷心。」代嬤嬤好心道。
傷心?難道他們……照此看來,他們應是沁兒的父母才是。不會吧,沁兒不會和自己一樣,都是孤兒?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思隱苑」。只聽得兵刃破空之聲,挾著凌厲之勢。風清逸心下詫異,蘭俯中老的老,小的小,難道有其他高手?他自幼頑劣,從不輕易肯在武學上花工夫,真正操練,也只是一年多以前隨於寒之在蜀中定居時才開始的,僅限於最基本的,離開後吃盡了苦頭,天天掙扎在回與不回之間,現在無意間發現蘭府中竟有如此高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狂喜,打定主意,定要讓此人收自己為徒。
不加思索,快步在走「思隱苑」,首先看到的便是蘭沁身著淡藍輕裝,紮著馬步。旁邊放一個香案,香還沒燃到一半,小臉上早已是一臉不堪了。
兵刃的聲音來自另一端,蘭夕生手持長劍,揮灑自如。只見劍走如龍,劍氣如虹,內斂中帶著隱隱霸氣,飄逸中透著些微空靈。劍招看似隨意,卻此消彼長,完美得無懈可擊,旁邊的草木因受不了凌歷的劍氣而紛紛搖落。看得風清逸目瞪口呆,心生嚮往,根本沒料到自己心中的絕世高手就是面前的慈祥長者。
見蘭夕生收氣吐納,風清逸想也不想,拜倒在地,「恩人,請收我為徒。」
「為何?」接過僕人手中的濕巾擦汗,蘭夕生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我要報仇。」
「報仇?你到底是誰?」慈祥的目光變得銳利。
風清逸情知不能再隱瞞,便將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包括離開蜀中的事。
「看來,你已對自己的所做所為後悔了。」
「是。」
風清逸希望蘭夕生能答應,卻見他拈鬚沉吟道:「『大隱劍』乃我自創,取白居易文中『大隱隱朝市』之意。我等身在紅塵中,心卻在紅塵外,摒除一切雜念,拋開塵世俗慮的糾葛,超然於物外,方可成就此劍。可是,你存了復仇之心,煞氣太重,只怕難有作為。」
風清逸聽了心先自涼了一半,正考慮該如何說服他,只聽蘭夕生繼續道:「若要練劍,你需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風清逸大喜。只要老人收自己為徒,別說兩個,就是二十個、兩百個,他也會答應,「恩人請說。」
「第一,在我有生之年,不准報仇。你可答應?」
「這……」風清逸沉吟後馬上答應。他何等聰明,哪會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另外一個呢?」
「至於另外一個嘛……時機到了自然會告訴你的。」
「徒兒叩謝師父。」說罷,推金山,倒玉柱,叩頭便拜,「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不。」蘭夕生扶起疑惑的他,輕輕搖頭道,「我不收你為徒,也不是你師傅,只教你練劍,以後你也別叫我『恩人』,就和沁兒一樣,都叫我爺爺吧。」
「是,爺爺。」
話未說完,只聽得一重物落地之聲,嚇了兩人一跳,原來是蘭沁因扎馬步扎得太久,實在無力支撐下去,倒坐在地上。幸好有厚厚的草,否則真夠她難受了。
一老一少相視不禁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