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闕殿三位殿主,近來為弭平武林風波,奔走於各大幫派間,鮮少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今日,很難得的,三位殿主聚集在一塊。大殿主鳳琅琊神情嚴肅,二殿主一臉蒼白無血色,而向來瀟灑風趣的三殿主則是一臉焦躁難安。三位殿主臉上的凝重表情,使屋內氣氛更形沉重、壓迫;不是因為二殿主敗給幽玄樓傀對正道人士,而是二殿主身受重傷……
「藥老,無跡的傷勢如何?」旃遙深信他的夥伴只是臉色慘白;依他面相,絕對不是短命之人。無跡向來奸猾狡猞又詭計多端,性子又冰冷,絕不會如此輕易就被閻王招去做女婿,他只是臉色比較白而已。
藥老把過脈象後從袖口中取出瓷瓶,取出一顆墨黑藥丸塞入殷無跡嘴內,再用銀針扎其週身穴位。
「殷殿主元氣大傷,但暫無性命之憂。」藥老神色凝重。「他的脈息紊亂,功脈受損,老夫暫以玄黃金丹護住心脈。至於毀損的功體,要復原恐怕難了。除非……」藥老明白三位殿主情同手足,為對方上刀山下油鍋、兩肪插刀的情誼不容懷疑,只是,藥草不易取得。
功脈受損?正當鳳闕殿與幽玄樓的對峙正如火如茶展開之際,喪失武功無疑會少了一份助力;這倒也還在其次,但喪失二十多年苦練功體,怎不教人惋惜。只要有一絲的可能,他們會盡一切力量恢復他的功體。
無性命之憂,只是功脈受損。鳳琅琊略略安了心。功體還是有恢復的機會。
「藥老,說呀。」性子急躁的旃遙擔憂催促道。
鳳琅琊一臉冷靜的問道:「什麼辦法?」不管是如何難於取得的靈丹妙藥,他也會想辦法取得。
「二殿主要恢復功體,需要百草畹的回人草。」藥老說。
「我去取。」一得知靈藥所在,重情義的行動派旃遙立即表明要去為友取藥。
「且慢。」藥老阻止衝動的主子,語重心長說道:「取得回人草不是那麼容易。回人草顧名思義,就是株迴避人氣息的靈性藥草,一旦有人或物體靠近它三尺,回人草就會瞬間枯死。枯萎的回人草不具任何療效。除非栽種它的主人親自摘取……也就是說,回人草只忠於栽種它的主人,是相當具有靈性且珍貴的醫療聖品。」
「換句話說,欲取得回人草,必須經栽植的主人同意,否則無法取得藥材。」
「是的。」
「莫非百草畹的主人不輕易賜藥?」
「並非如此。百草畹的主人有一手妙手回春醫術,能把病人膏肓的患者在不到半旬時間內讓他恢復健康;她醫術甚佳,醫治貧困之人,可以分文不取,不收診金,直到病患康復為止。不過……」每位醫者的性情不同,百草畹主人亦不例外。
藥老又續道:「她不醫治任何王公貴族、富貴商賈,即便病患性命垂危,僅存一口氣,仍會視若無睹的任由那名病患在她面前斷氣。民間流傳著,醫術賽扁鵲,醫德勝華佗,不醫富貴門,人間活菩薩。」
「這什麼爛規矩?大夫還挑病患診治?」鳳闕殿三殿主旃遙,少了平日的灑脫,為病楊上的好友兼同僚憂心如焚的喳呼。「可以!那麼我們穿著補軒衣裳到百草畹去求藥不就得了?」換個方式,一樣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
藥老接續道:「萬萬不可。曾經有位身患重病的商賈讓其家丁扮成乞丐,被百草畹主人識破,商賈在楊上躺上一整年,耗盡家產,還廢了一隻手臂,才得以倖存下來。」
躺一年?廢一隻手?旃遙心涼了半截。「那無跡……怎麼辦?」鳳闕殿富可敵國,不就別奢望百草畹主人賜藥?
「或許那只是傳言。醫者仁心,百草畹的主人不至於如此不近人情。」
鳳琅琊客觀說道。傳聞歸傳聞,事實上真相如何,須見過面後,方能知對方性情;他不會在未晤面前就持否定態度去評斷一個人,更不會單憑謠傳成未經求證之事就放棄取回人草……不論百草畹的主人性情如何,他勢必得取得回人草讓無跡恢復功體。
「那麼就由我上百草畹,會會那位訂下奇怪規炬的大夫。」不管百草畹的主人性情如何,旃遙下定決心必取回人草。少了殷無跡的烏鴉嘴,鳳闕殿冷清不少。
鳳琅琊心想:以旃遙的舌燦蓮花、八面玲瓏、長袖舞扇的性子,要說服百草畹主人賜藥,當足以適任。
***
百草畹——
「華姐,你就行行好,換上新衣裳嘛。」美艷佳人十足的撒嬌,纏著一臉專注整理藥草、身穿儒袍的姑娘。
華敷,二十出頭,容顏秀麗,是位醫者,擅煉丹藥,藥理醫術雙絕…
她的師妹稱她為使藥聖手。任何陳年病病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使患者痊癒。是個醫術精湛的醫者。
羅糸,二八年華,清麗無雙,姿容絕俗,是江南綢緞莊巨富的千金大小姐:江南綢緞莊除了布匹多,衣裳也多,且多到令羅糸的師姐華敷感到頭疼的地步……
羅系自幼愛美,喜歡穿各式各樣的服飾來展示她的美麗:喜歡打扮自己外,更喜歡打扮她唯一的師姐。為了師姐,她費盡心思,精挑細選各款式的衣飾配件,無非是要師姐華敷一層風華,穿出屬於自我的美麗。華敷卻不明白,衣裳只是遮蔽或避寒之物,整齊清潔即可,哪來那麼多花樣。
「小心,別踩到藥草。」華敷皺著眉頭,有些無奈地提醒在她身旁打轉的師妹。
半個月前,師妹羅糸讓人扛了一堆衣裳上百草畹,自此後,便終日不得安寧,成天纏著她,要她換上牽牽絆絆的華麗服飾,以供她羅大小姐「欣賞」……
從小到大,除了醫藥之類的事物,她從沒在閒事上如糸兒般的心意過,怎麼師妹就是學不會放棄?
華敷不理會師妹千請萬托的玩性,全神專注藥圃上的藥草,仔細澆水、拔除藥草旁的雜草,一邊把即將采收的藥草名稱、藥草采收時辰及注意事項一一記載到草藥手札。
藥用植物收成與栽種有一定時日,采收與煉藥須配合時辰,否則就喪失其藥效。
「唉呀!那些藥草又不會跑掉,你就換衣裳嘛。」今日如論如何都要讓華姐換上飄逸輕靈的衣裳,而不是她身上那身沒任何紋飾、令人倒盡胃口的儒袍。
女為悅己者容,她的好師姐卻鎮日只知病患與藥草,完全沒有身為女性的自覺——打扮妝點容貌。女子應當注重婦容,儀態萬千,迷倒眾生。
美的事物可以讓人心情愉悅,同理可證之:美美的大夫也可以讓患者產生愉快心情,進而不藥而癒。為何精通醫理的華姐偏不解此理?
華敷一臉的無奈,看著唯一的師妹。驀然,遠方一道頤長身影映入眼簾,是朝百草畹而來,華敷的心情霎時明快起來,心想:呵,逃過一劫。
看來她的好師妹糸兒得暫時打消心中的主意。她輕笑道:「今個兒時機不對,有人上百草畹來了。」真是萬幸。這唯一的師妹,纏人的功夫可以轉移對象了。
羅糸也看到來人了,俏臉不悅,黛眉微揚。「師姐,你逃不了。他很快就會滾下山。」來百草畹不是求醫就是求藥,她兩三下便可把人轟下山。
無論如何,她今天非得讓華姐穿上新衣裳不可。這不速之客,她會速戰速決。哼,想要來分割師姐與她相處的時光,想都別想!
一抹清俊身影不消片刻便來到兩人面前,顯示此人身手不凡。
「在下鳳闕殿三殿主旃遙,求見百草畹主人,請兩位姑娘代為通報。」
旃遙拱手作揖,面帶迷倒眾生的微笑。
眼前兩位妙齡女子,一位清雅如菊,一位天生芙蓉貌,絕艷無雙;兩位絕俗佳人,應該是百草畹主人的門徒吧?
被打斷玩性的羅糸心生不悅,一臉冷凝,冷言道:「何事?」
旃遙有些訝然。方纔他在山下還見到兩位姑娘笑容滿面,怎麼他才剛到她們面前,美姑娘就神色冷然?
若是往常,依旃遙的性子,定會細究其中緣由,但,他的好兄弟正等著藥材救命;回人草,才是他的目的,為了好友,還是別節外生枝的好。
因而依舊有禮。「在下欲拜見百草畹主人藥菩薩。」拱手,請托。
沒好氣地瞪向來人。「你請回。」反正華姐是不會醫治名門商賈、富貴權勢的,而鳳闕殿兩者兼具。江湖傳言,鳳闕殿二殿主遭幽玄樓樓主重創,命在旦夕,藥石罔效;那麼三殿主來百草畹,一定是為了要請華姐去醫治。幽玄樓行事陰險,華姐若幫了鳳闕殿,幽玄樓定會找華姐麻煩。
再說,她好不容易「逮到」師姐,正當要敘敘姐妹情,聊聊同門之誼,哪能容許莫名其妙求醫者來分割她與華姐相處的時光。不管鳳闕殿來意為何,先拒絕再說,
江湖不是她熟悉的領域,她也不清楚鳳闕殿是什麼組織,但看眼前這位三殿主儀表堂堂,恭謙有禮,不像一般江湖草莽落拓,也不像是奸邪之徒,來百草畹目的不是求醫就是求靈藥。他的目的是什麼?華敷猜疑著,不動聲色,看師妹羅糸與對方周旋,她靜觀其變。
第一次有姑娘不買他的帳,俊雅的面容露出玩味的神情。為求取靈藥,他少了平日的瀟灑,態度認真誠懇。「在下為了求藥而來,請藥菩薩不吝賜回人草。請兩位姑娘行個方便,代為通報百草畹主人。」不拐灣抹角,直接道明來意。
回人草?這是她自幼照顧的藥草,有三株,種植在炎冰池;炎火與寒冰同在一個池子,需要細心培育。師尊曾說,回人草是特殊的靈草,從植苗到采收至少須經二十年時間,且需在陰曆十五、陰陽相交時刻才得以采收……鳳闕殿何人需要這味藥治病?
羅糸問:「受藥者可是二殿主?」那個躺在床楊上等著閻羅召見的傢伙。
「正是。」
原來江湖傳言是真的,這渾水瞠不得。羅糸以眼神示意華敷。
「抱歉得很,百草畹並沒有這帖藥,你請回吧。」一旦救了鳳闕殿的人,無疑是向幽玄樓挑釁。絕不能賜藥給他們。
「鳳闕殿願以任何代價易換回人草。」旃遙不死心。殷無跡是他的兄弟,是鳳闕殿的二殿主,不論是什麼條件,他都會答應。
「這裡沒有這種草。」再次拒絕。
「百草畹,種植百花靈草,株株皆可入藥,儘是救人的靈丹妙藥。靈草妙藥,回人草,普天之下只有百草畹有。靈草之所以稱靈草,在於它可以救人,它若沒發揮救人的效用就如同雜草般,相信百草畹主人也不願讓靈草成為雜草,」旃遙說之以理。
「師門規定只能救尋常百姓、牲畜、蟲子或是飛禽走獸之類的生物,富貴權勢者,不得醫治或賜藥。」第三次拒絕。哪能為了救一個不相干的人讓華姐陷於危險之中。
「富貴中人也是人,醫者仁心不應有所區分。」見羅糸一身繡工精細的服飾,又辯駁道:「姑娘衣著華麗,對其親人也是不醫?」
這位三殿主踩到了地雷,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呀。華敷暗暗遙頭。
這人——休想得到百草畹一根草。漂亮水眸含怒。「親人手足當然醫治。」柳眉怒揚,羅朵沉聲道:「很遺憾,鳳闕殿與我非親非故,自然不在醫治範圍內。」
「在下擔憂自家兄弟,言語上的魯莽,請姑娘原諒。」他太急躁了。
為了靈藥,千萬不能逞口舌之快,旃遙心底暗自提醒,欲力挽狂瀾,彌補剛剛的失言。「姑娘的親人當然是長命百歲。」
無理的傢伙,哼哼!什麼名門正派!出口詛咒人,傳說鳳闕殿的三位殿主皆是人中龍鳳,一定是江湖中人誇大,眼前長得人模人樣的旃遙就是一個實證。羅糸不屑地想。
天朗、風清,空氣卻僵凝……
突然,有只右腳綁著布條的雲雀飛到三人眼前,環繞飛著,而後停在屋旁的石桌上。
一直默不作聲的華敷轉身回屋內取出藥箱,小心翼翼的拆掉綁在雲雀腳上的布條,仔細的敷上藥粉。羅糸取出剪子,將布條剪出大小適中,遞給華敷。她將布條一圈一圈纏在雲雀受傷的腳上。包紮好傷處,雲雀對她們繞飛一圈,啾啾啾地叫了三聲,彷彿在道謝。
想起藥老曾說:藥菩薩,醫者仁心,對鳥獸也一視同仁,既醫治貧困之人,也醫治受傷的鳥獸。
旃遙見狀,大喜,對華敷問道:「你是藥菩薩?」沉靜如菊的女子若是藥菩薩的話,應該會比較好說話。
華敷面無表情,不作回答,直盯著羅糸,將趕人的主導權丟回給她。
「我是。」回答的是羅糸。
華敷也很有默契的看向她。剛剛為鳥兒換藥露了陷,還是交給糸兒處理。為了躲避麻煩,旃遙殿主,你就好生保重。華敷心中寄予無限同情。
「你?」一臉懷疑。
「不信?」羅糸胸有成竹指出藥圃裡的藥草,一一說道:「你右手邊最前頭開著紅色草花者,名旋花,根部煎成湯,治筋骨傷,就寢前服用……」點明藥圃上的藥草功效。
就不相信你不信以為真!羅糸心底輕哼。
糸兒對基本的藥草認識可不輸給一般江湖郎中,華敷很肯定眼前這位旃遙殿主會再次被誤導。
她自幼在這裡長大,對百草畹的一草一木當然瞭若指掌。為了能多多與華姐聊天,她是無所不用其極,藉著認識草藥之名,實則為了膩在華姐身邊。辨識草藥對她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
或許他真的認錯人了,沉靜如菊的姑娘只是幫小鳥敷藥、包紮而已,不能單單以此斷定她就是藥菩薩。
雖然很不願意相信舌芒於劍的姑娘是他欲尋找之人……
「姑娘都願意為鳥獸醫治,以姑娘仁心,對於萬物之長的人,也應一視同仁。」
「此言差矣,本姑娘寧願醫治鳥獸、蟲子,也不願施藥給麻煩之人。」
明明白白、徹徹底底拒絕。
這刁鑽女……旃遙肚裡一連串腹誹。但為了袍澤,他牙一咬,萬般誠心,深深一揖道:「旃某明白沒有不勞而獲之事,回人草一味,請藥菩薩成全。鳳闕殿定湧泉以報。」
「那也得有命,才能享受回饋。鳳闕毆五年前開始與幽玄樓形同水火、敵對,一旦救了二殿主,依幽玄樓作風,定會追殺賜藥者。」哼哼!救人一命,賠掉一命,救人何用?她絕不容許華姐遭受危險。
又道:「三殿主非無知之輩,該有耳聞:百草畹主人不醫富貴門,鳳闕殿富可敵國,自然不是施藥對象。」夾槍帶棍,轟人下山,別再厚顏纏著她們。
旃遙如鬥敗公雞,垂頭喪氣地離開。
***
百草畹的主人醫術卓絕,所醫治的病患都是尋常百姓,門規嚴禁醫治富貴權勢,是以,被人們敬稱為藥菩薩。意謂:施藥救人的活菩薩。藥菩薩這名號,從何時開始,不知,名號卻一代傳過一代,徒承師的名號。
一直以來,百草畹的傳人都只收一人,直至上一代。
原本百草老人依循百草畹傳統,慣例只收華敷一人為徒。羅糸會成了百草畹的門徒是個意外……
華敷八歲那年,羅氏夫婦帶著五歲的小羅糸上山拜訪羅綾寬久未謀面的叔父百草老人。當大人敘舊家常,小小羅糸不甘寂寞,興致勃勃地跑左跑右、爬上爬下,一個不小心跌破皮,嚎啕大哭,在一旁曬藥材的華敷見她受傷,放下手邊的工作,有條不紊地為小羅糸處理傷口,一邊對著小小羅糸說:別哭,等下就下疼了。話剛說罷,傷口也處理好了。小小羅糸驚奇地看著裹布條的地方,知道那個地方有一個如拇指般大的傷口,真的如眼前白衣姐姐說的,不疼,還有點涼涼的,很舒服。小小羅糸高興地抱著小華敷認真說道:你當我姐姐。
小華敷對小小羅糸說道:她要與師尊四處行醫,不能當她的姐姐,便下再理會小羅糸,繼續手邊的工作;她要盡快把手邊藥材處理好,有很多很多需要這些藥材的人,她不多做些會下夠用的……
小小羅糸心想:有了這神奇的姐姐在身邊,以後她不用怕會摔疼,神奇的姐姐一定會把痛痛變不見。小小羅糸對人有種莫名的執著,於是跑去對羅氏夫婦說,要與白衣姐姐一起。羅夫人問女兒為何?小小羅糸說,小姐姐會把痛痛變不見。看到小小羅糸裹布條地方,三個大人立即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百草老人看了看侄孫女,對她說:到白衣姐姐身邊陪她,不可以吵到她工作。
小羅糸欣然地跑到華敷身邊,專心地看著華敷工作……羅氏夫婦欲回江南綢緞莊,小羅糸向雙親表明要留下……羅親自此就留在百草畹,並且拜她的叔公為師……
旃遙一離開百草畹,羅糸就跟她的師姐華敷說道:「華姐,你千萬別將回人草給了鳳闕殿的人。一旦被幽玄樓知曉,咱們的百草畹可會被夷為平地。」
「幽玄樓是什麼樣的組織?」以剛剛那位三殿主為同僚求藥的態度,應該不會輕易放棄。
羅糸詳詳細細說了幽玄樓事跡:原本的幽玄樓與鳳闕殿原是江湖中兩大名門正派,五年前,幽玄樓樓主姜祁雄身亡,幽玄樓的行事作風從此偏邪,也與鳳闕殿漸行漸遠,終致反目。現任幽玄樓樓主由姜祁雄的義子宇文達掌位,宇文達是個有雄心之人,為擴展版圖,三番兩次挑釁鳳闕殿,此後兩大派明爭暗鬥,吵得江湖風聲鶴唳,各大門派自危,紛紛避開兩派之爭,不想與任何一方與有牽連,免得遭受無妄之災。
宇文達的野心是稱霸江湖,當上武林霸主。個性邪妄的幽玄樓主,乃一代梟雄之最,為達目的,其手段之凶殘,令人髮指,自然不會任務門派坐壁上觀,於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下六大門派、五大幫,不歸順者,全予以殲滅。因而其它派門不再自掃門前雪,深怕被幽玄樓殲滅,紛紛與鳳闕殿結盟,以抵禦幽玄樓的侵略。
「鳳闕殿三位殿主,大殿主鳳琅琊武功卓絕,是鳳闕殿之首。二殿主殷無跡韜略奇謀,行事無跡,就像古代人稱的軍師一般。三殿主就是剛剛那一位仁兄,傳說他舌燦蓮花,花花公子一個。」羅糸抿了抿唇。
「應該是能言善道。」羅糸對那三殿主的評語糟透了。
「對,當他尋花問柳時便用得上。」哼,還不是三兩下就被她轟下山。
所以他的花言巧語只能騙騙無知的闔閣干金或哄哄江南秦樓女子。
「鳳闕殿的二殿主遭幽玄樓重創,對鳳闕殿很不利。」江湖,很亂哪。
「這是當然。他也是能與幽玄樓眾高手對決者之一。」少了殷無跡強而有力的戰鬥力,又是當家之一,鳳闕殿士氣很難下受影響。「華姐,我看鳳闕殿的人不會就此作罷,一定還會再上百草畹,你快快收拾收拾行李,和我回江南綢緞莊小住,避開他們。」回江南綢緞莊,她就有更多時間與她的華姐朝夕相處了。
「不行。藥圃上的藥草該采收了,還得煉製丹藥。」藥草采收時辰、丹藥煉製皆是有時間性的。錯過對的時辰,藥草功效,輕者,降低效用;重者,藥草形同雜草,沒有任何功效。
可惜她的如意算盤不靈。「這樣啊……」水眸輕轉,笑道:「那我只好捨命陪華姐,為你趕走惱人的蚊蚋。」退而求其次,她還是可以在百草畹與華姐敘敘姐妹情誼,惟一美中不足的是要與眼前的藥草、丹爐瓜分。
***
「那個刁鑽女,比藥老所形容的還難纏刁鑽。什麼寧可救蟲子,也不願救人……天殺的,鳳闕殿又不像幽玄樓專做殺人放火的生意累積財富……」進議事廳後,旃遙喝下三大杯茶水,仍沒有滅火跡象。
聽著旃遙的陳述與形容,鳳琅琊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百草畹主人與藥老所形容的性情似乎……
「更惱人的是,那個百草畹庸醫,每次回話,不是針,就是刺。難怪孔老夫子會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句句含諷,宇字帶刺,絲毫下將他放在眼裡:就算沒有當家大殿主的俊逸容貌、冷面軍師殷無跡的雅態,他鳳闕殿三殿主旃遙也算是翩翩美男子。
能讓事事瀟灑以對的旃遙跳腳,這女子絕不是個易與之輩。
旃遙繼續咆哮:「我看她八成浪得虛名。」根本是庸醫一名。朱雀旃遙一臉懷疑,抿嘴道:「再說,一個妙齡女於能有多高的醫術?」瞧她那副漫不經心,連基本醫者風範都沒,當真是名大夫,也是庸醫一名。不,是獸醫,專為鳥獸診治。
撇了撇嘴角再道:「她一定是獸醫,專醫治鳥獸。」咆哮再咆哮,朱雀旃遙翩翩美男子的形象完全丟到一旁涼快去。
「獸醫?」
旃遙將華敷和羅糸為鳥兒上藥的情形說一遍。
「阿遙,如果照你所說,兩名女子其中一名是藥菩薩,那應該就是那名寡言的女子才是。」她比較符合藥老所說的藥菩薩。
「我也猜過是她,但親口承認的卻是刁鑽女;她對百草畹的一草一木、地理環境極為熟悉……」朱雀旃遙擰眉,思索著兩名女子的二曰一行。老大的懷疑,與他先前的忖度一樣,不禁想是否是另一名女子或其他人的可能性。「若她真的不是百草畹主人,我今天豈不被要著玩?」旃遙忍不住哀嚎,無功而返不打緊,還被當作猴兒要,實在心有不甘。
「那名女子就算不是百草畹的主人,也與百草畹主人有相當關係。」
他大膽猜測,即便她不是百草畹主人的親人,也會是性命相交好友,而不論那位婆娑少女是何身份,下次絕不能對她失禮。
***
為了青鸞殷無跡,朱雀旃遙再次上百草畹與羅糸繼續周旋。無論如何,回人草——他勢必要得到手。
羅糸依舊不客氣地趕人。「請回,請回,百草畹沒有你要的藥草。」
哼哼,快快滾回去,別來打擾她與師姐的恬靜生活。
華敷忙著曝曬藥草、整理藥草,沒理會身後兩人的唇槍舌劍。她相信師妹糸兒會再次將這位三殿主轟下山。
誰是藥菩薩很明顯,絕不是眼前對他叫囂的刁鑽女;那位寡言忙碌的女子才是醫術卓絕的藥菩薩。一個醫術了得之人,對於藥草的珍惜可經她的動作窺知:她每摘一樣新藥草,在放進藥筐前會先鋪上一層紙張,以隔開不同藥草,是怕藥草氣味給混……哼哼,他上回還被眼前這刁鑽女給唬弄了。
他堂堂一殿之主,不與女子計較。朱雀旃遙不理會擋在他面前的刁鑽女,對著前頭忙碌的女子道:「請姑娘成全。任何條件,鳳闕殿皆會戮力完成。」不改原先的條件。
想漠視她?別想。「是嗎?」羅糸懷疑的語氣。
旃遙欣喜,連忙答應:「是。」與她的不愉快暫且放一邊,無跡的功體能復原才是要事。
「哈!瀟灑的話,誰不會說,只怕鳳闕殿屆時食言了。」只要是人,總會有力未逮的時候。
君子重然諾。「鳳闕殿的朱雀旃遙絕不食言。」斬釘截鐵。能救無跡,他會去完成藥菩薩所開的任何條件,
「好氣魄。」話說得真滿。
華敷繼續忙碌,二將藥草分類、采收,彷彿兩人爭執之事與她無關。
羅糸狡笑。「將鳳闕殿拱手讓予幽玄樓,江湖兩大勢力握手言和,天下太乎,二殿主的傷自然不用擔心。」
鳳闕殿拱手讓予?不可能!
石破天驚的一語,震得從不展露怒色的旃遙怒目瞪人,怒道:「正邪不兩立,幽玄樓樓主宇文達接任樓主,掀起的腥風血雨,相信二位定有所聞。鳳闕殿如不能懲奸鋤惡,還助紂為虐,天下將永無寧日。幽玄樓赤血天下,尋常之人,可逃得了幽玄樓的魔爪嗎?藥菩薩以個人之力又能救多少人?在下言盡於此。」料定今日定無法取得藥材,忿然離開。
無理的傢伙,竟對華姐說這麼重的話。「哼哼,人家總有拒絕的權利嘛。江湖人都言過其實,什麼鳳闕殿三位殿主是武林的表率,瞧三殿主心胸狹隘,求藥不成,就擺臉色,根本是雞腸鳥肚。」
華敷不語,眼裡只有一畦哇的藥圃。她謹遵師命,診治施藥於尋常百姓,富賈名紳求醫,她拒絕。她心裡明白,師尊是希望她能醫治真正需要得到幫助的無依之人,貧困之人生病患風寒沒診金看病,貧病交集,只能枯坐等待死亡的來臨。富商名流家財萬貫,不愁找不到好大夫醫治。她認同師尊的理念,從行醫至今,她的病患從未有例外。避開權貴、富貴商賈這回……回人草……她還能秉持初衷嗎?一向只憂慮貧苦患者的華敷,第一次想到她從未想過的江湖……
***
羅糸的刁鑽難纏,華敷冷淡不理,讓向來在女子間吃得很開的旃遙嚴重受挫。為好友殷無跡又上百草畹三趟,每回都被羅糸轟出門,讓自詔舌燦蓮花的旃遙自尊心干瘡百孔。
鳳琅琊決定親自上百草畹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