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
極品?
鳳求凰揚揚劍眉,回頭看看街上來來往往的過路人。
嗯,司徒沄玥那傢伙不在這裡,看來那句「極品」是衝著他喊的。
他轉回臉,笑意深深地覷視她。
見他嘴角直往上彎,棠四草才知道自己講了什麼不得體的話,陣陣紅潮夾帶洶湧熱浪直衝頭頂,她僵直身軀,不知該如何是好。
「呃……不是,我是說……呃……客倌,住房?」她乾笑,轉得十分硬。
瞧她臉色僵的,鳳求凰很虛偽地皺皺眉頭。
「不對呀,我剛才聽到的好像是兩個字,極——」
「雖然你真的是極品而我還對著你喊極品可是你放心我不是說你!」她緊張兮兮地念完這串繞口令,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什麼極品?老天,棠四草,你當你在吃鮑魚還是熊掌!
聽她說完這一串話,臉不紅氣不喘,鳳求凰一手摀住嘴,險些大笑。
他就知道,碰到這丫頭絕對有笑不完的事!
「小四草,你還杵在那裡做啥!」
「啊?啊是是是……」
趙世熊的威吼令棠四草想起該做的事,她伸手向鳳求凰要拿包袱,他搖首,自個兒拿,她也就隨他,領著他往櫃檯那裡走。
「客倌是住宿還是吃飯?」棠四草咳咳嗓,正經起來。
鳳求凰想了想。「想住個幾天便走。」
沒辦法,他的行蹤讓師兄給摸著,若是他繼續待在西京,恐怕整個六道派的師兄弟都將蜂擁至此,屆時定會鬧得風風雨雨。
聽他似乎無意久留,棠四草心裡竟有些悵惘。
唉,他走了,那麼她以後上哪去找個極品來養眼?看過他後,她日日夜夜心裡想的全都是那張臉。
「不過……」
一聲「不過」,如火炬點燃棠四草心中微弱的希望火苗,她突然很有精神地瞪大雙眸,像個期望討到好處的孩子看著他。
「待著也不錯,就在這裡待到高興好了。」因為有她在嘛,不知怎麼搞的,看到這張包子臉他心情就會特別愉快。
若是六道派當真一個個上門來找碴,那他再一個個踢回去就好。
聽到他的話,棠四草嘴角緩緩地扯出一抹燦爛的笑花,那頰邊堆起的兩團紅雲,煞是可愛,她探掌握住他的臂膀,興奮地將他帶往櫃檯。
「來來來,既然你要在這裡住,那可要快些訂房,咱們悅人客棧雖然只是個小客棧,不過老顧客特多,不早點訂房恐怕就沒地方睡了……」
她嘰嘰喳喳地講了一大串,鳳求凰則是笑著由她拉著,不說話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那笑中溫柔,是他尚未察覺的情不自禁。
「客倌,住房?」
不知為何,眼前突有龐然大物阻斷他的視線。
鳳求凰原本還算不錯的好心情,被這硬是擠入視線裡的熊臉給澆滅。
「掌櫃的,你脖子這樣斜著難道不酸嗎?」即使他不酸,這種毫無美感可言的熊相也很傷眼。
趙世熊瞇瞇眼,直起攀在櫃檯上擋住他視線的身體,待他移開,鳳求凰自然地尋找棠四草的身影,卻見她已進入廚房。
他默默看著她,而趙世熊精銳的目光則鎖在他身上。
可疑,這男人實在太可疑。
不止他那張過於突出的相貌,抑或是他手裡所持的劍,尤其是他一身詭異氣息——好像女人只要跟他講句話都會懷孕的風流性。
最近武林大亂,且身在江湖者大多身世複雜,剛才這男人還盯著小四草露出垂涎淫笑,該不會又來個王燦吧?
不不不,這渾球長相比王燦還俊俏,恐怕是……
採花賊?!
三個斗大金字躍入腦海,這讓趙世熊冒出更多冷汗,對眼前的鳳求凰善意盡消。
「貴姓?」瞪他!瞪死他!趙世熊目露凶光,不友善地翻開名冊。
「敝姓風。」鳳求凰行走江湖多年,多少凶神惡煞他沒見過?趙世熊還算小意思了,他壓根不把他放在眼底。「客房要清幽,偏僻點最好。」
清幽?偏僻?難不成是為了擄哪家黃花大閨女辦事方便?!
一滴墨落下,染髒白紙,鳳求凰無言瞅著趙世熊握著筆卻沒動,手劇烈發抖,好似在天人交戰什麼。
「『風』是光風霽月的——」
「我會寫!我當然會寫,他娘的!這麼簡單的字我哪不會寫?!哼!」一筆一畫又來幾個撇,醜醜的「風」字立即添進名冊中,禁不起言語刺激的趙世熊粗魯地自抽屜掏出房號牌,一把塞到鳳求凰手中,惡聲惡氣道:「拿走,去去去——」
塞木牌的同時,他抬首與鳳求凰四目相交,不禁愕然。
鳳求凰笑得如風如月,那閃爍著精光的眸子迎視他的目光。
「多謝。」他取走房號牌離開,留下錯愕的趙世熊。
那抹笑,清楚地告訴趙世熊這是個算計,他看透他不願記下這筆的心思。
糟糕,這男人看來真不是個好貨色,連他這客棧老闆都敢要,那小四草豈不是慘了嗎?
「我說世熊啊,你拿那臉凶相瞪著別人做啥呀?」王燦如廁回來途經櫃檯,就見趙世熊臉上神情狠得跟什麼似的,循著他的目光看向角落桌位,才發現他是在瞪某位俊俏男子。
「噓!」趙世熊食指貼唇要他噤聲,隨即舉起帳冊擋住半張臉。「我瞧那公子形跡詭異,打從他進來開始,那雙賊眼就黏著小四草沒放過,你說,會不會是什麼採花賊?」
王燦聽了,忍不住翻翻白眼。
「你就算疼小四草也……嘖!還擋著什麼呀?你這張大熊臉只靠本帳冊擋得住嗎?這裡哪個客人不愛看著小四草,人家公子瞧她可愛你管得著嗎?真是……」
才正要走,王燦又被趙世熊的大手一把撈回來。
「你先別走,陪我盯好他呀!」
「喂喂喂,我是客人哪,陪你幹這什麼賊事……」
鳳求凰微微勾唇,將那兩人不知節制音量的吵嚷聲全聽進耳裡。
他收回目光,伸手懶懶地撫著劍身,當指尖撫過的同時,似還有鳴音微弱地在鞘中迴響。
「你的劍好漂亮。」
熟悉的嗓音在頭頂上響起,他抬首,就見端著茶壺的棠四草站在桌旁,圓眼正好奇地打探他的劍。
他撇撇唇,逕自拿下她手中茶壺斟了一杯。「這把劍連出鞘都還沒有,你怎知它漂亮?」
「不知道,就是覺得它美。」那螭首雕工之細,是她前所末見的。
鳳求凰邊飲茶邊瞅著她,半彎眉眼顯示他的快意。棠四草給他這樣瞅著,臉頰又燒熱起來,不自在地抓抓頸後。
怎麼只要看著他就想起那天的畫面?
棠四草啊棠四草,別老是惦記著男人的嘴唇,他是江湖人嘛,說不定這是他們身在江湖的招呼方式……
「小短腿,我說我們兩人可真有緣分。」鳳求凰突地開口。
命運哪命運,他和小短腿之間緣分真深,這是指和五文錢還有大白菜相比的話。
「啊?是啊是啊。」
「既然有緣,姑且幫我個忙。」他笑著朝她勾勾手,要她附耳過來。
「幫什麼忙?」她熱心地湊過臉。
見她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在這裡別提到我與六道派的關係,嗯?」
提及六道派,棠四草很快便想起那天他與人交戰的事。
她懂,她明白,遂用力頷首,嘴角還掛著保證的燦笑。
瞧她這模樣,鳳求凰莞爾,伸手捏捏她的臉頰當作回應。
「小事一樁嘛,不難不難,我向你保證,那些六個什麼亂七八糟的統統不會找上門來,有我替你看著準沒事……」
她話匣子一開,講個沒完沒了,鳳求凰只是覷著她,並未將她說了什麼話聽入耳裡。
看著看著,他好玩地研究起她的臉蛋與身形。
其實她身子骨挺瘦小的,穿著男人衣衫,戴著布帽,樸素到近乎可憐。
不過,這窮酸樣意外逗趣,還很入他的眼。
奇怪,是他病了還是眼睛壞了?
明明從前喜歡的蘇意淮長得美若天仙,和眼前這包子臉相較有如雲泥,可為何他就是無法從這笑得璀璨的包子臉移開目光?
愈看,愈覺得舒心。
當初離開蘇意淮的悵然若失,似也讓她這張福氣包子臉給吸得一乾二淨。
嘖嘖嘖……
「小短腿,你知不知道姑娘家生得太逗趣、太可愛,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他突地開口問道。
「糟糕?哪會?東街吳大娘生的三歲奶娃就長得很可愛,牙牙學語十分逗趣,也很得人疼,哪裡糟糕了?」
話說到一半被人打斷,棠四草不解地看著他。
「太逗趣的話,是會讓人忍不住想欺負的。」
試圖釐清他話中意思的棠四草,陡然感到右肘被人使勁一扯,她被迫彎下身子,鳳求凰帶笑的俊容在她面前漸漸放大,最後,一抹溫暖輕柔地唇熨在她的唇上。
砰砰砰砰砰——
一旁的客人,掉碗的掉碗、掉箸的掉箸,王燦與趙世熊看得目瞪口呆,整間客棧的人皆錯愕地瞪著角落的桌位。
悅人客棧內寂靜無聲,僅有外頭幾隻鳥兒飛過啾啾叫。
他算是嘴下留情了,沒把舌頭伸進她嘴裡,雖然他很想,不過考慮到她的單純,她恐怕招架不住。
兩人唇瓣相貼僅短短一瞬便分開,鳳求凰放開她的手,還她自由,然後拿起自個兒家當,手拿房號木牌,似是準備回房。
離開前,他俯首瞅著棠四草恍惚的呆相。
「小短腿。」
啊?誰?誰叫她?
「以後可別讓人這樣欺負你啊。」他捏捏她的臉頰,口裡哼著小調,踏上樓梯離去。
棠四草傻呼呼地看著他消失在樓梯盡頭的身影,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剛剛是嘴對嘴吻了她,是吧?
嘴對嘴,眼對眼,鼻尖碰著鼻尖。
俊臉,好清晰……
噗——
「小、小四草?!」
棠四草被鳳求凰吻過之後便暈了過去,同時血流不止——
她的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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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無限好……」
春天,為什麼春天要叫做春天呢?
「極品,果然是極品哪……」
花草為什麼這麼的香?天空為什麼這麼的藍?雲朵……啊,好美,跟某個極品美男子一樣美。
人生,原來是這樣的美好啊……
「慘了,我看這個症狀不輕,會死人的。」王燦摸著下巴,心頭大感震驚。
那姓風的可真不得了,一記蜻蜓點水的親吻就讓小四草變得癡癡傻傻,看來混他們小白臉這行的人碰到強敵了。
「什麼會死人?不許胡說!」趙世熊怒巴王燦一記,不准他說這種穢氣話。
有人發出噓聲要他倆安靜,於是一干男人屏息,肅容瞪視那坐在廚房後門的棠四草,她兩個鼻孔裡各塞著白巾,仰望朗朗晴空臉紅傻笑。
就在方纔,那姓風的突然當眾吻了棠四草。
趙世熊本想上前痛毆他幾拳,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教人措手不及,嚇壞整間客棧的人。
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棠四草突然噴出鼻血,倒頭暈過去。
他們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一群大男人慌張叫囂著要冷靜,直到見棠四草鼻血愈流愈多,趙世熊才將她抱起衝進廚房。
「我看我今晚煮點豬血湯,替小四草補補血。」
五六雙瞠大的眼齊望捧著竹簍子從眼前走過的張廚娘,竹簍裡放滿染血的白巾。
「那姓風的,該不是小四草心裡的對象吧?」
一陣雷霆霹靂,轟然打響在他們腦袋裡。
反應最為激烈的趙世熊出手快狠準地掐住朱榮脖子就是一陣猛搖,嘴裡又驚又懼地大聲嚷道:「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種採花大盜壓根配不起小四草!你們難道沒看見嗎?他竟然當眾吻了她!他娘的這個死痞子……王燦,混你們這行的為什麼每個都這麼不要臉?!」
「喂喂,干我什麼事?我們小白臉跟採花賊可是不同的。」小白臉歸小白臉,吃女人飯還是要有格調的,哼哼。
「老子管你們一不一樣!」趙世熊惱怒咆哮,把搖到眼冒金星的朱榮扔到一邊,右手朝前指去。「你!你!你!還有你你你你……你們全部都要幫忙!」
「幫什麼忙?」
「從今天開始,給我擋著那個姓風的,不准他接近小四草半步!」
「那接近了會怎樣?」
「抽了你們的骨熬湯頭……」喀喀!趙世熊扳了扳粗指,說得跟真的一樣。
「啊?!」
他們只是尋常百姓來這裡閒話家常啊!
眾人討價還價半天,最後還是一起蹲在地上商討大策,決定該怎麼阻止鳳求凰再接近棠四草。
「去城西買十斤巴豆回來摻在他的飯菜裡,拉——死他!等他拉到虛脫了就沒空來糾纏小四草。」
「欸,這主意不好,悅人客棧裡也只有那間茅房,萬一他拉太久別人沒地方如廁還得了?再說,巴豆十斤哪……許老,你想要殺人滅口,乾脆點買十斤砒霜就好了,那姓風的又不是拐你家孫女,你犯得著這麼心狠手辣?」
「不如套個布袋在他頭上如何?一人一腳,夠他躺在床上十天半個月的了。」
「這什麼爛主意啊?你們沒看到他有劍?唰唰唰個兩三下,我們全都要去見閻王……」
男人們嘀嘀咕咕,直到夕暮之時,他們還在商討。
被人遺望在後頭的棠四草,仍是傻呼呼地望著天空。
以後可別讓人這樣欺負你啊。
她一怔,又癡癡地笑了起來。
她的手按在胸口上,感受那急躁心跳。
「心動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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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閣十五號房,敞開的窗口可覽盡黃昏之美。,
鳳求凰手撐著臉,遙望窗外美麗落日,倦鳥撲動羽翼,斜飛而過。
他倏地醒神,被一聲聲躁動鼓鳴給斷了賞景興致,他伸手按住心口,神色略有驚異地望向胸口處……按在心房上的掌心緩緩握拳。
鳳求凰失笑,傾頭靠著牆,喃喃感喟中夾著些許笑音——
「蘇姑娘,你我緣分真的如此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