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說黑風寨是個綠林組織,倒也不完全,因為從創寨開始,便不曾做過燒殺擄掠之事。
但,要說它不是綠林組織,偏偏又有那麼一點像,因為每個月的中旬,黑風崖勁旅總會在某一官道上「借糧」一次,對象是那些為富不仁,或是吸取民脂民膏的財粗大官,當然也包括同行卻專做燒殺擄掠的草莽鼠類;借糧之後,再全數賑濟貧戶或修橋鋪路,公益之事做得比各縣官府還妥善。
由於黑風寨一向特異獨行,又不怕任何威脅利誘,因此,黑白兩道對於這個神出鬼沒、高手如雲的組織是既懼又怕。這樣的一個組織,在十多年的打滾下來,當然得罪的仇家也不少,但就是沒人能奈它何。
天子腳下應天府,也不知出動過多少次圍剿人馬四處殲剿,每回都是無功而返,連個黑風刀手都沒見著,更不用說圍剿他的總部,弄得連兩任的應天府尹灰頭土臉,面子盡失。還好,黑風寨除劫富濟貧外,並沒做過什麼罪大惡極的壞事,京畿附近的百姓反而對黑風寨主也是推崇之至。上頭的人在幾次徒勞無功的圍堵後,也就不怎麼刻意再去興起爭端,近兩、三年來,雙方稱得上相安無事。
只是,與官府相安無事並不代表該干的活不用做,今天,就是這個月的借糧日,借糧行動一如往常成功漂亮,要是不發生下午朝露酒樓的意外,那今天確實是完美的。
處理完那三個難纏丫頭的事後,天色也暗了下來,在屬於右護法院落的花園中,崖奇一個人坐在亭子前的階梯,手拿棉布,慢慢擦拭那支陪他多次爭戰的玄鐵寶劍,邊擦拭邊享受著黑幕剛降臨大地的寧靜。
的確,山寨裡的人都怕他,在他想獨處的時候,絕對沒人敢來打攪他,就連那位被風林兒譏笑悶騷的鎮寨總管路行遠也不敢。
好快,一晃眼,來到黑風崖已經五年,五年前,他全身是傷被風冽寨主所救,又給他「崖奇」這條新生命,雖然截至今日他仍然想不出自己到底是誰,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黑風崖,就是他的家。
雖然在這裡沒有親人、沒有過去,但,卻有恩情,有溫暖,還有未來,對那個讓他傷痕纍纍的過去,又何必眷戀。
垂首靜思往事,不明白的人或許以為此時的崖右護法毫無警覺,甚至就像個平常人一樣,沉靜地享受沁涼的夜色,只有他知道,那個屋簷上的人,一直觀察著他,絲毫沒有離開的打算。
「該下來了吧!」
寂靜的空氣中,因為崖奇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變得有些詭譎。
「你知道我會來?」一個曼妙的身影,俐落地從屋簷上翻下來,挑明地站在他面前,裹在夜行衣下的她,有著異於白日風騷的英氣。
崖奇不想否認,楚清霧確實很美,不管在白天或是夜晚,她的一舉一動都很撩人,輕易地便擾亂男人的心智,尤其那雙清如水晶的黑眸。
「姑娘沿途跟蹤,不就為了找到在下的住處嗎?既然來了,也就毋需再隱身暗處。」
「大俠好耳力。」楚清霧輕抿下唇微微一笑,其實她很驚訝,既然他明知道她在跟蹤,剛才在半途中為什麼不攔下她,反而讓她長驅直入他的藏身處?
難道這個半面人是故意引她進來?如果她沒猜錯,依沿途經過的各崗各哨,以及這隱密的院落看來,這裡搞不好就是黑白兩道聞之喪膽的黑風寨,只是,如果真是黑風寨,為什麼他會讓她跟進來?難道不怕她是官府的人?
這個半面人心底打得是什麼主意?
崖奇放下手中的長劍,慢慢地從階梯上站起來,仍舊戴著白日鐵模子面具的他,第一次正眼迎上她的目光。
「該說姑娘好輕功,竟然連進到黑風寨內院都沒被發現,佩服佩服,看來姑娘不僅施毒功夫高超,連輕功也好。」
沒錯,他是故意引她入山,但原以為她在進入黑風林時,應該就會被外頭的暗樁給攔下,沒想到這女人的輕功竟能如入無人之地直闖內院,他確實佩服。
這裡真的是黑風寨!楚清霧心裡又驚又喜,沒想到尋訪兩、三年的黑風寨,終於被她找到,而且看樣子她還傷了一個寨裡數一數二的人物。
「您太抬舉我了,一來,我的毒看來在你身上根本毫無作用,再者如果不是你刻意讓我進來,憑我那三腳貓功夫哪能說進來就進來,您別說笑了。」
她知道要不是他故意放水,憑黑風崖的神秘性,任她再找個五年十年也找不出
一個所以然來,而他,依她的消息看來應該不是黑風寨主,應該是這幾年聞名江湖的黑風寨右護法。
「好說,既然來了,就請將來意說明吧!」會引她入山,為的就是這個目的。
「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而來。」
崖奇再次露出佩服的冷笑。「沒錯,姑娘確實聰明過人,我是知道,但不確定是因為朝露酒館之事,還是因為風冽。」
崖奇這話一出,楚清霧臉色突然一變,萬分地驚訝。
「你也知道我在找風冽!」沒想到兩年來她一直秘密行事的事情,他也知曉。
「京畿方圓百里沒有黑風寨不知道的事,憑你小小一名女子就想探知黑風寨的事,未免太小看黑風寨,也太不自量力了。」
這話,崖奇說得傲氣非凡,黑風寨有一個比東廠更精銳的情報網,一年多前,他們就發現她對風冽大王的事情特別感興趣,並且四處打聽風冽的下落,這三個多月他會親自探查朝露酒樓,為的就是得到真實答案。
「哼!果真是草莽,霸得過分,狂得討厭。」她看多了男人,就屬眼前這個男人態度最傲、語氣最霸,不僅僅先前這句話,還有這三個月來她也領教多了。
「既知黑風崖儘是草莽,而楚姑娘又是滿臉不屑,那麼姑娘就不該跟草莽有所瓜葛。」意思是說,她幹嘛還要跟他上山。
「其實……」突然楚清霧神情一轉,狐媚一笑,朝霧酒館那一套又出來了。
「閣下有所不知,小女子本來就無意與黑風寨有任何瓜葛,來此主要目的是請求右護法幫小女子一個忙。」依開店多年的經驗,她知道有時候軟的要比硬的來得有用,尤其是對付男人。
「什麼忙?」對她準確地認出他是右護法的身份,不禁又起一陣佩服。
「近期之內不要出現在朝露酒店。」甜美的笑、溫柔的懇求,沒有任何男人能拒絕得了,楚清霧非常有把握。
「幫你圓兩年來塑造的謊言,是嗎?」不用多問,崖奇多少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從他一身無傷的情況看來,他應該早看穿她的把戲。
「您果然是明白人,只是那不算謊言,那是免去麻煩的唯一計策,您答應了嗎?」她投出一道醉倒眾生的勾魂眼,她知道眼前的男人絕對會答應她。
「可以,我答應你。」這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崖奇本就不屑去淌,只不過他知道這個女人來到黑風寨,絕不會只為這區區小事。
「多謝了,另外還有一件事……」這次,她的聲音變得更嗲,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
「你不是說幫一個忙!」崖奇也不制止她的「友好」,只是稍稍後退一步,不讓她碰上他的身體。
楚清霧瞇眼一笑,似乎嘲笑他膽小。「這件事不需要護法幫忙,只要告知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會解決。」
「什麼事?」
「就是護法剛才也提過的事,我要找風冽,就我瞭解,他應該是黑風寨主,沒錯吧?」這是兩年多來她唯一探知的線索,江湖中傳言的黑風寨主出神入化的武功,與外在特徵都跟風冽相似,她相信應該就是她要找的人。
崖奇上下打量她一眼,知道今天的重頭戲上場了。
「沒錯,風先生就是黑風寨主,敢問姑娘是敵,是友?」
從年初開始,他就知道她在找風先生,但卻始終找不到她真正的目的,這也是今天讓她跟上山的原因,事情曖昧不明反而難以解決,倒不如敞在陽光下乾淨俐落。
「只要護法請他出來,他就知道是敵是友了。」這個男人是個笨蛋,否則不會在她一聽風冽是黑風寨主之時滿臉怒火後,還問她是敵是友。
「如果在下想先知道呢?」崖奇眉頭一皺,這個女人年紀不過二十,風先生卻已過不惑之年,這些年來他鮮少過問江湖中事,怎麼會跟她有過節呢?
「很抱歉,辦不到,還是請風冽出來吧!」
「既然如此,對不起,風大王也不見客,你可以收起這一串騷媚的功夫了,對崖某起不了作用的。」這女人絕非簡單的人物,或許,還跟官府有關。
「你……好,我也不囉唆,告訴你,是我跟風冽有不共戴天之仇,找他就是要殺了他,你願意叫他出來嗎?」把戲被拆穿,她果然收起風騷娘子的特質,嚴肅地開始談起買賣。
「不行。」崖奇皺下眉頭,他知道江湖上與風先生為敵的人不在少數,但就是想不出眼前這號人物到底是誰派來的。
「那我就只好自己找了。」楚清霧開始打量週遭的環境,似乎真打算搜出風烈。
「哼!在黑風崖,你想有可能嗎?」崖奇對她的異想天開與幼稚行為同情得想笑。
「難說,試了才知道。」一向冷靜的楚清霧竟被他一譏後,變了臉色,劃開招式。
崖奇沒料到前一刻還千嬌百媚的風騷娘子會說打就打,而且招式凌厲。更沒料到她除了施毒功夫了得外,拳腳功夫也不弱,一招半式間,他竟得不到好處。
「好身手。」不自禁地,從他嘴巴說出難得的讚美,多年來他經歷大小無數戰役,能在他手下走過十招的人不多,這個女人看來將是其中一個,對她的來處,崖奇更好奇了。
「你也不錯。」楚清霧真心的回了一句,黑風崖右護法果然名不虛傳,沒想到會在此碰上如此強硬的敵手,她拿手的是放毒,並不是手腳功夫。
「對不起,得罪了。」崖奇停止躲閃也劃開招式,跟女人打架不是他的興趣,他要在三十招內拿下她。
「儘管出招吧!」從他的身手看來,楚清霧很瞭解自己想勝他可能很難,她必須想個方法全身而退,不然就是拿出自己的絕活——放毒,這招雖不光彩,卻是唯一的機會。
只是,她會有機會放毒嗎?
就在兩人你來我往飛快的打鬥吆喝中,院子裡也引來了一群黑風寨的人。路行遠最先聽到打鬥聲飛奔而至,他皺皺眉頭,看著對打的兩人,斯文的表情似乎在考慮該不該插手。
緊跟著,風林兒也來了。她的到來,代表熱鬧場面真正開鑼。
「哇!打架耶!」許久未曾見過這種場面的她,興奮的細胞全活起來。
「大王,不是打架,是有刺客。」白子對天真的主子童心未泯搖搖頭,不經意地,眼神卻迎上一旁路行遠的目光,心一慌,臉蛋倏然垂下。
「刺客」兩個字根本沒引起風林兒多大的反應,反而是在看清楚那個跟崖奇打架的人時,她驚叫一聲。
「嘿!是風騷娘子耶!黑子,是那個風騷娘子,她找上門了。」這個發現讓她更加興奮,那個全舞陽鎮最美、最有名氣的女子竟然上黑風寨來,這真是……
真是……棒歪了!
原則上個性與主人相仿的黑子,反應也跟主人一樣激動。「真的耶!大王,你瞧她的武功……好棒哦!可以跟大護法對打這麼多招。」
整個黑風寨的人大概除她們兩人之外,沒人對風騷娘子有什麼反應,也沒人會像她們倆那樣興奮,眾人的心裡只在納悶著一個問題——這名刺客到底如何找到黑風寨,她又如何在無人發現之下直接潛入護法院落?
「崖奇,加油。」
「別傷她,崖奇。」
原則上這兩句話都是從風林兒口中喊出來,她捨不得那個美得像天仙的姊姊被崖奇打傷,但也不願崖奇落敗有損顏面。
「得罪了。」崖奇一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個回掌,決定盡早結束這場過招。
「哼!」楚清霧不屑地輕哼一聲,她的武功雖不及他,但他要擒她,沒那麼容易,至少,她還有這一招!
楚清霧在天空中一個翻騰,雙手迅速地對崖奇灑出漫天花雨……
「護法小心!」
此時,一道黑影快速地擋在崖奇身前,崖奇的掌風與楚清霧的暗器一起落在他身上。
「路總管!」一條白影在他身形下墜之際接下他,是白子。
而在同時,崖奇一個擒拿手抓下了楚清霧,並且迅速地點了她手上的麻穴,暫時廢去她使用武功的能力。
被捉的楚清霧並不意外自己會被捉,當她看見那道黑影時,她就知道偷襲將會失敗,但真正令她吃驚的是那名接下路行遠的妙齡少女,對她出手救人到點穴療傷那份迅捷身手驚歎不已。
沒想到黑風寨真是臥虎藏龍之地,連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都有此等身手。
「啪!」一聲,眼見自家人受創的崖奇,在她那張秀麗的臉上甩下一巴掌。
「暗箭傷人,有欠光磊。」
「崖大哥……」風林兒一聲驚呼,被他這個憤怒的舉動給嚇了一大跳,崖奇凶雖凶,但從來不打女人的,今天……
「我哪傷人了,傷他的是你的掌風。」楚清霧捂著泛紅的臉頰,一臉憤恨,這個男人竟然動手打她耳光!從小到大行走江湖這麼年,從沒一個人碰她一根寒毛,這個男人居然一出手就給她一個耳光。
「是你先出暗器。」崖奇神情冷漠,皺著眉頭看著撒在四周的暗器……
奇怪!怎麼會是這樣?
楚清霧冷眼看著他的表情嗤笑著,雙手雖無力反擊,但嘴巴卻還能動。「你說這些花瓣是暗器,別笑死人了!大護法,我只不過想引你分心罷了,沒想到堂堂的黑風寨大護法也會判斷錯誤。」
崖奇沉下臉沒理會她的嘲弄,轉向一旁的白子。「白子,行遠怎麼樣了,有沒有中毒?」
「沒中毒,不礙事了,還好護法的掌力收回五成,否則,路總管的小命可能不保。」
「送他回房療傷,要所有人全下去。」他要跟這個女人好好算帳。
「是,護法。」
人群依令散去,只有風林兒跟小跟班黑子,卻一動也不動盯著他與楚清霧。
「林兒,你也下去。」
「讓我先瞭解一下情況,我再走。」她是一山之王,應該有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崖奇回頭瞪她一眼,語氣冷峻。「我會處理。」
「崖奇,為什麼風騷娘子要殺你?」她不走,她得知道這裡發生什麼事,否則如何向她所有的手下交代——最重要的是,等會兒萬一廚房的瑾嫂問起她時,她一問三不知,那不就丑大了。
「我沒要殺他。」楚清霧冷笑一聲,看來這黑風寨裡也不是萬眾一心,瞧這兩個人的對話,擺明的就是誰也不服誰。
「你沒要殺他?那你為什麼要來黑風寨?」風林兒沒想到楚清霧會自己先開口講話,一時興奮,也不管危不危險,緊緊地挨向她。
太好了!她只要問她就成了,根本不用看崖奇的臉色。
「快,快告訴我,你來黑風寨的目的是什麼?」
有別於她的熱情,楚清霧的態度就十足的冷淡,根本不理她的問題。
一旁的黑子突然在過度興奮的風林兒耳邊嘀咕一聲,化解她的尷尬。
「大王!白天的事……」白子不在,她就是大王的智囊團,想都知道這女人是來報仇的。
「哦!你是來報仇的!」風林兒還算不笨,一點就通。「哈哈哈,你找錯人了,害你的人是黑子,不是崖奇,要殺的話也該殺黑子,不應該找崖奇。」
「大王!」黑子怎麼想也想不到主子會出賣她。
風林兒拍拍黑子的小手,一臉篤定的安慰道:「別擔心,讓我把誤會解釋清楚,漂亮老闆娘就不會殺你了,對不對?老闆娘。」天真的風林兒,為了想多待在是非地看熱鬧,什麼話她也說得出來。
「大王,下去。」一直沒吭聲的崖奇,又下了一次通牒,一身肅颯的他,看來正處於暴風邊緣。
沒想到這頭楚清霧一聽,卻立刻擋在風林兒身前。「慢著,姑娘,他叫你大王?」她看著風林兒,指指崖奇,似乎對她的稱呼很感興趣。
被人如此重視,風林兒樂歪了。「嗯,沒錯,本姑娘即是黑風寨的大王,風林兒是也。」
楚清霧一聽眉頭一皺,寒下臉瞪著她。「風林兒?!你是風冽的什麼人?」
「你認識我爹?」不會吧?這個美女姊姊也認識爹,難道老爹也曾經是人家店裡的酒客?
「風冽是你爹?你今年幾歲?」
「林兒,不准再說,下去!」出聲制止的是崖奇。
而風林兒卻當他的話是耳邊風。「我今年一十六,你到底是誰?問我爹做什麼?」
「他人呢?」
「死了!」這次,不等風林兒開口,崖奇已幫她回答。
沒想到這個回答,卻起了一陣巨大的迴響。
「崖奇!」
「護法!」
「死了?!」
同時間,三聲驚呼同時發出,眾人的目光全膠著在崖奇身上。
「林兒,楚老闆是令尊的仇家,今晚她是來尋仇的。」崖奇不想讓風林兒將敵人當好人,只好說出重話。
「真的嗎?」風林兒一臉難以置信,老爹怎會有這麼漂亮的仇家?!
沒想到楚清霧在崖奇的回答及得知風林兒的身份後,突然話鋒一轉,冒出個語出驚人的答案:「沒錯,今晚我本來是要來尋仇,但風冽並不是我的仇家,我是他女兒,我要他給我一個交代。」
「什麼?!」這次風林兒真的呆了。「你……你說你是……」
老天!這算哪出戲啊?!
※※※※※
女兒?!
楚清霧新的身份讓所有的人全傻了眼,尤其是風林兒。
「你的意思是說……我老爹是你父親?」依照她對字面上的認識,應該是這樣解釋沒錯。
「貨真價實!」
美麗的楚清霧堅定的表情,更讓風林兒不禁要懷疑,這麼漂亮的女人沒道理四處亂認爹吧?
「但是你看起來比我還大……」這下好玩了,老爹竟然在外頭有個這麼大的女兒!
「風冽在生你之前,先跟我娘生了我。」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楚清霧說了個更具爆炸性的理由。
「胡扯!」這是崖奇這一生中聽到最荒謬的謊言。
「崖奇,別插嘴,讓她說。」原本清秀稚氣的臉蛋這回竟出現難得的正經,風林兒擺明了她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真相。
楚清霧看來很滿意她的反應,接下來所有的話幾乎全是對著風林兒一人說:「十八年前,風冽遣棄了我娘跟我,從此銷聲匿跡做了縮頭烏龜,經過多年的察訪,好不容易在今天總算讓我找到他了。」
一旁忍耐許久的崖奇終於受不了了。「好了,夠了,你的謊話收著對別人說吧!在黑風寨沒人會相信這些鬼話。」看來他當真不能小觀這個女人,她的來意比他先前的猜測要來得陰險多了。
沒想到他的喝止不僅沒嚇到對方,一個黑風寨的大人物,反而很直接地吐他的糟。
「等等,崖奇,我相信她,讓我再問她一些事……」偉大的風林兒,在這時候很不知死活的站上楚清霧那條船。
「林兒!」崖奇氣呆了!如果他手上有支鎯頭,真想一捶敲昏這個低智商的丫頭。
風林兒沒理他七竅生煙的神情,當真繼續發問:「你憑什麼說你是我爹的女兒?說個理由說服我。」老實說,她很好奇,很興奮,很高興!
楚清霧笑了,從與崖奇交手落敗後真正得意的笑了。「風冽左腰側有一顆如豆大的紅痣,他曾在雲南與猛虎博鬥,失去右手小指。」看來只要搞定這個蠢女孩,她的計劃就容易多了。
面具下的半面人,雖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表情,但由那雙噴火的眼神中,不難看出他正在挫敗中。這個發現,讓楚清霧莫名地更加得意。
「真的,你……」風林兒聽了,一雙眼珠子幾乎掉下來,她怎麼會知道……信!這下子她真的全信了!
她真的是她失散多年的姊姊!
楚清霧將風林兒的表情盡收眼底,心底竊笑著,口中繼續說:「風冽師承隱憂子,別人都以為他最厲害的是劍法,其實,醫術才是他的絕活。」
「醫術?!」崖奇顯然被這個新消息愣住。
「怎麼?你們不會不知道吧?」楚清霧笑得更加狂妄。「剛才那位白衣小姑娘想必也是他的傳人,瞧她的點穴身手與療傷手法,應該是風冽所傳,我敢打賭,搞不好她放毒的功夫也是一流。」
雖不如她,但火候也有一定水準。
「白子?!」崖奇不相信身邊的人竟然身懷絕活而他卻不知道。
不行,這個女人在片刻間由被動轉為主導,看來似乎已經收買了林兒的心智,接下來不知還有什麼驚人的手段要使出來,他不能讓事情繼續混亂下去。
這邊,他一臉陰沉的思索著對策,而風林兒卻樂得像中彩券一樣,看來白子的絕技她早就知道。
「對,對,對!你真的好棒,一看就看出來了。」
「那你們相信我是風冽的女兒了吧?」
「相信!」答話的是一向直腦筋的風林兒,瞧她的模樣似乎已經打算跟她稱姊道妹起來。
「林兒!」崖奇知道他的忍耐快到極限。
「別繃著一張臉嘛!崖大哥,該繃著臉的人應該是我耶!人家說的又沒錯,那些老爹才有的秘密除你、我之外,還有誰知道?說起我那個爹,真是風流透頂了,竟然在娶我娘之前就在外頭生了個女兒,還比我大那麼多,有夠不負責任,討厭,討厭,真討厭……」風林兒連珠炮似的抱怨說得很順口,也不管旁人是不是快被炸昏。
原先一直糾結著眉頭的崖奇,卻在她炮轟突然放鬆了眉結,眼神中閃過一絲亮光,似乎想起什麼事。
風林兒根本沒發現他的改變,因為她正說得高興。「不過,沒關係,楚老闆……不,楚姊姊,我不會怪你的,反正多一個姊姊總比沒有的好,對不對?」
「哼!」沒想到楚娘子並不領她的情,沒給她好臉色。
吃慣皮蛋的風林兒一點都不以為忤。「別生氣嘛!不過,你那麼漂亮,連生氣都好看。」
「你……」被一個自己恨得牙癢癢的人這樣說,楚清霧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崖奇可就沒像風林兒那樣親切了。
「黑子,將小姐送回去,否則押你入水洞。」這事情只要讓風林兒多淌一下,情勢必定變得更混亂,唯一的方法就是速戰速決,這傢伙再這樣被洗腦下去,難保明天不會將黑風寨拱手送人。
黑子被那雙銳利的眼神一掃,兩腿差點癱瘓。「是……護法。小姐,你救救我,咱們先回房吧!」依她聰明的小腦袋看來,右護法又快抓狂了。
「不要,人家還想跟楚姊姊聊一聊。」難得上門的好戲,要她這麼輕易錯過,她怎麼捨得。
只是不捨得也得捨得,因為有人真的發飆了。「要談明天還有時間,下去!」
崖奇的目光直接告訴她不聽話的下場。風林兒確實被瞪得有些膽怯。
這時,就見楚清霧輕哼一聲:「哼!明天!你以為我會乖乖地留下來,我現在就要走了。」手雖被點穴,但她還有腳可以走。
「不,你不會走的……」崖奇話沒說完,在楚清霧還來不及反應他這話的意思時,胸前又被點穴,暈了過去。
對付難纏的女人這是唯一的好方法,不是嗎?
※※※※※
這頭,在舞陽鎮的朝露酒樓中。
如眾人預料的,風騷娘子真的又病了,而且病得非常嚴重,夥計說已經到了全身浮腫的地步,所有的客人都擔心她的病情,只不過除了鎮上那位老大夫外,沒人能到她的病榻前慰問。
當然,所有人也好奇那位半面人怎麼了,如果依上回張秀才與陳大富的例子,想必這個半面人可能凶多吉少,沒去掉半條命,應該也殘手廢腳了,只是,因為他行蹤成謎,也沒人能獲得確實的消息。
「看來是死了!」
「沒錯!」
朝露這天才開門又是高朋滿座,眾人的話題總離不開風騷娘子與半面人身上轉,上頭是最符合眾議的說法,自發生那件事到今天已經過了三天,舞陽百姓第一次上酒館不是因為朝露美酒,而是因為好奇——好奇那個傾國傾城的楚老闆今天病情如何,好奇這事兒後續的發展,更好奇那半面人屍橫何處。
「阿揚,你們家楚老闆到底哪時候能出來見客?」
「可能得再過四、五天!大夫是這樣說的。」二掌櫃阿揚露著靦腆的笑容,耐心的回答著一波又一波的問題。
「那個老大夫診斷得准嗎?要不要我請應天最好的大夫來看看?」心繫佳人病情的陳大富,是這三天來最難纏的客人。
「多謝陳爺關心,不用,楚老闆說她再休養幾天就好了,不勞各位費心,各位請慢用。」
話一說完,阿揚拋下後頭接著又來的一堆問題,快速轉入後房。
清霧一定出事了!摘下粗布呢帽,原本靦腆憨厚的臉上瞬間變為冷靜精銳,名喚阿揚的男人篤定的告訴自己。
如果不是出事了,否則依她以往的習慣,不可能出去這麼多天都沒回來,甚至連點訊息也沒有,難道她找到仇家了?或是發生意外?
不行!他一定得出去找找。
心念一起,就見他匆忙地跑到廚房交代幾聲,回到房間換下衣物,原本二楞子模樣的外表一變,竟成一名器宇不凡的英年俠士,縱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