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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鶴唳-婚禮卷 第二章 作者:兔佬
    然而最終,雲浩然並沒有來,來的是無雙堡雲家大公子,當時年僅十歲的雲岫出。

    正月二十五,雲岫出帶著兩個近衛和十幾個護衛趕到了銀雪城,他依規矩遞了拜貼拜見城主風仲言。派一個十歲的小孩子來,這近乎兒戲的舉動幾乎激怒了全銀雪城。是蔑視、是無知、還是陰謀?在群情激憤下風仲言也一反常規地在銀雪城風雲廳裡當眾接見了雲岫出。這是風星野第一次見到雲岫出。直到十五年後,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十歲的雲岫出穿著雪白的孝服,長髮挽成一個最簡單的髫,全身上下沒有任何裝飾,可看上去卻比聖女還要純潔,比帝王還要高貴,比貴婦還要華麗。他的目光如一潭清泉,不含一點雜質,直要滲入靈魂的最深處;五官雖只是孩童模樣,但眉、眼、口、鼻卻無一不是經老天厚愛精雕細刻而出,小小年紀天姿的秀麗、絕色已可隱見。

    雲岫出一個人漫步走進大廳,就如一朵出岫的白雲緩緩飄落凡間,霎時,風雲廳裡全體老少,都不由心裡跳了一下,他真的還是人嗎?不會是謫落凡間的仙子,不仙童吧?

    晚輩雲岫出拜見城主。

    家父聽聞靜姨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絕,重病在床,不能前來,特遣岫出前來接靜姨和弟弟回家。還望城主成全。

    風仲言定了一下神,冷冷地打量著對面的雲岫出。一個十歲的小孩兒,面對大廳裡幾十個存心刁難的大人,不,是殺氣震天的煞星,沒有一絲畏懼,不卑不亢,表情既有幾分哀傷又不過份誇張,分寸尺度拿捏得如此恰到好處,是真情還是做戲?如果是做戲,那豈不太可怕了?

    你靜姨是什麼時候離開無雙堡的?

    是臘月二十。

    雲浩然在哪兒,他為什麼不派人護送?風仲言用冷得如冰樣的聲音責問道。

    回城主,這事要怪岫出大意了,因為當時父親遠在京城,堡裡人手不太夠,靜姨又急著要回去過年,她說城主一定會派人去半道接她,因此我便只派了四個鐵衛和兩個丫鬢婆子護送她們母子,還吩咐說弟弟年幼,要他們一路上別趕慢慢走。半月前,有人在嘉州城外七十里的林子裡發現了四個護衛和下人們的屍體我們才知道出事了。

    哦?他們死於什麼?

    一刀斃命,屍體運回後父親找武當葉真人看過,葉真人說兇手有意隱藏了刀法,不過他倒看出了一些東洋一刀流刀法的痕跡。

    雲浩然大過年的跑到京城去幹什麼?

    這話就問得近乎無禮了,不過雲岫出絲毫沒有動氣,只淡淡的看了風仲言一眼,繼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因為岫出已滿十歲,母親想讓我去京城讀太學,靜姨說銀雪城與主管太學的張尚書一向頗有聯繫,這事兒跟他一說準成,就寫了封信催著父親趁著過年去了。

    …………

    雲岫出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讓存心找茬的一干人等無從挑剔,再加上他自始至終宛若處子,誠誠懇懇的儀態,倒讓大多數人覺著冤枉了無雙堡似的。惟有風星野,從雲岫出自大廳出現讓他稍稍愣了一下後,隨即想起當年小姑離開時對他說的話,小姑要給他介紹的夥伴一定就是指他吧,這樣的少年分享了多少小姑的關心,愛,而這些自己卻永遠也感受不到了……

    想起這些風星野內心壓根兒就沒想過要相信雲岫出,他用冰冷、憤恨的目光牢牢鎖定了雲岫出,以他近乎野獸般敏感的直覺察覺到──雲岫出是在做戲!

    然而雲岫出堪稱完美的演技沒有讓他找到任何破綻,看著廳裡的形勢在雲岫出的引導下慢慢向著有利於無雙堡的方向發展,風星野忍住內心的急灼,繼續冷靜地觀察,他相信,只要他盯住雲岫出,就總可以揪住他的狐狸尾巴。想到有一天他能撕開包裹在雲岫出身上的那層近似聖徒的表皮,露出他污穢的本來面目,風星野感到全身滑過一陣血腥的快意。

    …………

    既然如此,你休息兩天就回去吧,你靜姨生前最受家母寵愛,我想她會很願意永遠陪著她母親的。至於戀雪,他所受刺激過大,現在不宜移動,就留在銀雪城吧!風仲言最後一語下了結論。

    雲岫出顯得很為難,他稍稍皺了一下細緻的秀眉,很快又舒展開來,恭聲說道,那麼,能不能讓我先見一見弟弟?弟弟一向和我最親密了。

    風仲言想了一下,轉頭向風星野示意,去把戀雪抱來。

    風星野從父親身旁的陰影裡走出來,第一次顯露身形,他依然冷冷地瞟了雲岫出一眼,然後像一股寒潮從雲岫出身前刮過,幾乎要將整個大廳都凍成冰塊。

    怎麼,就是他麼?那個藏在陰影中卻一直不依不饒想要將自己射穿的目光的主人?那個從一進來就讓自己無時不感覺芒刺在背的人?看來他還並不相信我哦,要不要再給他來點猛藥呢?看著風星野的背影,雲岫出的嘴角滑過一絲玩味的笑意,哼,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本來我還以為會很枯燥呢,銀雪城還真是名不虛傳啊……

    三歲的雲戀雪現在狀況並不好,回到銀雪城後,他不言不語,神情呆滯,每日只蜷成一團地縮在屋角,也不理會任何人。風神醫看後說是驚嚇過度,只能慢慢調養。這幾日,風星野的母親和二嬸都一心撲在了雲戀雪身上,每日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一心只想撫慰這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孤兒。可惜雲戀雪對這些都毫無感覺,他好似已和外界完全隔絕了,聽不見也看不見,短短幾日,一個原本白白胖胖的小孩兒就變得又蒼白又瘦弱,讓憐惜他的幾個媽媽級人物揪心不已。

    風星野走進雲戀雪住的梅院,看見二嬸正拿著藥碗在搖頭歎氣,怎麼了,二嬸,戀雪又不吃藥嗎?

    是呀,怎麼說他都好像沒有在聽,我又不能硬灌。風神醫說再不好好吃藥對身體就會有損傷了。

    風星野想了一下,說,我倒有個主意。無雙堡來的那小子不是想把戀雪帶走嗎,父親又不好明說不準,我先把戀雪帶過去,等過一柱香的功夫,您再讓小廝把藥送來……哼,我讓你能耐……

    這,能行嗎?城主不會真的讓他把戀雪接走吧?

    放心,二嬸,絕不可能。

    風星野說完轉身進了房間,從床角一把將蜷成一團的雲戀雪抱在懷裡,提氣,躥出,幾個飛躍就回到了風雲廳,直接把人放在了父親膝上。轉頭,盯著雲岫出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你看見了,你弟弟從我們發現他就成了這樣,他根本沒辦法跟你回無雙堡,再說我也不會准他去無雙堡。

    少城主好大的火氣,不過請你弄清楚,我們無雙堡也是受害者。今後無論我弟弟住在哪裡,至少我要保證他能健康成長。雲岫出也不再示弱,言辭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哦?風星野等的就是這句話,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讓他健康成長?

    雲岫出不說話,他目光平和地注視著風星野,良久,然後倏地一笑。風星野只覺得此時的雲岫出皎若明月,燦若星漢,似乎天地萬物此時都已不在心上了。

    大廳裡一片寂靜,甚至沒有了呼息。在眾人呆滯的目光中,雲岫出回過頭來,用一種略為低沈但卻充滿磁性的嗓音溫柔地不斷喚道,戀雪,戀雪,快到岫哥哥這裡來……

    就像魔法一般,雲戀雪在雲岫出的呼喚下,慢慢抬起了頭顱,他長時間不眨眼地看著雲岫出,然後慢慢伸出手,慢慢向雲岫出走去,偎進雲岫出懷裡。

    雲岫出溫柔地把雲戀雪抱在懷裡,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顱,然後繼續用那種低沈而帶有磁性的嗓音哼起了一支小調……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語調,風星野聽出了這是小姑生前最喜歡哼的一支歌,小時候自己玩皮不睡覺時,小姑也哼過這支歌來哄自己安眠,淚水慢慢浸入了風星野的眼睛。

    雲岫出不停地哼著,哼著……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來打斷他,大家就這樣滿懷心事地站在原地聽著,聽著……歌聲中,雲戀雪慢慢慢慢放鬆了四肢,放軟了軀體,他睜大了雙眼看著雲岫出,一眨也不眨……然後,他大喊了一聲,岫哥哥,接著嚎啕大哭……

    雲岫出輕輕地拍著戀雪的背脊,嘴裡呢喃著,沒事了,沒事了,戀雪寶貝,有岫哥哥在這裡呢,別怕別怕,岫哥哥永遠也不離開戀雪寶貝……戀雪在雲岫出的安撫下,終於哭累了,沈沈睡去……

    奇跡……此刻,銀雪城再也無話可說,雲岫出轉頭對著風星野傲然一笑,說,不好意思,少城主,看來岫出還得再叨撓幾天了。

    風星野一句話也不說,他抿緊了嘴唇,只盯著雲岫出,心裡說,雲岫出,我以我的名字發誓,這一生決不會再讓你贏。

    雲岫出抱著戀雪住進了梅院,戀雪睡得很沈,但兩隻手仍然牢牢地攥著岫出的衣裳,掰也掰不開,雲岫出也就只好由得他了。風神醫來給戀雪診過脈後,鬆了一口氣,說,不礙事了,戀雪把一直鬱積於心的那口濁氣吐出來也就沒事了,以後只需用心調養。說完另開了一副藥方。

    這算是整個銀雪城新年惟一的好消息了,雲岫出在風雲廳裡喚醒戀雪的經過也被下人們添油加醋地傳得神乎其神,並以風樣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銀雪城。大部分人對無雙堡的敵意早已消除,轉而代替的是對雲家大少爺的無限崇拜,在他們眼裡,雲岫出就像是慈悲的菩薩轉世,拯救了他們的表少爺。

    晚上,一輪明月掛在了天空。在皎潔的月光下,風星野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書房,向守在門口的隱堂堂主毅叔打了個招呼,敲門,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風仲言坐在書桌旁,抬起頭,輕輕點了一下,示意他坐下,然後收回目光繼續看著書案上的卷宗。良頃,他才又抬頭,目光深沈地注視著自己的兒子。

    這件事你怎麼看,星野?

    風星野略一猶豫,然後毅然說,他在撒謊,父親。我不知道是哪裡不對,但我敢肯定無雙堡對這件事決不會一無所知,他們一定隱瞞了最重要的事。還有,無雙堡近幾年發展這麼迅猛,那小子作為繼承人決不可能棄武習文甘心去讀什麼勞什子的太學。

    你好像對他很不滿意啊?看著愛子,風仲言眼中露出了讚許的目光。

    哼,假仁假義,裝腔作勢。不過父親,為什麼他一喊戀雪就過去了,沒道理啊,風神醫不是說戀雪是心裡極度自閉,才會對外界沒反應嗎,還說只有靠他自己一點一點走出陰影,外人沒法幫助他嗎?

    是催眠。你注意到沒有,他在喊戀雪時故意變了音,我想他是以聲音為媒介來對戀雪進行的催眠。這是一種源自西洋的醫術,施術的必要條件就是安靜,絕不能被打撓,有些像原來晉國魔教的懾魂大法,但原理又截然不同,聽說在西洋也少有人會,他是在哪裡學到的呢?不簡單呀,星野,你看出他是怎麼做到的了嗎?

    風星野攥緊了拳頭,垂下眼瞼略一思索,然後睜開眼睛充滿自信地說,我把戀雪抱回來後,雲岫出一眼就明白了戀雪的病症。有了把握後他一改初衷藉機挑釁,激得我將戀雪交給他醫治,再故意風情萬種地一笑撓亂了所有人的視線,趁機對戀雪進行催眠,最後他故意將場面氣氛渲染得那麼溫柔聖潔,就是想讓大廳裡所有的人都保持安靜,不被打撓,以免功虧一簣……說完,風星野虎目圓睜地凝視著父親,一股無人可敵、睥睨群雄的霸氣充溢了全身,少年英雄的天生豪氣被徹底激發了……父親,雖然雲岫出心機深沈,詭計多端,擁有無人可比的智慧,但我絕不會再輸給他了,世上最強的人,只能是我銀雪城的風星野!

    風仲言欣慰地笑了,望著這個心愛的兒子,銀雪城的驕傲,心裡升出一種有子如此夫復何憾的感慨。自己這個兒子從出生起就與眾不同,三歲能文,五歲能武,十歲時天下第一神功──銀雪功就已練到五層境界,想當年自己可是練了十八年才達到這種境界啊。這兩年由於一切都太順利,星野沒了原來練功的興致,有了些懈怠,今天隨著雲岫出這個勁敵的出現,激怒了兒子,徹底挑起了星野的鬥志。看樣子,從此江湖將不再寂寞,好戲連台啊!

    星野,有信心很好,不過要記住一句話,永遠也不要低估你的對手!這也是為父惟一能教你的了。說完,風仲言轉身從書案上拿起他剛剛在看的卷宗,遞給風星野。這些是風堂關於這件事完整的報告,你拿回去,看後馬上銷毀。

    是,父親。風星野接過這一沓標著「絕密」的卷宗,轉身退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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