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今你不消回頭,就能感覺到我的存在。」自廊柱後走了出來,鳳玉盯著佇立門前的蘭舫。
「我不是傻子,有人跟著我,我怎會不知?」雖然他的出現屢番幫助了她,可他清澈的眼眸,卻像能洞悉人心似地,令她忐忑,人皆須有自己的秘密,要不然就會像離了水的魚兒,沒了庇護,乾涸而亡。「等會兒回頭我會跟婆婆說,既然你無法醫好闊天的蛇毒,那麼我們就另尋他法。」
「你討厭我跟著你?」不僅是討厭,她正趕他走。
「人不需要第二道影子。」
「可是這道影子,能夠無時無刻保護你。」望住她的眼神,是深意的。
「我有闊天了。」夫君是天,出嫁的女子唯有那一片天,不管那天是雨是晴。
聞言,忽地沉默,而就在蘭舫以為他無話可接之際,他又出聲:「我知道,在別人眼裡於名於實他都是你的丈夫,但他有無盡到當丈夫的義務,你的心該比任何人誰清楚,他從未給過你心裡渴求的那分安定、溫暖,不是嗎?」
「……」咬著唇瓣,忍耐著。
「你嫁給他究竟是為了什麼?」走向她。「只是順應女子的命運,還是想終結皮相帶來的疲憊,還是為了……替你爹復仇?你知道申闊天一家是為了某種目的所以迎娶了你,你還是不顧一切地嫁給了他,你每天出現在他面前,就是想讓他陷在愧疚裡,籍以懲罰……」
啪!
鳳玉的一番指控,僅止於蘭舫轉身後揮出的一掌,只是她的掌只在他的臉頰上掠過,便被他抓了下來。
顫著唇,說著:「你究竟是誰?為什麼……為什麼胡說!」纖腕被緊扣住,她抽不回,更退不了身,整個身軀幾乎被籠罩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沉吟許久。「對不起,我是胡說。」眼眸仍舊冷靜。
「你?」盯住他說風說雨皆是冷靜的雙眸,她是窮究了理解力也不能稍知他的半點用意,然,若以一般貪色的男子看他,她就也太過膚淺了。連日來的觀察,讓
她這麼認知著,雖然在城外他確實對她說了一堆露骨的話。「……呵。」屏住的氣息,不禁宣洩出來,她苦笑一聲並往後踉蹌,幸好鳳玉始終抓著她,要不她又要跌倒了。
銳利的視線緊鎖著她偏開的臉龐,清晰的嗓音徐緩道出:「蘭舫,你這樣……讓我想抱你。」
「嚇!」急瞪住他,彷彿他說了該天打雷劈的話。
「我說的話可以是假,可以是道聽途說,也可以是因為我忌妒或羨慕所以杜撰而來,但你得明白,你的心如果不堅定,那麼任何一個要你的男人,都可以趁虛而入。」
攢起眉頭。「放開我,你這個無禮的……」
「另外,倘若任何人都能在這時趁虛而入,那麼我會是那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他將無理由地回到她身邊。
「放開我!」這疲累的一聲,終於換來手腕的輕鬆,她趕緊退離他能擒獲她的範圍。心底,她不知看似蹈禮的鳳玉何時變得如此霸道、無禮,但此刻她是真讓他給嚇著了。
在對立一會兒之後,蘭舫選擇逃離。轉過身,她探手準備打開客房的門,將那神秘不可犯的男人關到門外。
「又要逃?」同時,他說。
不想理睬,她逕自開門。
「但我不準備讓你逃,因為我已經旁觀太久,不想再默默下去了。」
旁觀太久?何以他所說的話都那麼難懂?他不就是在時數日前才闖進她的生活的嗎?倏時,她緊張。「你究竟、究竟想做什麼?」回過身,看著鳳玉。
「你希望我救申闊天?」
她當然希望他救他,而眼前情狀看來,似乎只有他有辦法的,不是嗎?只是,他看起更像有別的目的。
「能解赤鏈蛇毒唯有玉精,我曾說過。」
鳳玉進府的第一天她便聽他說過,只是玉精究竟是何物?
凝進她疑慮的表情,他笑了。「信不信由你,他活不活也由你。」
「為何由我?」他的話有破綻。
「玉精只存在於遠離人煙之處,我會盡力尋出,但條件是你得跟著我一起,單獨地。」
「你的意思是,要我一個人跟你到荒郊野外?」何其荒謬!
「是。」
「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遑論她不肯,婆婆一定也不會肯。
「申老夫人那裡我已經請示過。」唇微揚,那笑,看來是那麼地深奧且不容質疑。
「我婆婆她……答應了?」
「對。」簡潔有力,彷彿一切都在他掌握。
臉色忽白,於申家,她究竟算什麼?合理的事物她可接受,但諸如此事……「不可能,我去問婆婆。」
「她的答案跟我一樣。」望進她促匆離去的背影。
「不可能……」長廊裡只餘下她不可置信的低喃,飄蕩不去。
***
一個時辰之後,申家大門外。
不可能!婆婆她……居然會答應他這樣的請求?且無論她如何提出疑異和不妥處,仍是反駁不了她作下的決定,難道婆婆壓根沒考慮她和鳳玉是孤男寡女,且她還是申家的媳婦嗎?
天兒是你的丈夫,如果他連命都沒有,那你這個媳婦也是多餘,去不去,決定不在你。這就是婆婆給她的答覆。
呵,她的世界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一名陌生男子竟能夠輕易地介入,更則影響她週遭的所有人。不,該說是每個人都似中了他的蠱,他說東,沒人敢說西。唯一不從他的,好像只有她一個,她殷蘭舫一個,只有她一個不從他,所以被耍得團團轉,從頭到尾都似昏頭的蠅蟲,被他套弄在指陳中,嗡嗡叫著,苦苦求不得人理會。
天,這究竟怎麼回事?
受不了府內的氣氛,蘭舫又在莫名的情緒之下,走出府第,她回望住兩片高大堅實的檀色木門,心中是無法言喻地彷徨。這是她一天之中第二次出府,自嫁入申家,她的外出次數寥寥可數,可今日,她卻執意不理守門,任性而出兩次。
再回首眺向大街的方向,午後市集似乎已在不遠處開始,辦法是人思索出來的,而人多的地方該也尋得到他法。她不信,她不信真只有跟鳳玉一程,闊天才能得救。
而鳳玉,他倘若要跟,那麼就跟吧,她一定會找出其它辦法的。
滿懷不放棄,蘭舫走進人群,在數家藥鋪、醫館間來回穿梭,可卻始終得不到她想要的方法,入耳的除了「從未聽說」、「詭毒難醫」、「患者無命」便無其它。難道,真只有鳳玉所說的玉精才能醫治得了赤鏈蛇毒嗎?
然而,那些大夫卻連玉精都沒聽說過!
走出一家藥鋪,蘭舫望著擾嚷的大街,臉上寫滿無助。她揩起水袖,拭去額間滲滿的細汗,心中何只一個亂字形容。
午後的艷陽曬得她頭昏腦脹,連腹間都開始不舒服,抬眼瞇進一片白亮的天光,一陳昏眩驟然襲來,是以她忍不住往一旁退,倚著藥鋪的們邊想歇一會兒,而這時身後卻傳來一聲叫喚。
「你是……蘭舫?」藥鋪的店老闆走了出來,他一臉疑惑。
「您識得我?」自入申府,她深居簡出,以前和爹識得的舊人都忘得差不多了,沒料到還有人喊得出她的名字。
「你真是蘭丫頭,剛剛在裡頭我一下沒認出來,後來想一想,該是你,我和你爹識得的,以前殷老兄雕玉常受傷,還曾帶你過來藥鋪抓一些皮肉傷藥的。」六旬老叟笑道,憶起往事、遇上舊人令他十分欣喜,只是當他想起某事時,臉色又跟著尷尬了。「真對不住,我還提這些。」
「沒關係,蘭舫沒想到老爹還會識得我。」當年她爹的冤獄鬧得頗大,可卻苦無人相助,因為涉及的人實在皆為富貴,如斯親切的故人,當時必定也不得已。
審視著眼前一張麗容。「你比以前白弱許多,所以沒立即認出,嫁入申府,日子過得該好吧?」他關心,因為這女娃而自她爹死去之後,嫁入首富之家後便無消無息。
「好。」頷首。
「好,那就好。」似也看出她有心事,卻沒多問。「對了,方纔你詢問的赤鏈蛇毒……」斟酌著。
「老爹想到什麼辦法嗎?」乍喜。
「我自己……是沒那能耐,不過有個人可能會有辦法解毒,他叫步惠醫,醫館在城東的史光光街底,聽說專治怪症,上回我家隔壁老嬤嬤腦袋里長東西,鄰街王家小兒被長蟲咬也給醫好的,雖然他要價實在荒謬,不過多少試試,你要不要過去問問。」
不會醫?死光光?「……好,我過去問問,謝謝老爹。」
離開藥鋪,蘭舫往得行上一段時間的城東走,由於早上往返老家及申府已經讓她甚感疲累,再加上前一刻在街巷間的奔波,眼前到城東的路程於她已有些吃不消。
頂著熾日,她盡量挑了有遮蔭的巷子走,可走了一段後,卻忍耐不住身子越發明顯的不適,等她來到醫館所在的街前,腹間已經隱隱作疼。
孩子,再忍忍,我這是為了你爹,再怎不舒服,也講忍忍。撫著微隆的腹,她暗暗安撫著那未出世的胎兒。
走進掛了一個大大「步」字招牌的醫館,櫃前只有一名負責抓藥的小廝。「小哥,請問步大夫在嗎?」
「大夫在裡頭幫人看病,你等等。」啞啞地說,他背對著大門,頭沒回,兀自低頭推敲著手中藥單的組合。
聞言,蘭舫只好等,可是因為廳上沒個一椅半桌,所以她只能站在櫃前。待過了半刻。「請問,我還得等多久?」不知怎地,充盈於鼻間的藥材未竟令她覺得有些反胃,恁般難受。
「裡面有貴客,要醫病就等等。」有些不耐煩。
貴客?連看病都分貴賤嗎?「小哥,能不能請你通報,我只是想請教步大夫……」
「跟你說了要醫病就得等,你喳呼個……」轉過身,睇著蘭舫的絕美容顏,沒了話。然在回過神之後,他已經習慣性地將來人的穿著打扮給衡量過一遍。
大夫說,醫怪病費工夫、費藥材,沒賺頭的生意他不做,什麼普渡眾生的義舉他也不做,所以上門的人看穿著也看氣質,再予以分為三等,第一等穿著華麗者先診,第二等穿箸中等者後診,第三等穿著襤褸者,能不診就不診。
眼前這姑娘穿著不夠華麗,本來該屬第二等,但她的美貌卻是人間少有,怎麼看都該像第一等……嗯,通報去。
撤下鄙夷,立即換上笑容。「姑娘對不住,讓您久等了,我這就進去通報,您再等一會兒。」
說罷,他朝住屋內,只是當他才掀起門廉欲走進時,埋頭的人也剛好走出。
「大夫出來了。」小廝朝來人作揖。
「誰要看病?」說話的是一名面黃肌瘦的老頭兒,他骨碌碌的眼對住蘭舫,滿是驚艷。「要看病的是她?」他不問蘭舫,反問小廝。
「不是我,是我夫君。」這醫館怪裡怪氣,要不是老爹薦言,她或許不會來。
「原來是小嫂子的丈夫。」他耳聰目明,一下子就瞧出她微隆的腹,心裡的評估暗掉了點,不過看來還是富有人家。「他怎麼著?」走到櫃檯後,心不在焉地問。
「他被赤鏈蛇所噬。」
「赤鏈蛇?」眼睛一亮,這長蟲可是稀有種,平常想見還難得的,正缺一條來泡酒。「他去了西南遠地?」
「沒有。」
「還是去了深澤區?!」搓著下巴。
「也沒有。」為何這大夫看來對蛇更有興趣?「我夫君只去了稍南的商地,回途中被藏在隨行囊袋裡的蛇給咬了,日前有人說,這毒唯有玉精可醫,我想請問大夫這話是其確,而如果真確,那玉精該往哪兒尋?還是您這裡就有?」不由得他問一些無關的問題,她逕自說了。
搔搔頭,說:「玉精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赤鏈蛇是極毒的長蟲,到現在還沒有藥醫。」
「沒藥醫?」青天霹靂!
「不過現在沒人會醫,並不代表就真沒人會醫。」這一聽,他倒好奇起那玉精,嘖嘖……那玉精究竟是什麼寶貝,能治赤鏈蛇之毒,如果得來,他不發也肥了。「小嫂子說的玉精,究竟是什麼?這消息又是誰告訴你的,能不能也告訴我?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一幫。」忽地咧嘴笑開,露出一排黃板牙。
聞言,又燃起希望,且有了一些領悟。就是這樣了,某些人不知,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不知,或許真是她太過執意,又或許跟鳳玉一趟,根本不會如同想像中地那般嚴重。
「這……如果大夫不知,那我只好另尋方法,多謝了。」心頭的結稍稍鬆去,給自己一點希望,並不為過。
謝過之後,她欲離去,卻讓從內院走出來的人喊住。「殷姑娘!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上你,咳……」那帶咳的聲音是熟悉的,是以她曉得麻煩又來,不多說,她更是急步而去。
「欸,別走!」白面書生嚷著。
早上才狼狽地從申府出來,方才也才讓大夫看了他笑得咳血的怪症,現下居然又給碰上他朝思暮想的美人,還以為自今早後無緣再見的。追出醫館,他見蘭舫往人多地方走,於是也不急於一時追上她,他像匹擅於追蹤的狼,不死心地跟著,只等她慌了、累了、走不動了,再一舉撲上。
可以說是逃著出了醫館,蘭舫根本不敢回頭看,因她知道只要一停步,那白面書生就會跟上來,她不喜歡被人纏著,尤其如同他這般狂妄無禮之輩。
捧著因急走而發痛的側腹,腳下雖不敢稍停,可氣力終究不敵。她搖搖欲倒地扶著路旁的牌坊石柱,急促喘著。
「殷姑娘,別走了,你這樣我好心疼。」只是氣息才稍微平復,身後就又傳來那令她慌張的聲音,於是心頭一急,無暇顧及前頭細石、坑洞遍佈的歹路,她慌張地就走了過去,而等她腳底漫開痛意,也才驚覺自己已走進路人避走的死胡同。
「累了吧,我的好姑娘。」沒想到身懷六甲的弱女子還可以走得這般快,她當真避他如避禍?好歹他還是面如冠玉的俊公子啊!擋在胡同出口,毛燥已起,他不遲疑就往蘭舫逼近。
「你究竟想做什麼?」
「今早之前我會說,我想死你,但今早之後我只會說,我不服氣,我到現在仍不想承認我輸給申闊天那傢伙,他有的,我同樣也能擁有。」今早申家那鬼樣的氣氛,已將他所有的詩情因子謀殺殆盡,現在說的,才是他的肚裡真話,何必拐彎。
「我愛闊天,所以才嫁給他,你們……別再苦苦糾纏了。」四下無能禦敵之物,她更慌了。
「是這樣嗎?」一步步將蘭舫逼向牆邊。「我早說了申闊天那傢伙遠比我們要奸巧,比我們更懂得利用他人,他在眾人都苦逼著你之際,反而對你伸出援助之手,你就當真當他是個好人了?呵,真是愚蠢。」他冷笑,距蘭舫只兩步距離。「只是……雖你愚蠢,卻依舊美得令我心動啊。」
覷見縫隙,蘭舫迅速掠過他,想趁機逃去,可男子的動作更快,他精準地將她擒住,抓著她的手臂,就似抓著身陷網陣的飛鳥,不費吹灰之力。
他抓著她,更急性地將她抵向胡同陰暗處。
「放開我!嗚嗚……」嘴被搗住,蘭舫雖死命地抵抗,卻動不了欲逞獸慾的男子半分,連吃力揮出的拳都無濟於事。
「你乖一點,就能少受點皮肉傷,也許肚子裡的胎兒也不會受影響,可是……我還真想殺了這個小東西。」之於他,那胎兒便是申闊天勝過他的證據。
男子噴出的氣息,在蘭舫細白的頸項暈開一層令人作惡的濃重溫度,而他的手掌則蓄意地壓迫在她隆起的腹肚上。
「嗚嗚……」她害怕地呻吟著,全身抖顫,幾欲昏厥。可當她心頭襲上一念,她的理智與氣力才又回復一些。
胎兒?她要護著胎兒,不能就這樣屈服呀!誰?誰來救救她?鳳玉,那跟了她數日的鳳玉呢?那幫助過她數次的鳳玉呢?為何此刻他卻不出現了?
鳳玉呀……
「乖,我不忍傷你丁點的,尤其你的肌膚細如搪瓷。」肩上的衣物不知何時已被褪去一角,他貪婪的唇欺向她的鎖骨,身子更抵得她的腹腰難受,呼吸就要斷絕。
終於,她好不容易掙脫一隻腿,擠盡最後的力氣抬膝撞向他的鼠蹊,但卻被閃開。
「呵……來這套,未免太過……呵呵呵……」
驀地,他又不自主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就向被人扼住喉嚨硬逼出來似地嘔啞嘲哳,不得已,他只能鬆開前一刻還強制著蘭舫的手,反之摀住自己的嘴,可那怪異的笑聲猶是從喉間繼續迸出,而就在這怪狀發生的同時,他亦下意識地望向胡同出口,果不其然!
「呵呵……你!又是你!呵呵,你究竟是人是鬼?」又是他,那個出現在申家長廊上的男子,那個長相神似申闊天的男子。這是他自昏睡中醒來的第一個認知。
而既然他不是申闊天,就另有其人,他和一干人莫名笑到不可抑制的怪事,必也和他有關,他這麼認定,何況現下這人又這麼神出鬼沒!
隨著他的那一聲「你」,無力以致滑坐地面的蘭舫也看同一處。
「鳳玉……」他終於來了,她在心底呼喊他已不下百次,他終於是出現了。忍不住,她的聲音被一聲哭音哽咽。
努力不理會那怪笑,白面書生急步走近鳳玉。「我曉得……呵呵,你不是人對吧?呵呵……」
鳳玉只靜立於天光下,無言,無動作,只有一抹淡笑逐漸在他臉上拓開。
「你笑……是承認,呵呵……你不承認,我也有辦法……」他身上從小帶著避邪的符瑞,如果眼前這人真是邪物,被符瑞一打,不現形也難!
他很是努力地摸著全身,可是卻怎也找不到東西。
「你找這個?」就在他苦尋不得之際,一隻紅色小袋已懸蕩在鳳玉的指尖,他提著它,晃著,在他的笑容前。
不覺,毛骨悚然。「為……為什麼?」
「因為……」指尖一鬆,裝有符瑞的紅色小袋便往地面掉落。
許是緊張,書生一見符瑞往下墜,就也伸出手想盛住,只是動作慢了,符瑞仍然掉了地,躺上鳳玉的腳邊。
而盯著鳳玉的腳邊,書生原顯倉皇的五官,頓時僵滯。「你……你沒影……」
「我覺得,你的笑聲比說話聲來得好聽,人還是少點話好。」
「你……真不是……咳!」本來他還正胡猜的。
咳聲一起,書生怕是岔了氣,只見他臉色刷白,緊抓喉嚨,人跟著像見鬼似地奔出了胡同。好半晌,闃靜的空間裡,只剩他咭咭的怪笑聲。
好久,鳳玉的視線終於調向蹲坐牆邊的蘭舫身上。「對不住,我來晚了,你沒事吧?」走至她身邊,蹲下身,探手將她不整的前襟掩上。「我聽得到你喊我,不論你在哪裡。」
自鳳玉出現後,蘭舫的雙瞳便也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而截至他說了這句話,她才眨動雙眸,有了反應。
「你一直在附近。」她的眼白泛紅卻沒掉淚,縱使方纔的恐懼遠遠勝過她以往的經驗。
他沒點頭亦沒搖頭,只是執意牽起蘭舫。
「你故意看著他對我……」手顫抖著,任他牽起,現在的她已無力再跟另一名男子周旋。
「我不背你,你走得回去嗎?」盯著她一臉狼狽,冷冷問。而在相望良久之後,他背過身。「我背你。」
「你回答我。」她覺得好累好累,只怕一合上眼,就會沉沉睡去。
偉立的背影一動不動,似是酌量什麼,半晌才說:「今晚,我們就得出發,馬車和其它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今晚出發?身形微微一晃。這一切……不僅出發這事,全部……有關她的全部似乎都操縱在他的手中,是不是他說是就是了?而她只能乖乖地被推著往前走?無力一笑。
回過身,將她安上自己的背,背起人,鳳玉默聲地往胡同外走。
被動地偎著鳳玉溫暖的背,蘭舫就算不願,卻也不得不屈服於狂襲而來的倦意。
只是強撐著眼皮,她還是忍不住說了最後一句:「我沒喊你,我就算真怎樣了,也不會喊你這個無禮的男人……」
她心裡曉得,等下一回睜開眼,她可能已和這個男人同乘一輛馬車上了,所以忿忿地留下一句,不想讓他得意。
頸項後的吐納趨緩,鳳玉知道她已經睡去,而迎著向晚的天光,他的唇不覺揚起一道溫柔的笑。
蘭舫,蘭舫!就算得耗去我所有的生命,我也不會棄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