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前面宴席散了,陛下馬上就要過來這裡,你們一個個小心伺候著!」
內庭總管一面指揮侍從們挑起高高宮燈照亮花徑,一面差人去給新後報信。
前方不遠處,映亮的橙藍天幕下,是一座燈火輝煌的華麗宮殿——正宮鳳舞殿,在沉寂了數百年後,今日終於迎來了它的新主人。
新房裡,白玉蓮枝盞內高燃著一對龍鳳紅燭,卻顯得出奇安靜。
喜榻是金紅色、裙褂是金紅色,就連踩在腳下的地毯也是金紅色……扶風低頭,看看手裡拽著的金紅色喜帕,認命的歎了一口氣。
真真切切,這就是他的洞房,他居然被「嫁」給了那傢伙!
月夕被帶到他處安歇,滿屋子伺候的宮娥們也被遣了出去,扶風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等著華月飛華回來。
一面胡亂拉下滿頭的珠翠扔在梳妝台上,扶風看著銅鏡裡被精心描畫過的臉,只覺得十分好笑。
這個眉心點著朱紅花鈿的嬌艷女子,真的就是我嗎?
卸去脂粉、褪下紅裙,扶風換上包袱裡小玉替他準備的日常衣物,將繁瑣的髮辮解開重新束起,這個時候如果有誰闖進來,一定會嚇一大跳吧?堂堂魔後,居然是個七尺男兒!
正這麼想著,門外忽然一陣腳步,來人高聲稟報:
「娘娘,陛下往這裡來了,請您準備恭迎聖罵!」
一聽,扶風一皺眉,隔著窗紗看清庭院裡驟然晃動起來的人影。
「娘娘請出來接駕……」女官剛剛開口,已經被人制止住,換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風兒,請你開門。」
居然還沒被灌醉,那麼今晚,咱們就把帳好好算一算!
「風兒,你睡著了?」房間裡半天沒有動靜,華月飛華抬手拍一拍門。
你才是大條瞌睡蟲呢!這麼滿屋子明晃晃的照著,誰睡得著?
扶風眼珠一轉,閃身到門後,估計華月飛華來推門時,一把將他拽進來。
「陛下——」大家都嚇了一跳,但也不敢亂動。
華月飛華站穩了,看清扶風的樣子後,一面了然笑道:「還是這樣子好看!」一面吩咐門外眾人退下。
「陛下一個人在前面宴客,讓臣妾等了這許久,這會是不是也應該陪陪我了?」扶風挑一挑眉,自己走到酒桌邊坐下。
華月飛華懷疑他是不是醉了?這個溫順的傢伙怎麼可能是扶風?他之前的那些忐忑不安,難道都是多慮?
「噫,陛下你怎麼還站在那裡?」扶風將酒杯斟滿,笑著招呼華月飛華,「今夜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陛下你應當滿飲這杯。」
華月飛華被扶風的笑容迷得暈暈乎乎,連忙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扶風拿過他的酒杯,又添一杯遞回。
「這一杯,慶祝我們苦盡甘來。」
華月飛華再喝,扶風再斟。
「這一杯,願我們永不分離。」
來來去去,轉眼之間,一壺酒只剩下幾滴,華月飛華的手腳已經醉得不聽使喚,扶風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對方擺平。
在喜榻一旁俯視著錦褥上神志清醒的魔帝陛下,扶風笑著開口:「陛下,你醉了。」
華月飛華覺得這酒醉得快,醒得也快,只是手腳依舊無力。
「這酒很厲害是不是?」扶風索性在對方身邊坐下,伸出手來摩挲對方徘紅的臉頰,貌似無心的笑道:「啊,我差點忘記告訴你了,前陣子我給小玉配了些止痛藥粉,不過要是擱在酒裡,就會讓人動彈不得,可要小心使用呢!」
那你還用在我身上?
華月飛華知道自己中計了,卻悔之晚矣。
「風兒,我們今天都累了,早些體息吧!」
扶風卻不管那麼多,一面坐回桌邊換了壺酒喝著,一面柔聲詢問:「陛下,你說,我們今夜要如何才算不辜負這洞房花燭?」
扶風到底想幹什麼?該不會是……
看著華月飛華皺成一團的苦瓜臉,扶風心中笑得抽筋,臉上卻不露半點聲色,他注意到手邊的一對鑲金描銀的龍鳳酒盞,驚呼道:「陛下,你看我這記性,這合巹酒怎能不喝?」
天,還喝?誰來救我啊?嗚……
扶風說著,逕自從桌上取過龍風杯,倒了酒拿過來,他看看杯子,又看看一臉驚恐的華月飛華,故意愁道:「哎呀,陛下你這個樣子,可要怎麼喝才好?」
「風、風兒……那個……」
華月飛華正在想著該怎麼措辭才能婉拒,卻見扶風伸過一隻手來繞過自己的手腕,將他那杯喝下肚去。
「我的喝完了,輪到你了。」扶風端著剩下的一杯,笑著看華月飛華。
「你遞到我嘴邊就是。」華月飛華決定把心一橫。
兩人耽擱的這點時間,扶風先前喝下去的那幾杯酒氣翻湧,心口突突跳了起來,看著華月飛華欲哭無淚的表情,扶風再起戲弄之心,一仰頭將酒含在嘴裡,華月飛華眼睜睜看著扶風俯身下來,將唇慢慢壓住自己的,竟將那灑渡了過來。
唇齒相交,扶風談不上任何技巧的吻,卻挑逗得華月飛華心旌搖曳,他慢慢捲裹住對方柔軟的舌尖,一點點攻城掠地,直到奪過這個深吻的主導權;芬芳美酒順著兩人的嘴角滲落,華月飛華全身心沉迷在從扶風那裡傳來的酥麻電流當中。
一杯酒,喝得他們全然忘情,兩人身體貼合,鼻息漸漸加重,房間裡響起曖昧而黏膩的呻吟。
最後,還是扶風先拉回了神智,紅著臉逃回桌邊。
「喂,你別看著我傻笑,我們還沒算帳呢!」扶風扭著頭不看華月飛華,免得又被迷惑,「你就準備這樣子把我藏在宮裡嗎?」
「怎麼會,你是我明媒正娶的魔後耶!」
華月飛華拚命壓抑住身體裡在叫囂的渴望,同為男人,他卻擔心正常不過的生理反應惹惱扶風,可能是太在意了,才會這麼小心翼翼吧。
扶風轉頭,白了華月飛華一眼,「你答應娶的是茉姬!」一想到那個任性又古怪的情敵,他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華月飛華一笑,對方居然還在吃醋。
「可我這輩子只愛過一個人,只想娶他為妻。」
「誰是你的老婆?」扶風狠狠打斷對方,「我是個男人!」
「我是你老婆還不行嗎?」華月飛華想都沒想,立刻回答:「今天是我嫁給你,好不好?」
扶風一愣,忽然笑得詭異起來。
「這可是你說的噢!你不要反悔。」
一聽,華月飛華心中警鈴大作,可惜現在改口更是死路一條,只好硬著頭皮默認,嗚……
思量間,扶風已經走了過來,伸手就剝華月飛華的衣物,之前被調情打斷的預感,更危險的湧上華月飛華的心頭。
「你、你要幹什麼?」
「洞房啊,不然哩?」我剝剝剝……這藥效慢慢就會過了勁頭,行動可要快!
華月飛華被嚇得幾乎要從榻上彈跳起來,可惜只能是些毫無意義的扭動。
「陛下,你好配合哦!來,再扭一下,中衣就不用我脫了!」
扶風得意的哈哈大笑。
我、我這哪裡是配合?分明是掙扎,掙扎,你懂不懂?
扶風手下老實不客氣,華月飛華卻是誓死自衛,一個要脫、一個不讓,兩個大男人在喜榻上糾纏起來,鬧作一團。
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扶風衣衫不整的癱在床頭喘氣,華月飛華卻已將厚厚的被子裹滿一身,汗流浹背也不敢鬆開……
「好好的一個洞房,你到底還過不過啊?」扶風惱火的踢了華月飛華一腳,做潑婦狀。
「過!不,不過……不對,要過,但是……」華月飛華驚魂未定的說。
「到底怎麼樣?」
「扶風,你讓我想想啊……」
「你一個人想清楚好了,我懶得理你!」
「嗚,不要啊……」
神啊,玩笑開太了啦!
新房裡一陣勝過一陣的鬧騰,遠遠傳到庭院外的宮娥們耳中,大家只是掩嘴偷笑,可憐就在走廊外伺候的合丞女官們,只好不停自我催眠。
「我在耳鳴……我在耳鳴……」
∼f∼a∼n∼j∼i∼a∼n∼
一整彼過去,在微弱的青色晨曦裡,新的一天開始了。
「喂,我可不要打扮成女人!」在梳妝台前,扶風一手撥開那些讓人惱火的首飾脂粉,朝著還在更衣的華月飛華大喊:「你不怕帶我去見長公主,會把老人家氣昏?」
「你愛怎樣都好,外婆不會介意的。」華月飛華揮退伺候兩人的宮娥,笑著走了過來。
我不相信,嘉檀長公主那麼難纏,我才不要去碰釘子哩!
華月飛華不急不惱,拿起一旁的玉梳,慢慢替扶風梳攏長髮。
「我昨晚早已經向大家澄清,我的新後就是你!」
扶風驚訝的睜大雙眼,華月飛華將他的髮絲束好,微笑著催促。
「走吧,外婆在等著我們呢!」
被華月飛華挽著手走出房門,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扶風感動莫名。
為了這個男人,即使要被一輩子留在自己厭惡的宮廷裡,也沒有什麼太為難的吧?畢竟,沒有了飛華的扶風,即使自由,也不會再快樂起來。
跟看要到福兮宮了,華月飛華卻停下腳步,有些不安的問:「風兒,準備好了嗎?如果外婆給你難堪,你會丟下我嗎?」
扶風覺得心底一陣發熱,連忙抬手悄悄擦去眼角的濕潤,記憶裡,有華月飛華還是孩子時的影子,可是當年的煙羅卻不敢奢求被這樣子的溫柔對待,而現在的自己卻被一再請求留在他的身邊……
下一刻,扶風用力反握住華月飛華微微出汗的手掌,搖搖頭,道:「飛華,我愛你!」
「你再說一次,好嗎?」華月飛華將扶風拉到正面,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扶風笑了,伸出另一隻手捏捏華月飛華的臉頰,「我愛你,太傻瓜!」說完,他猛力拽起華月飛華,兩人一起笑著朝向福兮宮跑去。
宮殿的晴空裡,一群燕子乘著春風飛回來,唧唧喳喳穿梭在簷下,庭院中,草色遙看近卻無,枝頭漲滿一樹的花苞只待開放……
華月皇宮裡的春天,這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