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幾天的確很快樂,慢慢的就有一個小小的遺憾凸現出來,那就是易容。
一開始風唯卿就不太情願易容,他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生性不拘小節,蟄伏了好幾個月,心思早如脫韁野馬,好容易要出門,居然還要帶那勞什子的面具,自是不耐。
到出去遊玩時,有感於眼前美景如畫,滿腔熱情想要抒發,轉頭卻看到俊美絕倫的心上人一幅面目可憎,表情木然的模樣,激盪喜悅的心情不免大打折扣。等剛熟悉了這幅面貌,過兩天又變成另一張臉,另一幅身形,偏偏楚雲不管裝成什麼人,老的少的,美的醜的,雅的俗的,都是惟妙惟肖,每每都讓他好一陣子才能適應,更屢屢鬧出笑話。
那時,荊楚雲雖然也會取笑幾句,心情卻漸覺黯然。尤其當風唯卿不經意的出口埋怨或是偶然露出不快的神情時,他的心就如被什麼刺了一下,疼痛不已。
到揚州時,天氣熱起來,那個小小的遺憾終於演變成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荊楚雲習慣了易容隱藏,又天生清涼無汗,不覺得有什麼。風唯卿就不同了,一出汗,再精巧輕薄的面具,粘在臉上也是極為難受,不幾天皮膚就開始發紅瘙癢。於是荊楚雲改用易容膏為他修飾臉型和膚色,再簡單化妝。這樣雖然麻煩一點,倒也可以改變面容。
可是當天晚上用藥水洗去易容膏時,荊楚雲大吃一驚。
風唯卿皮膚不是很白,卻也細緻光滑,如今整個臉都已浮腫,遍佈暗紅的小點,完全看不出原有的輪廓。
「別看,」風唯卿忍受了一天腫脹刺癢,早就知道不好:「天生的毛病,嚇著你了吧?」
「難受了很久嗎?為何不早點說?」
荊楚雲用乾淨的手帕蘸上清水,仔細為他擦去臉上剩餘的藥膏。
「沒事,看起來很嚴重,其實沒什麼感覺,上點藥明天就好了。」風唯卿把他的臉壓在自己肩上,語氣輕鬆地道:「忘了告訴你,我的肌膚天生敏感,尤其是到春天,什麼柳絮啊,花粉啊,接觸到就會變成這樣,偏偏我老是忘記這一點,越到春天越愛出去跑。以前也曾嚇到我師娘呢,還因為這個被師傅罵。」
「騙人,現在是夏天了。」
「我也奇怪,今年春天怎麼沒事?」風唯卿乾笑兩聲:「對了,一定是前些日子戴著面具,把什麼柳絮花粉之類的東西都擋在外面了,這樣吧,我明天還戴面具。」
荊楚雲在他肩頭一咬:「傻子,都變成豬頭了還在嬉皮笑臉、胡言亂語。」
「哎呀,疼——」風唯卿跳腳:「你咬我,還罵我,我都這樣了你還欺負人——」
還要再說,偷眼看去,見他面沉如水,目光幽邃,只得悻悻地停下來。
荊楚雲審視了他片刻,伸手拉開他的衣襟:「我看看,哪兒疼?」
風唯卿委屈地揉揉左肩:「這裡。」
荊楚雲抽回手,俊美的臉上浮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恰似春天的第一縷微風拂過冰封的水面,秋水明眸泛起溫潤的光澤,風唯卿不由看得癡了,傾身輕吻那微彎的唇角。
荊楚雲退後一步:「看來沒事,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就算疼的話也應該是另一邊。」
「啊?」想起他咬的好像是右肩,風唯卿本就紅腫的臉更紅了,訕笑道:「人說十指連心,我看不止呢,大概肩頭也是連著的。」
荊楚雲不理他裝模作樣的演戲,打開包裹,翻出一堆五顏六色的瓷瓶。
「哪個是?」
「什麼?」
「藥。」
「你哪裡不舒服?」風唯卿一把將他摁坐在床上,伸手搭脈,口中唸唸有詞:「脈相平穩有力,沒事啊……等等,不對……脈搏突然快了,肝火上升……啊——」
風唯卿再次跳腳,這次是抱著小腿控訴:「你踢我,我都這樣了你還——」
「閉嘴,再說一個字,到外面喝西北風去。」
風唯卿立即噤聲,過了片刻,忍不住小聲提醒:「現在是夏天,沒有西——」見他的臉色登時轉陰,不敢再說,乖乖坐在床邊。
荊楚雲瞪著他,拿起一個紅色的瓷瓶。
「是這個嗎?」風唯卿搖頭。
又拿一個青色的問:「這個嗎?」
還是搖頭,一直到荊楚雲把所有的瓷瓶都問過了,仍然搖頭。
荊楚雲撫了撫額頭,歎氣:「腫成這樣,你的臉不難受麼?」
風唯卿無辜地指了指自己的嘴,欲言又止。
荊楚雲臉色開始發青,咬著牙從齒縫裡逼出兩個字:「准你開口!」
風唯卿長出了一口氣,用力清了清嗓子:「楚雲,藥是不能隨便用的,否則不僅不能治病,還會有危險,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在找什麼藥?」
清麗的臉上陰雲密佈,秋水明眸之中似有雷電轟鳴裂閃。
風唯卿摸摸他的額頭,不知死活的繼續撩撥:「告訴我你那裡不舒服,我來幫你找藥。風神醫出馬,保管藥到病除,妙手回——」
「住口!你耍弄我。」荊楚雲咬牙,撲過去當胸一拳:「活該變成這樣,可惡的傢伙,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我心裡——」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掉下來:「你讓我心裡好難受……」
「對不起。」風唯卿抱住他,輕拍著他背:「我不是要故意讓你著急,可是楚雲,什麼話都憋在心裡才難受。」
荊楚雲恨他讓自己的忘形,在他肩頭上用力一咬,這次很重,風唯卿卻吭都未吭一聲,只歎道:「你是不是覺得如果不是你,我根本用不著過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是不是覺得都是你害我的臉變成這樣?」輕輕拭去他的淚:「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
荊楚雲抬起頭,愣愣的看著他。
當然會難過,他是風啊,就該馳騁在陽光下,盡情揮灑,根本不該過這種如陰溝老鼠的日子。
見他眼神閃爍,裡面充滿傷痛和內疚,風唯清就知道他又去鑽牛角尖了,暗自歎氣。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難過是因為恨自己無能,不能讓你徹底擺脫過去的陰影。還有,這種遮遮掩掩的日子,你一個人過了好多年,而我連這幾天都做不好,你的堅韌讓我既欽佩又心疼,楚雲,你也知道我隨便慣了,又粗心大意,所以別太顧慮我,好嗎?」
「好。」
荊楚雲抬頭,臉上已是一片寧靜平和,似乎方纔的哭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眼神中卻隱隱透出一抹堅決。
他退開兩步,慢慢走到窗前,月光在他身上攏著一層銀白色的光暈,更顯得玉顏清絕,明眸如水。
「你也不要太顧慮我,如果有一天你過煩了這種日子,只要在後悔和怨恨之前離開就好,什麼也不用說,我不會怪你的。」
他的臉微微抬起,迎向月光和初夏的暖風,安靜的微笑著,長長的睫毛卻垂下來,蓋住美麗的雙眸,緩慢而輕柔地說:「我已經死而無憾了。」
這一刻,他的身形、的面容、他的聲音都美麗得讓人迷醉,說出的話卻有如驚雷,風唯卿身子一震,擰眉看了他片刻,猛地一腳把身前的凳子踢開,木質的凳子撞在牆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掉下來時已碎成一片一片。
***
幾天後風唯卿的臉就完全好了,他心胸開闊,天性豁達,那天晚上的事並沒有放在心上,只記得楚雲說了句什麼,他發了脾氣。然後楚雲過來主動抱他,親吻他腫脹的臉,怒氣就一絲也不剩了,再然後理所當然的演變成通宵達旦,徹夜纏綿。
因為第一次的慘痛經驗,床弟之間,他都極為小心地,兩個人之間的性事大多溫柔而不熱烈,親密而不放縱,這一次卻大大不同,激狂的情緒和楚雲的主動讓他完全失去思想和理智,連番歡愛都是狂熱而激烈。風唯卿至此才體會到了純然的、忘我的感官之樂,也終於知道原來床地之間還可以這樣。
放縱的結果就是第二天兩個人都渾身酸痛起不了床,乾脆又在床上賴了一天。
這一天兩個人連飯也沒去吃,只是抱在一起,困了就睡,醒了就隨便地聊幾句,互相騷擾挑逗一番,卻沒有力氣再做,弄到最後都是大笑收場。後來連話也不說了,靜靜靠在一起看屋內陽光變幻,聽著窗外小鳥鳴叫和樹葉沙沙輕響,感受著溫馨、快樂和——幸福。
那天之後兩人都不再易容,也不在意世人的目光和暗中跟蹤的人,盡情的遊玩,到江南進入梅雨季節時,才掉頭向西南而去,再一月到了清遠神秘的南昭之國——大理。
大理的居民不論貧富,都有在庭院內養花種草的習慣,此時正值盛夏,家家戶戶茶花開,白茶清艷,紅茶嬌媚,微風吹來香氣襲人,美不勝收。比之蘇杭美景毫不遜色,更別有一番風致。
大理段氏家傳功夫獨步天下,大理各門派惟段氏馬首是瞻,其他勢力很難滲入,據說便是當年的魔教,今日的黑堡,在大理也無甚影響。
風唯卿這時才知荊楚雲一直隨母親避居大理,直到開始復仇才離開。
「你們住在什麼地方,離大理城遠麼?」
「不遠,在洱海北岸。」
風唯卿暗道:點蒼山離洱海也不遠,怪不得他當年要從點蒼派下手,也是取地利之便。
荊楚雲很少說起他的母親,偶然提起也是神色淡漠,言語隱諱,風唯卿直覺她對他一定不好,所以對她殊無好感。
「我也是在大理長大的,經常路過洱海,要是早認識你該多好啊。」
荊楚雲也很驚訝,怪不得五年前逃出點蒼山時,會在山神廟遇到他,原來他也在大理。
「聽說雷大俠來自昔時的南越之地,當初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號,還曾經令中原武林大失面子,為何會在大理隱居?」
風唯卿嘻嘻笑了兩聲:「我師娘是大理白族人,師傅和天龍寺慧梵大師是至交好友,有一次到大理探望時,偶然遇到師娘,就再也不肯走了。」
荊楚雲暗道:據說當年傾慕雷轉篷的俠女嬌娃不計其數,但是他對誰都不假辭色,到三四十歲還未成親,不想卻娶了一位白族姑娘。
「當初從蜀中出來時,你為何不直接去找他?」
「師傅每年冬天都要帶師娘去南越老家,夏天才回大理高原,我們去早了是見不到他的。」
說著哈哈笑起來,荊楚雲瞪了他一眼,剛要問你傻笑什麼,突然想到當初安平王爺說要去看師傅,看來他不知道這件事,恐怕是白跑了,想像那個威風凜凜的人橫眉立目,又氣又憤又不甘心的樣子也覺好笑。
他們不便明目張膽地去洱海北岸見楚雲的母親,於是徑直來到雷轉篷隱居的老君山。
剛進山就見兩個人緩緩從山上下來,一個尊貴威嚴,一個溫雅淡然,正是安平王爺和沈東籬。
安平王爺看到二人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師傅不在。」
風唯卿點點頭,拉著楚雲轉身下山。
安平王爺見他連招呼也不打,心中有氣,瞪著眼睛便要喝罵,沈東籬衝他擺擺手。
「敢問風少俠可知令師去往何處,何時回來?」
「沈先生神機妙算,智冠天下,還用得著問我嗎?」
風唯卿一甩袖,逕自下山,暗忖:還是去問問慧梵大師,師傅若是回來,一定會去拜訪他。安平王爺也如是想。
***
大理城東臨洱海,西枕蒼山,玉洱銀滄之間,自然風光綺麗多姿,蒼山如屏,洱海如鏡,蝴蝶泉深幽,兼有「風、花、雪、月」四大奇景,謂之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真如人間仙境一般。
一路之上,沈東籬時常為荊楚雲耐心講解其間的名勝和歷史典故。他風度優雅,學識淵博,什麼景色從他嘴裡說出來都讓人覺得比看到的更美。
荊楚雲自幼學武報仇,母親又是丫環出身,雖曾讀書,卻僅止於習字看書,什麼吟詩作對,填詞弄曲一概不會。而沈東籬溫柔親切,文采風流,似無所不會,無所不能,讓他無法不生出敬慕之情。
大理崇尚佛教,好幾位君主都在壯年就退位出家,慧梵大師也是如此,當年他將王位傳給侄兒,出家為僧。荊楚雲見到的是個已近花甲之年的老者,慈眉善目之間卻仍隱約還見當年的英武不凡。
慧梵大師一見他們便知來意,據實相告。原來雷轉篷夫婦已回來一月有餘,半月前幾個隱居東海的朋友來信相邀,於是攜夫人一同出海拜訪好友。
得到消息,安平王爺便欲告辭,風唯卿卻嘻笑著非要討慧梵大師親手做的素齋。
慧梵大師笑道:「小饞貓,當年偷吃的帳還沒跟你算呢。」說著招呼僧眾拿來素齋請他們享用。
慧梵大師曾經是大理之主,輩分又高,安平王爺見了他也是畢恭畢敬,這時見風唯卿和他說話極為隨便,暗道:不講理節,不分尊卑,做事任性妄為,都是師傅慣壞了他。這慧梵大師也是,怎麼放任小輩如此無理?怪不得有段銘楓那樣的侄孫。他與大理世子段銘楓素來不睦,在他心裡牽扯到段銘楓的都好不到哪去。
風唯卿自幼跟隨師傅,與其說雷轉篷是師傅,不如說是父親。而安平王爺身份尊貴,家學淵博,自幼便接受帝王教導,跟隨雷轉篷學藝只有短短幾年多時間,對師傅敬愛有餘,親密卻不足。
幾個人告辭出來,風唯卿笑道:「楚雲,反正沒事,我們就在大理城住幾天吧。」斜睨了安平王爺一眼:「大理的小王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熱情爽朗,不拘小節,改天我帶你去見見他。」
安平王爺哼了一聲,一言不發地下山,沈東籬微笑著沖二人作揖,跟了過去。
見到師兄憋氣的樣子,風唯卿縱聲大笑,荊楚雲也不禁笑了。
荊楚雲問:「你臨走時托慧梵大師轉交給你師傅的是什麼?」
風唯卿笑不可抑:「藥,能讓人長皺紋和白髮的藥,師傅收到一定很高興。」
又在胡說八道,荊楚雲白了他一眼。
「是真的。」風唯卿解釋:「當年師傅遇到師娘時,已經四十歲了,但是他所練的獨門內功能使容顏不老,看起來如二十多歲一般,師娘卻是個天真爛漫的十六歲小姑娘。師傅起初據實相告,師娘不信,說他為人不夠誠實,不肯下嫁,無奈之下師傅只得編了一個年齡,才終於如願以償。多年之後,見他的容顏絲毫不見老,師娘就開始疑心了,師傅知道她最恨欺騙,性子又暴烈,哪裡敢說?於是師傅總想變老一點。」
「你師傅現在多大?」
「五十有六。」
「哦,被騙了十幾年,怪不得會生氣?」
「嘿嘿,其實師娘也不是真的計較,不過是想抓師傅一個短處罷了。」
「原來如此。」
荊楚雲點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打量他,風唯卿臉皮雖厚也被他看得毛了。
「有什麼不對嗎?」
「你練的是雷轉篷的獨門內功吧?」
「當然,我教你的那套就是。據說是很久以前南越君主專為他的知己所創的功夫,想讓那人的容顏常駐,可惜那人不肯練。」
「那麼你真的是十九歲嗎?」荊楚雲懷疑地審視他:「別是騙我吧?」
「我,我——」
風唯卿瞪大眼,「我」了半天卻說不下去,猛撲過去鉗制住他:「我就是騙你,我今年,我今年已經——」
想了好久也沒想出個合適的歲數,卻想起當日在青城郡臨譚閣被錯認成趙斜川的事。
「我連名字都是假的,你知道趙斜川嗎?我就是那個人。我的年齡比我師傅還大了好多,我師傅成名前我就已經名滿天下了,你——」
話沒說完荊楚雲就笑彎了腰,捧著肚子艱難地道:「趙斜川,哈哈,那你還——叫雷大俠師傅?虧你——說得出——」
第一次見他放開胸懷暢快地大笑,風唯卿又是感動又是欣喜,顧不上尷尬,用老氣橫秋的口吻繼續逗他,讓荊楚雲一直笑到腳軟站不起來才罷休。
正在下山的沈東籬緩下腳步,仰望山上林間,唇邊不自覺帶出笑意。
「你就那麼喜歡他?」安平王咬牙。
「王爺,」沈東籬微笑:「郡主已及笄,大理王代世子托我向王爺轉達聯姻之意,王爺可願考慮。」
「什麼?」安平王怒道:「段鳴楓居然打鳳兒的主意,他休想,我去找大理王。」
***
一進大理城,荊楚雲就見到一個極為亮眼的人。
那人穿了一件紫紅色絲質長袍,閃亮的金線勾勒出騰龍祥雲,腰間的柔軟的絲帶墜著幾顆圓潤的明珠,顯得既飄逸又華貴。那人有著飛揚的眉和微挑的鳳目,明珠、金線、絲綢相映成輝,在陽光下閃動,卻遠不及他眸中的光彩和週身的豪氣更耀眼。
荊楚雲這些年走的地方可謂不少,達官顯貴也沒少見過,還從未見過有人穿得這樣華美卻絲毫不顯銅臭和俗氣,似乎不穿成這樣就不足矣匹配他的氣度。
風唯卿悄聲道:「別看他人摸狗樣,這傢伙惡劣的很。」
那人看到他們,眸光一亮,大步走過來,舉止是渾然天成的瀟灑,還隱隱透著些許的疏狂和跋扈。
「你認識他?」
風唯卿舉起手沖那人擺了擺:「他就是大理小王爺段銘楓。」
原來這就是讓安平王爺極端厭惡的大理世子,沒想到這般風流倜儻,倒不像個王爺了。荊楚雲感覺王爺就該像安平王那樣,威武,高貴,說話正經八百、老氣橫秋的。
段銘楓走到近前,用肆無忌憚的目光打量荊楚雲片刻,拍著風唯卿的肩頭哈哈大笑。
「老弟,你從哪兒找來這樣的美人兒?怪不得老也不回來。」
荊楚雲皺眉,這般旁若無人、放浪恣意,怪不得安平王爺討厭他。
風唯卿嘟囔了句:「剛清靜一會兒,又碰上一個討厭鬼,真是的。」拉起楚雲的手:「我們走,不用理他。」
段銘楓眨眼做委屈狀:「小卿卿,我記得你小時候可是很喜歡找我一起玩兒的,還段哥哥,段哥哥的叫,好不親熱,如今卻是這種態度,讓為兄好不傷心啊——」
小卿卿?荊楚雲嘴角抽搐了一下,斜睨著身邊的人。
「閉嘴!」看到楚雲揶揄的目光,風唯卿漲紅臉:「你屢次害我的帳還沒算呢。」
段銘楓大笑,湊到風唯卿耳邊道:「傻兄弟,在心上人面前怎麼能露怯?」聲音不大,卻讓荊楚雲清清楚楚地聽到。
不知為何,荊楚雲突然覺得這人雖然放肆狂妄,倒也不如何討厭。
三個人如此引人注目之人站在街上,紫衣的瀟灑華貴,青衣的俊朗討喜,白衣的清絕冷傲,同樣擁有一幅好相貌,氣質卻截然不同,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駐足觀望,讚歎不已。段銘楓看了看周圍,話題一轉,熱誠邀請他們到世子府做客,風唯卿爽快地答應了。
段銘楓個性張揚,府邸卻古樸雅致。二人住在世子府西側的蒼漣居,憑窗就見如屏如畫的點蒼山。
「看樣子你和他很熟。」荊楚雲擰了個毛巾。
「他自幼在天龍寺學藝,師傅也指點過他武功。」風唯卿搶過毛巾幫他細細地擦臉。
「你早就想住到這裡嗎?」
「要見你的母親還要靠他幫忙才行。」擦完臉,風唯卿情不自禁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你想請這位小王爺幫忙清除黑堡的眼線。」
風唯卿點頭:「還要拖住師兄和沈東籬,只有他能辦到。」
「他——可信嗎?他會為了你得罪黑堡和安平王府?」
風唯卿笑道:「誰相信他誰就慘了,至於得罪人,這一點不用擔心,他一貫狂妄,誰也不放在眼裡,做事只憑自己高興。」
荊楚雲挑眉:「你怎麼讓他高興?」
風唯卿微笑,退開幾步,說了句:「別動。」突然左手一抬,只聽「哧」地一聲輕響,荊楚雲長髮飄落,再看束髮的絲帶已經段成兩截,頭髮卻絲毫未損。
荊楚雲挑起絲帶細看:「這是大理段氏的『一陽指』?你怎麼會?」
風唯卿笑道:「不錯,但是我只會這一招,是和慧梵大師打賭贏來的。」
荊楚雲大為驚訝,什麼賭能讓他把段氏家傳武功教給外人?
風唯卿拉他坐下,輕輕為他攏起頭髮:「有一次談論武功時慧梵大師說起『一陽指』,他說這門功夫若是能雙手連發,威力必能大增,可惜一個人只能練一條經脈。大理還有一門功夫叫『六脈神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只能分別傳給六人。我說我有辦法,慧梵大師不信,於是傳給我這一招。我用了三個月時間終於練成了雙手發氣。」
慧梵大師乃一代武學宗師,苦思不得的法門竟然被他三個月就練成,荊楚雲轉頭看他,不得不承認,這個笨蛋的確是練武的奇才。
「所以,大理的小王爺想要你這左手練氣的法門。」
一般人苦練一輩子,說不定還不如他一朝悟道,真是不公平啊。想到自己日夜勤練武功,卻連他一根手指都不如,不禁有些氣餒。
「是,所以每次一回來他就想盡辦法讓我教,幸好以前沒教他,這次正可用上。」
口中說著話,心思已轉到別處,這兩日一直和師兄他們一起趕路,沒有時機好好親熱。
他於床弟之間才剛得心應手,正自癡迷難捨,兩日已經足以令他痛苦不堪。
趁著荊楚雲沉思,俯身吻上他的頸側,撫弄著黑髮的手也就勢探入襟口,直接撫上胸前的敏感。
荊楚雲掙扎了兩下卻不敢太過用力。
這是最後一件袍子,如果撕壞了今天怕是出不了門了。這一路上,因為同樣的原因,花費了大約一半的銀兩來買衣服,如今已是囊中羞澀,偏偏這人絲毫不知節制,癲狂起來就什麼也不顧,
「別……脖子上的痕跡會被看到。」
荊楚雲仰頭躲避他的唇,雖然知道他執拗得要命,不太可能因為微弱的抗議就放棄,還是不得不提醒。
「風,我們還沒吃午飯。」
「一會兒就去。」
風唯卿隨口應著,一把抱起他,讓他坐在桌案上,攬緊那纖細而柔韌的腰身,唇舌眷戀的從細緻的下頜沿著如綢緞般光滑的肌膚向下吻去,未幾就碰到惱人的障礙,不滿的嘟囔了兩句,手指急切的摸索到身側的盤扣。
荊楚雲抓住他的手,微微喘息:「現在去好不好?我有些餓了。」
「我也餓了……好餓……」
風唯卿聽到他說話,混沌的腦子卻已無法消化,隨口應著,大手摸上他的膝蓋,向兩側一分,身體就勢擠進去。
荊楚雲只覺整個身體都被灼人的熱力包裹住,那人隔著衣服在他胸前啃咬,似重還輕的力道,讓他產生些許的麻癢和渴望,下腹漸漸生出一團火,急速燒灼著向全身流竄。
「不要……風……這個時候……」
那人不滿他的抗議,手指捏上他胸前的敏感,微微的刺痛伴著痙攣般的快感,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身體向後仰去,猶如滿月之弓,散開的黑髮蕩在空中,如流瀉的瀑布。
風唯卿手一緊,又把他拉回來,抬頭吻上那柔軟的雙唇,堵住他的抗議。就像飢餓了很久的小獸終於看到美食,興奮異常地舔噬啃咬,卻捨不得一口吞下腹,激烈而纏綿的吻持續了很久,直到荊楚雲渾身癱軟才結束。
原本略微蒼白的雙唇已呈現出的玫瑰的嫣紅,嬌艷欲滴,秋水明眸氤氳著水氣,輕輕一顫,便如春日艷陽下的西子湖,瀲灩出迷人的五彩波光。
白皙的面頰紅了,修長的玉頸紅了,面前的人清冷不再,孤傲無存,只剩下惑人的媚色。
夜間的纏綿或許更無所顧忌,卻不能欣賞到這樣的美麗,風唯卿無法不迷醉。
情不自禁的鬆開鉗制他的手,再次將唇貼上去,虔誠而癡迷地輕吻,輕柔到幾乎不帶力氣的吻卻似乎傾注了所有的愛戀。
「雲……你真美……」
荊楚雲感受到緊抵在腿間他勃發的慾望,灼熱的堅挺即使隔著幾層衣物也能清晰地傳達出他的渴望和難耐,知道他已到極限,以為下一個瞬間就會被壓倒,卻見他像對待易碎的寶物一般溫柔地輕吻低喃,不由一呆,捧住他的臉道:「風,不要在這裡,我們晚一點再……繼續……」
「嗯,這裡是不好,桌子有些硬。」
星眸帶水癡癡地看著他,意亂情迷的頭腦只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思考,絲毫聽不見拒絕的話。
「現在好了,雲,我們繼續。」
風唯卿一把抱起他放到柔軟清香的床上,三下兩下褪下自身衣物。
荊楚雲哭笑不得,加重口氣:「你那個段哥哥正在前廳擺宴,說準備好了就會來叫我們。」
「所以,我們要快一點。乖,很快就好……」
風唯卿伸手去拉扯楚雲早已凌亂的衣襟,急切又懊惱:「該死的扣子,每次都來搗亂,以後不許買這種……」
「啊,住手——」
還是晚了,嘶——,布帛碎裂的聲音傳來,身上剛一涼,瞬間又被灼熱的氣息包圍。
最後一件袍子也報廢了,荊楚雲又氣又急。
「笨蛋,討厭你……放開……嗚……」
尾音消失在纏繞的唇舌間,只剩下越來越急促的喘息和斷斷續續、極力壓抑的低啞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