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著本土上千千萬萬個在自己廚房內苦苦經營而分分鍾意欲逃出生天的婦女!
韋迪夫婦更為了幫助我,不斷跟他們的傳媒朋友催谷宣傳,利用加拿大移民日多,培植一個真正淒涼,女中丈夫的形象,配合著本國人意欲表現開明大方,仁厚義氣的心理,使人人都樂於買盒我的點心,表示支持,更不期然產生一種為善最樂的感覺,行善之餘,還真貨廉物美,更覺捧場有價。因此,我的生意,名符其實的貨如輪轉了。
「段小姐,你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時機,單憑你個人的力量,不能將『淚盈點心屋』再拓展,然而,跟我們合作,你可以大展鴻圖!」
如上的一番說話,由加拿大幾個不同的食物出品集團高層決策人,透過他們的下屬,跟我接觸陳述。
人的成功與失敗、悲哀與歡樂,聚與散,離與合,完全可以是指顧之間的事。
自電視台播出了我的訪問節目,小小的點心屋,生意不斷數倍數膨脹。
為了要應付各超級市場的訂單,韋迪夫婦與球表嫂已經趕緊替我聯絡了好幾間餐館,日夜開工,依照我的烹調辦法,趕製點心,並送至一家由華人經營的麥氏食物出品廠去作冷凝包裝等加工處理。
這以後下來要趕緊處理的,就是選擇哪一間食品集團,跟他們合作。
合作已成必走路線。他們已有規模,一切食品製作工序所需之器材人材,以及推銷經營管理計劃,都在軌道上運行不息。如今段郁雯的「淚盈點心」狂潮湧現,我必須趁觀眾熱情未減退的這段可長可短之非常時期,將這齣戲推上高潮,再沒有時間,沒有經驗,亦沒有資金,可以容許我逐步逐步地從頭設置具規模的食品廠,發行銷售我的產品,只能把自己的旗幟加插在別個已有鞏固基礎的王國之上。
我跟幾個食品集團的首腦進行過會議,條件其實大同小異,我把「淚盈點心」招牌賣給他們,以後由他們製作,推銷,管理。我只坐享其成,先收一大筆出售牌子費用,再按年依照營業額攤分紅利。當然,我有我的責任,需要繼續設計精美可口的新產品。這個不難,我萬一江郎才盡,他們大可以其他未成名人士的作品,冠以段郁雯創作的名號,一樣暢銷。今時今日,聽說連成名的藝術家,都可以請槍手代勞以求增產,何況徹頭徹尾的商品?最重要還是努力扮演一個被全加主婦與家庭接納的角色,通過廣告與公關之術,把我的形象進注到有潛質的客戶心上,亦即家家戶戶,男女老少!
青雲之路,人人都夢寐以求,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只需運程一到,便水到渠成。
這一段日子,對我其實是背城一戰,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而成功也因人的滿足而定程度。我想透了,機固不可失,縱使我已滿意現狀,也不能滯留在現階段,就作罷了!
既是人在江湖,必須明白戰役永無休止!任何領土都可以由佔據而變失守。任何業績不進即退!人們不會以我的滿足而停止取代我的步伐;命運不會以我肯妥協而擔保我從此安寧!
感謝母親、丈夫、妹妹、女兒,甚而摯友的幫忙,把我的思想催谷成熟,進而世故,老練,狠絕。誰在世界上會對無所謂無所謂又過一天的人憐惜讓步?與其一忍再忍三忍不停苦忍,以至忍無可忍,被一千人等認為十清一俗,仍然俗不可耐的話,我段郁雯從第一天開始就不忍耐,只求前進,百尺竿頭誓死更進一千步,一萬步。
故此,我並不滿足於目前的各個食品財團的合作建議,簡單一句話,條件雖優,但我沒有安全感,將手上的一張唯一的皇牌賣斷,到有一天,時移世易,潮流不再,我立即變成他們集團內一個等閒角色,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被後起之秀取代。
曾試過被段郁真取代的滋味,我必須要立於不倒之地。
誰會有如此幸運,可以一次大翻身之後又來一次!
我不是不焦急的,因為再不決定如何處理,「淚盈點心」
就會因為貨源不足,使用家淡忘,那時,什麼都成泡影了!
目前替我支撐著生產的是一家規模不大,生意平平的由老華僑經營的食品廠,東主是移居加拿大四十年的麥兆基。球表嫂娘家跟他有點親屬關係,我們大夥兒都喊他基叔。
我誠意地跑到他的食品廠去,問他的意見。
基叔靜心地聽完我的分析,目不轉睛地望住我,問:「你竟不滿意於一個奇跡?」
「因為命生不辰的話,一個奇跡不成保障。況且,錢賺錢易,奇跡之後再有奇跡亦屬不難,我不願放棄。」
「機不可失。」基叔略為躊躇,「你手上的籌碼實在不多,力求穩健的話,把專利權賣予他人,你下半生已經夠享受了!」
我默然,站起來道謝,已然聆聽教益,且告一段落。
我伸手拉開基叔辦公室的門時,他叫住了我。
「郁雯!你且留步!」
我回轉頭來,重新坐下。
「郁雯,我倆萍水相逢,交淺言深。這段短短日子,你通過業務,跟我接觸,使我頓生很多感慨!」基叔異乎尋常的冷靜而誠意地說,「中國人飄泊到海外營生,說多苦有多苦,掙扎一輩子,最幸運的亦只不過在晚年安居樂業而已,鮮有在盛年之時,就能放異彩,使洋人側目。如果我們遇上一個可造之材,有機會為他尋找出路,以期真真正正的吐氣揚眉,我是願意的。」
我細心地聽著。
「郁雯,回應你的萬丈雄心,解決的方法有一個,你是否願意,並且有能力收購我這中型食品廠,使之轉為你可以全權控制的『淚盈點心』製作與銷售大本營呢?如是,以後就真的可大可小,全憑你的功夫與彩數了!」
我難以置信自己的一連串際遇,然而,連稍為沉醉於不能自制之喜悅的時間也屬浪費,我立即問基叔:「你此話當真?」
基叔點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的下一代,只有中國面孔,並無國族心腸。我挨了四十年,見好即收,但求寬裕度日,是合情合理的。為自己再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為我們中國人嘗試揚威異域的人選呢,非你莫屬了!
天時地利,你已佔盡,我願意在人和之上助你一把!」
「基叔!」我感動。經年深交摯友都不肯在我受壓力之時助我一臂,稍為犧牲她個人的方便!唉,反而是初相識的有此義氣,也許人要在突然的情緒衝動下才易幫助別人!
我放下思潮,立即不忘規律:「在商言商,你的廠價如何?」
「不會要多,不能要少,可以依足賬目所示以及盈利能力,照那些上市公司一般,以一個合理的市盈率計算,將股權出讓。」
「好,讓我設法子籌措。」
「有一點可以幫你的是,我們大可以在收購合約上頭,註明收購的若干階段,不用你一次過籌取巨款,總之,我答應在一段時期之內,定出一個梗價,讓你承購。」
這真是難能可貴的優厚條件了。
可是,問題仍然存在。
我的資金實在太有限了,不足以應付第一步的收購所需。過得第一關,我反而有信心能支持下去。只要我拓大了「淚盈點心」的製作地盤,就可以麥氏食品廠為基地,分發至其他廠房,作全面而能自行控制的生產,並且,也頰理成章地承受了麥氏已建立的銷售網及其他食品製作。所得的盈餘,足夠支付第二期。第三期的收購價,很快,就能按部就班的使麥氏成為段氏食品企業了。
理想要付諸實現,只有依靠行動。
我立即去拜候幾家銀行。
可惜,仍然失望。他們對我的認識只沿自傳媒,肯作出的借貸額相當有限,利息且頗為苛刻。
我有點進退兩難。
只好再作另一個嘗試,跑到一家由香港銀行集團擁有控股權的加拿大銀行去,希望他們對香港商人另眼相看。
回應算是令我鼓舞的了,那位信貸部的杜經理,最低限度是同聲同氣的中國人,一副願意盡力幫忙的樣子。然,他一個人做不了主,要通過貸款委員會,才能作實。
杜經理慇勤地把我送出辦公室門口,才一轉身,跟來人碰個正著。
「對不起!」我下意識地退讓一步,瞥見對方十分面熟。
她也分明地止住腳步,好好地瞪著我。
「啊!」彼此都失聲驚呼。
「這麼巧,你到加拿大來了!
銀行那杜經理很恭敬地說:「段小姐,你認識施太太!」
施家驥太太立即從容地答:「我們是老朋友!」
反而是我靦腆了。
我說。「你住在溫哥華?」我忙問,拿話掩飾些尷尬。
「不,我定居多倫多,剛要回港度假,路過此地,只停留一個上午。相請不如偶遇,我們去喝杯咖啡好不好?」
我要說不好就太不大方了。
江湖上沒有永遠朋友,亦不會有永遠敵人。我們為何不可以交往?
兩個女人坐在餐廳內,真有點仿如隔世。
「自從香港高爾夫球會一別,已不知多少天地?」施家驥太太首先打開話匣子。
「不用十年,人事已然幾番新!」
「告訴我,那個在婦女雜誌封面上,以眼淚搓麵粉的女人是你嗎?我並不記得你的中文名字!」
「你看到雜誌?」這已等於默認了。
「剛在多倫多飛來溫哥華的飛機上看到的。」施太太望住我,輕歎一句,「我讀了你的那個故事,難得!」
「勢成騎虎而已!」
「不能這麼說,我們實在可以有不少的選擇!」
我們?
「我跟施家驥離婚了,你知道嗎?」
「我最後所得的消息,是你們正在辦理手續!」
世上的人和事,多玄妙。不久的從前,這兩個女人對待婚姻問題,原則上對立,思想有著分歧,如今,竟採取了同一行動,並坐到一張桌子上暢敘。
「你的朋友孟倩彤得償所願,結婚了!她還真是個得體的女人,婚禮採取低調。」
「你的朋友,那位……」我竟記不起名字來。
「方信生太太?」
「對。方太太好嗎?」
我故意提起施家驥太太的朋友,因不大願老在她面前再講盂倩彤。
孟倩彤雖無插我一刀的仇恨,但對她,我有揮之不去的失望,從小到大一直深愛一個不應如此深愛的朋友,那份感覺很難受。難受是為了無所適從,無能深怪,無以闡釋!這比跟段郁真那種斬釘截鐵式的分清界限,更難處置。恨不能恨,愛不能愛,一宗經年冷凝感情的懸案,要再有一件重大事故發生了,才能有機會打開新的局面。
「方信生是跟施家驥辦事的。」施太太隨和地說,真奇怪,她從前給我的印象並不如此。「故此,方信生太太現在順理成章地成了孟倩彤的朋友了。」
我們會意地對望一眼,輕呷一口咖啡。
「現今每年孟倩彤生日,她必定送上一打玫瑰。」施太太誠意地解釋著,「她只不過是在乖巧地助他夫婿一臂之力,不能深怪她,算她是個過分地看風使舵的人!」
我很欣賞施太太的量度,予人以處境上的體諒是必須的,何況曾經相交。因此,我也作著類同的解釋:「倩彤也不至於愚昧過頭,從前方太太可能在人前人後講過的一總批評,她是知道的。
然而,不予接納回頭是岸的歸順者,對生活一點幫助都沒有,誰不是為自己的安樂盡一分力,吞一分氣!」
我們相視而笑。事已至此,何必還要求人家講什麼氣節了?
時移世易,惺惺相惜的對象,調換了,我們竟成了一對。
我放膽問:「我們現今算是同道中人,離婚後的日子可難過?」
「難過死了!春去秋來,無人與共,你也知日子會如何?」
「後悔?」
「有一點。然,不離婚的話,一樣後悔。」
「當年自任說客之時,沒想過自己會有大同小異的婚姻際遇。」
我自嘲地笑了。不知是否報應?孟倩彤日後能以愛還愛,報應還能甘之如飴。方信生太太今日在孟倩彤身邊可能對我的戇居冷笑!
「你並沒有勸我離婚!」
「欲抑先揚,虛則實之而已。我其實是不留餘地地講出了共事一夫的可怖!旨在唬嚇你!」
「佩服你並不講一套,做一套。我是承蒙嘉言開的竅,你卻是自覺自悟,坐言起行,肯定道行比我更高一籌。」
「希望道行高低與修成正果的比例合稱!」我說。
「應該相去不遠!你現在已經相當出色!」
「還差理想甚遠!」
施太太欣賞地看我一眼:「摔倒的人不怕痛,還肯繼續冒險吃苦頭,我好敬佩!」
「你也一樣吧?」
「不,豈敢同日而語。我要挨的苦比你少得多,最低限度離婚後我有足夠的生活費!家父是恆茂銀行的主席。」
恆茂銀行四個字聽進耳朵裡,猶有些微震盪。對方顯然看得出來。
「我聽聞過你代張重軒女婿償還債項的事,行內人都佩服你。
老實說,二百萬港幣並非大數目,你當年不自動回港,不見得恆茂真會採取下一步。打官司是勞民傷財,極多的得不償失,可免則免。發傳票是例行手續,想不到你一個女流之輩,肯承擔責任,還是在於家庭處於風雨飄搖之時!」
「多謝你的誇獎,如是一場功德,也不過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罷了!」
「我是萬萬不如你,這些日子來,我陪著子女到多倫多定居,轉換環境以療治創傷,日子倒還是寬裕的,在父親銀行體系中攬個不高不低的職位,志在過日神,消磨時間,已算是勉力把生活納入正軌了。」
「你也工作了?」
「一般功夫而已,我跟你剛才認識的杜經理算是同事。
他管理溫哥華分行的信貸,我管多倫多的,恆茂銀行年前與昌盛銀行聯手買了這家加拿大銀行的控股權,你是知道的吧?」
「曾有傳聞。」我的心思在轉。應否開聲求救?
「跟杜經理有生意來往?」
「剛才叩他的門,就為向他借貸。」
「成功嗎?」
「還待答覆!」
「願聞其詳。」
我一五一十地給施家驥太太說了。
「有志者事竟成!」施太太聽罷,舉起咖啡杯,我們笑著一飲而盡。
三天之後,加拿大銀行借貸部的杜經理批准了我的借貸,利率出乎意料的理想。
我歡喜若狂。
杜經理說:「我們把溫哥華傳媒的感染力量打個八折,你仍然有很多擁護者,我們對『淚盈點心』有信心。」
「如果他們變心呢?」我輕鬆地幽他一默,「人的感情最不可靠。群眾更難控制。」
「你對信貸的表現和態度,我們有經驗作憑據!不肯逃避責任的人,目的是要堂堂正正站在太陽底下,這種人辦事,我們放心!
況且,投你一票的是恆茂銀行主席!」
恆茂銀行主席?施家驥太太的父親?
我愕然。隨即處之泰然。
受惠不必問根由,將來有答謝的一天,才更重要。
我遙祝施家驥太太幸福!
施家驥太太?我又禁不住苦笑了。
在我披荊斬棘、排除萬難之時,伸手援助之人竟一而再的不是相交數十年的故舊,而是片面之緣的新知。
也許,這就是長貧難顧的道理。
一次半次的善舉,總是容易成全。
人與人之間相處一旦熟絡了,要平衡的利害關係反而更多。有什麼話好說呢?
現今你來問我一千一萬句,誰在世界最需要關注?我的答案都是我,我、我!
我到底正式收購了麥氏食品廠。基叔顯然是另外一位交淺言深,並且肯拔刀相助的人,他留在食品廠內輔助我,直至完全上了軌道,他就退休了。房子築在離溫哥華不遠的維多利亞,亦即是哥倫比亞省的首都之上,那兒除省政府機構外,根本平靜一如神仙境地,最適宜頤養天年。
我和韋迪夫婦算得上共同打下江山。他們已決定獨力經營廣告及公關公司,段氏食品廠自是韋迪公司的當然客戶。
別說生命再無歌無夢,自接手建立段氏食品企業以後,我可以一連有四至五小時的睡眠時間,已是當日最大的快慰。
要成功地開創企業,不能單靠一人智慧,我開始積極延攬人材,只因溫哥華的香港移民日多,收到的求職信中,竟有很多是香港人。
這晚,燈下細閱各人的履歷,發現有一位名叫周鈺城的申請人。相片十分面熟,我快快讀他的履歷,曾在移民局任職多年。
我想起來了。
翌日,當即電約他來我辦公室。
周鈺城很大方,他是分明的知道我的底蘊,但並不一見面就相認。我問,他答,一句是一句,完全沒有半句多餘而不得體的話。
這很好,過去的我不但不願意再提,而且正如我給周鈺城說的一樣:「很開心能有你加入段氏食品企業,你有相當穩健的行政經驗,且又有適當的人情味,這是難能可貴的。我們的合作,絕對是一個全新的開始,而不是一個拖泥帶水式的舊關係延續。」
周鈺城會意地點頭。自此就成為我身邊的得力助手。
私下,我自知有點報答周鈺城當年義助我一臂之恩的意思。然而,周鈺城的工作成績,令我這並不欲擴張的私人感情可以愉快地中止。他負責把段氏食品,進行全省的招牌零售生意,不斷設立分店。我的另一位洋鬼子助手畢業於哈佛大學商管系,有多年企業管理經驗的米高福特,則負責策劃全國的批發業務。兩人都成績斐然。
韋迪送來一份報告,我赫然動容,因為他建議我接受香港廠商會的邀請,回港去參加他們的週年晚會,做主禮嘉賓,並作一次專題演講。
「我不打算回去!」我給韋迪說。
「為什麼?好好的一個衣錦還鄉。」
「並無炫耀對象。」
「那豈不更加坦然。何必無私顯見私?」
「此行對業務有用嗎?除了加強形象!」
「當然,段氏日內就要上市,讓香港人先認識你,他們將來會是具潛質的投資者,香港人來溫哥華定居者眾。」
我笑,不能說韋迪之言不成理,只是圈子兜得太大,有點牽強。然,韋迪是個很出色的生意人材,他曉得催谷客戶,接納他的各種計劃建議,以能從中收費獲利。這是很健康而且值得讚賞鼓勵的生意手法。
「只是……」我略為猶豫,「讓我跟米高說一聲,看他認為我們正籌組段氏在溫哥華與多倫多掛牌上市的時期,我是否可以抽空走一趟!」
所得的答案,令我決定成行。段氏上市只是手續問題,因為我們完全符合上市條件,在公司歷史背景上,段氏上承麥氏的長遠年份,業績盈利更是有目共睹。段氏之所以安排上市,其實是加拿大有名商人銀行自動力邀所致,誰不在有潛力的公司上頭打主意,何況家傳戶曉、人人冰箱內必有一盒的「淚盈點心」?
所以說,財來自有方。什麼也強求不得!
我讓周鈺城和韋迪,以及他公司內負責客戶公關的—名大員陪著我回港去一個星期,米高福特則留守大本營。
航機飛抵啟德機場,我們一行數人,步至關卡。
站到移民局櫃檯跟前,我呆住了。
曾幾何時,我震慄地遞上了護照,足下全身發軟,只要移民官一個眼色,有警察向我走來,我就會癱瘓在地。
如今,迎上來的仍然是移民官,禮貌的微笑向我們打招呼。並對周鈺城說:「周先生,歡迎你回來,加拿大生活可好?」
顯然是周鈺城的舊部屬。
「多謝!有一點運氣,找到理想工作!」
移民官看我一眼,禮貌說:「段小姐真人比報紙刊登的照片年青得多!」
我含笑稱謝。
不知對方是否年前查閱我入境護照的同一個人,事隔經年,我相信自己是更年青了。
得意與失意,當然判若兩人。
我們不用久候,很快步出機場。
眼前閃耀。記者迫不及待地搶鏡頭。
我輕聲對韋迪說:「你辦事真不遺餘力,一定把香港這邊承接我們生意的公關公司好好地叮囑一番,才有這種場面。」
韋迪搖搖頭:「你看每事每物都如此冷血!」
「怎麼樣?不對嗎?我絕不高估自己的力量,以免挫敗,也決不令任何假相沖昏我的頭腦!」
「這是你老是站於不敗之地的緣故!」
「敗過的人額外留神。」
我們住在半島酒店。
一連串的記者招待會與應酬,令我有點吃不消。
老是盼望參加完廠商會的週年晚宴,把在加拿大設廠經營企業的經驗給香港的工業家報導完,就回到加拿大去。晚宴設在麗晶酒店,半島仍用汽車把我們載過去。
我突然回頭跟幾位隨員說:「你們另坐一輛汽車去!」
並沒有解釋。他們已開始習慣在某些事情上,我有點獨斷獨行。
我坐進墨綠色的勞斯萊斯裡頭,對司機說:
「請在尖東一帶,沿海邊走一圈。」
香江半島對岸景色,一一盡入眼簾,我讓司機慢駛,尋到了當年,我深夜獨坐的那張海邊長凳,依然冷清清地躺在那兒,無人過問。四周寂靜,連一個流浪漢的影子都沒有。
但,我分明看見了一個淒惶的身影,仍舊坐在凳子上,冼是默默垂淚,繼而縱聲狂笑……
一眨眼,原來都已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