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下午在辦公室的談話之後,藍亦凡就沉默了。
雖然他依舊在田彤身邊晃著,但偶爾沉思的眼眸,每每都讓田彤看得心驚。
一直到現在離開了辦公室,藍亦凡還是沒追問過她任何一句,關於她對小忍所說的一切。
「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藍亦凡還是沒答話,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又恢復沉默。
田彤焦躁的望著藍亦凡,雖然他不問,但該說的她還是得說清楚。
「我只是受不了小忍的糾纏,所以才會改口說孩子是你的。你不用擔心,也不需要誤會,這一切都是謊言,不是真的。」田彤解釋著。
她緊緊揪起的眉梢,寫滿了煩躁。
「包括你說的我愛你?」他問。
藍亦凡終於開了口,語氣淡淡地聽不出任何情緒。
「……當然。」田彤愣了下,像是沒想到他會開口,更似沒預料到男人會這麼問。
「為了騙過小忍,我只好這麼說。如果造成了你的誤會,我真的很抱歉。」
「……」
田彤認真地道了歉,卻得不到藍亦凡任何回應。她煩躁地望著他,對藍亦凡今晚莫名的沉默不解。
「你到底怎麼了?我又沒有逼你負任何責任。」她以為是自己嚇到他了。
「我知道。」
聽得出田彤的耐性已經瀕臨爆發點,他乖順的應聲,想了想還是放棄激怒這個愈來愈暴躁的虛弱孕婦。
「那你幹嗎整晚老一副臭臉,活似我欠了你多少錢。」
很高興聽見藍亦凡終於有了回答,田彤的火氣稍緩,但臉色依舊鐵青。
「沒什麼。」藍亦凡搖了搖頭,眸子依舊沉思,語氣依舊淡默。
他瞥了田彤一眼,見她肚子漸漸大了,更看見她像只企鵝一般走路搖搖擺擺,雙手還可憐的提著一大一小兩包提袋。
大的那包裝公文,小的那包裝私人物品,因為田彤天天都被纏得無法辦公,逼不得已只好每晚回家開夜車加班。
藍亦凡看了不禁搖頭,他伸出了手,而田彤也自動地將包包遞給了他。
這一來一往之間,樣子很自然,更看得出田彤對這一切,完全處於無意識的狀態下。
藍亦凡輕鬆的將包包們提在左手,右手環上了田彤的肩頭,幫她平衡過重的肚子,更讓田彤有個可以倚靠的重心。
這些舉動是連續的,更是這一個月來他們彼此間養成的習慣。
要不是今天藍亦凡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恍神模樣,他不會直到此刻才想起。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一直沉默,這讓田彤很不習慣。
她還沒發現自己身上的負擔已經減輕泰半,更沒發現自己走路的重心更是沉穩許多,她只覺得心頭焦躁好像少了一些,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聽見了。你叫我不要誤會,這一切全都是權宜之計,不是真的。」藍亦凡歎了口氣,誰都曉得她現在這番話才是在說謊。
孩子是他的,這是真的;權宜之計,才是假的。
只是田彤還一直無法接受他,所以才會一直不肯承認這些事實。
「沒錯,請你不要誤會。在那個情況之下,為了擺脫小忍,我只好這麼說,希望你能體諒。」
但田彤真的擺脫小忍了嗎?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小忍不敢置信的望了他們一眼後,黯然離開了。
但依照小忍的個性看來,田彤實在還不能掉以輕心。
「我當然能體諒,那個傢伙實在是煩得人無法忍受,也多虧你能忍她這麼久。我想,如果現在我跟她角色互換,我成了既毛手毛腳又兼不識相到極點的藍亦凡,恐怕你早一腳把我踹進大海裡喂鯊魚了。」藍亦凡扯了笑容。
柔順只是女人的面具,尤其近日來,這面具在他面前經常產生了裂縫的現象。
「……你想太多了。」田彤搖搖頭,把藍亦凡的話擱進了心底。
他老暗示她,說她對他總是情緒外放的不像一貫的田彤。
她對這句話持相當的保留態度,不承認也不否認。
雖然田彤的確發現,自己最近的躁鬱症愈來愈嚴重,但只要每次見到藍亦凡的臉,她就能情不自禁的發洩一些又一些……
可是,這樣並不能代表什麼。
絕對不代表什麼。
「我也許對你最近是不友善了些,但那也是因為你實在煩的讓我忍無可忍。我對你和小忍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可畢竟你是男人,她是女人,我總得替同是女人的她留些顏面。」
田彤解釋著,一番話不知道是解釋給自己,還是給藍亦凡聽。
「……」
藍亦凡沒搭腔,他望著她美麗卻蒼白的小臉,比較在乎的是她發白的唇瓣,至於那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實,隨便她愛怎麼解釋了。
「你身體又不舒服了嗎?」這些日子下來,藍亦凡發現田彤的身體真的很糟。
懷孕讓她虛弱,更讓她即使已經三個多月了,害喜的徵狀依舊不減。
天天不是頭暈就是想吐,日子久了,藍亦凡也觀察得成良醫了。
「又開始頭暈,想吐了?」他問,語氣中流露著不自覺的關心。
而且每每也只有這個時候的田彤,才會柔弱的像個女人。
「呃……還好。」她愣了一下,她的確是有些頭暈,身體也不太舒服。
但是……他怎麼知道?
像是心有靈犀般,他望著她的眼眸,笑著替她解了疑惑。
「你的臉色看起來好蒼白,是累了嗎?」
「當然累了。被你們糾纏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累。」
田彤吶吶地開了口,這男人的眼眸好溫柔,溫柔的讓她無法直視他的雙眼。
田彤知道他一直都在看著她,但沒想到藍亦凡的關心竟是這麼叫人感到溫暖。
「你餓了嗎?要不要吃些什麼?」
兩人走在大街上,藍亦凡看見前頭有個壽司攤,想起田彤一向是少量多餐的。
「不用,我還不餓。」她搖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田彤總覺得今天的藍亦凡很奇怪。
「你該回公司了吧?你從下午待到現在,沒關係嗎?」
平常他和小忍一向是正中午出現在她辦公室,準時抓她去吃午飯。
到了下午,他們都會有一段時間各自鳥獸散,直到下班時分,才又由藍亦凡獲得護送田彤回家的權利。
反正兩人公司就在對面,往來很方便。
但是今天,似乎是下午的那番話打亂了某些秩序。
小忍早早就離開了,而藍亦凡——
卻到此刻依舊沉默的晃在她身邊,不多問也沒多開口。
「沒關係,反正公司本來就不是我的。」他無所謂的攤手,小心的牽著田彤閃過路上的大小坑洞。
「日本物流的生意搶輸,我也同時被辭。回不回公司,早就無所謂了。」
他笑,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叫田彤看了不禁蹙眉。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齊氏企業的元老,有誰敢叫你離開?」他的話,讓田彤的眸中不自覺地襲上一層擔憂。
這抹突來的心緒不僅讓藍亦凡若有所思的蹙起眉峰,更讓田彤倏然驚覺自己的不對勁。
難道這些日子的相處,讓她不自覺地改變了些什麼嗎?
她突地心慌,佯裝無恙的眼眸仍舊透出了一絲慌亂。
「不要誤會,我不是關心你。我只是不敢相信,齊氏企業會是這種過河拆橋的公司。」
田彤的語氣太冷靜,冷靜的讓藍亦凡莫名地想笑。
「我知道,我不會誤會的。」他笑著,突然發現今天有好多「誤會」。
「每個公司本來就會有它黑暗的地方,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公司大老們原本就不願他回去,這次日本物流的事情,讓他們有更好的借口趕走他,而藍亦凡也無所謂,反正他更落得輕鬆。
「是嗎?」田彤本來還想再多說些什麼的,但想想,終究還是作罷。
她現在還是少說少錯的好。
今天的氣氛太詭譎,要是讓那男人誤以為她對他太關心、太在意,那可就麻煩了。
「是的。」藍亦凡點了頭,腳步停在壽司攤前。
「我餓了,你想吃壽司嗎?」
他知道田彤在迴避些什麼,因為他也一樣。
日本物流的事老早就成定局,有時候達藍亦凡自己都快忘了,究竟為什麼還沒離開台灣,繼續他逍遙的飄蕩生活?
難道,真只為了撕下這女人冷靜的面具,沒別的原因了?
藍亦凡望著田彤,怔怔地無語。
「……隨便。」本來想拒絕的,但是望見藍亦凡的眼眸,田彤咬咬牙,還是點頭答允了。
「你想吃什麼?」藍亦凡笑了,笑得瀟灑。
「隨便。」
田彤搖搖頭,她根本不餓,望著招牌正思索著,熱情老闆娘已經過來招呼了。
「先生、太太,請問你們要點些什麼?」
老闆娘絲毫不覺任何不對,眼前男女親密挽著肩頭的模樣,本來就與一般夫妻無異。
尤其太太還大了肚子,真是可喜可賀。
「先生,太太?」
被這稱呼嚇一跳,田彤直覺的望向藍亦凡。
發現他絲毫不覺怪異的繼續點餐,好像被喚作先生、太太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下意識的想跳離男人三步以示清白,但才剛跨出一步,就發現自己的肩頭被一隻有力的臂膀緊緊箍住,叫她動彈不得。
「你幹嗎捉著我的肩膀?」田彤揚著聲怪叫,沒想到自己被吃了好久的豆腐都不自知。
「為了怕你跌倒。」
莫名其妙的睨了她一眼,不懂她在怪叫些什麼,藍亦凡持續這個舉動已經好久了,難道她現在才發現?
「放開我,我不會跌倒的。」
她掙扎著,不自在地想掙脫出男人的懷抱。
「你到底在做什麼?只要我一放手,你絕對會摔跤。」
她愈掙扎,懷孕的身子愈是不平衡。藍亦凡蹙起了眉,低咒道。
「沒做什麼,只是覺得我們這樣的舉動……不合宜。」
她的掙扎引起了老闆娘的注視,田彤不好意思的嫣紅了臉頰,掙扎的動作變小了。
「不合宜?更不合宜的事情我們都做過,連孩子都有了,你還在乎這些?」藍亦凡嗤笑著,附在她耳盼悄聲地道。
「你、你別在大街上亂說……」轟地一聲,田彤的臉蛋更紅了。
她看見老闆娘的笑容,一定把他們當成了夫妻間的調笑。
田彤甩甩頭,只想趕快付完錢離開這裡。
「錢……我的錢包呢?」想到付錢,才望見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
她怔了一下,直覺望上了藍亦凡的左手。
「你什麼時候拿走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她喃喃地不可思議的輕道。
「我一伸手,你就把包包遞給我了。」藍亦凡聳肩,關心的望著她益發蒼白的臉色。
「你到底怎麼了?身體真的很不舒服嗎?」他問,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嗯,我很不舒服,我想回家。」重重歎了氣,田彤難得乖順的點了頭,她現在真的覺得頭暈目眩。
她——
被嚇到了。被自己不知不覺依賴著他給嚇著了。
習慣真的是可怕的東西。
竟然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一個人,讓她習慣了藍亦凡的存在,習慣了他的陪伴和體貼。
她惶惶地望著他,眼底有抹抗拒,也有扶妥協。
「我頭好昏。」她輕道,連腳步都快站不穩。
田彤直覺的將頭靠在藍亦凡寬厚的臂膀上。
她倏地驚覺,自己似乎老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親密,只是自己仍不自知而已。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不否認心底的確漾起了一抹安心的感受。
「我送你回去吧。」他歎氣。
藍亦凡在田彤惶惶的眼神中,也發現了不對勁。
他不該這麼體貼的。
但是望著她蒼白的美麗小臉,看到她不舒服的模樣,藍亦凡的手卻怎麼也放不開。
藍亦凡望著她,只能無語。
「嗯……」
兩人各懷著心事踏上了歸途。
兩顆寂寞的心情,似乎變得更加無奈……
也更加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