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咖啡券。"她揚揚手中的禮券,這是從前跟許律師A來的。"你去找位置我來點。"
李娃兒點了飲料和三明治,總共三九八元,她撕下四張一百元券給櫃檯收銀員。
"不必找了,剩下的給你當小費。"她一副施恩不望報的大方模樣。
"謝謝。"收銀員面帶微笑:心裡卻偷偷問候了一下江西林園的老木頭。有沒有常識啊你?禮券本來就不找零的,就算這兩塊錢是現金,平日掉在地上他都懶得撿,現在卻要對這沒見識的女人卑躬屈膝說謝謝。
她把食物端到薄晴人占好的位置,那是一個窗邊的雙人座,窗戶是落地式的整面玻璃,窗外暖暖的陽光照射進來,照得薄晴人的金色頭髮上產生淡淡的光圈。
李娃兒放下食物,東張西望。
"娃娃,你在看什麼?"
"晴人,其實你是一個天使吧?"
"應該不是吧?"
"我啊,剛剛是在找你的翅膀。"
"我從來沒有發現過我有翅膀。"
"我以前看過一本書,在人間的天使,他們把翅膀藏在背部,就像胎記一樣,說不定你的背部也有胎記。"
"我沒看見過。"
"你自己怎麼看得見?別人才看得見你的背後。"
"我也沒給別人看過。"
"我可以幫你看啊!"她很興奮地說,可是一下子又覺得自己這麼說太大膽,人家她是未婚的美少女,怎麼可以說出這種恬不知恥的話?
"好啊,有機會再讓你看,不過你可能會失望。"
晴人他真是君子坦蕩蕩,自己的思想相較之下顯得長慼慼了。媽媽說,女孩子不能隨便給男孩子牽手,不然會懷孕,還說純潔的女孩子絕對聽不懂黃色笑話和性暗示,不管聽到什麼都要睜大小鹿斑比的眼睛,然後很虔誠地說:不懂耶!這樣男生才會覺得她很純真、像白紙一樣。
"晴人,你不會把我想成那一種女生吧?"她立刻擔心的問。
"哪種女生?"
"就是那種……花癡的女生啊!"
"花癡的女生是哪一種女生?"
"就是其實對男生說的黃色跟低級笑話都瞭解,上公車跟搶錢一樣爭先恐後,好吃貪玩又懶惰,還會胡思亂想的女生。"
他很奇怪地看著她,然後很溫柔的笑:"不會。"
"真的嗎?"
"我一點也不覺得你是那種女生。"他肯定地說。
"那,你覺得我是哪一種女生?"
"你單純又坦率,是個非常注重心靈相契的女生。"
"我沒有那麼好啦。"她不好意思地說。她的臉皮一向厚到子彈都射不穿,可是只有在薄晴人面前,她始終害羞得像個小女生。他說的話都是好的,放的屁也是香的,雖然她沒有聞過,但她相信早晚得以證實,總之,薄晴人就是這麼優秀。
"晴人,我們今天去探險好不好?"
"怎麼探險?"
"你有沒有看過電視播出『你要去哪裡?』的節目?"
薄晴人點點頭,他們兩個都是電視兒童……呃……青少年……呃……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總之很容易溝通。
"我們也來玩,我一直很想玩一次,我相信這絕對值得一試。"
"可是,要是問到的人要出國呢?"
"那就放棄,問到出國跟鬼的不要,要是問到鬼,他說我要去陰曹地府,就不太好了。"
"說的也是。可是,要是去的地方太遠,就趕不回來上班了。"
"管他們那麼多。我問你,你不去上班幾天,你公司會不會把你開除?"
"那倒不會。"
"我也不擔心,那還有什麼問題?"反正有問題她再去跟羅老爺"哭爸哭母"的,她早就把他老人家肚腸裡頭的九彎十八拐都摸的清清楚楚啦。
"可啊。"
"說走就走。"
她拉著他的手,重複上篇的阿爾卑靳山花式滑舞PAR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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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人,車錢要十九元耶,你有沒有九元?不然要投二十元喔。"李娃兒問他。
"沒關係,投二十元。"他們上車投了錢,坐下來他說:"你剛剛喝咖啡都可以給兩元當小費,我自然也不會小器這一塊錢。"
"嗯,我們有時也要大方一點,這個社會窮人很多。"
他們一路問看到的人要去哪裡,有時搭便車,有時坐公車,有些看過電視的人還以為有隱藏式攝影機,偷偷地向自覺的方向比V字型,笑得像白癡。
"你們是在拍電視,對嘸?你們長得這麼好看,是不是明星?我都沒看過你們,是不是新人?男的阿豆仔跟女的黑人組合滿奇怪哪,一男一女又不能組成黑白郎君,嗯,可以叫做黑白配、黑白切,還是B&W都不錯。"
一邊載他們,一邊以台灣國語問他們話的自小客司機瞬間被切芭樂死在駕駛座上。
李娃兒拉著薄晴人在公路上做亡命鴛鴦,一邊奔跑一邊說:"我哪裡像黑人了?我這是健康的金黃色皮膚對不對?"
薄晴人邊喘著氣邊說:"對啊,我看那金條塊,中間也是黑黑的,所以娃娃你的皮膚可能原本是金色的,因為太金了,看起來才會是黑色的。"
"真的嗎?"李娃兒停下腳步,驚喜地問薄晴人,黑黑的皮膚一向是她心中永遠的痛,痛到她娘只要吃醬油都讓她很想扁她。"晴人,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可能耶!"
薄晴人喘著氣。"黑色的有什麼不好?人家不是說黑金嗎?擁有黑金的人都是世上最有錢的人,可見黑金有多麼珍貴。"
李娃兒高興極了。"這麼說我果然是這世上最珍貴的人類了!"
"你當然是。"極度自戀的女人背後都有一個幫兇的男人,這句話絕對成立。
她由背包裡拿出一罐蜜桃水給他,除了吃藥,她是從不喝不會甜的飲料地,然後一起坐在一塊很大的石頭上。
"晴人,不必工作的日子,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不賴吧?"
"嗯。"
她把背包拿到前面,翻出零食,拿出兩條七七巧飛斯。
"這個很好吃。"
薄晴人接過,他平常沒有吃零食的習慣,可是李娃兒喜歡,他就陪著她吃。
李娃兒一邊講話一邊又吃了科學面跟黑炫風,她很喜歡邊走邊吃,不然就是邊講邊吃,因為她要像柯達廣告講的一樣,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刻。
薄晴人很寵愛地看著她。這樣看她吃東西、聽她說話,胸口會有一種漲漲的感覺,好像是一潭水,即將滿溢一般,是幸福吧?遇到她之前跟離開她以後,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果說這樣的感覺是愛,那麼他一定很愛她。
這樣的心動他說不出口,自己實在拙於言詞,無法很確切地表示出自己對她的喜愛之情,只但願這樣的時光與這個人常在,自己一生也別無所求下。
他看她吃東西的時候多,很仔細地把她丟棄的包裝紙撿起來:因為她,所以他認識了好多零食的名稱,零食裡的玩具也因此在他的寶物盒裡愈來愈多。他小的時候幻想發現海盜的寶物,現在他知道,自己的寶物才是最珍貴的。
他擦掉她嘴巴旁沾的屑屑,她停止高談闊論才發現零食有八成進了自己的五臟廟,才又拿一個甜甜圈給他:"晴人,你跟我一起吃東西要用搶的喔,否則就虧大了。"
他笑,說吃虧就是佔便宜,她便說:
"你有沒有看過一個優酪乳的廣告?你知道嗎?有些東西吃進去只是一下子,留在身體裡面卻是一輩子。我看了以後好感動,原來吃進去的東西會一輩子與我們同在!所以我們要努力地吃東西,才不會辜負了食物們忠心的行為。"
他聽她說話的時候多,有時候真懷疑那上緊發條的嘴巴怎能不斷地開啟?人類在說話之前,必須經過大腦思考,再經由語言區轉化成言語後傳達給發聲系統說出,可是在她身上,完全不能想像,真的在她體內曾經經過如此繁複的過程嗎?
如果是真的,她體內的傳導系統保證異於常人。
"晴人,你不說話盯著我看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好像當我是什麼稀奇古怪在研究一樣。"
"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奇妙的人。"
"我還有很多神奇的技能耶!"敢情她是馬戲團的猴子?
"是什麼?"
"我可以把魔術方塊排六面。"
"你好厲害!"
"不用十分鐘。"她更得意。
"怎麼做到的?"
"鐵錘!"
"鐵錘?"
"把它敲開再重新裝回去啊!"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方法,"
"我們家能拆的機器我大概都拆過了。"
"為了修理?"
"不是,我想要看看裡面的構造。"
"然後?"
"十個有九個裝不回去。"
"你爸爸一定覺得很痛苦。"
"可是賣電器的山姆叔叔就高興了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人悲傷就有人歡喜,我是在維護世界和平。"
"你知道嗎?世界上多一個富翁,就多好幾個窮人,所以樂透每次中獎,就有很多人變窮。有一個樂透廣告裡的爸爸不是說『喜歡嗎?爸爸統統買給你。』事實上,『喜歡嗎?爸爸統統不能買給你』的情況要多很多。"
"對耶,這麼說樂透真是禍國殃民。"
"也沒那麼嚴重啦,反正一券在手,希望無窮嘛,希望是人間最偉大的力量,不然潘朵拉惹的禍可就無法挽救了。"
"嗯,我有一次爬到屋頂,把木頭踩破跌下來一點事也沒有。"
"好危險。"
"才不會,危險的是我爸爸很生氣。幸好他以為是貓做的,因為我跌下來後立刻逃離現場,要是被他抓到我才慘。"
"怎麼會?他只會擔心你有沒有受傷。"他很擔憂的說。
"你把我爸想得太善良了啦!"
應該是她把她爸想得太邪惡才對!
"然後有一次,我看見水果很大顆,長在樹上,我就把它摘下來。"
"會不會有主人的?"
她看了他一眼。"你就是想太多,容易煩惱的個性。"她才是想太少,為所欲為的傢伙。
"一般好的果樹都有人照料的。"
"真的給你說中!"她拍一下手。"有一個老伯跑出來,很生氣說難怪每一次水果長出來就不見。我很生氣跟他說,我就只摘過一次,哪有每一次?他就說,小偷偷一次跟偷一百次都是小偷。我說,哪有那麼衰,偷一百次跟偷一次當然差很多好不好?而且我又沒有偷他的水果,水果長出來不給人吃難道給鬼吃?他都這麼老了,不分一點給別人吃,莫非要帶進棺材自己吃?"
"那老伯聽了一定更生氣。"
"那你就錯了,他後來喜歡我了,雙手捧過來的水果我看都不看一眼。"
"這麼跩?"
"我剛上學時,有一個女老師她好漂亮,聲音細細的,長得像仙女一樣。"
"喔,那時我還沒轉學過去。"
"放學後,她走哪裡我就走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反正一直跟著她,看她走進一棟房子就跟著進去。"
"你怎麼可以進去?"
"那是一棟公寓,門開著我當然是用腿走進去!不過走幾步以後還有一扇門,那我就進不去了,真是奇怪。"
"進去以後有什麼特別的?"
"沒有啊,那只是一個小小的院子,不過有種一種很紅的小蕃茄,我每次去都會將其中最紅的摘回去。"
"摘回去吃?"
"我才不會亂吃東西,孫悟空每次到此一遊不是都要做記號嗎?我就將蕃茄摘回去做記號,然後按照日期排列。"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做一件事一定要有意義才做嗎?不過後來我覺得這樣做下去很無聊,我不要變成一個無聊的人度過一生,所以就不做了。"
"你的老師都不會發現你跟蹤她啊?"
"現在想來她也是一個遲鈍的人。"
"然後呢?"
"我在回家的路上發現了天堂鳥花,不過我在後來才知道那叫做天堂鳥花,那時只是覺得那種花很獨特,而且只有一朵很大,我就把它摘下來。"
"喔,你想要將它戴在頭髮上?"
"才不是咧,我哪有那麼三八?"她臉一紅。"那個花的中間,把卷卷的心剝開,會甜甜的像蜂蜜一樣,你有沒有吃過?"
"沒有,事實上我沒有攀折花木的習慣。"
"後來我也沒有啦,那種天堂鳥花被我摘掉,很久才會長一朵,被我摘了幾次,那家人就不再種了,真是沒有恆心,怎麼成得了大氣候?後來我也沒有再見過比它還要令我覺得值得一摘的花,從此也不摘花了。"她很惋惜地說。
"那也好,人家好辛苦種的,隨便摘掉總是不太好。"
"我也是好辛苦走路去摘的。總而言之,辛苦的種完再辛苦的摘,也算適得其所、得其所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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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這樣走走停停,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一下子就過了三天。這日,他們來到台灣東部。
"花蓮耶,你來過嗎?"
"沒有,很多地方我都是第一次去。"如果沒有她,他會錯過人生更多風景。
他們經過市區的時候看見一家釣蝦場。
"前面有釣蝦場,你有沒有去釣過蝦子?"
"沒有。"
"我帶你去釣。"
她拉著他,跟老闆租兩支釣竿。
"你會不會釣魚啊?"
他瞪著軟軟的怪異肉塊,一邊搖頭。
"這是雞肝,你看,像這樣串過去。"她用小刀將雞肝切成─塊塊,幫他串好釣餌,將魚線拋出去。"浮標在那裡,如果有蝦子皎餌就會沉下去,但是你不要立刻拉起來,要稍微游一下,等確定中蝦了才拔竿。"
"我不會看啊。"
"要靠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他們釣了一個小時,一隻也沒中。
"這騙人的池子,一隻蝦也沒有。"李娃兒抱怨。
"哇,娃娃,我中了、我中了耶!"薄晴人拉起一隻大頭蝦,快樂地像個孩子,換作是別人,她一定會吐槽:中蝦子又不是中樂透,有什麼好得意!可是對方是晴人,她立刻雙眼發亮,雙手交握,一副崇拜到不行的樣子。"晴人,你好了不起喔!"
他一直笑,後來他又釣到一隻蝦子,不過又過了一個小時。
他們將蝦子洗一洗,坐到烤架前。
"這要撒很多鹽,放上去烤。"
"娃娃,你喜歡吃蝦子,兩隻都給你。"
"不行,我們一人一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在一旁的老闆實在看不下去,他的池子裡蝦子這麼多,這兩個阿豆仔遜腳,花兩個小時才釣到兩隻蝦子,還在他面前讓來讓去簡直不像話。
他拿起一個長網杓,隨便一撈就是二十幾隻,他將蝦子拿給他們:"哪,送你們。"
"啊!老闆你真是太有人情味了。"
"這沒有什麼啦!"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他只是幫阿扁仔做好國民外交,讓阿豆仔來到花蓮賓王如歸,沒想到阿豆仔的國語講得可真好,害他沒機會"落英文"。
吃完蝦子,他們又跑去租摩托車到天祥。
"晴人,你會不會騎摩托車?"
"……不會。"他覺得很羞恥,好像娃娃無論問他什麼,他都是否定的答案居多,他現在才發覺自己原來是這麼無趣的人,不像娃娃有那麼多技能和天馬行空的思想,總有一天,最怕無聊的娃娃一定會厭倦他的。
"那我載你。"
"要不要買安全帽?"
"不用不用,如果遇到警察,就騎給他追,反正摩托車也不是我們的。"
他坐在李娃兒身後,戰戰兢兢的。
"你的手放哪裡啊?"她拉過他的手圈住自己的腰。"抱緊一點,我可是光電疾速神奇小炫風。"
他圈住她的腰,頭一次知道女孩子的腰這麼細、身體這麼軟、這麼香,自己的心跳好快,臉蛋莫名的發熱。
"衝啊!"她呼嘯一聲,奔馳而去,可惜不會"翹孤輪",否則豈不酷呆了?
"娃娃!好快!你什麼時候學會騎摩托車的?"
"沒有我不會的事!"她得意的笑,風很大,講話要用吼的。
"你有駕照嗎?"
唉!晴人,上了賊車才問這樣的問題不嫌太晚?
"駕照是什麼?"她猛催油門,表針突破八十,啵的一聲,五十西西小綿羊破表了。
"娃娃,騎太快了!"他的心跳得比剛才還快,恐懼的總合加起來是一生指數最高的一刻。
"哪有快?還騎不到二十。"其實那是因為破表了指針不會動。
一個轉彎,李娃兒極度傾斜,像賽車比賽的選手貼著地面般優雅。
薄晴人死命抱著她,先前所有的感性一溜煙地跑掉。
"晴人,你抓這麼緊,是不是好怕?"
"不、我不怕!"
"那就好,我們一邊騎,一邊唱歌好不好?"
"娃娃,你說話頭不要轉過來啦,要看路!"
"好,我們來唱你的歌!"
"我有什麼歌?"
"我唱給你聽!晴人晴人,隨著那風飄過來,一朵玫瑰花正在開。我問晴人:為什麼你不說話?晴人你不說我也明白。熱情能把冰融化,溫柔能把心解開。請你對我笑一笑,幸福飛到我身邊來。"
"那是女孩女孩。"
"把女孩改成晴人不就變成你的歌了?"
"那你的歌才多咧!"
"不准唱,不要聽,那些歌全部不喜歡,我討厭我的名字。"
"為什麼?"
"像長不大。"
"像小孩子有什麼不好?"
"小孩子怎麼作威作福、為所欲為啊?"
"你長大後想要做什麼?"她早就長大了,薄晴人你是腦袋哪裡秀逗?
"環遊世界!"
"我陪你!"
"你說什麼?"
"我說我陪你。"
"再危險的地方也不怕?"
"不怕!"
"再刺激的地方也不怕?"
"不怕!"
"南極探險去不去?"
"去!"
"火星歷險去下去?"
"去!"
"狗屎吃不吃?"
"不吃!"
"那晴人?"
"怎麼樣?"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抓的這麼緊?我快要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