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妮的媽媽很開心,以為自己生了個天才,連出國比賽都沒問題,只是她沒想到薇妮有琴藝,卻沒有膽子。她從小就很害羞,而且極度沒有安全感,只要離開固定練習的琴室,她立刻退縮為只會躲在媽媽背後含淚顫抖的小女生。就算威脅利誘逼她上台,但上了舞台,她雙手就會打結,變成不敢笑不敢動的小木頭。
什麼鋼琴?什麼比賽?薇妮沒哇哇大哭就算了不起了,還怎麼彈琴?
剛開始,薇妮的媽媽並不擔心,以為這樣的狀況長大就會改善,沒想到上了小學之後,薇妮的膽怯依然存在,她還是「害羞小公主」,跨出琴室以後,她還是沒辦法彈琴,所有人只能隔著琴室的隔音門、豎起耳朵欣賞她絕佳的琴藝。
薇妮的媽媽慌了,明明女兒這麼有天分,卻壞在無法調適自己的情緒?放眼天下,哪個鋼琴家不用上台表演,難不成要在琴室大門外弄個觀眾席不成?!
最後,薇妮的媽媽想到一個方法……她剛好收了一個新學生,是個國中三年級的男生,程度和薇妮不相上下,個性自信又沉穩,兩個相差八歲的孩子幾次在琴室裡四手聯彈的效果都不錯,薇妮也很喜歡這個小哥哥,或許可以藉他幫助薇妮走出琴室……
「老師,我可以和薇妮一起四手聯彈。」
在一次成果發表會時,小哥哥同意了薇妮媽媽的要求,雖然薇妮還是很害怕,但有了小哥哥的陪伴,上台似乎不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
她坐在內側,就算抬頭也只看得到鋼琴和小哥哥,小哥哥像座小山一樣遮蔽台下所有的目光,她看不到每個人的表情,看不到他們的反應,也不用去猜測自己彈得好不好?是不是符合他們的期待?也不用去想,如果彈不好會不會被媽媽罵……有小哥哥在身邊,她覺得很安全,心臟可以慢慢跳,腦袋裡不會一片空白,她可以安安心心彈鋼琴,一點也不害怕。
薇妮的媽媽太開心了,她相信只要薇妮再和小哥哥上台表演個幾次,一定能完全克服自己的不安全感,膽量是可以磨練的,絕對沒問題!
只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成果展之後,小哥哥和薇妮又上台表演了一次,當然獲得滿滿的掌聲,但就在薇妮媽媽開心籌備第三場表演之前,小哥哥的爸爸身為外交官,接到命令,舉家派駐到英國。
這下沒了小哥哥,薇妮又變回原來的「害羞小公主」。
就在木棉花盛開的三月,不甘願的薇妮媽媽只好結束美夢,而薇妮從此也只能在琴室裡彈奏著世界名曲,沒有觀眾,沒有小哥哥。
這是辛薇妮和趙承國初次的交集。
之後,薇妮因為不能上台表演,媽媽的怨懟轉變成對她的壓力,鋼琴不再帶給她快樂,於是她開始抗拒,最後,她也不再彈琴了。
她不再朝音樂這條路發展,就像一般孩子一樣接受正規的教育,小學國中高中大學……大學念的還是經濟系,和音樂完全無關。
薇妮依然對站在人群前恐懼,她在好朋友的眼裡或許是個開朗天真的熱情女孩,嬉笑耍寶都沒問題,唯獨要她上台。即便上了大學,那還是她的致命傷。
只是她人生的轉折卻在大二時發生了。
大二,杜鵑花盛開的季節,她走在椰林大道,一個帥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身前的陽光,他帶著溫暖的微笑……
「薇妮,我是小哥哥,我回來了。」
趙承國回來了,頂著國外名校的光環回來了,還讓政治學系的名教授願意扛八人大轎請他回政治系。
他不只是政治系最年輕的客座教授,還在「重逢」的第二天就開始對她展開追求。當年隨父母離開後,十五歲的他在每年聖誕節都會寄賀卡和小禮物給她,她年紀小,也不懂怎麼回信、回禮,直到上了國中,才開始和他通信。
這些年,聯絡方式也由紙本信件進化到e-mail,在信中,他們分享彼此的生活,重逢後,彼此明明很熟悉,卻又因為多年不見而顯得陌生。
他的追求讓薇妮媽媽很開心,畢竟他曾是自己的學生,又出身世家,這麼好的家世背景沒得挑剔了。
他們開始談戀愛,本就缺乏安全感的薇妮全心全意地愛上她的小哥哥,他們幾乎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但熱戀的結果是他們居然玩出人命來了,才大三、未滿二十歲的薇妮意外懷孕,他雖然負起責任娶了她,但他的家人,尤其是薇妮的婆婆,對這個年輕的媳婦可是處處挑剔。
趙承國未來勢必進入政治圈,而在一個人的政治生涯裡,可以容忍許多瑕疵,哪怕是黑幕纏身都可以化黑轉白,唯獨「男女感情」是不容許有半點不良記錄的,他讓未滿二十歲的薇妮未婚懷孕,當然讓父母對他的未來憂心忡忡,也自然將這些怨念轉化為對她的極度不滿……
她十九歲第一次戀愛,二十歲休學結婚,二十一歲當了媽媽,丈夫是政壇的新星,但前提是刻意隱瞞她的存在……其實也是不得不,她無法成為一個有能力輔佐政治家先生的太太,她的怯懦已經讓她放棄了自己的天分,更別提政商應酬那些大場面。
趙承國努力過,但交際應酬絕對不比上台四手聯彈那樣容易,她總是讓他一次次失望,讓他一次次接受父母的責難,父母總是怪罪他太保護她了……
有一天,她這麼告訴他。「我不快樂。」
他平靜地看著她。「所以呢?」
她垂下疲憊的眼,瘦削的雙手緊緊交握。「我能離開嗎?」
他沒說話,轉身走出他們的房間,關上房門,然後,走廊外傳來好大聲的物品砸碎聲響,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狂亂的怒火……
一個星期後,她如願離開。
他不顧家中長輩的反對,讓尚在哺乳中的雙胞胎跟著她離開,還請了一位管家阿姨協助她照顧孩子和家務。他們沒有離婚,她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只是不用盡妻子的義務,他還給她自由的空氣。
很自由、很自由的空氣,她不用再面對公婆的挑剔,和外界給她的考驗,她只要做自己就好,不用管任何人對她的觀感。
只是……
夜深人靜時,她總是問自己,這是她要的人生嗎?
她,二十八歲,和丈夫分居進入第七年。
發生過的事,一幕又一幕像走馬燈般在腦海中播放。
她總是問自己,離開她所愛的男人,是她要的自由?她以為的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