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的鑰匙孔傳來輕微的聲響,陳志華微醺地走進來,打了一個酒嗝,色迷迷地盯著她,嘴角掛著垂涎的淫笑。
「喲,我們的女主角怎麼會頹靡成這個樣子?是不是需要一些實質的慰藉?」
靳珩戒備地瞪著他,沒開口。
「別這樣,你用水汪汪的大眼勾引男人,只會讓人心癢難搔……」
少在那兒借酒裝瘋!她暗啐一聲。
「怎麼,在等你的王子出現嗎?」陳志華不待她回話,自顧自地說著:「我聯絡不上『方博士』,我想,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不如先嘗個粉味。或者,姓方的並不介意我玩一玩他不要的女人。」他邊說邊欺近她,一手還不要臉地解開皮帶。
靳珩慌亂地逃到窗旁,嫌惡地罵道:「住手!你連玩他不要的女人也不配!」
「怎麼不配?我肯要你算是抬舉你!一個殘花敗柳還有什麼好神氣的?」
「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輪不到你!你是個下賤的痞子,只能躲在你父親背後興風作浪,你無能……」
陳志華氣得臉色青綠,咬牙切齒地衝過去扯住她的衣領,滿臉齷齪的淫笑:「死到臨頭還逞口舌之利,你再惹火我,我會整得你死去活來!」
「呸!」她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臉上。
他火大地揪住她的灰色絲質襯衫,「刷!」地撕下一大片前襟,露出她晶瑩剔透的雪膚。
陳志華兩眼發直,喘著大氣撲向她,急著想一逞獸慾。
靳珩遮著自己的身子,死命地抗拒他的攻擊,忙亂間,左手探到床邊一根斷裂的木棍,無暇細想,舉手就往他的頭頂砸下——
鮮血從陳志華的頭心冒出來,轉瞬間流下他的臉,更顯得他猙獰又狂暴。
靳珩膛目地看著緩緩而下的血流,全身又開始止不住地抽搐顫抖,梗在胸口的驚懼讓她頻頻作嘔,雙腿無力地跌滑在地,口中喃喃地道:「我殺人了!血……好多血……」
夢魘又席捲了她殘存的思維,她的眼耳口鼻即將被血海淹沒……
「你這個賤貨!媽的,痛死我了……」陳志華腳步踉蹌地倚在門旁,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他伸手一模頭心,才知道自己傷得不輕,忍不住嚎叫:「他媽的,你這臭婊子竟敢打我?!該死,你皮癢我就先修理你!」
他發狂地衝到靳珩面前要賞她兩巴掌以洩心頭之恨,手才剛舉起,卻被另一隻如鋼鐵般的手緊緊箝住,動彈不得。接著一個後扭,他的手臂幾乎要折斷,痛徹心肺。
「你敢再動她一根寒毛,我會拆了你!」冷冽的語氣將陳志華的腦子凍成寒冰。
「方……」是方祖易?他雙腿一軟,頓時失去所有的氣力。怎麼可能?他都還沒有打電話勒索方祖易,怎麼該死的就被追緝到了?
方祖易和龍昕在老畢及警方的協助下得知陳志華的窩藏地點,便馬不停蹄地趕過來。客廳只有一個小嘍囉把風,兩三下就被龍昕擺平,方祖易心急如焚地推開小房間的門,看見衣衫不整的靳珩已陷入迷亂狀態,而陳志華則想對靳珩下手。沸騰的怒火催動著他扼住陳志華的手,一轉身,一記勾拳將他揍得眼冒金星,失去知覺。
把毫無氣力的陳志華丟給龍昕,方祖易伸手扶起意識恍惚的靳珩,擔心地輕拍她的臉頰:「小珩,小珩!醒醒!你沒事吧?」
靳珩只是瞪著自己的雙手,抖得骨頭幾乎都要散了,不停地低喊:「殺人了!血……好多血……我殺人了……」
十年前的惡夢至今仍深深困擾著她。方祖易心疼地捧著她的臉,激動地喊著:「沒事了,你沒有殺人!看看我,我還活得好好的,你看看我,看著我啊!我是方祖易,當年被你砍傷的那個男人,我還活著,你看清楚!」
受傷害的不只他一個人而已,靳珩在那個事件中也受到了懲罰。他有什麼資格報復她?
靳珩楞了許久,才眨動雙眼,焦距慢慢對準了方祖易清俊的臉龐。
「祖……易?」她聲音沙啞輕柔,有些疑惑。
「是我。我來救你了,沒事了。」他眼中也聚著水氣。
「你來救我?可能嗎?」她茫然自問著,又搖搖頭。
「為什麼不可能?我說過別再離開我身邊。」他緊緊地抱住她。
「我把你砍傷了……都是我的錯,我很抱歉。對不起,對不起……」痛苦的記憶再度回到她的腦中,她淚眼迷濛地埋首在他肩上。
方祖易心疼萬分地吻著她的髮絲,知道所有對她的恩怨都已化為塵煙。他現在只知道,他愛她,他是那麼地愛她。
是幻象嗎?方祖易再一次擁她入懷?靳珩不敢相信她還有機會依偎這副堅實的肩膀。
「沒關係,都過去了,我不介意了。從再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件往事只是我想留住你的借口而已。我愛你,小珩,我愛你……」
這一定是夢!千萬不要讓她醒來!
「怎麼可能?你不是恨我嗎?」靳珩不敢置信這樣的轉變。
「我是恨你,我恨你強烈地吸引著我,讓我心動;恨你不經我的同意悄悄進駐我的心中;恨你沒有懷疑、不顧一切地愛著我……天!沒見到你,我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別再逃避了,你再離開我的話,我會更恨你……」
一字一句都像天籟般敲進靳珩乾枯的心靈,方祖易的話讓她又從地獄升上天堂。
這是真的嗎?他愛她!他也愛她呵!
「真像夢一樣,只有在夢中你才會對我這麼說……」她喜極而泣。
「跟我走吧,少了你,我的心永遠沒有歸依。」他低頭輕吻著她蒼白的雙唇。
「你真的要我嗎?我欠你那麼多……」
「既然欠我,就用這輩子的愛來償還吧!」他深情地望進她的眼眸。
「你不能後悔……」她抱住他的腰身,螓首埋進他寬闊的胸膛。
「我愛你!」
真情的誓言拴繫著兩顆心。風暴過後,相知相惜的有情人,沉醉在雨過天晴的清明天地裡。
秋日美好,晴空湛藍,愛的真諦,盡在不言中。
在「喚雲山閣」的別墅裡,靳珩梳洗過後,換上一件乾爽的罩衫,安靜地坐在一張仿古的太師椅中。
腦中的斷層在經過先前的震撼後又再度被銜接上,十五歲的那一晚,就像去除雜訊後的畫面,清晰地回到正常記憶的線路。
父母的爭執對正值叛逆期的她來說無疑是個燃媒,瞬間點燃她對現實世界的不滿和憤慨。外表柔順的她內心隱藏著剛強和倔強,在學業和家庭的壓力衝擊下,她選擇以自我放逐來逃避一切。
她依稀還記得自己那時的臉孔:迷亂、孤傲、憤世嫉俗……
然而,讓她開始厭惡有錢人的始作俑者,是母親那時交往的男友——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趁她母親不在時想用金錢蠱惑她,甚至在嘗試失敗後用暴力要強辱她的人渣!
慢慢閉起眼睛,那一段不堪的過往是道傷痕,是一直存在卻無從醫治的膿瘡。她從此更放浪形骸,跟著那票心理不平衡的少年們追求瘋狂和刺激——
所以她才會和朋友打賭潛進方家!
那幢太過華麗的房子對他們這些孩子來說實在礙眼極了!一種搗亂的心理促使她進入裡頭撒野。
她原本只想破壞點東西消消氣而已,卻沒想到會遇上方祖易,更沒想到會惹下禍端……
「都過去了!」方祖易悄悄地從後面抱住她的雙肩。他知道她在回想他們兩人驚心動魄又充滿戲劇性的邂逅。
「為什麼我會做那麼多荒唐的事?」靳珩一手握住他圈在她肩上的手背,覺得自己的少年歲月未免太過不可思議。
「因為當時的你需要發洩。」方祖易低沉的聲音鼓蕩她的心肺。這是真的嗎?他依然在她身旁!
「現在很難想像當時的仇恨有多濃烈,那時的我毫無理智可言。」
「人的情緒本來就相當複雜,受到不同程度的刺激會有不同的反應,這是沒有固定模式的。」
「是不是人格不完整的人才會無法忍受刺激?或者,我的性格中有你不知道的缺陷,這樣的我你還敢要嗎?」她顛抖地低問。
「別胡說!你很正常。」方祖易阻止她的胡思亂想。
「我真不敢相信我竟失手傷了你……」靳珩痛苦地蜷縮著身子。
「小珩!」走到她面前蹲下,他捧起她的臉頰,輕輕也說:「十年的怨恨的確傷人,我為了平反一口怨氣而找上你、報復你,但我沒想到,再次遇見你竟能救贖我的心。我已經痊癒了!不管心靈還是傷口,我在你的愛中找回了自己!」
「祖易……」她的淚又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老天注定我們要用這種方式相識、相愛,那一定是種試煉,唯有安然度過考驗的情侶,才能瞭解愛的意義。」拭去她如珠的淚水,他的眼也蒙上一層水氣。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愛你!做了這種事還能得到你的愛,會不會遭到天譴?我害怕……」
「別說傻話了!相愛有什麼不對?如果你還對這件事心存芥蒂,那就嫁給我,愛我一輩子!如果你想要彌補的話,那就讓我幸福吧!」
娓娓動人的傾訴化去靳珩的不安。是的,她這一生只要為他哭、為他笑,她只能用無盡的愛來償還一生一世的情債。
「我想,就算讓我重新來過,我還是會愛上你,只愛你……」她低下頭親吻他額上的疤。她相信,那是愛神的烙印。
「真的愛我嗎?」方祖易將她從椅子上拉起,貼近他。
「是的。」她真摯地說。
「那就證明給我看!」
他擁住她,深情款款地吻住她的雙唇,用相濡以沫的親密來傳達他的真情。炙烈的火溫暖了兩顆相戀的心,他一把抱起她的嬌軀,往臥室走去。
屋內一室繾綣風情,屋外卻形單影隻。不想打擾這對情侶的龍昕一直坐在小池邊,忍受著秋夜的微寒,獨自抽著煙沉思。
這樣夠義氣了吧!他笑。
冷漠的「Doctor方」這下終於被愛神套牢了,這個結局他喜歡!
看來,他這個「燈泡」也算功德圓滿,該是離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