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似看穿他們心中迷惑。她微笑著點醒他們:「上次見面的時候,我是李家的小小姐杜若。」
原來是她,些許日子不見,已長成少女模樣。
她請家明月歸坐,令人上茶。神閒氣定,一副與故人敘舊的架勢。
她說:「我與李家夫人有十六年母女緣分,緣分已了,重歸仙班,掌管九幽之地。」
早知到此女不凡,原來是仙根蒂崮。只是沒有想到,居然是個女閻王。
杜若笑道:「是否出乎意料?或許你們期待青面獠牙的男子。」
家明不否認。
杜若回答:「女子屬陰,掌管陰間,本就合乎常理。若是審判惡劣之徒,做出恐怖之狀,起點震懾作用,也是應該的。對於二位,似乎無需如此。」
她翻開一本帳本,對月歸說:「月歸你陽壽未盡,本不該在這裡,回去吧。」
月歸站起來,手緊握著家明的手:「請讓我和家明一起回去。」
目光炯炯,看著杜若,神色鄭重,等著她的回答。
他沒忘記,雖然語氣溫和,杜若不是鄰家小妹,她司管他們的命運。
杜若許久沉吟不語。
家明拉住月歸,溫聲說:「月歸,別急。」
月歸頹然坐回椅子。他說:「不行的話,讓我同家明投生在一處也好。」
杜若不緩不慢:「難道沒有聽說有緣千里來相會?」
月歸低下頭,搖頭:「我已經十分厭倦尋找和等待。」
家明問:「投生之前,是否無一例外要喝下那孟婆湯?」
杜若回答:「傳說不假。」
家明說:「來世家明已非家明,月歸亦非月歸。這一世,我想和月歸一起,希望成全。」
杜若微笑:「一個人一生不能踏進相同的河流兩次,今日的家明亦非昨日的家明。」
家明怔了怔,如若大悟:「果然高明。」
杜若問:「明白了?」
家明微笑:「那麼我願意在這一世,愛上每日不同的胡月歸。」
杜若笑出聲來:「我應知,你雖智慧,卻也十分固執。」
家明正色道:「有些事縱然理解,也非感情可以接受。」
杜若長歎:「正是如此。」
一絲不易覺察的傷感之色,在她臉上一掃而過。
她翻著手中帳本,卻不在查看,似乎在思索什麼。
她問月歸:「你可記知你與家明緣起前世?」
月歸點頭:「是,家明的前生是韓若水。」
杜若問:「你可聽說過管狐?」
月歸搖頭。
杜若說:「管狐是一種道法。通常的做法,是把一隻狐狸的身體埋在土裡,埋在土裡,只留下頭在外面,在把那隻狐狸好好毒打一頓,餓上幾天,並在那狐狸附近放一堆食物讓它看得到吃不到。當它的怨念慾念都達到頂點時,就可以把它殺掉。等狐狸一死,馬上就可以用封魂咒把它的魂魄封印。然後作法,直到它順從你。等要用到的時候,便令狐狸的魂魄附在管上。是以稱為管狐。」
月歸問:「為何一定要狐狸。」
杜若看了他一眼:「你們狐族,百獸之中最具靈力。」
家明動容,他問:「如此殘忍之道,是誰想出來的?」
杜若點頭:「不錯,就因為管狐製作時太過殘酷,加上動物靈天生比人的靈魂來的凶殘,所以只要它找到機會,就會報復自己的主人。」
月歸仍舊不解:「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杜若微笑:「我只是告訴你,一開始韓若水,是打算將你製作為管狐的。」
月歸怒道:「你胡說!他是那樣溫和的人,怎會用這種殘忍的辦法。」
杜若也不惱:「但是他要避開天劫,確實需要這樣的靈力。這種法術十分強大。」
月歸吼道:「我不信,他雖然不肯接受我,卻一直對我很好,很好。」
杜若說:「我說的只是一般的做法。其實管狐利用的不過是狐狸的怨念。你求他不得,也是一種怨念。」
月歸張大了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原來一直握著家明的手,慢慢鬆開。
家明卻一把抓住他。
家明扳過他的臉,看著月歸失神的眼睛,輕聲說:「月歸,我是宋家明,不是韓若水。」
月歸猛然醒悟,他恨恨地看向杜若。
杜若不以為意:「我並非要挑撥你們。韓若水也不是壞人。成為管狐,你的魂跟著他,也是永遠在一起的一種方式。你和他的自身的力量,都逃不過天劫。」
犧牲任何一方去救另一方,都不可能在一起。
月歸小聲說:「我雖愛他,卻也不想失去自由。他若這樣對我,我必然會恨他。」
杜若歎氣:「真是貪心啊。又要自由,又要愛情。魚和熊掌,月歸,你要哪一個呢?」
月歸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杜若接著說:「他也知你不能捨棄自由,他不願你恨他,所以改變主意,情願重墮輪迴。」
杜若歎了口氣:「知道為什麼你從來感覺不到他想念你嗎?」
家明回答:「因為他從來沒有睡在那張床上。」
月歸吃驚地望著家明。
杜若點頭:「猜的不錯。」
月歸低下頭,露出慚愧的顏色:「原來我從來沒有試圖瞭解他。」
杜若說:「我即便放你們走,若沒有躲避天劫的辦法,生死之別,不過遲早。你又何必執著於這一世?」
月歸歎道:「原來你是要勸我們修煉管狐。」
家明突然哈哈大笑:「我知道了。我有辦法。」
杜若露出驚訝的神色。
家明說:「既然狐可做管狐,人也可成為事鬼。」
他解釋:「我曾見過書中記載著與鬼結盟的法術。我願與月歸結鬼盟。」
月歸輕聲喚道:「家明,你又何苦。我只是個自私任性的小氣鬼。」
家明對他微笑:「我的心已不自由。無論何處,我總是時時想念你。」
家明懇求杜若:「請將我的靈魂放走。」
杜若再次確認:「你寧願永遠做陰魂,不得超升?」
家明點頭:「我不會後悔。」
杜若凝神他多時。
她回答:「好。」
竟然就這樣答應了。
月歸有些意外,私自放走魂靈,她也一定會受到壓力。
家明對她行禮:「多謝。」
杜若微笑:「算作歸還小小的一個人情。」
月歸好奇:「是什麼樣的人情?」
杜若回答:「家明曾經為我摘下一朵我摘不到的花。」
月歸愕然:「只為了一朵花?就這麼簡單?」
家明握住月歸的手微笑:「都是那一刻,最想要得到而得不到的。」
杜若莞爾一笑:「好好珍惜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