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撇嘴一笑,「可淋濕了?後面有間房,姑娘可以到那裡去稍作梳洗。」
「可以嗎?」她知道裡面有間房,可平常是不給人進去的,「我真的可以進去?」
「當然可以了。」張叔又笑了,這笑裡暗藏著一些詭譎,只是急著想換掉濕衣裳的唐茜兒壓根沒注意到這一點,就開心地往裡面跑了去。
進入那屋子,才發現裡頭傢俱齊備,有床、有被、還有炕。打開五斗櫃,裡頭放了幾件內衫,不過看來應該是給男人穿的。哎呀!管他呢!既然老張都說可以換穿了,她也就別想太多。
仔細一聽,咦……後面好像還有滴答滴答的水聲,那裡應該就是梳洗的地方了吧!
她輕輕推開通往後房的門,裡頭竟然是個大水池,牆上有清水流過,注入池內,宛似二姊夫「柳沁別苑」後花園的造景景色,又美麗又詩意。
唐茜兒心想,如果能躺在裡頭舒舒服服的泡個澡該有多好?
只可惜以現在這氣候洗冷水恐怕會太涼了,她伸手摸摸那水,頓時吃了一驚,呀!那水不是冰涼的,居然是溫溫熱熱的,真是太舒服了。
她耐心地等著,直到溫水將水池注入六分滿,她便毫不猶豫地褪下衣裳,跳進裡頭,像個頑童似的在裡頭玩起水來。
從小她就喜歡到溪邊玩水,可是爹爹不准,說什麼姑娘家與男人不同,男孩子打赤膊都沒關係,但姑娘家就得溫馴乖巧,要懂得避諱。
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可以玩玩水,她一定要好好補償一下。
於是她一會兒戲水、一會兒潑身,玩得好不快樂。
但突然,她聽見外頭傳來有人開門的聲音,嚇得她趕緊抱住自己的身子,並將整個人埋進水裡急憋著氣。
而剛進屋的夏沐,也開始褪下半濕的衣裳,準備到後面梳洗一下。
剛剛回來的一路上,他不停想著唐茜兒的反應,想她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唉!女人心還真是讓人弄不明白。
脫下外衫,他僅著一件內衫便步進旁邊淨身的小房間裡,可進去後他卻意外發現原本空空的水池裡竟已注滿了水,這是怎麼回事?
然而此時躲在水裡的唐茜兒卻已經快憋不住了!
是誰在上面?是男人還是女人?她快受不了了!
不管了,她趕緊浮出水面,深吸口氣……沒想到正好看見一個「男人」的背面,天……這下她該怎麼辦才好?
完了,他要回頭了!
她深吸口氣後再次躲進水裡,然而或許是聲音過響,她的行蹤已經讓夏沐給發現了。他心一驚,立刻拿了件外衫披上,而後一步步走到水池邊,佯裝不知道的伸進水池裡摸了摸水。
「哇……水是涼的呢!怎麼會這樣?我明明讓人在後面起火燒水的呀!」他假裝疑惑地說。「我看我還是進去看看,檢查一下好了。」
水裡的唐茜兒聽出是夏沐的聲音,立刻從水裡鑽出頭來,「不要……不要進來……你趕緊出去……」
發現裡頭的人是唐茜兒,夏沐也很意外,「怎麼會是你在這裡?」
「要不然你希望是誰?」她直覺地頂回一句,接著又說:「我才要問你呢!是誰准你進來的?」
唐茜兒抱緊自己的身體,真不明白怎麼才一天工夫,就接連發生這麼多事,而且還是一件比一件讓她難堪的事。
「這是我休息的房間,我為何不能進來?」瞧她一臉驚慌樣,夏沐真是好氣又好笑。
「什麼?」她的聲音輕輕發著抖,「那為何老張……老張會讓我進來?」
「是老張讓你進來的?」他撫額,「可能我曾告訴他,說這幾天我還用不到這裡,哪知道會突然下了這場雨。」
「你先出去。」唐茜兒手指著外頭要他先出去。
「你要我出去?」夏沐低頭看看自己,「瞧見沒?我裡頭什麼都沒穿,跟你……」他帶著曖昧的目光往她藏在水裡的身子望了眼,「跟你現在差不多,為何要我出去,你自己卻不出去?」
「你……你是男人。」她瞪著他,「不要這麼小器好不好?」
「可是上次我好像聽你提過「女人不是弱者」這句話,現在又為什麼要男人先出去?」他雙臂環胸,硬是不肯退讓。
「好,那隨便你。」天呀!她已經快冷死了。
夏沐當然知道水溫已經降低了許多,也知道她如果再繼續待在水裡一定會受寒,可是要是什麼事都讓她,那將來他還如何馭妻呀?
「你冷不冷?冷的話就快出來,那裡有暖裘。」看著她直發抖,他有些心軟的指著另一頭。
「才不。」她頭一偏,知道這個男人鐵了心,無論再怎麼求他都沒用的。
「唉!真不知該拿你這倔強的小女人怎麼辦才好。」說著,他竟然褪下外衫往旁邊一扔,然後撲通一聲跳進池子裡。
「你……你幹嘛?你別胡來。」唐茜兒驚訝地瞠大眼。
「我要治一治你這種不認輸的個性。」他一步步朝她走去,嚇得她也直往後退。
「啊!你……你這個登徒子居然敢碰我,我……我要殺了你。」唐茜兒不停甩動雙腿,又羞又窘地直捶著他的胸。
「乖一點,你不要這麼逞強好不好?我已經讓你十來年了,從現在起,我決定不再事事讓你。」他低頭對她一笑。
「別看我,轉開臉。」她現在身上一絲不掛,這小子竟然敢偷瞄她?
「你以為我喜歡看?若真要看我以後有的是機會。」他撇撇嘴。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不解地問。
「總之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明白了。」夏沐笑著將她抱離水面,輕放在地上,然後拿起一旁的毛氅溫柔地披在她身上。
她拉緊毛氅,完全不敢看他現在赤身裸體的模樣,「你剛剛沒看到不該看的吧?」
「該看到的應該都看了吧!」他轉身走向水池再度跳進去,迅速清洗自己的身子,而唐茜兒偷偷瞄著他的背影,小嘴愈嘟愈高,但想著他浸著的正是剛剛自己才泡過的水,小臉又發燙了起來。
她愈來愈搞不懂這男人了。這陣子他當真變得怪怪的,他到底想要對她怎麼樣?難道是想報復她嗎?
「不要用偷看的,如果你想一起來我也不反對。」他回頭睇了她一眼,「只不過熱水已經都被你用光了。」
簡單清洗過後,他立刻走出浴池,唐茜兒一看又立即摀住小臉,「你能不能不要光著身子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是你自己跑到我房裡的,能怪我嗎?」他穿上下著又回頭望向她,「你怎麼還不出去,難道是真的想加入我?」
「才不是,是因為我的衣裳在你旁邊。」唐茜兒指著他身邊。
「那你自個兒過來拿,我正忙著呢!」夏沐笑著拿起上衣披上。
「過分,你不怕這樣做,我會恨死你一輩子?」她難過的紅了眼眶,氣自己為何要身為女人,還屢屢讓這個臭男人調戲。
發現她居然快哭了,夏沐心一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這樣戲弄她、逗她,他又有什麼好處?已經十幾年過去了,他依舊掌控不住她的心呀!
他拉起笑容,睇著她,「一輩子?你該不會是暗示我說你愛上我、想跟我在一起一輩子?」
「你別臭美,就算……就算……」她拚命找著話想頂回去,「就算天塌下來了,我也不會愛上你這種男人。」
夏沐一震,表情突變蒼冷,「原來你真的這麼討厭我?」
「至少我沒說過我喜歡你。」
他的表情突然讓唐茜兒感到不安,更嚇得轉過身不敢再看他。可沒一會兒,她發現他為自己披了件衣裳,還聽見他說:「別哭了,快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當木門關上的聲音響起,唐茜兒才發現他已經離開了。而她也立即穿上衣裳,倉皇地衝出去,沒想到卻差點兒撞上等在門外的他。
「你……你怎麼了?」她盯著他的眼神怔怔的問。
「沒事,我們回「唐巾」吧!」夏沐沒回答她,只是回頭先行離開,而唐茜兒望著他的背影,突然發現他的身影似乎帶著抹寂寥。
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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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巾客棧」經整修過後,生意果然漸有起色,上門的客人也陸續增多,無論是打尖住店或用膳的,全都擠滿店裡。
當唐茜兒回去後,發現姊妹們幾乎都忙得沒時間休息,而她還跑去幫忙外人,心底頓時起了愧疚之意。
「明天,我不去錢莊了。」當晚她對大姊這麼說。
「為什麼?」唐萱兒疑惑地問。
「反正那裡有個能幹的老張,還有一堆保鑣,我根本不知道我去了到底能幫上什麼忙?」唐茜兒倚在窗口旁,瞧著天空發呆。
不知為什麼,看著那些星星居然又讓她想起夏沐今天那有些奇怪的神情。
「你們吵架了?」唐萱兒沏了杯茶給她。
「我才沒空跟他吵架呢!」唐茜兒只覺得心底好難受,難受自己觸摸不到他的心,不懂他到底對她是……是什麼心態?
抱過她、親過她……還看過她的身子,他竟然還裝成一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
「那為什麼不去了?」
「我看客棧這麼忙,如果還待在別人那兒,會覺得很對不起你們。」唐茜兒試著忽略自己愴然的心情,勉強笑著說:「我決定留在客棧幫忙。」
「你姊夫已托人快馬來信,說這兩天就會回來了,多了他和小魯幫忙,客棧不缺人的。」唐萱兒偏著腦袋看著她,突然問:「你喜歡他嗎?」
「啊?!」唐茜兒一愣,「什麼?」
「你喜歡夏沐嗎?」
「這……這怎麼可能?」唐茜兒趕緊搖頭否認。
「哦?」唐萱兒笑了。
「為什麼這麼問,我一定要喜歡他嗎?」唐萱兒的笑裡像是暗藏著玄機,直讓唐茜兒看得心底發涼。
「不管怎麼說,你也認識他那麼多年了。」
唐茜兒立刻捂起耳朵,「大姊,別說了好不好?這種不可能的事,讓人聽見只會笑掉大牙而已。」
「從小你若是說了謊,脖子都會變紅……」唐萱兒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發燙的頸窩。「這會兒你……」
唐茜兒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頸子,「哪有?大姊,你怎麼也會唬人了?」
「我可沒唬你,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甜兒。」
唐茜兒鼓著腮,微微抱怨道:「就算我喜歡那臭小子又怎樣?反正他一天到晚就只會欺負我。我看呀!他是乘機報仇。」
「你們這叫歡喜冤家。」唐茜兒忍不住掩唇一笑。
「大姊,你真是愈說愈離譜了,誰跟他是歡喜冤家,你就好心點,別再胡說了。」唐茜兒翻了個白眼。
「那好吧!我不說就是了,不過大姊還是希望你能貫徹到底,既然答應了人家要幫忙,食言總不好吧?」端起茶盤,唐萱兒走出了她的房間。
「等等大姊,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答應夏沐讓我過去幫忙?」唐茜兒心中還有疑問,忍不住又喊住了大姊。
「因為……我想爹若還在這世上,他也會答應的。」唐萱兒的回答讓她愈來愈迷糊了。
「什麼嘛!這是什麼怪理由。」望著唐茜兒將房門合上後,唐茜兒也無聊地躺回床上。
可奇怪的是,不管她怎麼做,只要將眼睛一閉上,她腦海中立刻出現夏沐那張可惡的笑臉,身子還似乎帶了股怪異的熱感……
天!難道她真的中了毒,真的喜歡上那個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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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唐茜兒堅持自己的決定,沒去「來銀錢莊」幫忙,不管唐萱兒怎麼勸都沒用,她都寧可待在店裡。
晌午時分,正在端菜的她突然瞧見小魯帶著一臉笑意進了店門,她立刻笑問道:「小魯……你和姊夫回來了?」
「沒錯,我和大老闆收帳回來了。」他趕緊回頭等著白逸進店門。
在廚房聽見聲音的唐萱兒立刻走了出來,一見到很久不見的相公,立刻開心地奔向他,「累嗎?快……快過來坐下。」
「你呢?可忙壞了?」白逸同樣溫柔地握住她的小手。
「前陣子沒啥生意,哪忙得起來?」唐萱兒柔婉一笑,「你一定餓了,我先去為你和小魯弄點吃的。」
唐萱兒走進廚房後,白逸問著站在一旁的唐茜兒,「我剛剛路經一家「來銀錢莊」……那是新開的嗎?我記得以前似乎沒見過。」
唐茜兒立即垂下臉,小聲地說:「那……那是夏府的錢莊。」
「夏沐府上?」白逸當然也聽說過這號人物。
「嗯。」
「那有點不對,剛剛那錢莊似乎被搔擾破壞了,整個大門被砍得稀爛,聽說裡頭還有一位管帳的老伯受了重傷。」小魯也道。
「你說什麼?」唐茜兒倒吸了口氣,臉色乍轉青白,下一刻便急奔出客棧。
她焦急地直往錢莊奔去,一路上想著:不會有事、不會有事……絕對不會……老張一定好好的。
可一衝進錢莊裡頭,她所看到的果然是老張重傷的情形,而夏沐正抱著他等大夫趕來。唐茜兒再看看週遭一切,幾乎全被破壞殆盡,就連放銀票的鑄鐵箱子也被撬了開來……
「老張……你沒事吧?」唐茜兒焦急的蹲在旁邊,可老張早已傷得無法開口說話。
「夏沐,老張怎麼不說話?」唐茜兒擔憂地直搖著夏沐的手,「不要不吭聲呀!快回答我。」
「如果我知道他怎麼了,我現在就不必這麼擔心了。」
夏沐終於抬起臉,然唐茜兒所看見的竟是他微濕的雙眼,這……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哭!「你……」
「這兒沒你的事,你回「唐巾」去吧!」他的手壓在老張胸口上,為他運息著,期望他能撐下去。
「我不走,告訴我,這是誰做的?是馬義嗎?」她好自責,「如果我在,老張就不會受傷了……不過,那些保鑣到哪裡去了?」
「馬義他們事先在保鑣的水裡下了藥。」夏沐皺起眉,「是我疏忽了。」
「那錢莊的損失有多少?」她沙啞地問。
「我根本還沒時間計算。」
「這個讓我來吧!」帳是她管的,損失合該由她來計算。
「我要你別管,你到底聽懂沒?快回去!」夏沐臉一揚,眸心微擰地望著她,「以後你也不用再過來了。」
「你……你生我的氣?我今天真的不是故意不來的,我只是……」
「少爺,大夫來了。」這時下人已將大夫請來了,因此打住了唐茜兒想說的話。
夏沐立刻對進門的大夫說:「後面有張床比較方便診治,但我現在可以搬動他嗎?」
「我看看。」大夫先行看看老張的傷勢,接著朝夏沐點點頭。
夏沐立即將老張抱起,直接走到裡面的房間,而自始至終唐茜兒就像外人一樣,沒人理睬也沒人詢問。
但她不能走、不能離開,老張情況危急,她怎能就這麼回去?大姊說的沒錯,做任何事都應該要貫徹到底,可她居然做出這種違信的事來……
雖然心焦,但她也只能靜默的等在外頭,不過由於時間太久,其他人早就一一先行離開了,到最後只剩下她一個人還在焦急地等待著。
好幾個時辰過去後,唐茜兒終於等到夏沐和大夫從裡面出來。
「怎麼樣?老張他……」
「大夫,這邊走。」夏沐依舊不聽她說話,逕自將大夫請出去。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唐茜兒跟出去站在夏沐身後,看著他那冷漠的背影,她心口不禁直抽疼著。
他轉身望著她,「我沒生氣,只是……唉!算了。」
「到底是什麼,不要一句話說得這麼不清不楚的。」她急急拉住他的手臂,「你還沒告訴我,老張他怎樣了?」
「他剛剛已經醒來了,大夫為他薰了藥還針灸過,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他輕歎了聲。
這般心神凝重的他,是唐茜兒從沒見過的,她聲音有些抽噎地說:「對不起,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麼不負責任。」
「我沒怪你,不過你以後真的不必來了。」他閉上眼。
「為什麼?」她忍不住揚眸睇他。
「看看這裡,這兒得整修好一段時日,還有一些損失都得先盤算一下,這些事情我自己來就行了。」他邊說邊想著該從哪裡著手。
「我可以幫你。」她很認真地說:「不要趕我走,我是真的想幫你。」
「你……好吧!那就隨你了。」對她的固執他實在無法招架,夏沐終究還是答應了她,「但是你今天還是先回去吧!等我把這裡的東西整理好,我再派人去請你過來。」
夏沐看了看這裡的一切,被破壞成這般光景,真要打理好,還真不是三兩天可以辦到的。
「我不走,儘管如此,也一定可以靠我們的力量讓它重新站起來,相信我,以前我們「唐巾客棧」不也如此?我相信一定可以的。」
他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的開始動手整理屋子,而路過的下人驚見少爺在整理錢莊,也立即將所有人全叫了來,大伙有志一同地繼續努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