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姮跟在馮羿後頭,踏進了商玄宮,覺得四周滿溢著一股沉重的氣息,宮內燃著淡淡的檀香掩去了一些藥味,但卻混雜出更多難以言喻的怪異氣氛。
他們被一片簾幕阻隔著,等人進去稟報。
常姮含著一塊剛從戚承賦那兒拿來的糖,一雙眼睛在殿裡的樑柱、擺設上繞了一圈後,回到了在她前方直挺挺站著,不帶一絲表情的馮羿身上。
就身型和年齡而言,太子爺和戚二差不多,也有些相似的氣息,戚二也是幼年喪母,不過外人應該比較畏懼戚二吧,畢竟他臉上明白寫著「別招惹我」的神情頗嚇人,但對她來說,始終維持淡笑的太子爺,反而比戚二深沉許多、更讓人感到害怕惶恐。
也或許是因為戚二那張棺材臉,她早也看、晚也看,已經習慣了吧。
「大王,呈玉公主來了。」簾幕後頭,宮人這樣輕聲說著。
「快。」一個低沉的聲音有些急促地喚著。「帶進來、帶進來。」
兩名宮女輕拂開簾幕,低頭立於兩旁。
馮羿側過身,朝常姮抬手示意她先走,在她緩緩走到他前方時,他輕搭住她的肩與她並行,也順勢擋住跟在後頭的戚承賦,並且作了決定:這個公主侍從,說什麼也得換掉,因為他給人的感覺很糟糕!
戚承賦頓了下,嘴角略揚,拉遠了距離讓這位太子爺「安心」。
榻上,訟卿王在宮人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牢牢地盯著朝他走去的常姮,他朝她伸出手,雙唇顫抖著輕抽了口氣。「是、是姮兒嗎?」
常姮抿了下唇,微不可察地歎了聲,喚道:「父王。」
「讓父王看看你。」訟卿王的手依然抬著,急切地道。
常姮碎步向前,蹲跪在訟卿王的腿邊,仰首瞧他。
她只記得父王有著大鬍子,總是笑呵呵地,卻不記得他有這樣的老態與病容。
這人,命人將她送出宮,幸好有老臣不忍心讓她吃苦,收留了她,否則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這人,十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
但這人,也曾經很疼她……
訟卿王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陣。「怎麼說呢……看著你,讓我想起你母后,你們有一樣的氣質,眉眼之間有相同的溫柔。」說著他便抬頭望向馮羿。「羿兒,你說是不是?」
馮羿輕輕點頭,視線也落在常姮身上,瞧得仔細。
十多年來,他早就將過去的那些歡樂時光埋葬了,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而他選擇遺忘的,其中當然包括了常姮的存在。
他克制自己不去想她過得好不好,不去想她被「放逐」、無親無故的會不會害怕寂寞……既然人心會變,那麼一時的掛懷萬千,又有何必要?
不過是加深痛苦罷了。
他看著眼睛有些濕潤的父親,眼神又蒙上一層霜。
「父王,您開心嗎?真正的開心嗎?」他曾經這樣問過。
「你問這是什麼蠢問題?一個男人坐擁榮華富貴與絕色美人,會不開心嗎?」
而這樣一個「開心」的男人終於在大病小病不斷、感到力不從心之後,想起自己造的孽,漸漸地後悔了,所以才一時興起,想讓扔在外頭的「女兒」回來吧?
父王將她召回,寵愛個幾年,不過是想讓自己的愧疚感不要這麼深。幾年以後難保不會又將這份愧疚、這份曾經的寵愛拋諸腦後。
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不全都是為了自己嗎……誰知道這副悲傷溫柔的表情之後,藏著怎樣的心思?
對於眼前的常姮,他雖然不想太過在意,但實在無法不替她感到悲哀。或許錯在他吧,一開始就不該將她抱回來的,不該把她牽扯進這一切……
「姮兒……」訟卿王拉著常姮的手,哽咽地歎了聲。「當初不應該將你送出去的,真的不應該。可是父王那時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你……不知該如何面對一張和你母后相似的面孔……」
「父王,我明白。」常姮輕聲打斷他,笑著道。
「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訟卿王表情哀慟,輕拍著常姮的手,有些艱難地道。
常姮依然微笑著,突然轉頭對馮羿道:「王兄,您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吧?您不用理睬我,有戚二陪著,我不會迷路的。」
馮羿依舊維持著好看的微笑,只是稍頓了下,眼光瞥向一臉漠然的戚承賦。點點頭,向訟卿王行禮後往外走去,何方則緊跟在後。
「姮兒,還記得你母后的模樣嗎?」訟卿王虛弱的低沉聲音落在他們身後。
接著是常姮柔柔的聲音。「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母后好美,像仙女一樣……」
馮羿停下腳步,側首往後看去,看著已被簾幕遮住的一切,不禁有些恍神。
「太子爺?」一旁的何方喚道。
馮羿吁了口氣,繼續往前走,語氣不善地問道:「那『戚二』是呈玉公主什麼人,這樣跟進跟出的?」
「訟卿國哪個公主、郡主身旁沒有武功高強又英俊的侍從?」何方笑著回答,並不認為這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尤其像常姮這種長期待在宮外的公主,本該就有個陪她談談天、偶爾給她跑跑腿、能保護她、讓她依靠的男子。
「他叫戚承賦,多年前蒙呈玉公主搭救,之後就一直待在公主身邊伺候著。因為在家排行第二,公主便喊他戚二……」何方見馮羿不說話,又繼續解釋。「說是『搭救」』其實不妥,聽說那時候戚承賦甫離家,血氣方剛又愛逞兇鬥狠,見人就挑釁、動不動招惹事端。一回他又在街上鬧事,把攤販的東西都砸了,恰巧呈玉公主經過,三兩句就勸住了他。他十分盡忠職守,公主有他守著,未嘗不是件好事。」
「只有操守不好的公主才會跟侍從如此嬉笑。」待她年紀大一些,就會把這男人當作情人對待吧?
其實單純只是因為戚承賦給他的感覺很不好,所以當馮羿初次見到這人,便莫名地感到不快。
「那是出嫁以前,咱訟卿國的規矩本就不如他國那樣繁瑣,女孩兒活潑大方是被允許的,不是嗎?」何方望著這會收起了笑容的馮羿,有些訝異太子爺竟如此在意此事。「若真要論起來,咱男人的操守不是更不好嗎?總是以傳宗接代為由,理直氣壯地享盡齊人之福……」
「何大人並沒有納妾。」馮羿突然憶起這個事實,緩緩地打斷他。
「老臣……沒那本事納妾。」何方笑著。
「何大人身體向來勇健,聽聞尊夫人也十分地賢淑……難道您從沒動過納妾的念頭嗎?」
「是啊,雖然膝下無一兒半女,但老臣從未有此念頭。」
馮羿維持著那抹笑,繼續問道:「那又是為什麼呢?是對尊夫人用情甚篤,不願意再讓其它女人介入你們之間,還是其它?」
「這……老臣與賤內的確是情投意合,但臣以為,就算娶了個合不來的妻,也不該納妾。一來,妻妾之間本就容易有摩擦,很難處理得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公平,而納妾這事,就臣觀點,本就是件不合理的事。」
馮羿的笑容轉為些微的嘲諷,但不是針對何方。「曾經,也有對恩愛的夫妻,他們之間雖沒有任何山盟海誓,但沒有人質疑他們對彼此用情有多深,可這男人卻在妻子過世沒多久便投身女人堆中,樂不思蜀……」
何方豈會不明白太子為何這麼說,但既然太子沒有將話說明,他也不好點破,只是笑著道:「喪失至親摯愛的疼痛,並非所有的人都能承受,有時不得不尋求其它管道發洩,紓解那些苦楚。」
「是這樣嗎?還是說……這世間本來就沒有絕對的情、沒有永恆的愛?」
這話問得露骨,何方不禁又頓了下,將這個問題丟還給太子。「臣以為,這見仁見智,每個人情況不同。」
馮羿點點頭,不認為這話題適合再延伸下去,但原本應該保持沉默的何方卻開口了,很輕很輕地道:「太子您……不妨多和呈玉公主相處,她身上或許有您一直尋找的寧靜。」
馮羿沒有回話,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但何方依舊微笑著。
直至今日,他終於發現了太子不完美的一面、發現了他的一份擔憂——「不敢愛人」的惶恐。因為不想被傷害,也不希望傷害人,他替自己戴上了冷情的面具。
說不上來為什麼,但他覺得呈玉公主會是太子最好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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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呈玉公主長得如何?」丹茗公主一到,陳王后便支開了所有人,有別向來從容優雅的態度,緊緊抓著女兒問道。
丹茗抿了下唇。心頭本來就有些煩,又看見母后這樣慌張、大驚小怪的模樣,不免有些不耐,但還是耐著性子據實回答:「呈玉公主容貌很精緻、秀氣……」
「那和你相比呢?」陳王后急切地打斷她追問。
丹茗歎了口氣。「母后!這、這比不來的,何況呈玉公主有股說不出的氣質韻味……」
「的確,一個民間公主身上只有窮酸氣,哪能與生來就是公主命、富貴人兒的你相比?母后果然問得傻呀。」陳王后像是沒聽清楚女兒說了些什麼,冰涼的手輕觸丹茗的臉蛋,露出得意的微笑。「她見過太子了嗎?」
「應該沒有吧,太子這幾日忙得不可開交,適才何方要去接常姮的時候,他也沒跟著去。我總覺得他……應該一點兒也不在意她,只不過兩人在幼時相處過,有共同的記憶,難免有些懷念吧?」
陳王后唇邊的弧度更為上揚。「那就好,母后也相信,馮羿待你絕對比待那個民間公主好,他們之間不過幾年的假兄妹之情,你跟馮羿可是相識十年了,就各方面來看,你都不會輸給她。」
丹茗還想要說些什麼,不過此刻的陳王后像是進入自己的世界,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是殷殷囑咐著:「但千萬記得啊,要好好待她,別讓她受一點委屈。也交代下去,叫那些伺候的宮女丫頭們都當心點,若有個差池、冒犯了呈玉公主,就等著挨板子。」
丹茗乖順地點了點頭,望向母親美麗臉龐上掛的微笑,不禁興歎。
母后完美含蓄的笑容,讓訟卿王極度信任她、讓後宮的嬪妃都喜歡她、讓她在宮裡得到極好的人緣……那抹笑容呀,那般好看的弧度,卻惹得她心生厭惡。
她八歲隨母后嫁到訟卿國,看著母親用這種「誰也不得罪」的手腕贏得美譽,處心積慮地經營自己的地位,還將她往馮羿身上推。
她喜歡馮羿,從第一次見到他,心兒就「怦怦」跳著,著迷於他英俊的面孔和卓爾不群的姿態。
她真的喜歡他,迷戀著他,希望他多關注她一點,但她卻不希望有任何外力來促進他們之間的進展,因此她厭惡著母后這樣想盡辦法地撮合他們倆……厭惡著狡詐鬥爭的手段……
但她會不會其實也期待著母后能為她做些什麼呢?她也怕失去他呀,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馮羿跟常姮不會有什麼的。但誰知道他這十多年是否始終牽掛著她?那樣縈心的力量是十分驚人的。
父王曾經答允過馮羿,讓他自己選擇正室,只要是貴族,王便不予干涉。
如果馮羿真的在意她,或是……重視她所能給他的附加價值,早就該開口了,不是嗎?
她依賴著母親的強勢,卻又怨恨著這樣的強勢……她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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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二——」王后宮後的小花園裡,一個柔嫩的聲音混著些睏意,拖得好長好長。
「嗯?」
「宮裡真無趣啊,硬是把大爺您也一併拖進這個悶窟兒裡,真是、真是……」又打了個哈欠。「對不住。」
「哪兒的話。」
經過兩三天的「強迫遊歷王宮」、「強迫穿得像個公主」,常姮今兒個總算有自己的時間,不會再被丹茗公主或是陳王后派來的宮人拉來扯去,拿著一堆布料在她面前晃著,或是量尺寸、裁衣裙,問些:「這個你喜歡嗎?我覺得這個挺好,不如就這個吧?」之類的話。
但自由的唯一缺點就是……她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來打發時間才好呀。
只好來王后宮後的這座小花園晃晃囉。
陳王后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因此不常來這走動。常姮其實有些懷疑她是怕常王后陰魂不散,畢竟這裡是常王后生前最愛的地方。
「陳王后真是漂亮,是不是啊,戚二?」常姮趴在高聳的假山上,垂眼看著戚承賦。
「我不懂。」戚承賦始終一臉平靜。
他豈會不知道公主雖有稱讚陳王后之意,但也在諷刺她過度親和寬厚的姿態。
公主的住所本來是在離太子宮殿不遠的辰湘齋,但因趕工不及,因此陳王后便作了主張,要公主住在她那兒,說是和丹茗公主做個伴。
王后還笑笑地對她說這宮裡的東西都任她取用,想去哪就上哪去,如果不想有人打擾,讓那些宮女們退下就是了。
「王后娘娘讓您住在這……一來是要表現她的溫柔賢淑,另一方面是不希望您跟太子有太多接觸的機會吧?」戚承賦緩緩說著。
「啊?跟太子有什麼接觸?」常姮揚起一邊的眉毛,緩緩降下,再揚起另一邊的眉毛……
「公主,您常這般玩,會生皺紋的。」戚承賦好心勸告她,接著回答方纔的問題。「有些人猜測,王后娘娘希望太子能夠娶丹茗公主。」
「耶?!」常姮張大了嘴、嚷出聲、眼睛眉毛都皺在一塊,像是聽見什麼奇異的事兒似的。
「只是猜測。」常姮的反應太過誇張,戚承賦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樣成嗎?!」常姮問著。
「怎麼不成?既不同父,也不同母,雖以兄妹相稱,可兩人並沒有血緣關係。而王后娘娘背後還有強國撐腰,娶了丹茗公主對訟卿國也有好處吧。」
常姮瞇起眼,靜靜地看了戚承賦一陣,又問道:「那,丹茗公主願意嗎?」
「丹茗公主應該是挺喜歡太子爺的吧,不是三天兩頭往他那兒去嗎?」戚承賦微微皺眉,忍不住問道:「公主,您又在明知故問?」
被識破的常姮微噘起嘴,淡哼。「難得你的話那麼多,我不幫你搬些話題出來怎麼行?繼續說嘛,也說點你內心深處的事兒。」
徹底無言的戚承賦望著一臉期盼的常姮,連氣都歎不出來。這等古怪的主子,應當很少人會遇到吧。
「如果太子想要娶丹茗,而丹茗也想要嫁太子,那就沒啥戲好看了。」常姮翻了個身,緩緩從假山上滑坐下來,拔了幾多不知名的小黃花,集成一束。
最好是上演那種郎有情、妹無意的戲碼。只可惜丹茗公主喜歡太子喜歡得那麼明顯,好吧,那倒過來也勉強可以接受。
「如果公主真悶得慌,想要鬧得宮裡天翻地覆,您可以設法介入太子和丹茗公主之間。」戚承賦好心建議。
常姮大驚。「戚二你這樣太壞了!這種點子虧你想得出來!」
「跟公主您學的。」
「胡說!」常姮大聲反駁,但沒有否認自己「奸邪」的一面,還頗為理直氣壯地嚷道:「你不是一向最正直的嗎?干麻跟我學陰險的招數?」
戚承賦還在抿唇悶笑著,常姮便揮手趕人了。「去去!我要睡個午覺,你大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免得又說你那顆清澄的心被我污染了。」
「您不回宮裡頭睡?」
常姮伸了個懶腰,選了一個舒適的位置,便把眼睛合上。「今兒個天氣好,冬天難得有這等暖陽,太適合在外頭午睡了。橫豎這兒也不會有人來,我躺個大字也不會有人看見。」
「真的要我走?」剛剛不是喊無聊嗎?要是待會睡不著又要人陪著聊天。
常姮睜了只眼睛瞧他。「你在這兒我怎麼睡啊?」
「那好吧,我就在附近。」要是她真的睡成大字型,他好替她把風,免得公主形象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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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訟卿國公主睡在花園裡,旁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當馮羿從花園側邊的小門進來,看見縮在假山邊睡得正香甜的常姮時,一貫溫和的臉上,兩道眉緩緩皺起。
他走到她身旁站定,漠然地瞥了眼她裙上的幾片落葉,眼一瞇,突然覺得怒火中燒。
生什麼氣?
是氣她睡在這兒有失身份?還是氣應該跟在她身邊伺候的人,例如那個他怎麼看都覺得古怪的戚承賦?還是單純氣她這個人?氣她悠悠哉哉、氣她滿不在乎、氣她……這幾日總是不見人影?
何方說什麼她身上有他尋找的寧靜,真是胡謅!
之所以會來這兒,他給自己的理由是想出來透透氣,雖然這裡位於王后宮殿之後,但他知道這兒鮮少有人進來。
但,這是在自欺欺人吧?
他滿腦子只想著上哪兒可以找到她。而越想,就越氣自己對她不瞭解,以至於摸不清她的行蹤;越想,越覺得這丫頭實在野得很。
然後,他將滿腦子的混亂思緒全歸罪於她沒有上羿月宮找他!
然而他憑什麼要她來?
他待她如賓客般生疏,憑什麼要求她像小時候那樣,天天上羿月宮玩耍?
他覺得自己可笑極了。三天,才三天!三天裡只見過一次面,她就能把他攪得裡裡外外不對勁,心浮氣躁得很。分離十多年,再濃的情感應該、也必須衝散了,他以為他放下了、不會再去想了,可是……
馮羿蹲了下來,有些挫敗地輕拉常姮柔嫩的手,看著她嬌憨的睡顏,心頭猛力敲擊的是他的辛酸、他的愧疚和他的不知所措。
是了,是因為覺得對不住她,才會在重逢以後不停地想著吧?
可是……那股想要將她緊緊擁進懷裡的衝動是什麼?
他眉頭深鎖,將她的手湊到唇邊,飄入鼻間的甜味熟悉得令他更為迷惘。
他想……他是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