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二更又傳來大臣被刺客刺殺的消息,死狀甚慘,這是初春以來的第三起,被刺殺的楊大人是先皇極為倚重的臣子,手握朝中大權,要決定朝事剛登基的新皇還得賣他薄面,如今發生這等慘事,怎不教人心不安?
更恐怖的巧合是,接連被害的錢大人、孟大人、楊大人,當年都是二皇子永晉的人馬,當初大皇子、二皇子的皇位之爭纏鬥近八年,朝中明爭暗鬥派系分明,直到先皇駕崩,二皇子莫名急病身亡,大皇子永譽登基後才平息下來。
而今先後被謀害的三位大臣皆與二皇子有關,新皇秋後算帳的謠言四起,曾經力擁二皇子的大臣們深怕自己就是下一個目標。
「賈大人,您終於到了。」璩同一見到賈進仁踏進宮門趕忙迎上前。
「璩大人,皇上呢?」剛過中秋夜深露重,迎面拂來的夜風帶著寒意,或許因為緊張之故,匆匆趕來的賈進仁額角的汗珠明顯可見。
「皇上還在碧龍殿裡。」
「皇上肯接見咱們嗎?」
璩同和另一位大臣互望一眼,搖頭。
賈進仁見狀,白眉擰緊。
「這惡賊太過膽大,居然連楊大人府邸也敢闖!」璩同咬牙恨恨出聲。「聽說他身手不凡,一大群楊府侍衛難動他分毫,只能任由他來去,我懷疑他和當年刺殺二皇子陣營的刺客有關。」
璩同一句話將大夥兒的記憶拉回從前,大皇子、二皇子之間明潮暗湧,互派刺客暗殺對方陣營的能人要角,當時無聲無息掉了腦袋的人不計其數。
「璩大人,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賈進仁面色微白地低聲斥喝。「有些話不能亂說,說了要殺頭的。」
他言下之意豈不暗示新皇是幕後指使者?這種話若傳出去他一個人掉腦袋不打緊,恐怕還會連誅九族哪!
璩同也明白自己說錯話,他嘴巴動了動,憤恨之色畫過消瘦臉龐,終究沒再開口。
忽地,碧龍殿那頭傳來腳步聲,昭公公領著兩名小太監快步而來。
「昭公公,麻煩您稟報皇上,賈進仁求見。」賈進仁拱手作揖。
「賈大人,皇上才剛歇下,您有啥事等明兒早朝時再說吧!」昭公公壓低音量,深怕驚擾碧龍殿裡的新皇。
「昭公公,此事非同小可,二更時楊大人在府邸遭刺客潛入殺害。」賈大人激動道。
聞言,昭公公不禁變了臉色。
「什麼?連楊大人他──這陣子京城到底怎麼了?接二連三有大臣遇害,唉!楊大人為兩朝元老,一生忠心為國,怎會遇到這等慘事?」
「正是,今年以來第三起大臣遇害,這回對象竟是楊大人,如今朝中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再不安定人心會有麻煩,所以我們才趁夜求見皇上。」賈進仁再次拱手拜託。
昭公公為難地輪流看了他們一眼。
「各位大人,不是您的要求奴才不肯照辦,昨夜皇上受了風寒直到不久前才睡下,現在要見皇上的話……」
「昭公公,楊大人被害之事非同小可,我們非得面見皇上不可。」
「大人放心,楊大人的事奴才會盡快稟報皇上,絕不馬虎。」昭公公面色凝重的截去話。「至於面見皇上的事,您就別為難奴才了。」
「昭公公,此事萬萬拖不得,朝中已傳出不利皇上的流言,這樣下去我擔心對皇上的威信有損。」賈大人心意甚堅。
「賈大人,您這是在威脅奴才還是威脅皇上?您威脅奴才沒關係,威脅皇上可是大不敬,難道賈大人想見皇上時,皇上就非得見賈大人不可嗎?」昭公公獨特的尖細嗓音在靜謐的夜裡揚高。
「當、當然不是。」沒想到昭公公突然會硬了口氣,賈大人微愣。
「奴才已經稟告各位大人,皇上明兒早朝時自有定奪,硬要見皇上,到時龍顏震怒誰擔待?」畢竟在宮中多年,昭公公不輕不重地將問題丟了回去。
聞言,群臣陷入一片沉默。
「諸位大人還是請回吧!一切等早朝時再說。」昭公公躬身送客。
「昭公公──」
「諸位大人請回。」昭公公表情恭順,說出口的語氣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說來說去,昭公公就是不讓他們見皇上,大臣們面面相覷,終於垂頭喪氣地退出碧龍殿。
直到群臣腳步聲走遠,一抹精芒從昭公公眼底掠過,匆匆轉身領著小太監們回碧龍殿。
「啟稟皇上,賈大人們已經離開了。」站在緊閉的朱色大門外,昭公公恭敬低語。
「嗯,沒事了,你們退下吧!」門內傳出新皇威嚴低沉的嗓音。
「遵旨。」
見門外的人影退開,新皇犀利的目光落在堂下單膝跪地的黑衣男子。
「滄亦,快起來,這裡只有我們兩人,你不用對我行大禮。」新皇輕聲開口。
「謝皇上。」風滄亦起身,低垂的頭不曾抬起。
碧龍殿內陷入一片窒人的沉默,好半晌,新皇的眸光從風滄亦身上移到他腰側的長劍,眸心微闇。
據昭公公說,風滄亦的武功出神入化,寶劍出鞘必定見血,這些年來那把劍不知替他剷除多少異己,他能登上皇位,風滄亦功不可沒。
「滄亦,朕交付你辦的事可順利?」
「回皇上的話,您要的東西臣已順利拿到。」風滄亦淡聲回答,清冷語氣裡聽不出情緒起伏。
「辛苦你了,楊大人這件事你幹得很漂亮。」他要的東西不是旁的,正是楊大人的項上人頭。
「只要是皇上交代的事,微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錢虎、孟興辰、楊富瑀,他們三人曾是永晉的人馬,這些朕都能既往不咎,但他們萬萬不該在朕登基後還妄想把持朝政,視朕於無物。」提到惱怒處,新皇嗓音倏冷,黑眸殺機湧現。
風滄亦靜靜聆聽,他話向來不多,新皇吩咐然後他照辦而已。
「滄亦,朕心狠手辣嗎?」不知過了多久,新皇忽問。
風滄亦隱藏黑巾之後的俊眸閃過訝異。「皇上所用的非常手段都是為了瑾南國著想。」
「好一句為了瑾南國著想,你可知這句話背後付出多少代價?」新皇諷笑,譏刺意味明顯。「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風滄亦抿唇不語,因為事實真相沒人比他手中的寶劍更清楚。
「八年動盪不安的歲月導致朝廷分崩離析。如今朕當上皇帝,內有存異心的老臣,外有強虜壓境,滄亦,朕這個皇帝不好當啊!」新皇感歎。
「微臣願替皇上分憂解勞。」風滄亦下意識握住劍把。
他能做的不多,就是一把劍一條命而已。
「朕明白你的忠心,不!應該說整個朝廷裡也只有你對朕忠心,朕有你勝過擁有千軍萬馬,若你不是──」新皇話到嘴邊及時住口,歎氣。「將軍之位早該是你的。」
聞言,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從風滄亦眼底疾掠而過。
「滄亦,你曾見過允樂公主吧?」
聽到允樂公主之名,風滄亦眸心一凝,心緒波動。
「臣見過。」先皇還在世時,他在御花園和公主有過一面之緣,當時還是小娃娃的她清靈秀麗的模樣教人印象深刻。
「她是朕最疼愛的皇妹,與朕同胞所生,當年怕她捲進爭奪皇位的恩怨之中,於是把她遠送晉寮行宮避禍,一晃眼九年過去,小丫頭也變成大姑娘了,不知道她現在好嗎?」提起允樂,新皇難得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
「……」
「瑾南內憂外患,朕實在無法分心顧及她,唯今之計唯有把允樂嫁給寒泉國太子,才能確保她的安全,且如此一來,多一盟國相助,敵人定有所忌憚。」
外敵「黑驥國」兵強國盛,一直是瑾南國最大的外患,他計劃和寒泉國結親,一同舉兵出征黑驥國,永除後患。
「不過九年不見,竟是為這種原因把允樂帶回宮裡,她若知道恐怕要怨朕了。」心念一轉,新皇歎氣。「其實若有選擇餘地,朕何嘗願意這麼做?」
「臣明白。」
風滄亦能體會新皇沉重的心情,即使他對寒泉國瞭解不多,也知道寒泉國氣候嚴寒、民風剽悍,一年僅三個月能見到陽光,和瑾南國風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南方氣候截然不同,允樂公主嫁過去肯定要吃苦了。
「滄亦,朕要你去保護允樂公主。」話聲忽頓,新皇驀然轉身,一雙精明眸子瞬也不瞬地看住他。「這是密令。」
「臣要留在京城保護皇上。」風滄亦皺眉,直覺抗拒。
局勢不穩,他必須貼身保護皇上的安全,暗中拔除對新皇圖謀不軌的奸臣,接公主這等事交給侍衛去做就行了。
「不行,你得去一趟晉寮。」新皇相當堅持。
「皇上──」
「滄亦,別跟朕爭。朕欲和寒泉國同盟的事已經引起主和大臣的不滿,難保他們不會從中作梗,一來朕擔心他們會拿允樂做要挾;二來朕擔心他們會對允樂不利,破壞朕與寒泉國的結親。朕能信任的人不多,只有拜託你了。」新皇大手按住他的肩。
「……」
「允樂的安全關係著瑾南的未來,你務必把她毫髮無傷的帶回。」新皇懇切地道。
縱使有千萬個不願意,新皇都這樣拜託了,哪有他拒絕的餘地?
「臣會用性命護送公主平安回宮。」低下頭,風滄亦咬牙承諾。
可他更擔心這一走,誰能保護新皇的安全?
「放心,朕不會這麼輕易死的。」看出他的憂慮,新皇勾唇微笑。「滄亦,天一亮就走,千萬別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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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滄亦離開皇宮回到風府,天色已微微泛起魚肚白,他推開房門換下一身勁裝,赫然發現年約七旬的老人提著燈籠從長廊蹣跚走來。
「埃布爾?你怎麼還沒睡?」看見埃布爾,風滄亦一愣。「你該不會在等我吧?」
「沒見到少爺回來,老奴睡不著。」埃布爾吹熄燭火,忙碌地幫忙倒茶水。
「埃布爾,你以後別等我了,我回來時間不一定,累了就先睡吧!」
「不行,少爺出去後常帶著滿身傷回來,沒人等門怎麼行?」埃布爾固執搖頭。
埃布爾滿是皺紋的臉讓他想起早逝的爹娘,淡漠俊顏難得揉進溫情。「我很好,沒事的。」
「您現在當然很好,有事也不會站在這兒了。」埃布爾招手,要他伸出手讓他把脈。
的確,跟皇位之爭動盪不安的時期比起來,如今少爺以身涉險的機會的確變少了,當年少爺動不動就滿身是傷的回府,著實嚇壞一堆僕人啊!就算少爺武功高強,二皇子那兒也是高手如雲啊!多少次少爺冒險取敵方人頭,差點連自個兒的小命都賠上了。
「少爺,您得好好照顧自己才行,您現在靠年輕撐著沒感覺,其實五臟六腑受創嚴重,您若持續這樣下去,恐怕──」把著他的脈,埃布爾憂心忡忡。
舊傷未癒又負新傷,多年累積下來他的身體早已受創甚深。
「埃布爾,你別瞎操心了,我不會有事的。」風滄亦抽回手,淡笑要他安心。
「少爺──」他現在是好端端站在眼前沒錯,可是誰也不能肯定會一直沒事下去,倘若再受到重創或是刺激的話……
「埃布爾,天要亮了,你一夜沒睡,快回房休息吧!」風滄亦催促他回房。
「老奴不累,還想多陪少爺聊聊。少爺肚子餓嗎?老奴這就去吩咐廚房做點吃的送來。」
「甭忙了,天一亮我要出城。」
「又要出城?您才剛回來啊!」埃布爾愣住。
「皇上密令,我不能耽擱。」
埃布爾怔怔看著他的平靜俊顏,好半晌才澀澀出聲。「少爺,到底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天下太平?」
等到天下太平,少爺就不用這麼辛苦,老幹這些危險事了。
「就快了,埃布爾。」天下太平恐怕還得等好些年吧!不忍埃布爾擔憂,風滄亦違心安撫。
「若……若老太爺當年別做傻事就好了,不做傻事,少爺也不會如此辛苦。」埃布爾眼眶微紅,哽咽道。
風家本是將帥之家,然而風滄亦的祖父卻在沙場上陣前投降,落得叛國之名,先皇念在風家歷代祖先建國有功,死罪可免,但將所有風家人全數貶為罪民。所謂罪民在瑾南國來說比一般百姓的身份更為低賤,即使想當官也有諸多限制,比起誅九族反而是更大的屈辱。
「埃布爾別說了,別再提起這件事。」風滄亦淡道,濃密長睫掩去複雜心思。
這是風家人心口的一道傷,曾貴為王族的風家一夕之間變得連庶民都不如。
「抱歉,少爺。」抹去淚痕,埃布爾道歉。
「埃布爾,我沒生你的氣,不如你幫我吩咐僕役送熱水過來,我沐浴整理後再出發。」風滄亦溫聲道,不願在這話題久留。
「是,老奴這就去吩咐。」埃布爾提起燈籠,踩著蹣跚的步履走出房門。
瞇眸看著埃布爾佝僂的背影,風滄亦薄唇緊抿成堅毅的弧度。
埃布爾好老了,在風府待了將近六十年的他看著風家大起大落,如果能夠的話,他多希望能重振風家、光耀門楣呀!但這只是奢望,陣前投降是重罪,是他們一輩子翻不了身的恥辱。為了剩下的風家人,他沒有沉浸於哀傷之中,只能盡力彌補,更何況他還有重要任務在身。
祖父對不起瑾南國,他全力補償,如同新皇不介意他罪民身份的知遇之恩,他肝腦塗地都要回報新皇。
就算手裡沾染的鮮血永遠洗不乾淨了,他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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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您在哪兒呀?公主?」
侍女喜桃伸長脖子努力在後花園裡左瞧右瞧,就是找不著調皮公主的身影,害她緊張地直冒汗,找不到公主的人,等等又要挨罵了。「公主,您快出來,別嚇奴婢,奴婢經不起嚇的。」
「喜桃,我在這兒。」
耳旁忽然聽見刻意壓低的清甜嗓音,喜桃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回頭。「公主?您在哪裡?」
「喜桃,這邊!」躲在假山石洞裡,允樂探出藕臂招手,笑顏燦燦。
「公主,您又躲起來了,被何奶娘知道的話……」瞪大眼,喜桃剩下的話說不出來,她結巴,「公主,您為、為什麼又換男裝?您想做啥?」
都換男裝了,她還想做啥?喜桃這句話擺明白問。
「出宮囉!」允樂掩唇輕笑,眸光慧黠。
宛如白玉精雕細琢的清艷臉龐,清澈透亮的翦水秋瞳,細如白瓷的肌膚吹彈可破,即使身著男裝,允樂公主仍美得教人無法逼視,像仙山清雪?成的冰娃娃。
「又出宮?」喜桃快被允樂嚇出心臟病。
「當然,身為公主得探訪民情嘛!」允樂眨眨眸,一副本當如此的表情。
「公主,您上個月偷溜出宮……不!十天前才偷溜出宮,您現在又出去不好吧?」喜桃頓時苦下臉。
允樂皺皺小巧鼻尖,噘嘴。
「不然整天關在這裡都快悶死了。妳想想客棧說書的多好玩?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鮮事兒可以聽。」
「公主想聽故事不難,奴婢立刻說故事給您聽?」喜桃眼睛一亮。
「免,我才不想聽同樣的故事,聽都聽膩了。」允樂揚手阻止她妄想,輕拉喜桃衣袖。「喜桃,妳快換衣服陪我出宮去玩。」她撒嬌。
「公主,這樣不好。」
「當然好,哪裡不好。」允樂美眸燦燦的催促。「快去、快去!」
「不行哪!公主,若被何奶娘知道了,奴婢會被罵慘的。」喜桃拚命搖頭。
說得也是,何奶娘如果知道她偷溜出宮,肯定被念到耳朵長繭。
「有了。」腦中靈光乍現,燦燦眸光從允樂眼底一閃而逝。「我有法子了。」
「公主想到什麼辦法?」其實她很不想、很不想問,因為公主每次說出來都會嚇死人。
「妳和喜蘋商量,假扮成我躺在床上裝病,這樣一來何奶娘就不會發覺我偷溜出宮。」允樂粉唇微揚,綻出甜甜笑窩。
果然是很可怕的方法。
「假扮公主是重罪,要被殺頭的。」喜桃急得跳腳。
誰來告訴她為何公主的小腦袋瓜裡老有這些古靈精怪的想法?!
「依奶娘的個性不會硬要進房,妳不說我不說誰會發現?」允樂小嘴噘得更高了。
「可是──」喜桃猶豫。
「喜桃,只此一次囉!今天讓我出宮去玩兒,我保證這個月、下個月,我都會乖乖待在宮裡不吵鬧。」允樂拉著她的衣袖拜託,表情楚楚可憐。
「公主──」喜桃一臉為難。
每回陪公主出宮都膽戰心驚,萬一公主遇到危險,她可擔待不起呀!
「喜桃,拜託!我保證以後會安分守己,嗯?」允樂拉著她的手輕搖。
回望她清靈水亮的大眼睛,喜桃懷疑誰能狠下心拒絕她?不過話又說回來,公主今年才十七歲,正是花樣般的年紀,成天待在沉悶冷清的晉寮行宮,大半天小貓不見一隻,難怪公主會嚮往宮外的多采多姿。
「公主,話是您說的喔!奴婢今兒個陪您出宮,以後您會乖乖待在宮裡。」喜桃心軟了。
「我保證。」允樂雙掌合十笑得好甜。
「好吧!那公主到西牆破洞老地方等奴婢,奴婢先去知會喜蘋一聲,隨後就到。」就算被何奶娘念到發瘋也得認了,喜桃無奈道。
「行,我現在就去。」用力點頭,允樂笑彎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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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金橘餘暉斜映滿地,夕陽映照下,矗立山頭的晉寮行宮顯得宏偉而寂寥。
允樂咬著半根糖葫蘆慢慢走上山,身旁跟著同樣一身男裝的喜桃,凝望眼前距離越來越近的富麗堂皇宮殿,絕美臉龐浮現落寞之色。
要回宮了……那種感覺,就像走回牢籠一樣。
自從母后去世後,她就好孤單,皇兄雖疼她,但卻將她送到晉寮行宮,從此不曾來探望過她,行宮裡儘是些面無表情的侍衛,真正陪伴她身邊的除了情同姊妹的喜桃、喜蘋外,只剩下不茍言笑的何奶娘。
面對華麗空冷的行宮,允樂像被困在籠中的金絲雀,永遠不知道哪天才能得到自由。
她想,或許她會一輩子老死在這裡吧!
「公主,好端端的您怎麼苦著張臉呢?」發覺她的不對勁,喜桃關心問道。
搖搖頭,允樂咬掉最後一顆糖葫蘆。
「公主,皇上不會忘記您的,從每年皇宮送來大批絲綢珠寶就可以確定。」畢竟比允樂大兩歲,私心裡把公主當成妹妹疼愛,她微小的心思喜桃都能猜到八九分。
「我不需要那些錦衣華服珍珠玉器。」允樂別開臉,悶悶出聲。
她要的是關心和陪伴!
「公主,您別急,皇上初登基,百廢待舉,說不定再過兩、三個月,皇上朝事處理完畢就會接您回宮。」喜桃勸慰。
「說不定他是把我給忘了!」
「不會,皇上啥都有可能忘,就是不可能忘了公主。」
「喜桃,妳真覺得皇兄會接我回去?」允樂揚起美睫,帶著期盼問。
「當然,皇上那麼疼您,不會一直把您孤伶伶丟在這兒。」
「說得也是。」回想皇兄疼寵的笑顏,允樂有信心多了。
是呀!皇兄不疼她也不會送她來這兒避禍了,所以皇兄不會丟下她不管,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公主,等等回宮後記得盡快把男裝換下來,被何奶娘發現奴婢又跟您偷偷出宮去玩,奴婢下場會很慘的。」潛回西牆破洞處,伏下身爬進去的喜桃不忘提醒。
「我明白,妳快進去吧!」允樂抿唇淺笑,要她快趁侍衛交班之際溜回宮裡。
一如往常喜桃先潛回宮裡探路,不過這回情況似乎有異,喜桃進去之後,發現宮裡有種不尋常的氛圍……
等了好一會兒,在牆外苦等不到回報的允樂心中冒起狐疑泡泡。
「都過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會被何奶娘逮個正著吧?」在圍牆外走來走去,允樂咬唇嘀咕。「不行,我得進去瞧瞧。」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不能讓喜桃一個人面對奶娘。允樂將長袍一撩,從破洞鑽進宮內,不料人才剛起身,冰冷沉重的大刀已橫在她的脖子前。
「啊──」允樂震驚地瞠圓美眸,瞪著眼前黑巾蒙面、殺氣騰騰的大漢。
刺客?!
喜桃被另一名黑衣人抓住了,她拚命用眼神朝允樂示意,要她千萬別開口。
「咦?還有條漏網之魚呢!」發現允樂的黑衣大漢嘖嘖出聲,凌厲的三角眼精芒乍現。「不過公主行宮怎會有如此俊俏的小伙子出現?」
「你眼睛長到哪裡去了?她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裝!」另一名黑衣人說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允樂蒼白絕美的臉龐。「頭子剛才說了,宮殿裡那個丫頭不是允樂公主。」
「殺錯人了?」搞不懂這些王公貴族在玩些什麼把戲?在宮裡穿華服的丫頭不是公主,那真正的公主又躲到哪兒去了?
殺錯人?!難道喜蘋已遭他們毒手?!
聽見他們的對話,允樂全身血液涼透差點暈厥,淚水沖進眼眶,小手必須在身側緊握成拳才能不洩漏她的恐懼與憤怒。
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貪玩溜出宮,要喜蘋假扮成她,喜蘋也不會代她賠上一條命。
「該不會這小子才是真正的允樂公主吧?」黑衣人冷笑,直覺猜測。
王公貴族不都愛這樣玩嗎?假扮平民百姓的模樣說要探訪民情,這套他看多了。
「不知道,誰管她是誰,反正一個都不能放過。」抓住允樂的黑衣大漢聳肩,在他嘴裡要人命彷彿就像?死一隻螞蟻般不足為道。
「公主快走!」眼看刺客打算痛下殺手,喜桃猛然推開抓住她的黑衣人,使盡全力撞開抓住允樂的大漢,要她快逃。
「公主?她果然是允樂公主。」被撞開的黑衣人回頭。
「公主快逃!」喜桃大叫。
允樂只猶豫了下便往反方向逃,她會找到人回來救喜桃的。
而那些黑衣人沒想到喜桃會不要命,剎那間陷入混亂,為首的黑衣大漢粗魯地揪住喜桃後領狠狠甩她一巴掌,示意其它黑衣人快追。
繞進宮牆旁的蜿蜒小路,允樂步伐踉踉蹌蹌地往前逃,樹枝勾落便帽披洩一頭如瀑青絲,襯得她的嬌顏蒼白如紙。
宮廷侍衛呢?為什麼一個都沒看見?他們人都到哪兒去了?原本沉靜的宮殿如今靜得更教人害怕。
「甭跑了,再跑也逃不出我們手掌心。」黑衣人在她身後桀桀怪笑,故意和她保持三步的距離,很享受這種獵捕獵物的快感。「所有侍衛都被我們解決掉了,妳就算跑遍整座晉寮宮也找不到人來救妳!」
他的笑寒透允樂的心,她更害怕的往前跑,直到腳下不知絆到什麼東西摔了出去,地上粗糙的石礫磨破她的手、她的肘,霎時鮮血淋漓。
「哎,好漂亮的小公主,像尊玉雕娃娃似的,本爺有任務在身,不然還真捨不得殺妳!允樂公主,別怨我啊!要怨就只能怨妳生錯地方!」黑衣人放緩腳步接近,抽出腰間大刀。
看來她等不到皇兄接她回去了……夕陽反射刀光刺痛允樂的眼,她含淚閉眸等待他手上的刀劃下──
鏘!兵器相接的清脆聲響在允樂頭頂響起,沒等到刀鋒劃過肉體的疼痛,允樂睜眸,瞧見漫天血雨中,背她而立的偉岸身影,一時之間她的心像被狠狠撞進了什麼。
男人高大的背影不動如山,給人如高山般無法撼動的安全感,彷彿有他在,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用怕,在這一剎那,允樂把他和供奉在神殿裡的守護神將的影像重迭了。
專屬於她的守護神將。
「臣來遲,讓公主受驚了。」收劍入鞘,男人轉過身。
允樂對上他幽邃如黑夜的深沉眸子,再熟悉不過的感覺竄入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