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大早就準備齊全了。」向殘宵恭敬的回答。
「那麼咱們動身吧!」商無題說完,挽著沈掬歡坐進馬車廂中,示意馬車前進。
沈掬歡僵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怔仲地瞧著他的側臉,他正專注的注意外頭的動靜,以致沒留意她的眼光。
直到此刻,她仍不敢相信他要陪她回娘家,而且還準備了一大堆禮物,說是要孝敬她的爹娘,真的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他表現得像個興高采烈的新郎倌,甚至比她還興奮,實在讓人搞不懂。
搖搖頭,她忍不住皺起眉。
這件事著實詭異,兩天前她煩惱得要命,不知該怎麼求他相陪才是,誰知她根本不必開口,他老兄便一臉傲慢的告訴她,他會陪她回去見她的父母!
多麼紆尊降貴啊!那副嘴臉她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呢!
不曉得他有什麼陰謀?她瞇著眼瞧他,那張美到令女人想哭的臉,怎麼看都不像擁有菩薩心腸,或許他想藉機一併羞辱她的家人!
老天!
他該不會一開始就打定這個主意吧?她瞪大眼睛。
「幹嘛一副見鬼的表情?」商無題很不高興的說,她用那種嫌惡的眼神瞅著他,彷彿他醜到見不得似人的,真是令人火冒三丈!
虧自己為了博取她的歡心,還特意給了她這個驚喜,結果她還老大不高興,簡直是狗咬呂洞賓。
「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麼?」沈掬歡抿緊唇,一臉戒備的問。
商無題眨眨眼睛。她在說什麼呀?
「什麼目的?」他冷誚的問。「講話一點條理都沒有,聽得懂妳話的人我就跟他姓。」
「我的意思是--」她隱忍住怒氣說:「你這樣大費周章的陪我回娘家,目的就只是想向兩位老人家請安?」
「不然還有什麼?」他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是想博取她的歡心!
「那就是我想知道的。」沈掬歡挺直背脊。
原來她認為他心懷不軌、別有目的-一商無題歎口氣,無奈地領悟到他這個自尊比誰都高的小娘子還生性多疑呢!
「你們沈家在這樁婚約上,有做什麼虧心事嗎?」他真想點點她傲慢的小鼻子,要她心胸寬大一點,可是他知道她一定會立刻打掉他的手,想到這,他不由得暗笑。
「當然沒有!」他的暗示令人氣結!
可是……她的心猶豫了一下,她是沒有,可她那對眼高於頂、視錢如命的爹娘可就難說了。
大約是半年前吧!她曾偷聽到她爹說希望她嫁個官爵子弟,想不到不久後,皇上便派人來宣佈這樁婚事,說真的,她實在沒把握她爹究竟清不清白。
「至少我沒有。」她舔舔唇說。
「妳不敢替妳爹娘做擔保?」她還真是坦率得可愛呢!
他欣賞她的誠實,這是除了勇氣外,他喜歡她的另一項美德。
沈掬歡紅了臉,難道他非挑她的語病不可嗎?質問的人是她!怎麼換成他在質問了?
「大人們的事哪容得了小孩過問。」她敷衍的說。
「所以妳是不知道了?」他揚揚眉。
「我--」
「妳放心,即使他們曾經做了什麼,我也不會追究的,畢竟我還得尊稱他們一聲岳父岳母大人呢!」
「你不怪他們?」真的不怪他們嗎?思及他新婚之夜的表現,她不禁納悶。「我的意思是說,倘使他們真做了什麼而使你必須娶我,你也不生氣?」
「皇上鐵了心要我成親。」他淡漠的說。「不是妳,也會是另一個女人。」
不是妳也會是另一個女人--
這句淡然的陳述,沒來由地令沈掬歡的心驀然一陣揪緊。
她為何會覺得胸口悶悶的,一顆心沉甸甸的呢?
他只不過是道出事實,即使嫁給他的人不是自己,皇上也會塞另一個女人給他,沒有拒絕的餘地。
然而,她為何覺得喉頭一陣緊窒,胸口像有塊巨石壓得她透不過氣?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究竟代表了什麼?她尋遍腦中所有可能的解釋,只換得兩個最簡單的字,那便是嫉妒。
是的,她在嫉妒,事到如今,她已不能再否認,眼前這男人已然佔據她的心了。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是兩人初見的第一眼,抑或是他將她丟進木桶裡的那一次--
她不清楚,也知道沒必要再去探究了。總之,她無法容忍他心中有別的女人存在,她要他眼裡心裡只有她一個人--
這個認知令她既興奮又恐懼,久久無法自己。
沒多久,靜王府的人馬便抵達沉府。
沈長鶴及夫人笑咧了嘴,早等在門口迎接他們的到來。
商無題料中了一點,沈長鶴的確是個貪得無厭,野心勃勃的老頭子。
為了表示隆重和對商無題的敬意,沈長鶴特地請了京城裡最有名的酒樓設下宴席,還請來戲子娛樂眾人。
席間,沈長鶴臉上的笑容從沒停止,一杯杯上好的醇酒不間斷地往商無題的酒器裡倒,一會兒夾菜,一會兒說笑的,無所不用其極地討好著商無題。
商無題臉上泛著淡淡的笑,笑意卻沒擴及眼睛。
「對不起--」沈長鶴稍一離開,沈掬歡隨即喃喃的說。
她不確定商無題心裡是怎麼想,可她爹那副諂媚的嘴臉著實令她羞愧萬分。
「幹啥說對不起?」商無題淡淡的問。
「我爹實在是……」一臉難堪,硬是說不出口。
商無題牽動唇角,「我不在意,妳別放在心上。」
「可是他竟要你替他找個官做--」
「他是開玩笑的。」他忍不住安慰她。
沈掬歡別開臉。「若真是開玩笑就好了。」
「他的確是的。」他強調。
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她十分感激他的仁慈。
「妳若待不住,咱們可以立刻走人。」他突然輕舔她的耳垂,大手在她腰際輕柔撫弄,一點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瞧見。「回家後,我保證咱們可以找到更有趣的事來做……」
沈掬歡輕抽口氣,身體起了一陣酥麻。
天哪!他真是大膽,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挑逗她,還那麼迫不及待--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色鬼!
「不要臉!」她嗔道,站起來走開,嬌容卻俏俏漾起甜蜜的微笑。
注視著她優雅離去的背影,商無題唇角的笑意久久不退。
***
下定決心要做個好妻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意思是,她有心做,但也得有人捧場才行。
好不容易漸漸習慣他的霸道和佔有,他卻在新婚的第十天,被皇帝召進宮,留下她獨守空閨。
難道皇上忘了人家正值新婚燕爾嗎?
呿!他會遺忘才有鬼,畢竟這樁婚事還是他欽點的。
百般無聊的走到中庭的園子,沈掬歡撐著下巴陷入沉思。
沒有他的日子竟是這般寂寞,這是她始料未及的,想當初她一心想從他身邊逃開,誰知非但逃不走,一顆心反倒遺落在他身上。
頤手摘了朵不知名的小白花,她一片片地撕著花瓣,讓它隨風飛揚。
愛,實在是個奇妙的東西。曾經她以為自己死心場地的愛著楚易南,可失去他,她卻只感到憤怒和失望,卻不心痛。
可對商無題呢--
瞧他只離開她一天,她便想他想得幾乎要落淚,這種心情又是什麼?除了愛他愛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外,她已無法解釋了。
無可諱言的,他已然成為她生命中的全部,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沒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子。
***
「小姐,妳在嗎?」
商無題進宮的第四天,沈掬歡窮極無聊,一個人跑進商無題的書房裡畫畫,沒多久,小夜便敲門走了進來。
「找我什麼事?」她專注地畫著鴛鴦,頭也沒抬。
「呃……是……」小夜抿著嘴,一臉猶豫。
「到底什麼事?」
「有一封信,」小夜歎口氣。「我不曉得該不該交給妳。」
「既然是王爺的,就等他回來自己拆呀!」連這種事都不懂,小夜真是愈混愈回去了。
「不是王爺的,是小姐妳的。」小夜說道。
「我的?」沈掬歡終於抬起頭。
「是--楚公子捎來的。」
是他!
沈掬歡的身子一震,手中的筆滑落在紙上,弄髒了畫。
他想做什麼?
若是幾天前,也許她會很高興接到他的消息,畢竟她以為自己還愛著他,可如今她和商無題已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他的任何訊息對她來說只是困擾,而不是安慰了。
他想告訴她什麼呢?猶記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時,他深情款款地告訴她,他永遠不會忘了她--
難道他決定挽回什麼了?
「把信給我。」她命令小夜道。
「是,小姐。」小夜把信交給她,而後退到一旁。
沈掬歡拆著信,手不自覺地微微輕顫。
掬歡:
妳好嗎?
很想說聲祝福,可是努力了許久,甚至強逼著自己張開嘴唇,可我仍然……仍然說不出口。
他待妳好嗎?
數十天來,我的腦海中,無時無刻不迴盪著這個問題,他待妳好嗎?他有沒有傾盡溫柔來疼惜妳?
可我亦明白,就算他待妳不好,我又能如何?在我懦弱膽怯地放棄了妳之後,我又有什麼資格來在乎妳的幸福?
唾棄我吧!為我的軟弱和無能,可即使如此,我仍想知道妳過得好不好,因為……因為這次我再也不會放開妳的手了!
我再也不會放開妳的手了,我不想再當個貪生怕死的人,我已下定決心要捍衛我倆的幸福,即使人頭落地,為了愛,我亦無怨無悔,只要妳我的心深深相系,永不離棄……
答應我,盡快給我消息,不管等待的時間有多漫長與寂寞,我仍會默默地守候妳的訊息,直至地老天荒。
楚易南筆
她猜得沒錯,他果然想要挽回她!
薄霧蒙上她的眼眸,她的指尖輕顫,信紙緩緩地飄落地面。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在她已然醒悟自己的感情後,他才說要帶她走,一切都太遲了。
她閉上眼睛,任憑胸口的苦澀蔓延,這不是她的錯,她告訴自己,她只是忠於自己真實的感情,毋需為負了他而感到歉疚,她不需要--
不時何時落下的淚水灼痛了她的臉頰,她舉起衣袖狠狠地抹乾。
「小姐?」小夜猶疑地走了過來。「楚公子寫了什麼?」
「沒什麼。」沈掬歡別開臉。「只是問候罷了。」
「小姐……」小夜頓了頓。「我知道我不該多嘴,可是,妳最好忘了楚公子,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沈掬歡聞言笑了笑。
她也不想,而且也不能,這種事何需小夜來提醒。
她的淚只不過是為了那段青澀的歲月哀悼而已,再無其它漣漪了。
遺退小夜後,她陷入了沉思。
該怎麼才能了斷楚易南對她的思念,並將傷害減至最低呢?
她真的必須好好想想……
***
在皇宮內院待了整整七天七夜,商無題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偏偏屈公公又來宣他入御書房,他冷著一張臉,怒氣沖沖的往外衝去。
屈公公只感到一陣風從他身旁掃過,接下來,紫心殿就只剩他和向殘宵兩人四目相對。
他朝向殘宵眨眨眼,向殘宵則回給他一個無奈的聳肩。
「靜王怎麼了?心情好像不甚愉快。」屈公公忍不住問道。
「王爺想家了。」向殘宵簡單的說。
「想家?」又不是女人家,想家?
對屈公公的納悶,向殘宵忍不住翻翻白眼。不過難怪他不懂了,屈公公哪裡能體會男女之間的乾柴烈火呢?
「王爺想娘子,想得都快抓狂了。」他解釋。
「哦!」屈公公揚揚眉,隨即露出曖昧的笑容。
「屈公公笑什麼?」向殘宵忍不住問。
「我記得皇上也曾用同樣的手法捉弄了寧王一次,相同的,那也是在寧王成親不久後。」
向殘宵好奇地眨眨眼睛。「原來寧王也遭逢其害?」
「小心你的措辭,向殘宵。」屈公公大笑。「不過那回呢,寧王也是待了整整七天才回得了家。」
「皇上是故意的嗎?」
「或許吧!皇宮內院待久了,偶爾瞧瞧他的寵臣火燒屁股的衝回嬌妻身邊,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皇上的嗜好果真與眾不同。」向殘宵忍不住搖頭。
「誰教他是皇上嘛!」屈公公笑了笑。
***
商無題騎著愛馬,一張臉臭得跟什麼似的,在回靜王府的一路上,他的俊顏仍偷走了不少姑娘的心。
老天!他真不敢相信,他怒不可遏的想,當他走進御書房,正想質問皇上究竟打算什麼時候放他回去時,皇上竟淡淡的開口--
時間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就那麼-句話,時間到了!
一時之間他傻了眼,以為自己聽錯了,誰知皇帝老大又開口了--
不想回去嗎?想再留下來陪我下棋也行,不過你若再輸棋,十天半個月內你也甭想回去了。
當下他二話不說立刻衝出御書房,就怕一個不小心,真被皇上留個十天半個月。
不過,或許他得感激皇上這一鬧,他才得以發覺掬歡對他的重要性。
他想她,比他原先以為的更深、更濃。
不知不覺中,她已揉入他的骨血之中,成為他生命裡的一部分了。
他想念她的味道,想念她生氣時發亮的眼神,想念她情不自禁在他懷裡嬌喘的模樣,想念她的一切一切……
想過去自己曾經流連忘返於多少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美女懷裡,卻始終不曾動過真情,最後,他卻把心給了一個從不曾給過他笑容的女人,該說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嗎?
倘若是,他倒也心甘情願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