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採藥草有極大的危險,高山峻嶺,馬車上不去,甚至得騎馬,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這種苦,更甭提新嫁娘還是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
但反對、憂心的聲浪雖多,令人訝異的,高虹卻是唯一一個獨排眾議的人。
「她可以去,但你必須給我一個好理由。」高虹看著孫子問。
「夫唱婦隨,同甘共苦,她是這麼說的,即使我並不怎麼認同。」他答得漠然,目光也直接落在康沐芸身上。
耶?她瞪大了眼,竟然把問題丟給她?!是反悔了嗎?
事實上,季維澧還真的反悔了,但不讓她去的原因已大不同,先前是厭惡她待在自己身邊,此刻卻是莫名的在乎,他不想讓他涉險,她已經過得夠辛苦了,留在藥莊裡享受不較好。
「是,只要能陪伴夫君,就算風雪再大、路程再艱辛,我也不怕。」康沐芸刻意以一個神情的眼眸凝睇著他,心裡卻嘀咕,想臨陣甩人,可沒那麼容易!見他眸中蹦出怒火,她緩緩低頭,以手輕壓眼角後,眼眶立即一紅,才又抬起頭來,「請你們成全我吧,我真的希望能陪在夫君身邊。」說著,她眼泛淚光,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季維澧難以置信的瞪著她,季晶晶則憋著一肚子笑意不敢笑,跟嫂子混了一個多月,她知道她絕不是愛哭鬼,也不是會說這些噁心話的人,絕對是故意氣哥哥的!
「女子從一而終,成親不過月餘,你就如此情深意重,是維澧的福氣。」高虹難得的動容了,眼眶也微微泛紅,「去吧,但維澧有著驢子脾氣,萬一遇到險象,仍要一意孤行,你就別跟著走,以自己的安全為重,來日方長,你們要走一輩子的,明白嗎?」
「謝謝奶奶。」
康沐芸又驚又喜,也偷瞄到季晶晶向她豎起大拇指,不禁在心裡暗暗稱讚自己演技真好。
「娘,不妥啊!」季君豪夫婦卻是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
「患難見真情,難得孫媳婦這麼有心,也許共患難後,維澧會明白這世上還有值得他珍愛的女子。」高虹語重心長,當然,她也明白讓一個嬌嬌女跟著上山會有多危險,但孫子外剛內柔,她相信他絕對會保護自己的妻子的。
季維澧濃眉糾結,冷峻的瞪著還演出喜極而涕,緊握著奶奶的手的女人。
「好了,去準備準備吧。」高虹拍拍康沐芸的手,笑著催促。
小兩口一離開,季君豪立即不解的道:「娘,你怎麼會答應?」
「是啊,我也好奇。」季晶晶也問。
「這是牽制啊,過去我們怎麼勸維澧,他也不讓人陪著上山,就算我們要僕傭們暗中保護,但一上山後,滿坑滿谷的白雪,那藏得了人?」高虹搖搖頭,「但芝彤那孩子有一雙堅定的眼眸,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什麼意思?」每個人都不明白。
高虹微微一笑。「她陪著維澧是要去守護他的,就算維澧再怎麼不珍惜自己,他也不會棄她的安全不顧,所以,讓她跟去不是壞事。」
曹萱也懂了,她笑著點頭,看著丈夫,「沒錯,這兩年來,我們、包括晶晶都想陪他去,但他說什麼也不要,可是,媳婦同行,他卻沒拒絕。」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季君豪嘴角一揚,也跟著開心起來,或許,封閉自我許久的兒子,終於願意敞開心胸,讓人進駐了。
眾人皆醉,季晶晶獨醒啦,只有她清楚內幕——萬能的哥哥被威脅了。
季維澧跟康沐芸回到房裡,兩名丫頭也跟著進房,替他們整理好行囊。
接著,轉往大門口,僕傭們早已備妥馬車候著,車內有半個多月的糧食及一些備用藥材,甚至求救的煙火彈也備妥了。
他們這一路要先行到興隆市,再轉至麥積山的入山處登山,季爺爺尋見款冬多年,曾在一處青秀山峰尋到,便在那兒建造了白雲山莊。
屆時,季維澧跟康沐芸上山後,其他人都會在白雲山莊待命,一旦他們沒在預定日期下山,管事就會立即率隊上山尋人,所以,這一行,共有兩輛車馬,一名管事及八名家僕隨行。
直到此刻,康沐芸才明白,季維澧獨自上山采款冬,是指從山莊開始的那一段山路。
臨走前,季晶晶還給了她一見粉白色的披風,是奶奶給她的狐毛斗篷,漂亮又保暖,接著季家人又再三叮囑後,馬車才緩緩上路。
「你戲演得不錯,就算不去當人家的四姨太,也可以該去唱戲。」季維澧這句話憋得可久了。
「是啊,可惜唱戲錢賺的慢,我二娘沒耐心,不然,裝可憐,我很強的。」她坦然接受他的嘲諷。
「你臉皮很厚。」他啐道。
「剛好而已。」她卻微笑。
他怒不可遏的瞪著她,沒想到她竟然嫣然一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可是將這句話發揮到了極致,他抿緊唇,不再跟她交談。
沒想到,這也成了一路上兩人的相處模式,她幾乎跟個悶葫蘆無異,還好,她很能自得其樂,看著沿途風景,觀察不一樣的人。
他們一連趕了好幾天的路,愈近山區,天黑得也早,氣溫跟著降下,晚上總在飄雪,愈往山裡走,降雪的時間也跟著拉長,行進近八天後,終於到了麥積山的半山腰,白雲山莊聳立在茫茫白雪中,一行人在駐守家僕的迎接下,兩輛馬車駛進了厚重的山莊大門。
一行人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用完早膳後,風雪仍呼呼颶著。
當管事及僕傭推開厚重大門,牽著兩匹體形勻稱、耐力持久的蒙古馬,反覆檢查馬的兩側所載運的日用品及藥品後,看著兩名主子,個個臉色凝重。
康沐芸當然知道他們擔心什麼,她看著季維澧,「不能讓他們一起上山嗎?人多也好辦事。」
「如果你害怕,可以跟他們一起留在這裡。」他冷聲回答。
「我怕就不會跟來了,只是,為什麼一定要孤軍奮鬥,跟自己的生命賭氣?」這一點,她怎麼也想不透。
他沒有回答,知道兩人在眾人目送離開後,他才臭著臉說:「款冬已經難尋,再加上野生款冬的花苞都藏在雪地裡,一不小心踩壞,所以努力都白費了,帶這麼多人上山只會壞事。」他頓了一下,又問:「給你的書沒看嗎?」
「當然看了,」她用力點頭,「還很努力的練習寫,只是進度緩慢,不過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跟著你,眼見為憑,不更好?!」
怎麼說都她有理!他忍住惱羞成怒的沸騰怒火,帶領著她,沿著雪山棧道前行。
「這裡只有我跟你,我可以請問你,你愛『她』是不是愛到無可救藥了?」天茫茫、地茫茫,眼前除了雪還是雪,康沐芸心血來潮,好奇的問。
聞言,季維澧僅以一種受不了的眼神瞪向她,兩人走得滿身風雪,寒毛豎立,牙齒都要打顫了,這女人竟然還有心情跟他抬槓?
他不答,她只能自問自答,「那你心裡因『她』所受的傷,真的無法癒合嗎?」
這一次,他連瞪她都懶了,反而更專心的策馬前進,有時覺得雪的厚度頗深,他會下馬,拿出一把小雪鍬,邊鏟雪邊探雪地的深度,一路走得驚驚險險的,她跟在後面,明白了他為何不讓其他人上山了。
當晚,他們來到一個山洞裡過夜,她呆呆的看著他熟稔的在山洞裡搬出干木材,更令人錯愕的是,裡面還備有水及乾糧。
「我獨自上山不是要找死,所以,哪個地點、路線可以休息、避避風雪,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火堆亮了,他冷硬的臉龐被火光照亮,更添魅力。
風雪暫歇,山上的夜空份外清明,璀璨星斗高高掛,但寒意逼人,沁入骨子。
不意外的,在這寒凍的夜,康沐芸在熟睡後仍然像只毛毛蟲的往他的身邊靠過來,他也一如過往,徹夜難眠。
忘了在什麼時候,終於能閉上眼,再次醒來時,天已亮,而她仍窩在他的懷裡,但他的大手有了自己的意識,攬著她的纖腰,讓她緊緊貼著自己。
這一次,他沒推開她,只是靜靜等待她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