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拖嗎?
拖什麼?
「沒有拖,聽說一個多月前的蘇俄事件尚未解決,他們仍在就這件事與蘇俄方面溝通。」這是波特的解釋。
這就難怪了。
既然是郁漫依惹出來的麻煩,他們也只好按捺下性子來靜心等候,沒臉抗議。
「爹地,不會痛了嗎?」
六月天,暑氣出奇燠熱,最好的消暑方式自然是躲到水裡頭去,所以步維竹一家人便湧到河邊去泡水。
泡了一會兒,步維竹上岸到樹蔭下喝水,不知為何,玩得正瘋的姬兒也跟了過去,並跪在爹地面前仔細端詳位在他胸口和肩膀上的槍傷疤痕好半晌,然後發出此疑問。
「不會了。」
「完完全全不會?」
「完完全全不會。」
「那就好。不過……」姬兒以非常嚴肅的目光凝注爹地。「請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受傷了,爹地,雖然賈森和威廉認為姨丈曾經受過傷是很了不起的事,但是我不喜歡看見爹地受傷,所以,爹地,可以答應我嗎?」
步維竹也以非常嚴肅的態度考慮過這個問題後,再慎重地回答她,「我會盡量,不過當妳媽咪或者是妳或米克有危險的時候,我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這樣啊……」姬兒蹙眉仔細思索片刻。「好,那我和媽咪還有米克都會很小心不讓自己陷入危險,這樣爹地可以答應我嗎?」
「如果你們都沒有危險,可以。」
「太好了!」姬兒好似鬆了一大口氣,「謝謝爹地!」說著,在爹地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歡歡喜喜地又跑回河裡去玩。
換郁漫依上岸。
「咱們女兒好嚴肅的樣子,在跟你說什麼?」
背靠在樹幹上,步維竹唇上掛著微笑。「希望我不要再受傷了。」
「哈,他們姊弟倆是說好的嗎?」郁漫依拿浴巾隨便擦了一下頭髮便扔開,再將背靠在他身上。「剛剛米克也在碎碎念,說我太不小心了,怎麼可以讓爹地為了我受傷呢?還警告我以後一定要小心一點,否則就是不夠愛爹地。嘖,好嚴重的控訴呢!」
步維竹唇上的笑容加深。「我在想,雖然他們口口聲聲說不在意我們離婚,但其實他們是不願意的。」
「那當然,哪個小孩不希望父母都在身邊?呃,我除外。」
「嗯!」步維竹點點頭。「其實我也曾經很擔心自己對孩子的教育究竟是成功或失敗?」
「現在不擔心了?」
「他們都是好孩子。」
「那當然,也不想想是誰生的!」郁漫依得意洋洋地說,順手拿起煙來點了一根給他。「哦!對了,我也會抽煙,雖然平常不抽,只有在任務需要的時候才抽,但至少我不怕煙味,所以我不介意你抽,不過我可不希望你隨時隨地一根煙喔!」
步維竹徐徐吐出一口煙。「我也不會那樣。」
「那就好。」郁漫依傭懶地闔上眼。「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呢?這裡雖然還不錯,畢竟比不上自己家裡那樣自在,也沒有小島上的生活豐富,待久了會膩耶!」
「那得看妳那位大老闆何時跟我們聯絡。」
「那個死胖子啊?」郁漫依低低嘟囔。「他最賊了,我覺得他實在很像以前那個胡佛,不同的是,胡佛是個同性戀的混蛋,死胖子不是,他一心為美國,不過那種冷酷無情,不擇手段的做法委實令人厭惡。」
「為美國,或者是為現任總統,這是有很大差別的。」步維竹低沉地道。
郁漫依怔了怔,仔細想了一下。
「嗯!說的也是,的確有很大差別,現任總統實在不怎麼受歡迎,不是嗎?」
步維竹默默的抽煙,不語。
「不過那不關我們的事,我呢!已經決定要辭職了。」郁漫依氣定神閒地通知丈夫她的決定。
「嗯?」步維竹頗意外地停下抽煙的動作。「妳確定?」
「反正就算不工作,你的財產也足夠養活我們,不過我可受不了一年365天都閒閒無事的日子,所以呢……」嘻嘻一笑,她頭往後仰,丈夫看在眼裡是倒立的。
「我們合夥開私家偵探社如何?」
「私家偵探社?」步維竹直眨眼。她在想什麼呀?
「我們的經驗很適合啊!」放正腦袋,郁漫依一本正經地說。「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自己決定要接什麼樣的工作,不接什麼樣的工作,或者什麼時候想工作,什麼時候想休息,也就是說,我們有充分的自由,你認為如何?」
「這個……」步維竹咳了咳。「以後再提。」事實上,是最好不要再提。
「那現在要說什麼?」
「說……」步維竹凝眸往前看去。「孩子們的課業。」
但見那兩個猶不知大難臨頭的小傢伙,在波比的汪汪叫聲鼓勵之下,每人各抓著兩隻螃蟹興高采烈的跑來自投羅網。
「螃蟹、螃蟹,大螃蟹!爹地、媽咪,中午可以吃螃蟹了!」
「是可以,」步維竹頷首,同時朝波比勾勾手指頭,波比立刻跑來舔了舔他的手,然後乖巧地趴伏在他手底下任由他撫摸。「然後下午我要檢查你們的課業。」
晴天霹靂一聲響!
「耶?」
啪啪啪啪!四隻螃蟹落下地,原已認命,意外的撿回自由,趕緊逃之夭夭。
「你們晚上都九點上床,很好,早上五點半起床,很好,但是來到這兒之後,我沒看見過你們唸書,這個就不太好了。」
哪裡不好?
身康體健精神飽滿,他們覺得很好啊!
「但是,爹地,我們……」
「我希望你們能直接升級上去,而不是白白浪費一年……」
誰浪費了?
他們一分一秒都沒糟蹋,拚足老命玩了一整年耶!
「才沒……」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要嚴格督促你們的功課……」
功課?
呆眼望著一號老古板爸爸,兩張小臉蛋開始發青。
「……每天考試……」
每天考試?
現在是在美國,不是在中國大陸,也不是在台灣好不好?
「……如果考不上八十分,當天晚上就不准看電視,也不准玩電動……」
波比困惑地歪著小腦袋,怔愣地注視兩位小主人苦著臉拚命吞嚥口水。
小主人餓了嗎?
「……倘若連續三天成績不好,你們這個月就別想踏出大門一步……」
不會吧!來到這裡也要禁足?
未免太殘忍了吧?
「媽咪,救命啊!」救火員還不趕快滅火!
沒想到那個老女人居然罔顧兒女的求救,事不關己地雙手一攤,「很抱歉,老爸最大,麻煩你們自救。」然後涼涼地東張西望閒看風景,兩個小傢伙不由得恨恨地一咬牙。
可惡的媽咪,竟然見死不救!
更可惡的是爹地,重要的大事不去記,偏偏牢記這種「無關緊要」的雞毛蒜皮小事。
他們的生日禮物都還沒補送給他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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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熱浪襲人,教人幾乎喘不過氣來,除了清晨時分,大家幾乎都躲在屋裡頭吹冷氣。當然,特動人員除外,就算太陽砸到頭上來了,他們還是得乖乖待在屋外。
不過姬兒和米克都沒空抱怨天熱或無聊,他們光是要應付父親的考試就搞得焦頭爛額、雞飛狗跳了。
但是被嚴厲懲罰過的賈森和威廉天生賤種,不過乖了一個多月又開始耐不住,外婆和母親原就捨不得管教他們半聲,父親也沒空繼續管教他們,於是休假的膽子又偷偷銷假回來上班,表面上仍是風平浪靜,骨子裡早就鬧翻天了。
既然右翼已經玩到爛,那就到左翼去殺人放火,偏偏波特叫人守著中間的通道,柏林圍牆怎麼翻都翻不過去。最可笑的是,連落單的波比都有特動人員跟著。思來想去,只剩下--
「我們設法溜到外面去找樂子!」
「外面好熱耶!」他寧願呆在冷氣房裡。
「笨蛋,我說的外面不是屋外,而是……」賈森先左右探探確實沒人,再低下聲音說出答案。「城裡!」
「咦?城裡?我們根本沒辦法出去呀!」
其實這並不難,因為這兒嚴防有人殺進來,卻不防有人想逃出去--波特他們想不到會有人想溜出去,只要夠鬼,出去的路多得很。
「有辦法,三天來一次的補給貨車,我們可以等他們下完貨之後溜上去。」
「我們又沒有錢,能玩什麼?」
「笨,偷媽咪的錢啊!」
「哦!那怎麼回來?」
「搭便車。」
結果他們並不是搭便車回來,而是半夜被波特抓回來,因為他們玩得樂不思蜀,想說把錢玩光了再回來,所以波特抓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還很不開心,但最嚴重的是,他們這一玩順便也引回來了一場大災難。
他們因此暴露了隱藏的地點。
不僅如此,更糟糕的是……
「很抱歉,波特,你還是帶你的家人離開這裡吧!」
翌日一大清早,穆拉便當機立斷地作下這個決定,因為他是這回保護任務的總調度,他擔負著最大的責任。
波特面色一變。「這樣我們不是很危險?」
一聽到「危險」這兩個字眼,郁媽媽和郁丹翠兩對耳朵立刻直豎起來。
「你很明白,郁和她的家人才是這次保護行動的主要對象,我不能讓那兩個無法無天的孩子替他們招來危險。再說,我並不是不顧你們的安全,而是要你們離開這裡到另一個地點去,同樣也會有人保護你的家人,你不需要太擔心。」
「可是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嗎?」
「波特,」穆拉冷冷地注視著他。「忘了老闆對你說過的話嗎?」
波特微微一凜。「我明白了。」
他明白,郁媽媽和郁丹翠可不明白。
她們為什麼要離開最安全的地方到其它地點去?她們也是受保護的對象不是嗎?
「不,我們不離開!」
「對,我們打死不離開!」
穆拉臉色一沉。「妳們非離開不可!」
「為什麼不叫那個男人婆離開?」郁丹翠不滿地大叫。「問題都在她身上不是嗎?」
「對,我去叫她離開,我是她母親,她不可以不聽我的!」話落,郁媽媽便待到左翼去趕人,但甫前進一步便被擋住。
「不可以,」波特頭一回如此堅定的面對岳母。「是我們要離開!」
「不,我絕不……」
「住嘴!」穆拉突然咆哮一聲,兩眼緊張地瞪住電視。「電視斷線了。」
郁媽媽被吼得莫名其妙,也很不悅。「停電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裡的電是……」穆拉喃喃道,與波特相對一眼,「獨立的!」驀而同時轉身奔出娛樂室,「緊急警戒!」再大吼著衝向地下室。
有人潛伏進來了嗎?
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又是那兩個小鬼,他們拿電剪把電源線剪得一場糊塗。
「混蛋,誰教你們這麼做的?」
賈森與威廉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沒……沒人……」
「胡說!」穆拉狂怒地拎起賈森的衣領。「說,究竟是誰教你們這麼做的?」
波特在一旁同樣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們兩個,好像已經準備好要將他們吊起來毒打一頓,賈森見勢不對,趕緊吐出老實話。
「有人告訴我們,只要把這裡的線剪斷,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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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敢相信,現在是聯合國大進襲嗎?
彷彿孢子般紛紛散落的降落傘密密麻麻佈滿了屋宅左近,嘰哩呱啦互通訊息的語言宛如聯合國際村般熱鬧。
「……英國腔……法語……俄語……咦?那是……阿拉伯語……哇塞,非洲語,還有……」
郁漫依朝步維竹瞥去一眼。「中文。」
往窗外眺望出去,步維竹注意的不是到底來了多少個國家的人,而是……
「他們集中在房屋四周降落,稍遠一點的特動人員趕回來也會被擋在他們的包圍圈外,我們……等於是甕中之鱉了!」
「啊,真的耶!而且……shit,他們都沒帶武器!」
「那點已經不重要了,問題是……」步維竹蹙眉沉吟。「在那麼多人面前做那種事,恐怕很難保住秘密了。」
「然後……」郁漫依嚥了口唾沫。「我們只好自願被『關』起來?」
步維竹斜睨過眼去。「妳願意?」
「開玩笑!」郁漫依敬謝不敏地大叫。「我又不是狗!」
「汪汪!汪汪!」
往下一瞥。「啊,抱歉,我又不是動物園裡的動物,這樣才對,是不是,波比?」
「汪汪!汪汪!」
步維竹又望回窗外。「總之,我們必須看情況來決定該怎麼做。」
問題是情況根本不容許他們「看」下去,雖然這邊的人可以用武器,但對方用的是人海戰術,而且一旦對方把催淚彈投進屋裡來,大人就算能忍耐也忍耐不了多久,小孩子就更別提了,沒兩分鐘就全跑出去了。
這一跑出去,情況全然是一面倒,步維竹和郁漫依只顧保護兩個孩子,特勤人員只顧保護他們兩個,郁媽媽、郁丹翠、賈森和威廉則躲在波特身後一邊咳嗽一邊尖聲怪叫。
驀然,郁漫依與步維竹同時看到對方掏出槍來,步維竹的第一反射性動作便是將兩個孩子護入懷中以背對槍,而郁漫依一見到對方把槍對準步維竹後便發了狂。
「不,你們統統該死!」
淒厲的怒吼聲在空氣中飄揚三秒後,一切驟然靜止了下來,仍直立不倒的特勤人員茫然地轉頭張望,繼而往下呆視著突然躺平一地的屍體。
發生了什麼事?
而郁漫依則怔愣地望著那把槍發呆。
「麻……麻醉槍?」
良久良久後--
步維竹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漫依,請妳告訴我,妳只殺了眼前這些人。」
「……親愛的丈夫,很抱歉,我不想欺騙你。」
「……為了一把麻醉槍?」
「人家……人家沒看清楚嘛!」
唉,真想裝作不知道!
「好吧!那請告訴我,妳這回又滅了哪一國?」
「呃……英國……」
天哪,英國?這下子麻煩大了!
「那麼……」
「……還有法國……」
抽氣聲。
「不……不只一國?」
「……以及俄國……」
俄國?他們怎麼這麼倒霉,死一次不夠,還得再死一次?
「妳又……」
「……中東半島……」
老天,中東半島上有幾個國家?
「我不……」
「……再加上……」
饒了他吧!
「還……還有?」
「……非洲……」
非……非洲?
「妳是說,整個……大非洲?」
「……最後……」
呻吟聲。
「讓我死了吧!」
「……中國。」
某人窒息了。
「妳連咱們中國人都不放過?包括妳母親和姊姊?」
「我……我放過咱們的兩個孩子了!」
「……」
「……」
「……」
「我想,我還是去拿筆記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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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認的,那確實是一場扎扎實實的大災難,郁漫依實在很同情那些必須去面對並解決那場大災難的人,也不敢想像他們究竟是如何擺乎那場大災難所引起的問題。
但也因為這場災難,「大老闆」不得不盡快和他們談判。
「有一個可以一勞永逸解決你們的問題的辦法。」
聽起來不錯,但是……
「說說看。」步維竹很謹慎地問。
「檯面上我們仍不會承認,但私底下我們可以放話出去,就說……」「大老闆」來回看他們一眼。「控制器已經在美國人手中,也就是說,你們已經把控制器交出來給我們了。」
確實是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這樣一來,再也不會有人找他們索討控制器了。
步維竹點點頭。「條件?」
「首先,你們必須接受檢查。」「大老闆」頓了頓。「呃,我是說身體方面的檢查,那可能要費上一、兩個月的時間。」
步維竹略一思索。「只要來得及讓孩子們上學就沒問題。」「這個可以安排。」聽他應允得那麼乾脆,「大老闆」看似很高興,胖胖的臉隨之發出淡淡的紅光。「第二,你們必須替我們工作。」
「阿爾法?」
「對。」
步維竹與郁漫依相覷一眼。
為他們工作就是必須聽命於阿爾法,如此一來不就是……
「我說過,在我們覺得有必要的時候,我們才會使用死神或奇跡。」
「我知道,所以……」「大老闆」身子往前傾。「這樣如何?在我們提出要求之後,你們可以否決,但必須是在你們很認真的考慮過之後才能否決,而我們也有權利繼續想辦法說服你們,當然,是說服,不是威脅。」
步維竹仔細思索半晌,再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郁漫依,後者也認真考慮片刻後,點了一下腦袋。
「可以。」
「大老闆」滿意了。「那麼,你們還有其它要求嗎?」
「我是中國人,有權拒接不利於中國的任務。」
「可以,如果你認為任務有問題,隨時可以拒絕。」
「另外,我那兩個孩子,雖然停學了一年,但他們的程度已足夠他們跳一級,所以我希望……」
「這簡單,我會安排讓他們跳過一級。」
「還有我弟弟……」步維竹遲疑一下。「你們打算如何處置他?」
「由你選擇,」「大老闆」很慷慨地說。「我們可以立刻放了他,讓他繼續為非作歹,但以他那種個性,早晚會被人幹掉。或者,你讓我們把他關起來,直到他改變個性,我們隨時可以放他出來。」
步維竹陰鬱著臉,沉默好半天後。
「關著他吧!」
「正確的選擇。」「大老闆」贊同地頷首。「還有其它嗎?」
「我有!」郁漫依忙舉高手。「我要和我老公搭檔!」
「沒問題。」
「薪水加倍。」
「……也可以。」
「還要任務津貼。」
「……好。」
「提供一輛新車給我們。」
「……行。」
「幫我們付清房屋貸款。」
「……步先生。」
「什麼?」
「你們的生活很拮据嗎?」
「不會,事實上,我們根本沒有房屋貸款。」
「那她?」
「很抱歉,她在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