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帝王將相,青梅竹馬,波折重重 >> 負相思之天下定·上卷作者:賈童 | 收藏本站
負相思之天下定·上卷 page 11 作者:賈童
    唯有牡丹真國色,然而她不是。她寧願做山中一叢野花,自由開放,自由凋謝。她短暫的一生不願與這樣的權貴煙雲糾纏。江鶦站在微雲齋裡一一看來,如果明天就要離開這裡,眼前一切竟沒有任何值得她帶走的東西。

    這時牆外傳來隱隱約約的笑聲,江鶦循著走去,微雲齋之後是一片黑松林,其間點綴紅楓銀杏,林中有一塊空地,支起一個竹架子,上面的木香花正好在雨後盛放,蓊鬱之中斑白點點,清雅別有風韻。

    幾個人坐在木香籐架下的石桌旁說笑。江琮穿一身珠色錦袍,淡淡的跟玉樣容貌和架上碎花都是相得益彰,另兩人色彩相較之下就要濃烈得多:一個艷紅紗袍,金絲紋花,一個墨綠綢衣,白色裘毛邊墜著金穗,好不顯眼,這樣兩個人走到哪裡恐怕都是眾人注目所在,見有江琮在場,江鶦立刻生出悄悄離去的念頭,才一抬腳,一番對話落入耳中,令她生生止住腳步。

    「這幾天倒春寒,忽然冷得可以,你們出來賞花也不多穿點,我看著都覺得凍。」江琮拿起小火爐上暖著的銀鑿落倒了一杯酒。

    那個墨綠衣服的年輕人笑道:「還賞什麼花,郡主人比花嬌,兩位小小姐也是秀色可餐,我賞她們就可以。」

    如此油嘴滑舌可是聽起來一點也不討人厭,江鶦認得他是五侯府二代成員中排行第三的荀令,此人可算作盡得其父真傳,另外一名穿紅衣的青年多半是排行第五的金猊,說來五侯府第二代真算得上是嗜好鮮明,有江琮這樣惜花如命的,有荀令這樣專癡於美色的,也有只把真金白銀當成畢生所愛的金猊。

    「秦少辜可是四公子之一,這樣的人就值十萬兩?」金猊辟里啪啦打了一番小算盤,皺起眉頭,「翻三倍還差不多!我們要出動三個人去殺他!每個人只能分三萬多……」

    荀令扭過頭去罵道:「真是個銅臭的,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既是兄弟開口,自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錢不錢的,俗氣死了!」

    「錢哪裡不好了,錢是惹到你嗎?」金猊雖儀表秀美貴雅可是說起話來實在像個沒好好讀過書的紈褲子,「花會謝,玉易碎,女人更是難搞,哪有真金白銀那般實在,怎麼砸它摜它揀起來還是那個樣子。」

    「秦少辜有那麼好嗎,放雲裳也就罷了,連江鶦這樣的女子都搶著投懷送抱?你騙我的吧?我不相信啊!若是真的,那這種男人實在不能留在世上!」荀令喜歡美女自然痛恨被美女喜歡的男人,巴不得他們都死光才好,就算沒錢也樂得去殺。

    江琮由著他們去吵,垂闔雙目兀自喝悶酒。春熙照在他的身上,燦金般微微刺目,江鶦顫抖著閉上眼睛,震驚褪去之後心中一片刺痛,一身的寒意早被驅逐,再讓暖日一照,眼底頓時酸澀,熱得洇出淚來。她只記得自己跌跌撞撞跑出後林衝向馬廄,纖離輕輕蹭過來的時候,她的手險些顫抖到無法解開拴馬的韁繩。

    纖離聽話地跟著她出了王府,江鶦卻突然想到不能這樣手無寸鐵地趕去,否則也幫不上什麼忙,當下急忙衝到劍器房,直奔內室,從一隻狹形紅玉古匣中抽出一柄短刀,那劍房管事一愣,剛想出聲詢問,江鶦已經跑得沒有影了。

    「那可是月烏啊。」總管面露難色,再三斟酌還是覺得事有蹊蹺,該去稟報一聲。

    纖離已是當世神速,江鶦卻還嫌它不夠快,不停地揮鞭抽打,獵獵鞭聲撕裂長空,蓋過了桀驁狂風的呼嚎。寺門大開,江鶦一頭衝入,這一路上,與五侯府三個字形影相隨的血腥氣息讓她心驚膽戰,連想一下都覺得挖心剜肺。昭還寺倚山而建,大雄寶殿、毗瓏殿和藏經樓層層遞高,江鶦跑到藏經樓前的大法堂才看見兩個小僧彌拿著掃帚低頭清掃,江鶦衝過去一把抓住他們,「秦少辜呢?」

    那兩個小僧彌驚了一跳,其中一個扔了掃帚就跑,剩下那個站著沒動,「你……你是何人?」

    江鶦急怒道:「他到底在哪裡?我有要緊的事找他!」

    這時一個知事僧在方纔那小僧彌帶領下急匆匆地跑來,這人顯然認得江鶦,還未站定就跪下行禮,江鶦急得不行,一把將他拉起,「秦少辜在哪裡?」

    那知事僧驚疑道:「這……郡主來晚一步,秦公子已經走了。」

    江鶦一顫,她一直把月烏抱在懷裡,此刻胸前也是一片冰冷寒意,「他走了?為了什麼?」

    知事僧抬頭看了看她的臉色,心裡雖然不知道二人的關係,仍是照實說道:「秦公子在鄙寺這些日子,放雲裳三番四次相擾,秦公子不願連累僧眾,於是昨日便告辭離去了。」

    江鶦眼前一黑,奇跡般地沒有跌下去,「可知他去了哪裡?」

    知事僧搖搖頭,江鶦咬一咬牙,轉身飛奔而出,如今她若不在那三人之前找到他,再見時恐怕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黃昏已過,一輪殘陽斜掛幕空,正緩慢被暗夜吞噬。江鶦策馬狂奔,淚流滿面,希望像最後的餘暉一點一點逐漸逝去。馬兒奔到江畔,面對滾滾浪濤再也無法前行,江鶦跳下馬背,腿一軟竟然跌坐在水中,月烏匡啷墜地,冰冷的硬擊像幼年時被她仰望過的蒼穹裡的雷電,迅疾地滑過,遙遠地傳來,然後劇烈地生生貫穿了神志。她開始胡言亂語,只求蒼天庇佑他平安無事,禱告慌亂得好似出自另一個人口中,虛遠而可笑。手掌上隱隱傳來被碎石割破的痛楚,江鶦低下頭,然後,她看見了一段露出衣襟的白玉簫。

    彷彿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江鶦抽出它來雙手顫抖著按上簫孔,支離破碎的樂音斷斷續續飛出,和風聲一起迴盪在遼闊的江面上。

    不知是不是上天一直以來的垂憐,也許緣分注定他們每次相遇都是依仗這支曲子。透過淚眼和泛起的江霧竟有一艘烏篷船慢慢靠攏岸邊,江鶦怔怔望向船舷那抹青色高瘦的身影,萬念俱灰時出現的希望背後,除了無法自持的狂喜,還有不敢置信的驚慮,生怕這是鏡花水月,一觸即碎。

    「鶦姑娘?」秦少辜也確實不敢輕易相信這一幅畫面和自己的眼睛,他已經雇好了船,只等拂曉就悄然離去,誰想會在此刻聽到熟悉的簫樂?「真的是你?我聽見這曲子還以為是錯覺……你怎麼在這裡?」秦少辜跳下船舷急急將人托起,雙手接觸後更是一驚,「你的手怎麼了?怎麼在流血?發生了什麼事?你快點起來!」

    江鶦忽然嗚咽不能自已。她只想投入他的懷中大哭一場,那兩道溫柔的目光幾乎要將她融化。心中百般渴求,只願時光就此停留在這一刻,不管過去未來都不再重要。

    「五侯府的人要殺你,你千萬小心提防。」

    秦少辜明白過來,只是淡淡一笑,「五侯府要殺我又有什麼稀奇,你這樣要緊趕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你又是從何得知五侯府的動向?」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請你不要再問了,只要相信我不會害你就是。」江鶦苦苦懇求。

    秦少辜深深凝視她半晌竟也真的不再追問,只是輕輕垂下眼睫,「你的手需要包紮,跟我進來。」

    他在昏燈下清洗她的掌心,挑出細碎沙礫,擦淨血跡裹起傷口,一舉一動溫柔得彷彿安撫幼童。江鶦扭過頭去不敢面對他這番坦蕩,更被隨時可能來襲的危機攪得忐忑難安。這時船身突然猛地一顫,連油燈裡的油都被潑濺出來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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