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話?」她怔住,隨即恍然大悟似地說:「哦,這證明你當初拋下我的決定是對的。」
聽到這個答案,簡浪簡直像被揍了一拳,頓時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挫敗的瞅看著她,唐孟穗意識到這話的諷刺意味,不禁哂然一笑。
「這句倒是良心話,沒有挖苦你的意思。」她雖然立刻澄清,但無意間酸到他,卻讓她心裡小小得意了下。
歎口氣,他無奈的抹了抹臉,不希望讓她繼續懷著那麼多的怨懟。
「好,我承認,那時候的我,的確有些沒用,養不起你,又自私的想全心全意去追求理想,所以把責任推回給你的父母親,結果卻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他愧疚的看了看她。「都怪我當時沒有好好處理,才會讓你有那些想法。但我發誓,我真的沒有要跟你分手,你真的誤會了。」
唐孟穗瞭解簡浪是相當心高氣傲又充滿自信的,要他承認自己沒用是不太可能的事,可是,為了取得她的諒解、說服她相信,他卻自己說出口……可見他是真的很有誠意。
唉!不爭氣,她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心軟!
憑良心講,撇開最後的不愉快,簡浪的確曾經努力嘗試要扛下照顧她的責任,光是這一點,她好像就欠他一句感謝了……
「現在想想,我應該還要謝謝你才對。」她忽然冒出這一句,讓簡浪一頭霧水,他現在已經無法捉摸她的想法了。
「那半年,都是你在工作照顧我。」她揚起淡淡的笑容說明,想起對他並不全是埋怨,其中還有其他的感情。
或許……她不該將他當病菌般排斥。
或許……她該考慮坦然面對他。
有些人,分了手還是能做朋友,更何況簡浪並不是背叛她,他只是想喘口氣,她不能霸道的非將自己這個重擔加諸在他身上不可,然後他一抗拒就全盤否決他曾經的付出。
他真摯地說:「我照顧你是應該的,沒有堅持到底,是我不好。」這些年找不到她,他早就不知懊悔過多少次!
唐孟穗定定看著他,須臾,揚起笑容。
對著這張曾經深愛的俊臉,想起過去種種甜蜜,或許她恨過、怨過,但那都無法將他從她心底抹去……再繼續怨恨,有意義嗎?
現在的她,比以前理性多了,她知道,不能一直停留在那一段感情裡,今天能夠讓他解開她心底的結,她不該一味抗拒。
簡浪看出她眼底的鬆動,乘勢追問:「原諒我?」
「我們都沒有錯。」是立場不同的問題。她釋然的加深笑容。
突然間,氣氛有了微妙的改變,唐孟穗的心情也暗暗起了變化。
之前說的釋懷,是自己很努力的說服自己看開,可現在,心底的那個結卻像是魔法般的煙消雲散了!
「這表示你願意再回我身邊嗎?」他眼睛一亮,不禁向她確定。
「不。」她斬釘截鐵地答。
「你既然不怪我,為什麼不願意再回我身邊?」他困惑的揚高了聲調。
「都已經過了六年半了,什麼愛情都冷了、淡了。」孟穗低頭攪著咖啡,悵然的解釋。
她才剛剛不怨,哪有這麼快就恢復愛?
「我沒有。」他急切聲明。
孟穗真的變了,以前難捉摸的是他,現在難捉摸的換了人,變成是孟穗了。
「但我有。」她端起咖啡,嘗著苦中帶甜的滋味。
看著她篤定的神態,簡浪怔忡了。
已經白白蹉跎了六年半的光陰,還要再浪費多少時間才夠?
可是,他的心始終在她身上,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變過,即便再浪費一個六年半,他也得認命等待了呀!
不過事在人為,這一次他會積極努力挽回她的。
「不要緊,愛情冷了,可以加溫;淡了,可以再調濃,我不會再輕易放開你了。」他以比她還篤定的口吻,宣誓般說道。
唐孟穗悸動的望進那雙盛滿深切情意的俊眸,彷彿感覺到有一陣狂風,正呼嘯著席捲她的心,而那在灰燼裡悶燒的余火,又燃出了紅色的火光……
他們……還有可能嗎?
他說的那麼信誓旦旦,可她卻不那麼確定。
在那一段戀情裡耗盡心力,她只覺得懶洋洋,沒有那種活力和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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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浪的際遇是個傳奇。
當年唐孟穗離開後,還不知道她並未回家的簡浪,馬上辭掉了清晨兼差的工作,讓自己平心靜氣,培養重新創作的心情。
那陣子,他慢慢找回了畫畫的感覺,恢復熟練的筆法,也逐漸對自己的作品有信心,後續送往老爹畫廊的作品,不再像以前乏人問津,而且銷售的速度愈來愈快,欣賞他作品的人也愈來愈多,於是他更加沉浸在創作的世界裡,維持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在這之間,他等不到孟穗來找他,心想或許她有些賭氣,而他又不敢主動去唐家,所以持續的寫信給孟穗,但都像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某一天,他接獲一家保險公司的通知,意外得到一筆保險理賠金!原來,他那鮮少接觸的老爸因癌症過世,而他這個私生子也是受益人之一,所以平均分配之後,得到了九十幾萬的意外之財。
他沒有多大的悲慟心情,倒是惆悵居多。
雖然以前總覺得自己有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但也不禁感動父親心裡多少有惦掛這個兒子;或許這只是父親的補償心理,不過他必須承認,這筆錢是促成他成功的重要因素。
養軍千日,用在一時,簡浪帶著長年累積的畫畫經驗和這筆錢,在老爹的引薦下,毅然決然的到國外闖蕩。
由於要遠渡重洋,情況特殊,所以在離開前,他鼓起勇氣胞了一趟唐家,要和孟穗當面辭別。這才知道,孟穗從離開他那裡後,一直沒有回家過!
挨了唐鎮忠一頓罵,差點還挨揍,簡浪仍懇請他們盡量尋找孟穗。而他,男兒志在四方,老爹已安排妥當,箭在弦上,終究還是離開了台灣,到法國藝術之都追逐他的理想去。
剛開始頭一年,程度一般的英語能力讓他過得很辛苦,他依然懷才不過,雖然持續創作,可是愈來愈灰心,不禁懷疑起自己太過自負,所謂的才華在這人才濟濟的地方根本只是小巫見大巫。
直到逐漸有人賞識他的作品,有間小畫廊願意接受他的作品,然後因緣巧合遇上了藝文界知名的經紀人——賽門。
賽門是個五十開外的資深經紀人,睿智、冷靜又細心,他眼光獨到準確,更有挖掘新人的勇氣和魄力,他的手腕一流,企划行銷能力頂尖,讓他看中的藝術人,都能做出一番成績。
簡浪喜出望外的把自己交給他,全力配合,就這麼汲汲營營的又過了一年,他終於在畫壇上嶄露頭角。
之後他開始平步青雲,更貼切的說法應該是一飛沖天!大家的肯定讓他對自己更有信心,自我要求也愈高,所呈現的作品更是愈來愈優異。
短短幾年間,他奮鬥努力,也出人頭地,讓一手將他捧起的賽門感到與有榮焉,聲望更是攀向巔峰,兩人成了相輔相成、各蒙其利的最佳拍檔。
簡浪終於達成理想,參加了許多場世界性的藝術展覽會,讓他的作品能被更多的人看見。
同時他還擁有了財富、地位和名氣,他甚至和賽門合夥開藝廊,更以連鎖方式在世界各地幾個重要的藝術據點擴展分店,儼然是藝文界的大亨。
他不再是從前那個苦哈哈的窮酸畫家,可是他寂寞,心裡有塊地方是空洞、貧乏的。
沒有最愛的人兒一同分享他的喜悅和榮耀,他嘗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展覽成功、分店落成的欣喜之情,隨著次數的增加而不斷遞減,到後來已經無法再帶給他滿足與快樂了。
他對孟穗的想念堆積到最高,每每抽空回台,到唐家打探她的消息,總是懷著滿腔的失望離開。
但這次臨時返台,本來他不抱希望的,沒想到反而得到意外的收穫。
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比追回孟穗更重要了!
「簡浪,我們在日本的藝廊已經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你什麼時候過來看看?沒問題就可以準備開幕了。」賽門從日本打了越洋電話到簡浪下榻的飯店來,和他討論亞洲第一家分店的開幕事宜。
連鎖藝廊的生意,是簡浪出錢,賽門出力,由他負責統籌經營,可分得兩成干股。
「不了,日本的事你全權處理,這段時間我應該會一直待在台灣。」簡浪剛洗過澡,整個人神清氣爽,打算待會兒要見愛人去。
「連開幕剪綵也不來?」賽門訝問。
「以你的名望,在日本找個當地著名的畫家來撐場面就行。」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以當地知名畫家來當噱頭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賽門想想,也覺得可行,沒再多說什麼。只不過他好奇,平時簡浪回來台灣都是來去匆匆,這次怎麼會臨時要待下來?
「可以告訴我,這次為什麼會停留這麼久嗎?」賽門尊重他的隱私,即使是探問也很有禮貌。
「賽門,我找到她了!」說到這件事,簡浪就掩不住興奮歡喜,他從梳妝台的大鏡子裡,看見自己傻笑的表情。
「真的?」賽門驚訝極了,也馬上為他高興了起來。「恭喜你啊!難怪你要待下來,應該的。」
合作搭檔多年,他對簡浪的心事也略有所聞,更清楚他每年兩、三次回台灣的行程是為了尋找心愛的女人。
這下可好了,找到了人,簡浪不會再老是鬱鬱寡歡、心事重重的樣子,說不定心情有了改變,所創作出來的畫作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再掀起另一波轟動。
「對,我現在比較煩惱的是,該怎麼再打動她?」簡浪現在是很有衝勁,可一點計劃都沒有,只好向他的軍師討教。
「放心,如果她身邊沒有其他男人,你只要憑著一顆真心、一份真情就一定能再感動她的。」賽門是突變的法國人,感情態度務實多了。
簡浪哂然一笑。
「說的也是。」現在的他萬事俱備,只管全心全意追回她,憑直覺去做就對了,用不著顧慮那麼多。
「對了,那已經在著手進行籌備的展覽要繼續嗎?」繞一繞,賽門還是繞到公事上頭。
這一年度的畫展是很早之前就決定的計劃,現在有了突發狀況,他擔心會有所影響。
「展覽啊……」他沉吟了下,未幾,突然靈光一閃。「繼續,不過,我們把展覽地區做點變動。」
「台灣?」默契良好,賽門立刻知道他在想什麼。
「賓果,答對了!」他瀟灑勾唇,一個彈指。
「好,那我來安排。」
「盡快。」他要求,已經迫不及待。
「我會的,就這樣,保持聯絡。」賽門果決俐落的收了線。
簡浪走到窗邊,居高臨下的眺望台北市,心情愉快極了。
是該把畫展移到台灣來的,雖然他在國外發跡,但畢竟他是道地的台灣人,可以帶著自己傑出的成績回到自己的家鄉來展出,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更開心的是,能讓孟穗親眼瞧瞧他的成長與進步,分享他的榮耀,再給她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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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孟穗工作的地方是一家以排餐出名的餐廳,裝潢氣氛很好,服務品質也一流,即使價錢並不便宜,但每到用餐時間,生意總是好得不得了。
她只請兩天假回台北的家,所以待一夜後就又搭車回台中,隔天再回到工作崗位繼續忙碌,同時也向經理遞出辭呈。
現在上班的感覺不同了,盡責認真以外,有種充實感填塞心頭。
她回到了家人的身邊,她心裡頭的疙瘩也不復存在,整個人輕盈了起來,工作時掛在臉上的不再是職業性的笑容,而是打從內心揚起的微笑。
「唐副理,窗邊一號桌的客人指名要你服務耶!」服務生走過來,低聲在孟穗耳邊說道。
唐孟穗拉長脖子往窗邊角落看去,一道熟悉的背影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好像……他!
應該不會是他吧?
真糟糕,自從前天晚上再遇見他之後,她的腦袋裡盤旋的竟全是他的身影,現在連上班都產生幻覺了,這樣怎麼行?!
用甩頭,趕緊將那惹人心煩的身影甩出腦海。
「好的,交給我,你去忙別桌。」孟穗拍拍下屬肩膀,拿了菜單隨即前往。
「先生您好,請問……」詢問的嗓音在看見那張熟悉面容的同時停住,匆而揚高音調。「簡浪?!你怎麼跑來了?」
不是幻覺,真的是他,而她竟因此莫名的心跳加速!
「誰叫你要不告而別?」簡浪抬眸斜睇著梳了包頭、看來成熟俐落的孟穗,忍不住語帶埋怨。
天知道,他跑到唐家找人,卻發現孟穗「又」不見時:心情有多恐慌!幸好,現在已經變成他這國的唐爸爸把孟穗的下落告訴了他,所以他就退掉台北住的飯店,直接改住到台中來,以便接近孟穗,展開長期抗戰。
「你又沒問,我沒必要特地去告訴你吧!」她睞了他一眼。「誰跟你說我在這兒的?」
「你爸爸。」他咧開嘴,一臉得意。
唐孟穗搖頭失笑歎息。看來簡浪這幾年的確在她家人身上下了不少功夫,這會兒心都偏向他了,還當他的間諜、做他的說客、明的暗的幫他忙。
「你到底是怎麼收眼他們的?」她不禁要問。
「你是他們最愛的女兒,除非讓他們看到我的真心真情,否則是不會輕易過關的。」他雙手交握,頂在下顎,神色自若的挑眉回答。
她笑笑的撇了撇嘴,對他的說法半信半疑。
「好了,別鬧了,我還要上班,你不要影響我。」她下逐客令,身為副理,上班可不能談情說愛。
「欸,這是一名副理的待客之道嗎?」他戲謔揶揄,從她手中抽走菜單,翻開來瀏覽。「我是來吃午餐的。」
最好這家餐廳的東西好吃、菜色也夠多,因為他是打算天天來、餐餐來,採取近水樓台的方式,如果餐點難吃的話,他就倒楣了!
唐孟穗一愣,但馬上反應過來,拿出紙筆準備。「想吃什麼?」
「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你幫我拿主意。」他笑咪咪,想試探她。
「很抱歉,我的記憶力不好,那種芝麻小事記不住。」她也笑咪咪,洞悉他的想法,故意潑他冷水,才不讓他知道有關他的一切早烙印股刻在心裡。
簡浪有些失望的黯下眸光,這才認真挑選菜色。
沒關係,過去的可以忘記,從今以後,他們會創造更多新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