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晏心痛地看著他,扶著他從床上坐起來,「大少爺,你還好嗎?」眼見著大少爺一天天的憔悴下去,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洛天祐怔愣地看著天花板好一會兒,「這次我睡了多久?」
離開了福圓圓,他越可以感受到何叔說的時間快到了是什麼意思,他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只要一入夢,四周永遠都是黑暗,想要醒也醒不過來。
「二十個小時,大少爺,你再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回去福小姐身邊吧。」齊晏勸說著。
洛天祐搖搖頭,「齊晏,我累了,也不想再拖累別人了。」
他真的累了,十年,十年的光陰裡都受著惡夢的侵擾,若沒有強大的意志是撐不下來的,但再強大的意志也抵不過長時間的消磨。
他知道自己對福圓圓還不到愛到刻骨銘心的地步,但是,他是真的喜歡她,是很深的喜歡,她的出現,宛如陰暗中的一道陽光。
刻意將她留在身邊,的確讓自己好過很多,可是看著她一天又一天增添傷痕,他真的沒辦法接受,尤其每每對上她清澈的目光,他更是覺得心虛不已。
「大少爺,不然我們就老實跟福小姐說清楚,說不定她會願意幫助你。」齊晏不懂他的想法。在他看來,福小姐是喜歡大少爺的,那為大少爺承受這些也是應該的,就算知情,依福小姐的個性,應該也是願意的,為什麼大少爺就是不肯說出來?
洛天祐不語。他也想過要把事情告訴小圓,可是那後果會是他們所猜測的那樣嗎?再怎麼善良也有個底線,要是讓小圓知道,他一開始接近她是有目的的,那她會不會傷心難過?
他不敢面對傷心的她,反正他也承受這麼久了,撐過這一次,只要撐過這一次,他就可以回到小圓的身邊了。
他不信!他洛天祐這麼不得上蒼的眷顧!他就不信他不能跟天賭一次!他絕不放棄!即使不依靠小圓的庇佑,他一定也可以躲過這一關的!
在此同時,福圓圓的老家--
「啪」地一聲,掛在牆上的全家福突然掉落在地面,相框全都碎了。
「唉唷!怎麼會掉下來?真素的,都壞嘍。」福奶奶心疼地看著地上的照片,急忙地去拿掃把,想先把玻璃碎片掃起來。
坐在院子納涼的福爺爺正巧走進來,看著自家老太婆彎著腰撿東西,「安爪?啥東西壞嘍?」
福奶奶抬頭看他,手裡不經意地被玻璃劃了個口子,「啊!」吃痛地捧起手,「臭老頭子,幹嘛跟我講話啦,害我被割到。」
他翻了個白眼,「你走開,偶來啦,真素的,自己不注意還說偶。」蹲下來正打算把照片撿起來,突然發現,照片上的福圓圓頭上滴了幾滴血,心裡突然覺得很不舒服,掐起手指頭算了算,臉色一變!
「夭壽!怎麼給偶家圓仔這麼一個貨色,老太婆,東西給你收,偶要去找圓仔!」福爺爺以完全不像七十歲老人家的動作,快速地爬起來衝到樓上。
福奶奶正拿著衛生紙擦血,瞧他跑來又跑去的,「去找圓仔幹嘛?」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救朗啦!」福爺爺拿著收好的包包,腰間插了把桃木劍急急忙忙地跑了。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掛掉電話,福圓圓坐在白色沙發上不高興的嘟著嘴,隨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看。
「人到底跑哪去了?」奇怪,她已經連著兩天完全沒有洛天祐的消息,就連齊特助都沒有接電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福小姐!福小姐!」才想到齊特助,他的聲音就已經在門口響起,口氣十分急促,似乎發生什麼事。
福圓圓馬上從沙發土彈起,衝到大門去開門,「齊特助?發生什麼事了?」
齊晏紅著眼睛,沒有回答她的話,拉著她就走,福圓圓莫名其妙的被拉著跑,腳上還穿著室內拖鞋。
「齊特助、齊特助,你怎麼了啊?快點放開我。」福圓圓掙扎著想甩開齊晏的手。
「別動!」齊晏神色狂暴地吼了一句,福圓圓看他這樣,不敢再講話,跟著他踉踉蹌蹌的來到地下停車場,又被硬塞進去他的車裡。
她還沒來得及講什麼,車子咻地一聲就衝出去,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她被急駛的車子甩了出去,吃痛地揉揉被撞到的手腳,快速地坐好綁上安全帶。
「齊特助,你是怎麼了?你要帶我去哪?」按捺不住,福圓圓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她覺得齊特助怪怪的。
齊晏沒有回答她,車子一路急駛。坐在車上,福圓圓也不敢說什麼,但就是覺得胸口堵堵的,隱約有個想法,可是不敢問出口。
車子不知道開了多久,久到福圓圓都靠在車窗睡著了,突然「嘰」地刺耳聲響起,同時車子一甩,她整個都被嚇醒了。
齊晏紅著眼,坐在車上看著她,看得她很害怕,眼睛一下就紅了。
「是不是天祐出了什麼事?你快點說啊!」她一路上都在想這件事,可是齊晏不講,她也不敢多問。
齊晏緩緩地開口……
車窗外開始飄起雨滴,慢慢地雨越下越大,而車窗內的齊晏,對著福圓圓遊說著事情,而福圓圓的臉色從一開始的擔憂到震驚,然後轉變為傷心。
半個多小時後,她頂著蒼白的臉跟著齊晏下車,看了下四周,他們好像在山上,旁邊有一棟獨房,她跟著齊晏一起進屋。
穿過了客廳,走上樓梯來到二樓,他們來到最旁邊的房間,齊晏退開一步,福圓圓看了他一眼,上前推開門,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值。
床上的洛天祐,原本俊美的容貌稍稍變形,變得過瘦,膚色也比初見時來得雪白,眼下是一片青黑,看起來有點嚇人。
「騙子……騙子。」福圓圓難過地坐在床邊,不知道自己該生氣的轉身離開,還是憤怒地撲上去痛打這個騙子一頓。
齊特助已經跟她說了,她就說嘛!明明自己只是一顆饅頭,怎麼入得了俊男的眼?原來只是因為她是福星,是他的貴人,他才會接近她、對她好……
一開始知道的時候她真的很生氣,從小到大沒有那麼傷心過,好不容易談一次戀愛,本來就懷著不安,現在又讓她知道,她喜歡的人是有目的的接近她,她真的很難過……嗚嗚嗚……
最氣的是,看到他現在這副模樣躺在床上,她居然還會擔心、難過!
「天祐、天祐,你醒醒。」縱使傷心難過,她還是不想看到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樣子。
「請你不要怪大少爺,大少爺已經被折磨十年,他沒有發瘋已經算是難得了,你的出現,就像溺水的人抱到了浮木一樣,任誰都不會放手的。」齊晏在洛天祐又一次陷入昏睡不醒後,終於忍不住說了。
這一次大少爺已經昏睡超過二十個小時,他真的很怕他就這樣在睡夢中被帶走,大少爺不想說,沒關係,他來說!只要能救大少爺,什麼罪孽他都願意承擔!
如果福小姐不願意幫助大少爺,那就不要怪他動用雒氏的力量,逼她就範!
還好,福小姐雖然很生氣、很難過,但還是放不下大少爺。
「其實,大少爺後來發現帶給你的傷害越來越多,他不忍心看你這樣,所以才離開你,想要獨自面對。」只是大少爺太傻,要是他一個人就可以戰勝那只惡靈的話,又怎麼會拖了十年的光陰還擺脫不了。
福圓圓聽了,低下頭咬著唇。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幫洛天祐什麼忙,她又不是什麼師公、道士之類的,怎麼幫忙?
師公?腦海中靈光一閃!她把脖子上的玉珮掏出來,雙手合十道:「媽祖娘娘,求禰救救他吧。」這是爺爺給她的護身符,希望有用。
她輕輕地把玉珮掛在他的脖子上。
恐布的一幕出現了--
房裡的燈倏地全都滅了,突地又開始劈哩咱啦地亂閃爍,接著一種電磁波的刺耳聲響起,洛天祐的床陡地震動了下。
「啊!」福圓圓瞪大眼,她害怕得吞了口口水,跟齊晏對看一眼。
接下來洛天祐的床就像地動山搖似地開始劇烈晃動,房間裡倏地變得很冷、很冷。
眼前發生的一切,讓齊晏跟福圓圓兩人都嚇壞了,福圓圓死命地抱著洛天祐不放手,她有種感覺,現在一放手,洛天祐就不會再回來了!
齊晏站在門口,看到讓他毛骨悚然的一幕,自洛天祐的身體好像冒出了一道黑影,那道黑影就像被彈出來一樣,穿過窗戶飛了出去。
原本閃爍不停的日光燈驀地一滅,接著又一盞一盞的亮了起來,一切彷彿恢復正常,就在他們以為沒事的時候,日光燈咱咱咱地急閃了幾下。
「砰!」一盞接著一盞全爆了開來後,整個房間變得安靜,一道很尖細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
福圓圓擋在洛天祐身上,縱使全身都在發抖,但就是不放手。
「天祐……天祐……」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頭頂上傳來一股壓力,輕輕地在她頭頂上揉搓著。
哭得慘兮兮的小臉抬起來,看到洛天祐已經睜開眼,她忍不住抱著他大哭。
「你嚇壞我了……嗚嗚……天祐……」她現在只想得到剛才遇到的可怕事情,在生死關頭,一切的彆扭都不是問題,只在意他是不是還平安。
洛天祐心疼地拍撫著她的背,「別哭,對不起。」昏睡的時間裡,他漸漸地感覺到生命的流失,原以為這一次自己真的會離開了,沒想到她居然會出現,他還是又靠她才逃過這一劫。
福圓圓埋在他的懷裡哭泣,拚命地搖頭。剛剛親眼目睹的那一切就已經夠了,天祐已經承受那些恐怖的事情這麼多年,她怎麼可能會怪他?那是多麼可怕的折磨啊……
胸前傳來的濕濡讓洛天祐眼睛也有點酸澀,雙手抱緊她,靠在她耳邊不停的低語,「對不起……對不起……」
「只要你還在就好。」福圓圓小小聲地說。她不在意他故意接近她的那些事,現在只希望他可以平安無事。
「現在要怎麼辦?」她很怕那個東西又會回來纏著洛天祐。
「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吧。」齊晏走過來說。這棟別墅的日光燈全壞光了,大少爺的身體也不適合留在這裡,還是先到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好。」福圓圓跟齊晏兩個人攙著虛弱的洛天祐一起離開別墅。
在車上,福圓圓心疼地擦掉洛天祐流的冷汗,「天祐,你沒事吧?」他的情況好像很糟糕,臉色又青又白。
洛天祐強迫自己笑了笑,抬手撫過她的臉,「小圓,如果……你就不要管我了。」他剛才算了算時間,明天,明天就是珍的祭日了。
「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你不要亂說話,不要嚇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心痛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到底有誰可以幫助他?
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不!還有一個人可以幫助他!福圓圓突然想起爺爺上一次說的話,還有玉珮。
是不是爺爺早就已經算到會發生這種事?這是不是代表爺爺可以幫助天祐?一定是這樣的!
「我知道還有人可以幫忙,我爺爺。」她抬眸看向他。
洛天祐頓了一下,「你爺爺?」她的資料上有寫到,福爺爺曾經是台灣有名的道士之一,但是,要是找道士有用,何叔不就可以解決了?看著她希冀的眼眸,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出這件事。
像是看出他眼底的不信任,她抓住他的手,「你相信我!我爺爺真的很厲害!」她記得曾經聽老媽說過,爺爺以前的確是非常有名的道士。
洛天祐是不想再多拉一個人下水,但是看她的樣子,忍不住還是順從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們試一試,等回到台北,我們再去請你爺爺過來。」
「嗯!」福圓圓拉著他的手,看著他憔悴的臉龐一陣心痛。
她相信爺爺一定會有辦法的。
從山上回到家,福圓圓很驚訝地發現爺爺居然就守在他們的社區大門,她記得自己沒跟家裡的人說過現在住哪,不知道爺爺是怎麼找來的?這樣看來,爺爺真的有幾分本事。
爺爺來了之後,看到洛天祐,久久不語,吐了口長氣,只說一句,「冤孽啊。」
現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多,今天也是俗稱鬼門開的日子,回到屋子,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夏天的夜裡,她居然覺得陰冷,可房子裡並沒有開空調,四周卻瀰漫著一股陰冷,讓她覺得非常不舒服。
「嗡啊咧……一啊庵啊……」福爺爺穿著一襲黃色道袍,頭上戴著道冠,一手持著桃木劍站在擺設好的祭壇前,另一手成劍指靠在嘴邊,揚聲輕吟。
福圓圓跟洛天祐兩人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的舉動。福圓圓是滿心的訝異,耳邊傳來的吟唱聲,跟平場爺那種台灣國語好笑的腔調不一樣,是一種很舒服、很令人放鬆的聲音。
原本四周陰冷壓迫的氣息,因為這吟唱聲似乎被打散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吟唱的聲音漸漸地結束了,福爺爺睜開眼,神情肅穆地注視著前方,福圓圓跟洛天祐都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一道縹緲的黑霧漸漸地凝聚成了一道人影,輪廓從模糊變成清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慢慢地顯露在三人面前。
洛天祐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對方,「珍?!」
這一幕讓人覺得有點毛骨悚然,福圓圓不禁地拉著他的手,縮到他身後。
「我們走吧。」珍的聲音聽起虛無縹緲,一點也沒有將福爺爺看在眼底,身影緩慢地移向洛天祐,歪著頭,揚著甜甜的笑容。
「妖孽!你跟他本來就沒緣,何必苦苦強求?快點回去你應該去的地方,再堅持下去,永遠就沒有投胎的機會了!」福爺爺拿著桃木劍擋在他們兩人面前,另一隻手抓起擺放在桌上的黃色符紙,向天空一拋--
黃色符紙在半空中散開來,緩慢飄落在地,診蒼白的臉上原本還掛著甜甜的笑意,但等到她踏上符紙的範圍後,臉色越變越怪異,猛地抬頭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啊--啊--」
福圓圓嚇得整張臉都白了,珍淒厲的叫聲讓人耳膜生痛,洛天祐趕緊捂著她的耳朵,兩人同時往後退,直到靠到牆才停住。
尖叫聲倏地停住,珍緩緩地抬起頭,眼睛已經變成血紅一片,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垂放在兩邊的手指,長出長長的指甲,大叫一聲,整個人往前撲--
福爺爺拿起祭壇上的八卦鏡,轉個身便擋在她前面。珍的手指一碰到八卦鏡,像是碰到灼熱東西般發出滋滋聲響,她痛苦地縮回手,血紅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臭老頭!你別多管閒事!他是我的!」幽怨的眸子直視著洛天祐,執意甚堅。
洛天祐心裡一顫,雖然害怕,但卻不躲避,回視著她,大手無意識地將福圓圓推到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