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得做點什麼。
好不容易,美琪總算振作精神,抹去腦海中羞人的桃色畫面,站在客廳裡,環顧四週一片亂象。
這男人……嗯,果然跟一般單身漢差不多,家裡亂得像豬窩,亟需整治。
她深吸口氣,假裝不知隔著一道牆的另一邊,情慾正狂歡,認真地打掃收拾起來,房內「辦事」的節奏愈快,她手上的動作也愈發有效率。
不到十分鐘,她已將客廳整理得差不多,接著進軍他的工作室,先是猶豫地察看屋內的裝潢擺設,來到資料櫃前,研究他歸檔的規則,結論是——毫無章法。
好吧,雖然她跑腿打雜的本領也許不太好,但檔案整理她還是有一套的,畢竟求學時曾在學校圖書館打工,好歹也學了點方法。
她花了半小時暫且將櫃子裡滿滿的資料夾跟音樂CD先理出一些脈絡,在筆記本上做記錄。
然後大致打掃一遍室內,將窗台薄薄一層灰塵拂去,打開窗戶,換新鮮空氣。
看看手錶,過一個小時了,她豎耳傾聽,屋內一片靜寂。
完事了嗎?她猜測著,念頭才剛浮起,耳畔又傳來女人的嬌笑聲,夾雜著男人的喘息。
不會吧?又開始了?
這兩人的戰力也太強了吧!
她杵在原地,覺得全身像加了柴火的炭爐,燒得紅通通,明明不想聽也不願想,思緒卻不由自主地一直飄進那間禁忌的房裡。
如果她真的認這男人當老闆,該不會以後要常常在屋子裡聽他跟女伴淫聲浪語吧?
老天!她純潔的心靈可承受不住這些……
對了,來煮飯吧!她告訴自己。老闆辦完事後,說不定肚子就餓了,這時貼心的助理應該主動送上食物才是。
對,來煮飯。
她強迫自己收凜心神,進廚房忙碌,煮了一桌香噴噴、營養又豐富的料理,當她將飯菜擺上餐桌,禁忌之門終於開啟。
荊泰弘伸著懶腰走出來,只穿一件長褲,裸露著陽剛的胸膛,端正的嘴角半勾,顯然「運動」過後覺得很放鬆。
美琪瞠目迎視他,睫毛眨呀眨的,不確定眼睛應該看哪裡——沒想到他上半身的肌肉如此結實,古銅色的肌膚如此性感,足以跟月曆上的陽光猛男一較長短……
不對!什麼「長短」?她到底在想什麼?
愈是命令自己別想歪,念頭偏偏愈走愈歪。美琪緊緊咬牙,又緊緊咬唇,神經緊繃。
「你打掃過了?」他瞥一眼煥然一新的屋內,很意外。
她點點頭。
「還煮了晚餐?」
她又點頭。
他驚愕地瞪她,黑白分明的俊眸閃著光,她一時也分不清那是怒氣或笑意。總之,先道歉為上。「抱歉,我不是……呃,我只是想,總不能一直坐在客廳裡,我想既然你要用我當助理,幫你打掃家裡也是應該的。還有,嗯,工作室我也整理過了……」
「什麼?」他揚眉。「你進過我工作室?」
糟!她心一驚,急忙搖手。「你別生氣,我只是幫你把裡面的東西收拾整齊、把資料歸檔而已,如果你要找什麼,你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找。我沒去看你的資料或曲譜,我知道那些都是機密——」
他驀地伸出食指,抵住她慌顫的唇,示意她別說話。
她住口,心下卻更慌,眼神不覺流露出一絲求懇的意味。
他該不會氣她自作主張,想就此開除她吧?她才剛下定決心辭了上一份工作耶!
她囁嚅地又張唇。「對不——」
「噓。」他制止她,若有所思地定視她。
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她又驚又羞,驚的是怕他發飆,羞的是他看人的方式太有魅力,讓她不由得想起兩個小時前那陰錯陽差的一吻。
「不錯。」當她差點要以為自己的神經線即將繃斷時,他總算開口了。「你比我想像的還好用。」
「好用?」她?美琪惶然不解。
「我是指你的工作能力。」他淡淡解釋。「會做家事又會煮飯,還可以幫我整理曲譜資料,不錯。」
「這不是……應該的嗎?」不然當一個音樂才子的助理,該做些什麼?
「我以前的助理,都只想著跟我上床。」他彷彿看透了她的思緒,笑著補充。
她怔住。
「你該不會也這樣吧?」他忽問。
「我?」她驚跳一下。「不會!當然不會!」極力否認。「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把公私混為一談的人,我欣賞你作的音樂,可是對你……我只會當你是老闆。」
「那最好了。」他很滿意似地點頭,手指調皮地拈起一塊宮保雞丁,送進嘴裡,嚼了嚼,眼神一亮。「好吃!」
「真的嗎?」她很開心。「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就教我煮飯了,後來我們家都是由我掌廚,所以我……呃,對自己的烹飪技術還有一點信心。」嗓音逐漸細微。
她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該自吹自擂。
但他只是看著她,眼神很溫煦,微笑也溫煦。「很好,我喜歡有自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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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正式成為他的助理。
說是助理,其實是秘書兼保母,不但要幫他整理資料、排行程表、聯絡工作事宜,也要照料他的私生活,讓他能夠全心創作,無後顧之憂。
雖然他聲稱自己很機車,不好搞,但比起她前一任老闆,他明理多了,只是有時候有些龜毛跟挑剔。
她盡量配合他,細心觀察他的習慣與喜好,記在心裡。
兩人也有一段磨合期,那時,他偶爾也會對她發飆,但他的要求並非不合理,她可以學著做到。
漸漸地,他們協調了共處的韻律,默契在朝夕相處中滋生。
一年後,她的母親去世,而他搬進一間更大更豪華的豪宅,提議她為了工作方便,索性跟他一起住,給她專屬的臥房及書房,也為她加了薪。
「你給我太多了。」她對薪資袋上的數字咋舌。「我住在這裡,都沒付你房租……」
「什麼房租?是我要你二十四小時陪在我身邊,當然應該提供住宿。」
「可是……」
「沒有可是。」他不容爭論。
說實在,撇開他任性的脾氣及一些奇怪的壞習慣,他是個很不錯的老闆,夠慷慨,也不囉嗦。
美琪覺得自己能跟到他,很幸運。
何況她還崇拜他的音樂才氣,能為自己崇拜的人工作,還不夠幸運嗎?
她只有一個小小的煩惱。
因為她跟的這老闆,實在太帥太迷人,太受歡迎了,老是要應付那些黏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說真的也挺費力。
「老闆,你就不能選一個當你的正式女朋友嗎?」某天,她鼓起勇氣,苦口婆心地勸他。
「為什麼?」他竟然毫不讚許她的建言。
「因為這樣……比較好啊!」她不明白他為何不懂這簡單的道理。「這樣也不會老有一些你不想理的女人來纏你了,還要我幫你打發。」要知道,幫他委婉地拒絕那些女人不是件容易的事耶。
「可是我只需要床伴,不需要女伴。」
「啊?」她驚嚇,一時無語,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她呆傻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幹麼這種表情?有那麼吃驚嗎?」
她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你不想交女朋友嗎?」
「沒錯。」
「為什麼?」
他沒立刻回答,從煙盒裡掏出一根煙,點燃,銜在嘴間。「因為我不會愛任何女人。」
她怔望著他吸煙的神態,不知怎地,胸口一緊。「你……真的誰都不愛嗎?」
「誰都不愛。」
「那她們為什麼都還想跟你在一起?」
「因為她們只想做愛。」荊泰弘嘲諷地勾唇,那抹不似笑的笑,看來令人心寒。「或者笨到以為做愛就是戀愛。」
做愛,當然不是戀愛,即便美琪沒什麼男女關係的經驗,也能明白,她只是不懂,為什麼他明明沒有愛,還能不停跟不同女人上床?
為什麼不因為愛,才做愛?
「你好像很不贊同我。」他注意到她微顰的眉宇。
她連忙搖頭。「我沒有。」她只是個助理,有什麼資格去批判老闆私人的感情觀?
「你不贊成。」他微微一笑,忽地伸手抬起她下巴。「你跟男人做過嗎?」
「啊?」她瞠圓眼。
「想不想做做看?」他啞聲問,傾身靠近她。
煙味與男人味,同時繚繞在她鼻尖,她瞬間喘不過氣,心怦怦、怦怦地跳。
他更靠近她,鼻尖幾乎與她的相貼,專心凝視她的眼神,很勾人。
她幾乎無法保持理智,好想就此投降,她也想品嚐他的唇,她還記得他擁著她熱吻時,那令她虛軟無力的銷魂滋味。
可是不行,她還想當他的助理,她不想成為他口中那些只想做愛的笨女人……
她猛然推開他,努力調勻急促的呼吸。「你、你不是要我,不能將公私、混在一起?」
義正辭嚴的質問似乎令荊泰弘很意外,瞳色轉深,染上一道若有所思的闇影。「對,你很正確。」長長地吸一口煙後,他在煙霧瀰漫中對她微笑——
「你真的是比我預期的還優秀許多的助理,琪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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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一點都不優秀!
否則也不會在聽到他親暱地喚她「琪琪」時,心旌會那麼強烈動搖,雙腿一下子酥軟。
這男人真的很有剝奪一個女人意志力的能耐,她若是聰明的話,應該跟他保持距離。
但,很不容易哪!
他是老闆,她是助理,兩人又每天朝夕相處,於公於私都互動良好,要她完全不拿他當異性看,簡直不可能。
或許,她該去交個男朋友,感情有寄托的對象,就不會老對一個自己不該愛的男人有非分之想了。
「我要相親!」
某日,美琪在電話裡跟從高中時代就交好的姊妹淘鄭重聲明,正巧讓進客廳找煙的荊泰弘聽到了,愕然凍住高大的身子,瞪向她。
「我也快二十五歲了,都出社會工作三年了,也該是交男朋友的時候了,我想談戀愛。」她抱著話筒傾訴心事。「快幫我介紹!」
開出一串條件後,她又跟好友聊了些言不及義的話題,才掛電話。
「……有那麼迫切嗎?」幽涼的聲嗓驀地在她身後響起,嚇她一跳。
「老闆!」她慌然回頭,迎向一張陰鬱的臉孔。「你什麼時候出來的?你想喝咖啡嗎?還是想找煙?」
她很快便猜到他想要什麼,俐落地拾起擱在茶几上的煙盒,主動遞給他一支。
「抽完這支就好了喔!」她柔聲低語,似叮嚀似誘哄。「抽太多煙對健康不好。」說著,她體貼地將煙送進他嘴間,拿打火機替他點煙。
煙點燃了,他不知怎地卻忘了吸,恍惚地咬著煙,深邃的眼眸一逕盯著她,好似在發愣。
「怎麼了?」她奇怪。幹麼這樣看她?
經她一問,他一震,這才回神,嘴角勉強一扯。「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多久?」她愣了愣。他怎麼忽然這樣問?「嗯,兩年多了吧。」
「兩年多了啊……」他別過頭,盯著牆上一幅油畫,也不曉得在想什麼。「沒想到已經那麼久了。」
這是感歎嗎?
她怔怔地瞧著他。她這老闆,一向是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偶爾會因沒有創作靈感而煩躁,耍耍脾氣,但從不曾如此正經八百地搞憂鬱。
「想交男朋友嗎?」他忽然轉回眸。
他都聽到啦?她臉頰窘熱,尷尬地點頭。「嗯,有點想。」
「想戀愛?」
「嗯。」很想。
他拿下煙,夾在修長的手指間,繼續用那種略顯憂鬱的眼神盯著她。「要我幫你介紹嗎?」
「你?」她愕然揚眉,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啦!你認識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娛樂圈的人,不適合我。」
「你不喜歡嗎?」
「啊?」
「娛樂圈的人。」他解釋。「你不喜歡嗎?」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不適合我吧!」習慣那種光怪陸離世界的人,怎麼會看上她這麼一個平凡又普通的女生?「我不漂亮,身材也沒多好,不會玩,不會跳舞,又不愛上夜店,我想,你們那種世界的人不會喜歡我的啦。」
「我們這種世界。」他刻意重複她的話,咀嚼著。
她一驚,慌忙解釋。「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喔!我沒有瞧不起的意思……」老天!她在說什麼?她才應該是被瞧不起的那個吧?「我是說,大家觀念不同,很難相處——」
「你跟我很難相處嗎?」他打斷她。
「你?」她一怔。「你不會啊。」
「可我在你的定義裡,是不同世界的人。」他認真地分析她話中涵義。
幹麼那麼認真啊?美琪在心裡哀歎。他明明平常一向不認真的啊!
「你是我老闆啊。」她軟弱地說,實在不知該怎麼進行這詭異的對話。
「因為我是你老闆,所以就算我是『那種世界』的人,就算我很難相處,你還是勉為其難遷就我嗎?」他很固執地打破砂鍋問到底。
美琪只能無奈歎息。他究竟怎麼了?藝術家彆扭的性格又發作了嗎?
「老闆,你很好,真的!」她只能一再強調。「雖然你老是說你很機車,但我覺得你其實是個好人,能跟在你身邊做事,算我好運。」
「真的嗎?」他瞇起眼,似乎在評估她說這話有幾分是拍馬屁的成分。
「我說真的!」她舉起右手,做發誓狀。
若是平常,見她如此狗腿,他肯定會笑出那種男孩似的陽光笑容,說不定還要伸手揉揉她的頭,但這回,他沒有,只是失神地凝視她兩秒,然後猛地撇過頭,彷彿對自己很不滿。
「我餓了。」他宣佈。
而她很識相地立刻鑽進廚房裡,為他料理一桌好菜,吃罷晚餐,還送上點心,滿足他挑嘴的胃。
飯後,原本他跟某個飛國際線的空姐有約,但他臨時推掉了,窩進工作室裡,喝酒、彈琴、打電腦遊戲。
將近午夜,她發現他半躺在沙發上,睡著了,於是抱來一床棉被,輕巧地蓋在他身上,關了燈,正想退出工作室時,他忽地起了一陣短暫的痙攣。
她不禁驚駭,眼見他蜷縮著身子,好似很冷的模樣,臉龐卻又隱隱透紅,冒著汗。
該不會生病了吧?
她焦急地走向他,伸手撫摸他額頭,才剛觸及他體膚,他驀地一震,用力扣住她的手。
「誰?!」
銳利的尖喊戳破室內安靜的空氣,她凍住。「是……我啊。」
他睜開眼,眼皮眨了幾下,總算認清是她,鬆了一口氣。
「怎麼了?」她擔憂地問。「你是不是不舒服?還是作惡夢了?」
「我沒事。」他冷淡地應,坐起身,吐了口長氣,懊惱似地抓了抓一頭亂髮。「我想喝水。」
「我去倒給你。」她匆匆到廚房調了一杯溫水,遞給他。「是不是晚上喝太多酒了?我煮醒酒湯給你喝好嗎?」
「不用了。」他搖頭,一口乾盡開水。
「你真的沒事嗎?」她還是很擔心,嘗試想摸他額頭。「該不會發燒了吧?」
他再次扣住她的手,指尖掐進她掌心,弄得她發疼。
她想抽回手,他卻不放。「老闆?」
「……」
「你弄痛我了。」
「喔。」他這才醒過神,鬆開她的手。「抱歉。」
她沒說話,凝眉注視他——今夜的他,真的很奇怪。
「老闆,你回房睡覺吧。」好片刻,她才啞聲低語。「你今天大概太累了,在這裡睡不好。」
他點頭,沒說什麼,起身回房。
她跟在他身後,看出他的步伐略微踉蹌,胸口莫名地抽痛。
他上床,躺好,她溫柔地替他蓋好被子。「還想要什麼?」她像對一個孩子似的,寵溺地問。
他默然不語。
「那我出去嘍,你好好休息。」語畢,她翩然轉身。
「琪琪!」他忽然喊住她。
她回眸。「嗯?」
「留下來。」他嗓音極度沙啞,看著她的眼,閃爍著奇特的光。
「你說什麼?」她一時狀況外。
「留下來……陪我。」
「陪你?你的意思是……」她怔望著他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陰鬱又俊美的臉龐。
他沒解釋,握住她手腕,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方唇輕輕地、緩緩地擦過她唇辦。
她不覺顫抖,品味著他滾熱又冰涼的唇溫,品味著那千般猶豫又萬般溫存的撫觸,她惘然了,明知自己該拒絕他的請求,明知明天醒來兩人一定會後侮,她還是不由自主,越過了那道禁忌的界線——
她想,既然躲不開,就沈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