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城主獻上珍貴的北海雪狐大氅,但願兩城永交為好。」錦城使者說道。
「你說這是什麼?」金福來臉色倏地變得慘白。
「北海雪狐大氅。」錦城使者說道。
「怎麼了?」鐵木鷹擔心地看著她。
「你陪我去看。」金福來拉起鐵木鷹的手,一同走到貢品之前。
她的手才撫上狐狸毛裘,眼淚就往下掉。
「你怎麼這麼笨啊?居然被人抓到,砍了頭剝了皮,還被人弄成這副扁平德行,你死得好慘啊!」
鐵木鷹強忍住笑意,但嘴角還是抽搐了一下。他真的不明白金福來的腦袋裡怎麼盡裝些奇奇怪怪想法?
但她確實是個有意思的姑娘,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天真得像個孩童,如同她對他無法掩飾的喜愛一般。鐵木鷹一忖及此,那些對她放肆舉止而累積的不滿情緒,似乎也漸漸淡化了。
「金姑娘心腸慈悲,令人佩服。」鐵吉連忙上前緩頰。
鐵木鷹看著小傢伙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忍不住問道:「妳愛吃的包子內餡,裡頭包的還不是屍體?」
「那不一樣。」她咕噥地說道。
「哪裡不一樣?」他挑眉問道。
等到有人獻上人皮裘衣時,你就會懂我的心情了。金福來吞下話,皺著眉回望著他。
不過,再認真想想,他說的話也沒錯,她不過是因為狐狸是她族類,才會如此驚恐的。否則,平時吃肉哪少得她一份。
「沒錯,我吃的是屍體、這些北海雪狐大氅也是屍體!總之,大家都是靠這些屍體活下來的。」她對著鐵木鷹大聲說道。
列座嘉賓一聽到她左一句屍體、右一句屍體,只覺得桌上的幾色小點,但凡加了肉末的,都讓人食不下嚥了起來。
但金福來絕不可能因此而失了食慾,她走回座位前,拿起鐵木鷹面前的蜜漬丸串,開心地吃就了起來。
「多謝錦城城主的大禮。」鐵吉擠出一臉笑容,從臉色死灰的錦城使者手裡接下北海雪狐大氅。
「我要那個。」金福來扯扯鐵木鷹的袖子。「死都死了,不能白死,我要好好穿著。」
鐵木鷹點頭允了。
「那是要獻給城主的。」錦城使者臉色一沉。
鐵吉連忙上前在錦城使者耳邊說了些話,說這金福來姑娘不但是鐵城救命恩人,亦是鐵木鷹極重視之姑娘。當然,鐵吉沒提僕傭們方才偷偷告知姑娘從城主房裡出來這一大事。
「姑娘喜歡這雪狐大氅,是錦城之光,請笑納。」錦城使者滿臉笑意地說道。
金福來一看人家對她笑,也拚命地回笑起來。
鐵木鷹看她笑得傻憨,疑惑他怎會如此便對一個人改觀?
明明他昨晚才對她投懷送抱行徑,大感不以為然。如今才相處了一會兒,就覺得她討人喜歡?
鐵木鷹皺起眉頭,緊盯著她……見她笑久了,覺得臉皮發酸,竟開始揉起臉頰,他心裡不免又是一陣發噱。
「敢問城主和金姑娘何時成親?錦城好再為你們獻上大禮。」錦城使者自以為聰明地問道。
「誰要和她成親?」鐵木鷹臉色倏地一沉,瞪向鐵吉。
「對啊,幹嘛成親?」金福來奇怪地看著鐵木鷹。
「金姑娘今早從你房裡出來,整座城主府都知道了這事。」鐵吉附在城主耳邊說道。
鐵木鷹瞪著她一派人畜無害笑容,覺得自己受騙上當。
「妳又擅入我屋裡,究竟是何用意?」鐵木鷹把她扯到身邊,咬牙切齒地以一種只有她聽見的低音說道。
是你放我進去的!金福來嘴巴張開又不甘心地閉上。
「是是是……是小福叫我去的。」她鼓著腮幫子說道。
「妳少假借小福之口說話。」他雙唇緊抿,根本覺得她在瞎扯。
「不信你問小福,我是不是牠的主人,牠一定會回答你的。」她正經八百地回答道。
「那是我的房間,妳該經過我的允許,而非小福。」鐵木鷹很少氣急敗壞,但只要一碰到她,情緒便會大失控。
「為何小福就可以隨便進去?」她不服氣地問道。
「妳一個姑娘家,不怕毀了清白,不怕日後嫁不到好人家嗎?」就算他如今沒那麼厭惡她,她還是太過放肆。
「不怕,我修行多年,每年春天發情時節都安然度過了。」
發情!鐵木鷹目瞪口呆地聽著她的可笑言論,他緊繃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揚,兩道農眉也慢慢地鬆懈下來。
姑且不論她三番兩次的進屋動機為何,他倒是首次發現與姑娘家說話竟是如此有趣之事。她較之那些唯唯諾諾膽小姑娘家,實在有趣數倍不止。
「我真喜歡看你笑。」金福來一手撫上他的臉龐,著迷地挪不開眼。
鐵木鷹先是一愣,繼而轟地辣紅了臉,倏地抓下她的手。
高台下眾人一看,只覺倆口卿卿我我,感情甚好,全都給予會心一笑,除了喜城使者之外。
喜城使者上前一揖,大聲地說道:「喜城城主為鐵城主精挑細選了一份大禮,請您笑納。」
使者拍手,門外抬入一座矮轎。
矮轎才落地,便滑出一名身段曼妙舞孃。
舞孃全身掛滿鈴鐺,水蛇腰那麼一扭動,薄紗面罩裡的媚眼往鐵木鷹那麼一瞅,就舞動了起來。
鐵木鷹面無表情地看著舞孃,麥色臉龐再度恢復慣有厲然。美貌不過一層皮相,他娶妻娶德,不然,至少也該挑個像金福來一樣能讓他開心的小女子。
這個念頭一起,鐵木鷹霎時心驚,他瞪向金福來──
她正興高采烈地看著舞孃。
舞孃足尖點地,連旋了好幾個圈圈,身子綵帶全都隨之飛舞而起,身軀一彎,終舞於鐵木鷹之前,眉目寒情地瞅著他。
「跳得真好。」金福來第一個拍手叫好。
「謝過姑娘。」舞孃說道。
「此乃喜城城主義女,願獻給城主,永結兩城之好。」喜城使者說道。
他城使者一看喜城竟搶先使出聯姻這招,連忙上前稟告道:「方城城主的么女,才貌出眾,請鐵城主務必給方城機會結秦晉之好……」
「李城城主之女,才是艷冠群芳,文武雙全,而且李城土地富饒、連年收成佳……」
「夠了。」鐵木鷹大喝一聲,把金福來嚇得跳到半天高。
「你幹嘛叫那麼大聲?要是我噎到怎麼辦?」金福來嘴咬豆糕,瞪他一眼。
鐵木鷹見她的表情竟是毫不以為意,他利眸一瞇,心頭不快了起來。
「鐵某收下這支舞,姑娘請回喜城。」他沉聲說道。
「城主可是嫌棄奴家?」舞孃扯下面罩,露出一張讓眾人驚呼的絕色面容。
「鐵某不敢,但請姑娘回喜城替我謝過城主好意。」鐵木鷹按捺著性子說道,不愛這種將人當成貨品轉送之行為。
「城主尚未成婚配,相信若是見了我們領主閨女,定會改變心意……」各城使者紛紛上前說三道四地想勸他改變心意。
「好多人想和你成親喔。」金福來拈了一個紅色小果子入口,甜得她猛吐舌頭,抓起鐵木鷹的茶就喝。
鐵木鷹瞪著她,額上青筋畢露,濃眉緊鎖,一副隨時就要怒吼出聲的模樣。
這金福來分明一副與他親暱姿態,說是心儀於他也不足為怪。如今又怎會如此無關痛癢地看著大伙為他的婚事爭論。
「你們全都別吵了,我們城主不久就要迎娶救命恩人金福來姑娘了。」李虎見狀況不對,馬上站出來替城主解圍。
大夥一聽,目光都望向金福來,包括鐵木鷹。
只見金福來腮幫子吃得圓鼓鼓,黑盈盈眼珠子無辜地回望著他。
「這位姑娘一連救了我們城主兩次,和我們城主兩情相悅。」李虎猜想律己甚嚴的城主會留金姑娘過夜,一定是早就有了成親念頭。
鐵木鷹一聽李虎這話,心裡倒是有了主意──李虎此法倒不失為婉拒他城聯姻的妙計。
何況,若真要娶親,這金福來雖然傻,卻是應當不會礙事。興許每天賞她幾籠包子,她便會安分地待於府裡逗他開心。且瞧她身強體壯、吃得又多,應當也能替他生幾個壯丁才是。
金福來一看大家全盯著她瞧,她嚥下嘴裡食物,挨到鐵木鷹身邊,貼著他耳邊問道:「李虎不是說你要迎娶那個一連救了你兩次的恩人,大家幹嘛看著我。」
「我們到偏廳,我有話要問妳。」鐵木鷹握起金福來的手,一同起身。
她低頭望著他的大掌,又抬頭望向他黑沉的眼,接著又低頭望著兩人互握的手掌。
「沒人握過我的手。」她咧著嘴對他猛笑,握緊他的手。
鐵木鷹也用了幾分力道緊握回去,這才想起他亦不曾握過女子的手。
「我喜歡這樣。」金福來握得更用力了些。
鐵木鷹則是揚起唇角,領著她一同走入偏廳,意外發現摟著她並肩的感覺,實在──
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