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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雲見桑青 第8章(2) 作者:秋飛花
    從她的話中他感覺得出,她認為他十分暴戾。

    拒婚的事只是個引子,最主要的癥結,大約還是出在葉庭和虎關那些事上。這些事件,如果他找不到合理的說詞,他就將永遠失去她的信任。

    「桑桑,其實我並不想拒絕這樁婚事,事實上這件事,你的姐姐不會同意。」

    「我們竹國的女子婚配,沒有你們琴國人那麼多臭規矩!我愛嫁誰嫁誰,我姐姐她管不著!」屈雲桑霍地從地上站起身,寒著臉道,「同樣,我們竹國的女子如果遇著了負心郎,也不會為了他要生要死。她頂多只會殺了他!當然,我是殺不了你,也許你可以更乾脆地殺了我吧。就像剛才在水裡一樣!」

    張軫驚愕地看著她,申辯道:「你誤了,我從小在琴國長大,我是真的不會水。」

    「你要怎麼證明?」她氣呼呼地問。

    「我……」他忽然覺得腦袋快要開裂了,他不會水的事,要怎麼證明?

    想了想,他轉過身來,背靠著湖面,拉起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胸口上,正色道:「如果不信,你現在就把我推下去!」

    「呸!」她啐了一口,剛想甩開他的手,卻使不上力。

    「不推,我就當你相信了!」張軫無賴地笑道,其實他剛才也只是想捉弄一下她而已。

    「很好笑嗎?難道只有折磨別人才能讓你這樣開心?」她冷冷地看著他,好像看到一個陌生的人。跟著嘴唇又動了一下,似乎還有話想說,卻又打住了。

    「你是不是還有別的話想問我?」張軫話一出口,便敏銳地察覺到雲桑面上的異樣。

    他忽然想起她要說什麼,於是斂起面上的笑意,遲疑了一下,緩慢地道:「如果你是想問,那個竹國的士兵是否為我所殺的話,那我只好回答:是。」

    「為什麼?」對他的坦白,雲桑大為驚訝,「你既然是去救人,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因為你救不了人,就要殺人嗎?」「我不殺他他也會死。」接下來的話,張軫說得分外艱難,「他是一個孝子,當他知道他的母親,完全是因他而被活活餓死的時候,他不會選擇繼續活下去!」

    「什麼?」她眨了眨眼睛,腦子裡一片混亂,「可是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生或死的權利,你憑什麼替他選擇?莫非你怕別人說你沒本事還不自量力去救人?」

    「嚓」的一聲,雲桑手中的草佩因為過度用力被她捏斷了梗,變了形。

    要知道一個人救另一個人,不過是道義,救得了,別人誇你兩聲。救不了,也沒有人因此去怪你。可是救人的人,怎麼能為了沽名釣譽而去殺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快步向與他相反的方向走出幾步,然後又折了回來,拳頭攢得緊緊的,舉起又放下,可是始終不捨得把手中的草佩扔掉。

    「我沒有替他選擇。」他偷眼看她,然後用一種平靜的語氣道,「我也沒有替他做任何決定,這樣的結果是他自己選擇的。因為他向我借劍。」

    那個江姓的士兵也是他的族人。正因為這樣,他當初在武關才會想饒過他的性命,讓他回到竹國侍奉他的母親。不過,當他在牢中得知他的母親被活活餓死的時候,他的確是再沒有半點求生的慾望。就算他活著走出那扇牢門,最終必將死於自責。與其讓他活著痛苦,還不如殺了他。

    也許雲桑說得對,這次他是做錯了吧。因為他無權替那個士兵做出生死的選擇,可他當初沒有想到那麼多,他的初衷的確是為他好。

    至於雲桑一直耿耿於懷的葉庭的那個晚上,他則有一套更完美的說辭。他告訴雲桑:在葉庭那個晚上,是官府的人為了防止疫病的擴散,殺掉了所有患病的村民。當他們要來殺死雲桑的時候,他不得不選擇殺人。

    「原來……那晚真的是我的幻覺?」雲桑強迫自己耐著性子,聽完他冗長的解釋,喃喃地道,但是她卻沒有太多的欣喜,「其實,我從來不信你會是這種殘忍的人。可是我忘了那晚我是怎樣和你分開的。」

    「當時你病情很重,雙眼已經看不清東西。加上又是夜晚,我不知道熊牟和你說了什麼。我來準備帶你走的時候,你不聽我的解釋,結果你趁我不注意自己跑到山崖邊,摔了出去。幸好熊牟駕著血鳳把你救了起來。不過這樣一來,我也沒法趕上你們了。我比你們晚幾天到郢都,一到郢都我來不及去見義父就上你姐姐府上探聽你的消息。」

    「不錯,你和姐姐弄成這樣,她是不會讓你來救治我的。可是,你說的全都是真的嗎?」

    其實她分明已經信了他的謊言,可是仍需求從他的口中得到印證。

    「你不相信?」他故意皺起了眉,佯裝苦惱的樣子,「還是你更相信你的姐姐或者熊牟。」

    「相信。」她沉默了一陣,突然飛也似的撲上去,緊緊地摟住了他,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裡,「只要是你說的,我就相信!」

    她與張軫,從開始認識直到現在也不過四個月而已,但卻好像經歷了四年一樣。

    她從來不懷疑自己會信錯了他,因為她直覺他會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何況事到如今,就算不是真相,她也寧可選擇相信,也不想破壞他在她心中的那份感覺。

    接下來的日子裡,雲桑利用身份之便,多次幫助張軫去渚宮與鄭袖見面。因為她信他的話,他只是想借助鄭袖這個竹王最寵愛的女人,促成琴竹兩國的結盟。

    張軫和他的義父,不遺餘力地在做著同樣的一件事,因為他們為結盟提出的豐厚條件,現在他們成了竹國最受人歡迎的人。而另一邊,反對結盟的上大夫陳軫卻因為說話不小心,開罪了大王被關進大牢。

    琴竹結盟勢在必行。唯一餘下的障礙,就只有竹王那張薄如蟬翼的面子罷了。

    為此,她的姐姐感到非常的沮喪。因為對事情的發展完全無法控制,她甚至在早朝上與大王大吵了一場。

    「這就是我們的大王。一個見了火坑還急著跳的白癡!」綺羅帳內,一個女人咬著牙咒罵道。

    「張翼那老狐狸的話都信,他果然是蠢得可以了!」男人哈哈大笑道。

    「我好後悔,為什麼當初會選了他卻放棄了張軫!」女人道。

    「怎麼,你一直到現在,你還想和自己的親妹妹搶?」男人詫然。

    「姐姐……」

    此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在門外呼叫。

    羅紗帳內人影糾纏,聽到推門的聲音,其中一人被另一人「砰」的一聲,從帳中重重地推了出來。

    「啊喲——」

    「鄭先生?」雲桑看著跌在地上神情詭異的鄭鐸,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

    「那日姐姐說要到城郊的礦洞去查探,鄭先生又哄我去到渚宮,誰知道是你們合起伙來把我給騙了。」雲桑若有所指,酸酸地道。

    她雖然被騙,不過心裡卻並不生氣。

    姐姐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女人,做了竹國地位僅次於大王的巫尹,她最大的苦惱莫過於不能嫁人。難道能要求她守著寂寞深宮,耗青春嗎?

    「不要胡說八道,你快給我把壁櫥裡的藥拿過來。」帳內的女人怒斥道。本當灰溜溜地滾出房門的鄭鐸,此時從地上爬起來,非但面不改色,反而怪雲桑取藥的動作遲緩了。

    「奇怪,難道你們剛才……」用力過猛,居然弄傷了?

    「混賬!」帳中女人挾怒掀開帳幔,對她啐了一口,大叫道,「你當你姐姐什麼人?」

    「呀,原來你真的受傷了。」她這才發現,姐姐的右肩被血水浸濕了大片,但是好像傷得不重。

    雲桑自知說錯話,把頭一埋,快步走到壁櫥去拿藥,這時候鄭鐸也被屈雲青趕了出去。

    一面給姐姐上藥,雲桑一面忍住偷笑。雖然她把事情的某一部分料錯,但是就剛才的情況看來,那鄭鐸是有點想乘人之危,而她的姐姐也不是完全沒有意思。鄭鐸是她在宮裡唯一的親信,不找他又能去找誰!

    竹國的男男女女都是這樣,如果她們喜歡上了誰,她們一般都會主動去爭取。但是聽說琴國的人婚配,最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張軫那麼嚴肅地拒絕了鄭袖替她提出的婚事,也是因為他的婚配,必須要得到他義父張翼的同意。

    雲桑想著想著,手下就開始不知輕重。

    「嘶……你能不能輕點?」屈雲青「啪」地打了一下妹妹的手,待看到她面上的表情,更是大怒,罵道:「死丫頭,你居然還笑?」

    「我不是故意的。」吐了吐舌頭,雲桑道。

    「你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屈雲青搶過她手中的藥瓶,埋怨道。

    「我在想……」雲桑忽然道,「《吳起兵法》到底是一本什麼樣的書。」

    「什麼書?」似乎吃了一驚,雲青眨了眨眼,遲疑地反問。

    「《吳起兵法》。就是那天在小樹林裡,張軫問你要的那本帛書。」雲桑道。

    那是一本被後世人奉為兵法之祖的奇書——《吳起兵法》。

    張軫告訴她:這本兵書本是當年竹國的令尹吳起所著,後來不知何故,輾轉流到落到張軫父親手上。而她的姐姐屈雲青,當初在琴國與張軫那段情緣,其實不過是她師父,辰宮宮主蟲八子一早的安排,目的也就是為了奪得這本兵書。所以他和姐姐之間沒有真的感情,只是一個騙局而已。

    現在她要按照他的囑咐,幫他取回這本原來就屬於他的書,這樣張翼就不會因為遷怒姐姐而反對他倆的婚事了吧。

    「哈,好一個張軫!」雲青仰頭大笑數聲,然後又止住,道,「不,現在應該叫他易軫才對。當初我奉師命騙了他一回,想不到如今,他就要依樣畫葫蘆騙到我妹妹的頭上!」

    「易軫?」雲桑迷惑,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麼,你和他如今到了什麼樣的地步?他能讓你回來幫他尋回那本帛書,你們現在的關係看來匪淺吧。可是他連自己的姓氏這麼重要的事,也忘了告訴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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