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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下) 四十八 我心深處 作者:子默
    綁住雙手,如果幾十天前,他剛剛設計逼凌晨回來,他絕不敢。

    綁住雙手,你不知道對方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來,不管他做出什麼事來,你都無法反抗。

    可是現在,曾傑把自己的命交到凌晨手裡,而且十分安然。

    是信任嗎?不完全是。

    這個年輕孩子的眼睛有一種決絕與冰冷的神情,他還看得出。那個孩子固執地要把他綁起來,當然不會是像他一樣,喜歡稍微刺激一點的做愛方式,即使那孩子真的喜歡,他也不會這樣做。他要綁上他,想必不會有什麼好事。

    他伸出雙手,讓凌晨綁上,是因為愛。他愛這個孩子,這些天來,他同這個孩子在一起,那樣親密,曾傑堅信自己不會看錯,凌晨愛他。這一場愛人養成遊戲,被調教的只是凌晨嗎?任何戀愛都必得是雙方的。

    凌晨說:「你愛我,就不要動。」

    曾傑決定,把他的一切,交給凌晨處置。

    凌晨命令:「你趴下。」

    曾傑面向床,趴下。

    趴著,是一種很舒服的姿勢,曾傑喜歡這個姿勢,他自小用這種姿勢睡覺。可是,在凌晨的目光下趴著,讓他覺得有一點異樣。

    凌晨沒有走近曾傑,他拿起曾傑的鑰匙,尋找著要打開曾傑床頭的櫃子。

    曾傑一驚,支起身子:「凌晨!」

    凌晨目光絕冷:「趴下。」

    曾傑掙扎,伸手去解繫在床頭的繩子,凌晨站在那兒:「繩扣在床腿那兒呢。」曾傑夠不到,他跪坐在床上,看著凌晨打開抽屜,他覺得事情正在往他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

    抽屜裡,有一根皮鞭,一副手銬,有一捆繩子,若干瓶瓶罐罐。一根水晶般透明的假陽具,幾個帶著電線的看起來是電動按摩裝置。再拿起一個小瓶子,上寫激情二字,凌晨問:「這是什麼?」

    曾傑漲紅臉,半晌答:「春藥。」

    春藥?凌晨輕輕撫摸自己滾燙的臉,心裡有一點明白了。

    還有一樣古怪東西,那是一個皮帶似的東西,可是比腰帶短得多,扣起來,只得人脖子粗細,這東西,凌晨現在已經很認識,他微笑:「你並不是開玩笑,對嗎?」

    曾傑跪坐著,沉默,慢慢閉上眼睛。

    凌晨問:「你是否打算某日給我帶上狗項圈,拉著我出去溜狗?」

    良久,曾傑道:「我並不敢。」

    凌晨道:「這是你愛我的方式?」

    曾傑道:「每個人,心底都有黑暗的渴望,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把鎖,鎖著見不得人的東西,凌晨,我並不敢那樣待你,我怕失去你。今天,我已經嚇破了膽,凌晨,別走!」

    凌晨呆呆地坐著,他害怕。

    曾傑象牽一條狗一樣牽著的畫面讓他噁心,可是,他確實喜歡曾傑把那項圈扣在他脖子上,輕輕對他說:「我要拴住你,凌晨,做我的狗吧,別離開我。」他喜歡聽曾傑說:「你是我的。」他也希望能像一隻寵物一樣偎依在曾傑身體,如果曾傑工作,他渴望坐在曾傑身畔,伏在曾傑膝上,靜靜地等。

    他屬於曾傑,也就意味著曾傑屬於他。

    可是他早已明白曾傑是什麼人,曾傑喜歡什麼,喜歡到什麼程度他不知道,是輕微的助興還是需血淋淋才能勃起?曾傑喜歡給他侮辱,比如給他一件女子的衣服,比如給他一個狗項圈,他倒底是戀物還是喜歡施加這種侮辱?他的控制要到什麼地步才能讓他滿足?

    曾傑輕輕舉起手裡的繩子:「凌晨,決定權在你,不是我決定要施加什麼給你,而是你肯接受什麼。如果我不讓你綁,你是不能綁上我的,對不對?如果你不允許我鞭打,我是不能虐待你的,這是一個法制國家,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會計。」

    凌晨再一次再一次驚駭地發現,是的,他知道,他怕的竟不是曾傑,而是他自己。

    凌晨問自己,我會讓整件事去到什麼地步?

    凌晨害怕,他不知道他會去到哪裡!他發現他愛曾傑比他想像的要深,如果曾傑要求:「讓我鞭打你。」如果曾傑一再懇求,他可能不會拒絕。忍受一點疼痛,滿足愛人的慾望。凌晨握緊雙手,然後呢?

    這具身體是否會接受再一次的調教,徹底地成為一個變態。

    凌晨發抖,他被自己的身體背叛了一次又一次,他絕不會讓這具身軀去試試吸毒的滋味是不是象傳說中的那麼好。他不敢,他怕再一次遭遇背叛。

    半晌,凌晨說:「曾傑,放過我。」

    曾傑說:「我知道你恨我,我千方百計留下你。凌晨,我愛你勝過自己的生命,如果此時樓塌下來,我會毫不遲疑趴在你身上,可是我不能放你走,我只是一個人,我看待你比生命更重要,我怎麼能放你走。我也不相信分手會是解脫,凌晨。我不能放手,我愛你,我不會放手,如果你一定要走,我當然不會強迫你,可是我不會放棄,求你留在我身邊,你所愛的,我都給你,你不愛的,我們不會做。」

    你聽,愛人的話比音樂更好聽,比迷藥更醉人。如果肯坐下來,等著墮落與腐爛,會得到短暫的快樂與幸福,如果站起來走開,會得到一生的心痛,如何選擇?可是,看著自身腐爛,也是一件相當痛苦與噁心的事。

    凌晨問曾傑:「你喜歡疼痛嗎?」

    曾傑沉默一會兒:「不是,不完全是疼痛本身。」如果削蘋果割破了手,他是不會喜歡的,他所喜歡的,是由某一個他喜歡的人施予的,適度的在他能承受範圍的,屈辱感比疼痛更重的鞭笞,當然,適度的疼痛就像川菜裡的辣椒,是必要的。

    凌晨問:「你是不會喜歡那種會對你產生嚴重傷害的,只是為了折磨你而進行的鞭打的,是不是?如果疼痛超出了你能忍受的限度,你是否會對這種嗜好產生恐懼?」

    曾傑沉默,半晌道:「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接受那種折磨,我也不願意放棄這種嗜好。

    凌晨的一隻手輕輕撫摸那只黑白相間的鞭子,如果--曾傑會不會從此放棄這個可怕可笑變態的性幻想呢?

    那個男人在他鞭子底下翻滾掙扎的幻想,與手指接觸鞭子的質量,凌晨忽然間覺得全身發軟,那是--那是什麼?

    曾傑看到,凌晨自己也發覺,他竟然勃起了。

    凌晨燙傷了一般地縮回手,他漲紅了臉。

    曾傑咽一下唾沫,沒敢出聲,他也為凌晨的設想而性致勃勃了。

    凌晨的意思是:「如果我用鞭子抽你,到你不能忍受的地步,你是否會從此對這種事產生恐懼與厭噁心理,然後變成一個正常人呢?」可是這個設想居然讓他們兩個都很興奮。

    凌晨驚呆了,原來他與那個男人並無不同,如果他不控制自己,他就會變成曾傑一樣的人。如果只是想,那還不算變態吧?人人都可以幻想同幾個女人做愛,可是只有真的做了,才是變態。凌晨站起身來,可是他的手心滾燙,喉嚨乾澀,留下來,留下來,他臉漲得更紅,頭上細細地滲出一層汗來,凌晨問:「我怎麼了?」

    掌心奇癢入骨,忽然之間,皮膚的飢渴全部回來,而且全部滾熱滾熱從外到裡地火熱地燒著凌晨。

    是去是留?

    曾傑直起身子:「不,凌晨,不!別走,我不會這樣對你,我發誓我不會,別走!」

    曾傑道:「凌晨,我的為人是否會因為你看到這些而改變?那只是性愛前的一個遊戲,你喜歡,當然好,你不喜歡,也沒什麼。每個人的喜好不一樣,可是每個人都會因為適當的羞辱而興奮,難道不是?」

    凌晨全身顫抖,他難道不是?他偏偏是,他喜歡曾傑把皮帶扣在他脖子上輕聲說:「做我的狗吧。」臉紅心跳,理智憤怒,內心說,好好好。

    凌晨哭了。

    他慢慢坐在地上,額頭抵著床沿,流下眼淚。可怕,可怕啊,他遭遇魔鬼,並且發現自己是經不起引誘的。凌晨第一次認識自己,自己的內心深處渴望的並不是尊嚴與自由,他最渴望的恰恰是放棄這兩項重負,他所愛的,只是床頭枕上那一點點肉體的歡娛,不,還不只,他還喜歡精神與肉體的雙重屈服。為什麼?

    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會這樣?

    他恨曾傑嗎?他恨他,可是他最渴望的卻是偎在曾傑的懷裡,如果曾傑離開,他會說:「再見走好。」可是他真正想做的是放聲大哭,抱住曾傑的腿,葡伏在曾傑腳下親吻他的腳,別走,只要你別走,什麼都可以。現實生活中的凌晨克制而冷漠,可是他內心有一個不見底的黑洞,那個洞底坐著一個小人,那個小人,是真真正正的凌晨,沒有知識沒有教養,沒有尊嚴沒有人格的凌晨,那個小人渴望屈服,那個小人的渴望,是凌晨真正的渴望。

    曾傑心痛,從沒見過凌晨這樣無助地哀哭。那個孩子癱在床上都不曾流過淚,曾傑寧可當時承認是自己給凌晨下了春藥。面對凌晨的憤怒比面對他的悲哀更容易。

    曾傑叫:「凌晨,別哭,凌晨,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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