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證明了台北人真的寂寞。」金髮火少黎焰坐在二樓貴賓區。
「奇怪,這裡破破爛爛的,也被評選為十大PUB之一?這是流行嗎?」楊尊問。
「病態當道嘛……」衛可仲大口灌下酒精濃度高達百分之三十的混酒。
柳浪飄忽的雙眼,透過許久末修剪、任憑它蓋過五官的劉海,冷冷的睨了沒禮貌的楊尊和衛可仲一眼,當著PUB主人的面,一個說它破破爛爛,一個說是病態……唉!
「叫杜聖夫也不用當醫生了啦,直接把醫院轉型為主題式PUB吧!」衛可仲調的說,然後開始唱歌,「酒客、病人,傻傻分不清楚……」
黎焰和楊尊大笑,直線條的衛可仲說的這些話,要是被比冰塊更冷的神醫杜聖夫聽到,不知道又會默默的在衛可仲的飲料裡下什麼毒,讓他出現死不了又不想活的症狀。
杜聖夫向來有仇必報,即使對象是五煞,也不例外。
「可仲,我聽說你最近接了個案子,你不是要當好人嗎?」畢竟是警官,楊尊略有耳聞。
「有個老頭拿錢給我,請我幫他解決房租惡意調漲的事,就這麼一件而已,麻煩的是,除了當事人外,還有路過進來上廁所的音樂老師也親眼目擊,我還想不到要怎麼處置她,只好三不五時跟著她,看看有沒有別得舉動。」
「義道門謝大義開的道館?」楊尊點燃一根煙。
「那人不錯,值得幫。」衛可仲重情重義。
黎焰受不了的直言,「是因為錢給得不少吧?」
向來懶得說話、懶得動作的長髮幽魅柳浪,笑了兩聲。
楊尊想了想,「謝大義有個孫女是教音樂的,那個被你盯上得目擊證人,會不會是她?你說她在化妝間,所以才會發現她,一個路人為什麼會跑去武術道館借廁所?商教大樓裡都有公廁,一定是有地域關係,她才會待在那裡。」
經老大這麼一分析,衛可仲恍然大悟,「你說的也是耶!」
「這很明顯吧?」高傲的黎焰伸個懶腰。
「我以為對自己不利的目擊證人,當獵物似的跟了兩個星期,竟然是金主的孫女?」衛可仲怒氣衝天,「她怎麼不跟我講?」
「講個鬼啊?她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來頭?你不會隨意洩漏身份,也不會透露金主是誰,她連你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你到底要跟她你講什麼?」黎焰嗅了嗅雪茄,流露出驕貴的氣息,加上遺傳自八分之一法國血統的金髮,使他真有大亨風範。「喂,你不要以為你想不通的部分都是理所當然的,好不好?」
衛可仲活了快三十年,不都是用一張白紙的樣子在活的嗎?
這也是他們頭痛又想不透的地方,修羅門是多麼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但沒有人知道五煞第四的衛可仲其實是個智商低於平均值的笨蛋,他僅有的腦力只用來執行任務,如今修羅門解散了,不用殺人了,他果然是整個蠢到底。
「不過也太不像了吧?」衛可仲想起謝柔音老是怯生生的模樣,實在無法跟義道門秘傳一年多年,應該個個精光四射、肌肉結實的模樣聯想在一起,老的謝大義精瘦且深藏不露,壯的像謝淑支明明是女的卻那麼大一隻,要不然第三代王豪霸也像熊一樣,然後,像小綿羊的謝柔音……
而且還教音樂耶……學府分館沒能力管理者原來就是她啊!
嗯,難怪沒能力,風一吹就倒了。
突然,他想起王豪霸嘲笑她的話。
難道每個月的比武大會試,她都任由那些虎豹熊獅揮倒在地上!她那麼小一個,就算是到了憤怒的最大極限,罵起人來還是輕綿綿得吃力
教兒童音樂的她,世界就該是單純輕盈,可是為什麼要背負學府分館的管理責任,讓自己每個月都被那些笨重的野獸毒打一頓呢?
那不適合她啊!
想到這裡,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念頭油然而生。
義道門各分館比武大會試的時候到了,各家人馬躍躍欲試,逕自傲暖身運動。
謝柔音穿上寬寬大大的米黃色武術道服,好像是披上斗篷的小玩偶,不但沒有即將比武的氣勢,反而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手腳也只露出一截,光看就覺得笨拙、行動不便了,何況是出拳呢?
每次穿這個,因為她怎麼看就怎麼遜,唉!
「哈哈哈……你們看她……」
大家都指著角落裡小小怯怯的人影,笑著交頭接耳。
「我們不是有兒童SIZE的道服嗎?幹嘛一定要浪費布料?」謝淑支大笑。
「我看學府分館兒童SIZE的道服也不能穿了吧?因為早就招不到學生了,那些道服不知道是長黴菌還是黃掉了,要拿出來看看狀況,如果還可以用的話,就拿出來送我們。」身為謝大義的長子,謝進忠早就對父親獨愛謝柔音感到不爽了,若論女孫輩,就屬他的女兒謝玉燕最強,但老頭眼中只有謝柔音,這太不公平了!
只是老婆並不希望女兒對練武太用心,所以他才沒像淑支那樣野心勃勃,但他也想把謝柔音拉下台,這扶不起的麻署根本沒資格嘛!
謝玉燕是標準的亭亭身材,身高一七0,體重五十,一雙玉腿又均勻又修長,隨便一掃也是強勁無比,她習慣紮起馬尾,細眉鳳眼,皮膚小麥色,有別於其他練武的親戚,無論是男是女都魁梧粗勇,她是那種功課好又運動全能的英氣美少女。
「等一下我要跟她打。」謝玉燕橫眉斜睨著角落的謝柔音。
「是我!每一場都是女生先,這下該我了吧?」王豪霸主動爭取。
今年適逢謝柔音二十五歲,義道門規定每隔五年的大考,二十歲以前可由大師父保護代打,之後就綜合所有日子的成績,總平均最差的就要把名次拱手讓人。
而沒有名次可言的謝柔音,當然就是把館主之位讓出來。
她在二十歲那年是由錢崇光代打,很快的,五年又到了,看來謝柔音挨了那麼久,結局還是一樣。
謝大義都不忍心了,能幫的、能循私的,他每樣都盡量做到,但是柔音還是積弱不振,每次淑支、玉燕、豪霸他們不留情的攻擊,總讓她傷痕纍纍,噙著淚還吐著血,看得他也好心疼。
他知道柔音對繼承館主之位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為了孝順他、不辜負他保全資產的心意,受了痛苦也是眼淚擦一擦、血止一止,從沒有求饒過。
替已不在身邊的兒子維持住這分館十多年的謝大義,感到可惜。
「爺爺,對不起,你幫了我這麼久,我還是不能……」謝柔音難過的看著他。
「沒關係,爺爺知道你盡力了。你身子那麼單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卻還是忍那麼多次的痛苦,從來不曾求饒,爺爺都知道。你不但孝順,而且很有毅力、講義氣。」謝大義在屏風後擁抱可愛的孫女,「或許把學府分館交給別人,真的會比較好,這樣你也可以好好的玩你的音樂。」
「如果不是有五年一次的限制,我可以一直挨打,不會讓爺爺失望……」
謝柔音覺得自己真沒用,玉燕也是女孩子,卻又高大又強悍,還是每個月比武大會試第一個跑出來把她打倒的人。
很快的,比武大會試正式開始,五年一次挑戰館主:采抽籤的方式。
怎麼第一個又是被謝玉燕抽到?
謝柔音很認命的走到道場中間,像喪家之犬一般的垂頭喪氣,很明顯的,末戰先輸。在眾親友的吆喝加油聲中,更添謝玉燕的氣焰,她得意的笑出聲。瞧這女人像什麼樣子?她們每月都打一次,打得她都不知道要用什麼招數對付才有快感,因為謝柔音總是一擊即倒。
這次也不例外,謝玉燕一個手拐子彈了出去,謝柔音都還沒反應過來,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謝玉燕又抓起她的衣襟,看見她已開始流鼻血,哼笑一聲,一個旋轉便勾住她的脖子,讓她動彈不得,喉頭被困且使她扭到腰,這是相當難受的招數。
「你要不要認輸?」謝玉燕的手勁愈來愈重。
「不要……」謝柔音決定當自己死了,整個人放空。「不要?那你要不要你的脖子?頸椎受傷是很嚴重的喔!」謝玉燕威喝。
「我變成植物人……你要養我……」
「沒想到你還有心情說笑!你完了!」謝玉燕一向正經八百,本來想放過她,但是她在這種情況下不求饒也不倔強,還有心情說這種話,立刻激怒了她。
一陣激烈的拳拳到肉,謝玉燕簡直把嬌嬌弱弱的謝柔音當作是不會痛的洋娃娃,朝各個方向轉了又轉、扭了又扭,看得大伙目瞪口呆,都想著今日謝柔音被打敗了,以後若謝柔音都不會再出現在道場上,那麼下一次、下下一次……每一次的比武大會試,該會是誰被謝玉燕這麼虐待?
呼……太恐怖了,原來謝柔音也不是沒有用處的,現在他們開始躁動不安。
「好,時間到。」負責計時兼審判之一的錢崇光不忍卒睹。
嘴角和鼻子都流血,謝柔音奄奄一息的倒在榻榻米上。
每個月都要來一次,跟MCI樣大失血,然後不舒服,只是這次比較嚴重,這次以後就沒有了……謝柔音這麼想,現在她每次呼吸都會讓肋骨跟著痛。
「好,該我了。」王豪霸施展一下筋骨。
終於有男孩上場,他又是男孫輩裡最強的一個,走向倒地不起,還在喘息的謝柔音,每一步都像是地震。
我會死嗎?謝柔音累得閉上眼睛。爸爸、媽媽,我是不是盡責的女兒?
王豪霸冷笑,站了好一會兒,想著要怎麼玩弄這個獵物,卻忽然感覺到背後有一股壓力,而且很不祥,他慢慢的轉頭,一個比他還高一個頭的男子貼在他的背後,像背後靈一樣…。王豪霸連忙彈開。
同樣嚇一跳的還有謝淑支,本來要看兒子怎麼收拾謝柔音,卻像觸電一樣整個人顫動,差點倒下。
衛可仲面無表情的佇立在那兒,眾人都沒看過他,他們雖然經長年累月練武,自覺站出來就是與一般人不同,但這男人也不知是什麼來頭,只是站在那兒,卻自有一股懾服所有目光的氣勢,他很黑,但面容俊爽,一雙眼毋須睜大,便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凜然,他很高,體魄也很健壯,散發出從容瀟灑的氣息。
「你是誰啊?我們在比武,你跑進來幹什麼?小心被我打扁!」王豪霸感覺他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來。
他欺負唐俊明那天,衛可仲在謝柔音身後的不遠處當路人甲,一下在騎樓吃路邊攤,一下又換在公園拔草,隱身在人潮中做自己的事,難怪王豪霸會感覺好像看過這個男人,可是又不具體。
謝淑支則是快嚇死了,她想上前把兒子拉回來,兒子卻一直搶鋒頭。
謝大義微感詫異。衛可仲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已經付了報酬嗎?
「比武?現在是在比武?」衛可仲微微一笑,好奇的問。
「當然啊,這裡是道館,我們都穿了武術道服,你沒看到嗎?」
「我只看見幾隻嗜食腐肉的禿鷹在這裡盤旋,互相爭著吃沒有反抗能力的將死之人,明明容易到只要有嘴巴誰都可以分一杯羹,但他們還在那裡吵說誰最厲害……」。衛可仲神色自若的講著笑話,伸出食指緩慢的轉了轉。「然後,其他的人都在一旁虎視眈眈,等兩隻笨禿鷹得意洋洋的飛走,再乘機上前撿他們剩下的……對了,那叫什麼?喔……叫土狼。」
他是在暗諷什麼?不管是謝玉燕、王豪霸,或是在一旁觀看的各分館人,都面紅耳赤,雙手握拳,狠狠的瞪著他。
「你到底是誰?不要在這裡說廢話,快滾啦!」王豪霸怒吼。
衛可仲緩緩的蹲下,扶起傷痕纍纍的謝柔音,一時之間,他感到莫名的心疼,對於這麼一個連罵人都像小羊兒的嬌弱女孩,竟然有
人下得了手,而且還是每個月都要遭受這麼一次苦難。
她的神智有點不清,用兩隻黑輪眼不解的看著他,愈看愈清醒,然後才發現這人竟然是那每個笑容都令人感到危險的男子,不禁眨了眨眼。
衛可仲看她淤青的嘴巴還噘著,好像有很大的委屈,伸手撫順了她紊亂的髮絲,一見她用如此哀憐的眼神看著他,一股英雄氣概自他的心頭油然而生。
他輕輕巧巧的橫抱起她,將她安穩的放到「義」字下方。
謝柔音長那麼大,這是第一次跟男人接觸,也是第一次被抱,她屏住呼吸。
衛可仲站起身,「我不喜歡禿鷹,也討厭土狼。」
「這是我們道館的比武大會試,外人不要插一腳。」謝淑支怕兒子被他開槍打死,首先衝了出來。
「喔?我是外人嗎?」衛可仲朝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謝淑支想起自己曾經幹過的虧心事,他是知道的,瞬間噤若寒蟬。
「要怎樣才能變成道館的人?」衛可仲問。
錢祟光歎口氣,「年輕人,謝謝你的熱心,你應該早一點來,跟我學一學功夫,這樣你就可以以學府分館大弟子的身份替館主比個高下……若你本身也會一點功夫,那是最好。不過我們義道門秘傳多年、博大精深的武術不容小視,在座的家族及弟子都是從小習武,一般的跆拳道、柔道,恐怕也很難打倒我們,因為我們的功夫是有真正的武術、氣功、內力……」
「那我現在加入謝柔音館主的門下,成為她的大弟子。」衛可仲雙手擦腰。
嘎?全場的人都嘩然。
謝大義雖然不知道這傢伙在打什麼主意,但若他現在可以幫忙柔音,怎樣都隨他。
「哪有這樣的?」王豪霸無法接受。
「為什麼不行?」衛可仲瞪了他一眼,又轉頭對謝柔音眨了眨眼、笑了笑,調皮的問:「師父,如果我贏了,你要給我什麼獎賞?」
在這孤立無援、強敵環伺、生死存亡的一刻,他翩翩來訪,又挺身而出,還可以談笑風生,謝柔音儘管頭昏腦脹,不過聽到他叫她師父,不禁瞠他一眼,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他的微笑在瞬間收斂起來。莫名其妙,為什麼心會抽了一下?
「你不可能贏!」王豪霸被激得出手偷襲。
衛可仲還注視著謝柔音,手一揮,就把王豪霸的鐵拳擋掉了。王豪霸再補上一腳,他也沒心去注意,只是眼一瞄,身體便柔軟又漂亮的避開那記飛踢,然後順勢抓住王豪霸飛踢落空的腳,用力一拉,讓王豪霸猝不及防的一百八十度大劈腿,劈得他哇哇叫痛。
王豪霸維持那姿態,兩手撐著地,飆淚的叫道:「好痛!起不來了啦!」
謝淑支連忙上前,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把他背離道場中央,他嚷嚷著筋都快炸開了。
「謝柔音的弟子是吧?」謝玉燕拗了拗手指頭。
「我不跟女人打。」衛可仲撇開頭,就要走開。
「站住!你什麼意思?」謝玉燕快步攔住他。「女人又怎麼樣?我跆拳、跑步、武術、健身,沒有一樣輸給男人的!」
「你可以跟女人做愛嗎?」
嚴謹正經的謝玉燕被他這麼一問,臉頰酡紅,怒道:「你……你……」
噗!其他年少的兒孫輩都禁不住偷笑,誰教謝玉燕平常驕傲又恰北北。
「你已經打過我的師父,不用再打了。」衛可仲翻了個白眼。
「你……」謝玉燕氣結。
「還有誰要上場?」錢崇光朗聲問道。
兒孫輩見到男生最強的王豪霸被他用計劈腿受傷,雖然還是覺得這男人不怎麼樣,只是借力使力耍詐而已,不過因為不知道他的路子是如何,還是少貿然動手為妙,等到以後他動手的次數多了,研究清楚他的模式,再做打算。
謝進忠站了出來,「讓我來替你開開眼界!」
他對這硬要插手學府分館的男子本就懷有敵意,加上他竟然調戲他的寶貝女兒,一時忍不下這口氣,再說若能打敗他,自己的地位必然高昇。
他跨了幾步,來到衛可仲面前,假意要出拳,右腳卻向外劃了半圈,整個身子借力轉了半面,背對著衛可仲,左手肘迅速撞他的喉頭,衛可仲一時大意,沒防到謝進忠用假動作,來不及反擊,只得整個人使勁提氣,硬是高高躍起,避過他的拐子,同時腳尖輕輕點了下對方的膝蓋,用它當支力點,讓自己在半空轉了個身,用另一腳飛踢謝進忠的左臉,謝進忠因這力道撇過臉,飛了出去,頓時臉都腫了起來。
兩三秒,精采又迅捷的動作讓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勁辣俐落的風格,這人到底是誰?
謝柔音也看傻了眼,沒想到這個不正經的頑劣男子動作竟然如此凌厲!
謝玉燕奔上去,查看父親的傷勢,急急問道:「爸,你有沒有怎樣?」
剛才是因為冷不防被假動作設計,又兩年多沒跟人動手,衛可仲自覺施力過當,也圍過去要扶起謝進忠,十分歉疚的嘻嘻笑道:「晚輩太久沒跟人打架,有失拿捏,傷了叔叔,真是不好意思,我幫你冰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