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就是自從楚御人真正接手管教千春後,每天必定會重複說個千百次的話語,只不過,說歸說,她總是會將他的規定置之不理。
「千春,從今天起,不准你再私自闖進我的房裡。」這是為了避免她再有機會偷喝他房內珍藏的酒品。
但她仍然三不五時會偷溜到他的房時裡「尋寶」。
「千春,從今天起,不准你再私自溜進任何下人的房裡!」這是因為下人若偶有自已購買的私酒,也會被她偷去喝光光。
但她依然我行我素,他才剛說完,她就又在某個下人的房裡出入自如了。
「千春——從今天起,不准你再私自進入灶房!」
呃——這是因為千春老是假借幫忙廚娘煮菜之名,行偷喝料酒之實。
而每次當廚娘興高采烈的想做道姜母鴨、燒酒雞之際,都會因為發現置於灶房內的料酒又在不知不覺中,全數進入千春的腹中,而被氣得哇哇大叫。
就是這些惡得多到數不勝數,以致楚御人才會不得不在千春滿十三歲時,便拉著她當著楚家上上下下八十餘人的面,正式下令禁止千春再出入廚房。
可這哪管得了千春啊?
她可是自小就被她爹養出了嗜酒的習性,久久沒喂喂身上的酒蟲,便會感到渾身不對勁耶!
於是,趁著她的年紀稍長,她便學會偷偷跑回距離楚家莊只有一小段路程的自己的家,去找她爹一起共飲黃湯、把酒言歡。
可她沒想到的是,當她第一次再踏進家門,卻驚覺她爹的習性已經全然大變!
原來,自從她娘撒手歸西後,她爹竟莫名的感到對不起她娘,以致在她娘的面前痛哭失聲,下定決心要戒除酗酒的壞毛病。
千春在乍聽到這樣的訊息時,差點嚇得昏了過去。她不懂,她爹怎麼可能不再將那美味的瓊漿玉液當作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品,反而鎮日在她的耳畔懺悔,說什麼他不該害得她年紀輕輕就沾上酒癮呢?
千春立刻當她爹是在她沒來的那一年中被楚御人偷偷的洗過腦,目的就是要讓刀子在失去酒伴的同時,戒除掉飲酒作樂的壞習慣。
可這樣不入流的做法,她哪會口服心服啊!
於是,她當下便研擬妥一項作戰計劃,非要讓她爹盡早恢復正常不可,以便陪她一起披星戴月、不分晝夜的喝個夠才行。
所以,她先用了半年
但久而久之,那美味的酒香不斷的在他的鼻間環繞,讓那隱藏在他心底熟睡的酒蟲已然呼之欲出,那不停地訴說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稚嫩嗓音,似乎是在提醒他以前他所誇一的豪語,令他幾乎抑制不住自己心頭蠢蠢欲動的喝酒的慾望。
雖然千春並不知道自己喝醉後的模樣,但她一直沒忘記一個印象——
小時候,每回她爹心情不佳時,只要她跟爹一起喝幾口那黃澄澄的難喝的液體後,她爹的笑聲就會變得好開懷。
這讓她幼小的心底有個認知只要她肯陪她爹一起喝下那難喝的飲料,那她爹就會開心的笑、開懷的天南地北地跟她閒話家常,而她……一直以來都好喜歡那樣的感覺。
她從來就不喜歡那個沒事就擺出一副鬱鬱寡歡表情的爹,她喜歡的是那個總是豪爽的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再胡言亂語的暢談天南地北的爹啊!
所以,雖然每次喝完那難喝的飲料,她總是會難受得想放聲大叫、大喊……但她還是願意陪她爹暢飲啊!
至於娘,她總覺得娘生性比較樂觀,又很會打發日子,知道該如何讓他們一家人能繼續生活下去,所以,她並沒想過要多陪陪她娘。
她以為,等她照顧完她爹,等有空時,再去陪她娘就好了。
只是她沒想到,她還沒將注意力放在娘的身上,她娘就已撒手歸西,這讓她更是體會到一點樹欲靜而風不止、人欲養而親不待。
所以,她決定要在自己有生之年,好好的、用力的陪著她爹,讓她爹開開心心的活著。
也因此,既然她知道爹喜歡喝幾杯黃湯,那她當然要義不容辭的陪著她爹喝個夠啊!
「嗯——好喝好喝……」她意猶未盡的一杯杯乾著放在桌上的酒樽,今天她準備的是很烈的燒刀子,「喝得我渾身都感覺熱力十足呢!」
果然,她爹已經嘴饞的舔了一下乾燥的唇瓣。「呃——女孩子別、別喝那麼多。」
燒刀子向來是她爹的最愛,所以,她今天才會特地搬出一大甕放在桌上當誘餌。
「可是……我都已經倒出來好幾盅了耶!又不能再倒回去說!唉——都怪爹啦,誰教你現在都不肯幫人家喝,而倒掉又可惜,我只好自已用力的喝哆!」她假裝很委屈的小聲說,可那音量剛好能入花師父的耳中,「可是……喝太多回去又要被御人哥罵,好討厭喔!」
這……他不能再害女兒挨罵了!
花師父終於一把搶過千春手中的酒樽,「那爹……就讓爹來幫幫你吧!」
說完,他便一仰而盡手中的酒液,接著,以一副如願以償的模樣說:「真好喝啊——這滋味……完全沒變!」
「那爹再來一盅。」千春趕緊再送上另一杯酒。
花師父果然沒節制的又舉杯飲盡,「嗯——好喝好喝,真是好酒啊!」他意猶未盡的直舔舐著殘留在唇上的余液。
「爹,吃點小菜。」千春邊夾著桌上的下酒小菜,邊體貼的替她爹繼續斟滿酒。
花師父已快一年多沒有飲酒,酒量早已不復先前,在小酌幾杯後,就自然的停住!「千春啊,你娘不是讓御人禁止你……」
「就是啊!」千春像想起什麼似的抱怨起來,「娘也真是的,咱們父女倆又沒人喝得很多,幹嘛要限制我們喝小酒嘛!」
花師父無奈的說出真心話,「哪是啊!千春,其實……爹是喝得太多了……爹一直不肯面對現實,老是借酒澆愁,還讓年紀小小的你跟著爹一起喝……卻從來沒理會過你娘心裡的感受,爹……爹真是不應該呀!」
說著說著,花師父的眼睛都紅了。
「爹——」千春不知道爹竟會如此傷感,趕忙試圖將滿桌的酒菜收拾掉,「您不想喝就算了,別難過……」
她已經有娘了,不想再看到爹也成日陷在愁雲慘霧中。
她好懷念以前那個成日在酒精薰陶下,鎮日嘻嘻笑的爹啊!
「爹不是難過,爹只是後悔……後悔沒聽過你娘半句話……」花師父滿懷惆悵的說,現在即使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千春有點不知所措。
本來,拐她爹再次喝酒是為了讓爹重拾往日的暢快歡樂,卻沒想到反而勾起了她爹的悲愁思緒,她這麼做是不是適得其反了?
「沒事。」花師父看到女兒憂愁的模樣,趕緊轉移話題,「千春啊!你跟御人在一起有沒有受苦啊?」
「哪沒啊?」千春一起自己被子管得死死的,趕快嘟著嘴向親爹撒嬌抱怨,「爹——您快將我帶回來聽!人家只想跟爹住在一起呢!」
可花師父卻心知肚明,自己並沒有能力可以好好教育女兒,事實上,他是直到最近,才深切體會出愛妻對女兒做出如此安排的用心良苦。
「千春長大了,是得學些女紅,以便有朝一日能嫁個好郎君……」千萬別嫁個像他這樣沒出息的男人,讓妻子一輩子受苦。「跟著爹——你是一輩子都學不到的啊!」
「可是,千春只想跟著爹、照顧爹……」這是年幼的她心中惟一的打算,她想代替娘來照顧爹啊!
她好不忍心看著她爹一人孤獨的過活。
花師父搖搖頭,輕輕撫弄著千春柔細的鬃發。「爹自己會照顧自己,倒是千春……你要乖乖的聽御人的話,沒事別隨便來找爹……」或許有朝一日,那楚御人真能依愛妻的遺願,為自己的愛女覓得一樁好姻緣。
「不要!」千春覺得她爹愈變愈不像以前那個老是愛抓著她,要她當他終生酒伴的人了。「爹是不是不要千春了啊?」
他哪是不要她,他只是不想再誤了愛女的前程啊!
「傻丫頭,快回去吧!」花師父寵溺的拍拍她的頭,不想淨談這些沒意義的事,「別老是像個孩子似的使性子,早點回去,免得御人擔心。」
啊——不喝酒的爹果然變得跟她想像中的爹差得多耶!看來,她得再多加努力,讓爹趕快恢復正常才行。
「嗯——」她乖順的點頭,「那爹,我下回再來陪您喝酒。」
看到她爹一臉不想讓她再來的模樣,千春忍不住堅持的說:「我明天要來、後天也要來,我天天都要來!」
說完,不等她爹表示意見,她便一溜煙的往楚家的方向奔去。
「唉——」花師父無奈的望著女兒的背影直搖頭,他該拿千春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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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一輩子的酒伴竟然不要她了!
不!她堅信之所以會這樣,一定是因為楚御人對她爹施壓,才會害她爹即使美酒當前,卻還是不敢盡情的暢飲。
哼!既然他這麼愛管她,那她就偏偏不要如他的願、乖乖的聽他的話!
從今天起……不!就從現在這一刻起,她要他說什麼,她就故意不聽什麼,非要氣死他不可,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偷偷的去約束她爹!
作好決定後,千春一點都不顧自己滿身酒味的衝進楚家的大廳。
而楚家的大廳裡,正進行著每天必定會發生的固定戲碼——
「說,」楚御人沒轍的望著今日輪到緊盯著千春的阿奇,「今天又是什麼理由沒有守住她的人了?」
唉——他是不是對這群下人太好了,才會讓他們完全不將他的話當作一回事,總是陽奉陰違,他說這樣,他們偏偏做成那樣!
「是……千春姑娘她、她說……說要跟我玩捉迷藏……我一時不察,數完數後,就不見她的人影了……」
事實上,他也是從一找不到千春後,就開始馬不停蹄的將楚家上下幾乎全翻了一遍,可就是怎麼也找不到她。
阿奇委屈的將自己的無心之過說出口。
楚御人無奈的揉揉緊皺的眉心,「就跟你們交代過,千春從小心思多,古靈精怪的壞點子也特多,你們沒事別隨便上當。」
老管家也趕緊插話道:「是啊!阿奇,要不是看你為了找千春姑娘找得腳都快走斷了,我就罰你今晚不得用晚膳。」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家少爺能體諒阿奇每隔一天就得守著那麼調皮的千春姑娘寸步不離,就算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算了!」楚御人也知道老管家一心護著照顧千春的下人的難處,「從明天起,再多增派兩人一組,一起照管千春吧!」
可眾奴僕還沒領命,一道小小的身影便倏地奔了進來。她橫衝直撞的什麼都不顧,連撞到幾名奴僕也不說聲對不起,直直地衝到楚御人的面前才停下,恨恨地質道:「為何還要加人手來監督我?我已經很可憐了耶!每天都得想盡辦法才能避開你派的人手,你現在居然還想加人!」
他簡直是太賴皮了,娘明明只說要他管教她,他卻拿著雞毛當令箭,每天上上下下各派兩組人馬跟在她的屁股後頭打她的小報告,害她做什麼事都不順心。
而現在他居然每半天還要再加兩個人,他……簡直是罔顧她的人身自由嘛!
「我拒絕接受!」她很大聲的告訴他,「御人哥哥,你別想再處處的管著我了。」
楚御人倒是一點沒跟她生氣,依舊好言以對,「那你就乖一點,聽話的在屋裡學那些你該學的女紅,我就保證不再派人跟著你。」
呸啦!她就是坐不住,才會動不動就往外跑啊!
「我不喜歡那些玩意兒!」她直言道:「那些針啊線的,弄得我的頭很大。」所以,她拒絕再跟針線打仗。
「那你可以學學彈琴……」他試著告訴她,她還有別的選擇。
「不要——」她卻仿如聽到什麼可怕的訊息似的趕緊捂著耳朵,「御人哥哥,我討厭那些怪怪的吵鬧聲!」
楚御人很有耐心的解釋道:「那是因為你太心急,才會彈出不好聽的噪音,如果你肯捺下性子好好的學習,久而久之,你一定會彈出恍如天籟般的絕妙音律。」
千春卻做出一個「你饒了我吧」的淘氣樣,搖頭晃腦的說:「我天生就沒長耐心。」
「那你可以學學吟詩啊!」楚御人又提出新的建議。
「我才不要學人家淨講那種花不花、鳥不鳥的怪詞呢!」反正她就是不喜歡待在屋裡,「御人哥哥,我喜歡的是……」
可楚御人卻立刻變了臉,「都快一年多了,你還是沒長進,就跟你說過了女孩子家一定要學些琴棋書畫……」
「我、不、會!」千春卻毫不給面子的一口拒絕。
「你……你這樣要我怎麼替你找門當互對的婆家啊?」她這麼不受教,要他怎麼完成師娘托負給他的重責大任呢?
「哼!誰不知道你還不是想趕快卸下我這個大包袱!」她扁扁小嘴,兩眼的眼眶已經紅通通的了,面容也變得好委屈的模樣,「既然你這麼討厭我,幹嘛不把我送回我爹那兒?」
又來了、又來了!眾奴僕都明白千春姑娘又要演戲了。
楚御人好脾氣的說:「傻丫頭,你難道不知道御人哥哥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嗎?我答應師娘的事,我就一定會做到!再說,你也不是什麼包袱,你是我最喜歡的小妹啊!」
「是嗎?」千春本想藉機大鬧一番,讓楚御人因為受不了她而遂了她的心願,卻在聽到他的溫言相勸後,一時之間又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御人哥哥——你有好久沒說我是你最喜愛的小妹了耶!」
如果他能三不五時告訴眾奴僕她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她深信,那些下人就不敢隨便管她了。
楚御人看了眾奴僕一眼,頓時,所有親雜人等全都迅速離開了大廳。
他這才好整以暇的解說道:「你還說!每次只要我的一提及這點,你就會連著好幾天仗恃著我的名號去逼迫那些下人不得管你,害他們沒一個能做到我規定的事,這樣教我怎麼能常常提醒你呢?」
「哦——」千春發現自己的奸計沒有得逞,只得轉達個話題問:「那……御人哥哥,我什麼時候才能跟我爹一起住呢?」
「總得幫你打到夫家後吧!」他決定替她打個深諳人情世故的好人家,到時候,他會讓她,連同她爹一起嫁過去的。
「那你就快點幫人家找嘛!御人哥哥。」這樣一來,她就能跟爹天天住在一起,也不必再受他的管束了。
「我也想啊!」楚御人沒好氣的說:「可你自己說,有哪個好人家肯娶個沒事淨愛喝酒、發酒瘋的姑娘家啊?」
他順手捏起她的小下巴,「請問,你現在為何又是滿嘴的酒味?我不是已經下令不准你再踏進灶房一步嗎?」
啊——糟糕,被抓包了!
「嗯——」她很用力的轉著小腦袋,「就……就……」
「你今天跑哪去了?」楚御人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目光徒地轉為嚴厲,「你該不會是跑回家了吧?」
哇——他怎麼這麼厲害,一猜就中?
「哪、哪可能啊?」她趕快打哈哈,「御人哥哥,我家那麼遠,我怎麼可能回去又再跑回來呢?」
是不太可能啦!不過……如果她這一年多來,沒事淨在那練腳力的話,就有可能哆!
「可你今天失蹤了一整天啊!」他指出不容否認的事實。
「呃——」她拚命的轉動著腦筋,「我玩躲貓貓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咩!」
「那你口中酒味又是打哪來的呢?」他追根究底的問。
「就、就……」啊——她想到了!「就是……」她假裝懺悔的小聲說:「我不小心偷看到你的櫥櫃裡有一瓶酒……」
楚御人立刻皺起濃眉,「你又偷偷摸進我的房間!」
「御人哥哥,偶爾讓人家進去看看又不會怎樣,你幹嘛那麼小氣啊?人家以前還不是有事沒事就在那裡進進出出的。」千春不服氣的提醒他。
「那是你小時候,」他沒好氣的勸說著,「千春,你現在快十三了,該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就算你跟我再親,我們也不能再像兒時那般親密的膩在一塊兒,你該注意禮教的。」這就是他為何想盡辦法想讓她接受詩書禮教薰陶的原因。
「又來了!」千春趕緊用手掩住自己的小耳朵,「人家不想聽啦!」
「唉——你喔!」楚御人沒轍的直搖頭,口中無奈的喃念著,「看來,不把你早早嫁出去是不行了!」
千春卻只是站在他的背後直做鬼臉,「誰怕誰啊!你最好趕快把人家嫁掉,這樣的才能早日跟我爹住在一起。」
此時的她,一心認為只要她嫁人,她就能跟她爹長想廝守了,其他的,她什麼也沒多想,也想不到!
倒是楚御人,不知為何,當他聽到她是這行迫不及待的想嫁人的話,心……莫名的揪了一下,但他並未深思這是什麼原因。
在他此刻的想法是,只要她不闖禍就行了,其他的他才沒空閒的時間多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