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蕭蕭,在破舊的寺院後門前難得地停了一輛華麗的馬車,令路人都奇怪地加以注視。
而在寺院之內,兩名僧人正一前一後地向走著,除了黑布僧鞋偶踏在落葉上發出的沙沙聲響外,兩人一路無言。
至禪房,領路的矮肥沙彌方轉身,道。「請師兄稍等,貧僧即去通報方丈。」
穿白色僧袍的和尚當即合十回禮,小沙彌去也。
和尚抬起頭來,左右盼顧,其臉如冠玉,目似朗星,神態祥和,正是青年俊朗。
顧盼之時,只聽左方佛堂傳來細語之聲,和尚不由奇怪,只因此廟向來人煙稀少,加上時已入黑,即使有香客亦早該離去。好奇心一起,便不由自主地加以留神。
細語之聲細如蚊鳴,若是普通人自是無法聽清楚,偏生和尚正是當今少林方丈座下首徒,身負少林易筋,洗髓經兩大絕學的青年才俊,竟將佛堂內傳出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今天是日哥的大婚之日,只願菩薩有靈……」
和尚微微一曬,心忖,原來是為兄長祈福,難得兄弟情深,可喜之!誰知接下來入耳的說話,卻令他有如冠玉的臉孔大為失色。
「願菩薩有靈,保佑他倆鴛鴦飛散,不成眷屬,我心足矣,他日定必重重酬謝。」
和尚的眉頭倏地低壓,是何等惡毒之輩,竟在其兄大婚之日出言詛咒?就不知道兩者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和尚自襁褓中便在少林長大,至今二十有餘,性情向來敦厚純樸,那料世間會有這等在兄長新婚之日詛咒鴛鴦的極惡之輩。他心中厭惡,不再欲聽到這些醜惡的聲音,眉心緊蹙便要轉身而去,那知此時佛堂內的聲音又再響起。
「日哥……日哥,為什麼你總是如此狠心……?」
其聲淒婉泣然,就似傷心人暗夜神傷低語,極其動人,不過,佇立在外的和尚臉上卻泛起了毛骨悚然之色。聽聲音分明是名年青男子,怎麼語氣卻像是個不得慰藉的深閨怨婦?
修佛之人,本應心無雜念,不過,他始終只是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聞之不由好奇,心念急轉,身軀不由向左移了幾步,伸出手悄悄地揭起了分隔佛堂的布幔。
和尚並不知道,就是這一看為他往後的人生帶來了無盡的痛,就是這一看令正道武林起了天翻地覆的大變化,為了這好奇的窺看,他後悔了半生,這一些他現在全都不知道。
在這刻,他的眼中只看見一滴眼淚,晶瑩剔透如雪初降,這滴天下間最美麗的淚珠滴濕了一件衣服,一張玉臉,亦滴穿了他二十多年的佛心空明,造就了往後無盡的傷心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