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醫師,你的決定……去山地鄉義診!?」
柳娟不為所動,絲毫不把企劃室主任的緊張與不知所措放在眼裡,一個勁兒地替『手下』的病人清洗牙結石,並輕聲地低哼著,加上機器作響聲使然,弄得企劃室的主任得不斷的靠近她,才能聽見她的聲音。偏偏,洗牙結石機和牙石摩擦的聲音是如此尖銳而刺耳,她有點大感吃不消,便柳姑娘卻懶得體貼她。
「據我所知,南投縣山地鄉有博裡的基督教醫院去義診了;新竹、花蓮、台東,也各有醫院會定時上山去。我們遠在台北,何必特地南下去和別人過不去?」
好!一句話堵得她死死的!主任有些為難的差點口吃
得說不出話來。
「可是……這是代院長的意見,他認為「濟世救人」之所以稱為濟世救人,就是為了要懸壺濟世,行醫救人;現在提出此企劃,也是想讓本院醫生們藉此舉和原住民打成一片,順便去山間恰情養性,新近大自然……他說這是行醫不忘遊玩,遊玩不忘行醫,你知道,我們在都市裡,難免……」
「你的意思是,代院長要我們假行醫之名,行遊玩之寶!?」柳娟漫不經心而隨意的口吻,聽來頗有幾分諷刺的味道,但又冷淡漠然得像是不於己事;面對這麼夾槍帶棒、不冷不熱的奚落,使得企劃室主任直冒冷汗,一邊奇怪為何才人秋時節,她就直感一股冷氣由前方美女的身上源源地不斷射出,讓她誤以為冬天來早了。
「呃……柳醫師……這……請你多考慮幾天,我……我會再請代院長親自來和你……」
柳娟示意旁邊的跟診護士把「真空吸唾器」拿走,用探針刺刺病人的牙面及牙周,逞自和病人以空冷如冰的語氣報告他的牙齒健康情形,並當企劃室主任受冷落的困窘不存在,將小櫃子抽屜中的小鏡於拿出來,用探針戳著有問題的牙齒。
「你左後大臼齒有蛀牙,上排還有牙周病的跡象,我請護住替你照一下X光。」
病人和護佐進X光室後,企劃室主任滿心以為這位柳大醫師終於願意分神、可憐、可憐她這個從剛才開始就被當成不速之客的同事;但她眼巴巴的看她優雅的起身,走向X光室,看護佐照牙齒X光的鏡頭位置有沒有擺好。實在、實在是……
她雙手握拳,差點想起來扁人了!但是……不!不行!人家她可是四十歲的成熟女人了,怎麼可以和一個才將近三十的『小女孩』計較呢?不行!絕對得忍住!
「啊?你還沒走?」
她牙齒咬到快斷了,沒想到柳大小姐和病人先回到治療椅邊時,竟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她何須再忍耐!她有點再也忍受不住地站起身來,氣結地低哮:
「你太目中無人了!你父母沒教過你要尊敬長輩嗎」
在提到父母時,柳娟的神色迅速掠過一抹分不出是什麼的神色;她冷淡、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彷彿當剛才的詭譎氣氛不存在,還是不甚在意,冷淡弔詭硬是讓人頭皮發麻:「我一向不喜歡工作時間被打擾,回去請回覆代院
言下之意已夠明顯了吧!她平淡地旋回身去,當她已不存在似地從護住手上接過小型X光片,對著治療燈研究了起來。
咱們走著瞧!我一定會讓你為今天所做的一切後悔企劃室主任氣得拂袖而去。旁邊治療台的醫生則全噤
聲,不敢發表意見地看柳娟仍舊面無表情的艷麗臉龐,紛紛在心中偷畫著十字祈禱:請上帝別把這個冷血女人的紅線和他們的繫在一起,阿門!
☆☆☆
「濟世救人」的院長一向是個謎,沒人知道他是誰,長得什麼樣子?只知道他無所不在、無孔不人,而院內大小事務,幾乎皆由行政部門的副院長負責;只有重大事故,才會由代院長——白衣男子,別稱『白影』的神出鬼沒者來裁決。而整間醫院內,只有五個人知道院長是何方神聖。
「喂!你太不公平了吧!只讓內科和牙科去義診!?那我們外科、骨科、麻醉科、眼科、神經科、腦科……等閒雜科等呢?你置我們於何地?」
一向有「花心惡少」之封號的戚彥儀輕勾子一下白衣男子堅毅如刀削似的下巴,笑得危險又英俊迷人地道:「居心叵測哦!」
「如果,你能告訴我……」白衣男子也十分配合地自動湊近戚彥儀那張性感的雙唇,眼波勾著他問道:「外科要怎麼義診?嗯?」說完還將氣徐徐吹上他的耳際,說有多XX,就有多XX!
「要做見不得人的事去外面做,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骨科主治大夫——木翔字仍是面無表情,連語調也沒有一丁點兒起伏地說著,低著頭寫自己的病歷,連頭也不回一下。
「翔翔的嘴巴還是這麼惡毒,你要我和小儀儀去哪兒「不要叫我小儀儀!」
「走道或馬路。」二個截然不同的聲音分別由不同的人口中發出。
戚彥儀勒住腦科大夫——冷衡逸,剛剛發聲者的脖子,脅迫十足地笑問:「我要我和那傢伙去哪兒表演!?再說一次!」
「走道或馬路。」冷衡逸任他勒住自己的脖子,不為所動地看手上的參考書,語調依舊是冰冷如昔。
「他的意思是,反正在一個人面前丟臉和在一百個人面前丟臉的道理是一樣的,他建議你們去做給所有的人看,昭告『愛的宣言』。」木翔宇一邊寫著病歷,一邊漫不經心地隨口註解。
「三位學長愈來愈年輕了!」
字野萬里笑批著腮,好像自己是被娛樂的人一般,唯恐天下不亂。
「臭小子!你又多老!?」
「二十六歲的小鬼!」
「……」不予置評。
到最後白衣男子自己坐在一旁撫掌大笑,順便喝著護士自動供奉的咖啡和美味的蛋糕,像是欣賞人間倫理大喜
「聽說她把企劃室曾主任氣得差點迭急診。」木翔宇冷不防地蹦出一句話來。那女人的倔扭他又不是沒見識過,她會乖乖接受醫院安排才有鬼。
「我若沒記錯,院規上該有規定:凡在「濟世救人」者,不許說人長短,有意見直接投書副院長或代院長,投書完則不許上解決;一經院方查證所投為實,自會昭示公告的嘛!」
白衣男子不懷好意地勾起一抹俊逸魁人的詭異笑容:「你又釣上誰啦!小儀儀?」
「該不會是四十老女人的曾主任吧!」木翔宇真厲害,四十一枝花變成四十老女人!?被別人聽見他就完蛋了!不愧是「惡口」醫生。
「什麼釣!?小孩子不會遣詞用字就不要亂講話;我那是助人為快樂之本!沒聽過寂寞女人心,最難度長夜嗎?」
戚彥儀伸出食指來搖了搖,不以為然地糾正大家的觀點。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如此地遊戲人間有什麼不好,人不癡狂枉少年,行樂需及春,縱樂需及時嘛!他笑得輕狂,毫不在意。
「你那是『戚氏座右銘』!?只怕你沒有春天了!」木翔宇潑他冷水。他實在看不慣他遊戲人間,玩遍所有女人,甚至連有夫之婦也不放過!
「怎麼會!?我生命中每一天都是春天。」
「小心哪天有女人由愛生恨,狠狠地報復你,那時你就有得縱樂了。」
白衣男子笑容可掬地好心說道,但口吻卻是樂見其成,大概是預備報那一箭之仇,他從不喜歡吃虧。
「嘖!禍從口出;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講。況且要說到由愛生恨,相信愛慕你的,還不分男女,一定比我多。麻煩自然也跟著來!」
這二個人實在……
「真吵!」冷衡逸吐氣如霜地拋下這句話後,起身欲離開這裡,找別的清靜之地研究他的腦科參考書;白衣男子衝著他笑,捉弄的成分居多:「小逸要回家去顧小……」
「你這冒牌喬太守。」冷衡逸旋身阻止他未竟的話,冷聲低喝。「少亂點鴛鴦譜。」說完他就拿著書離開了會議室。
一行人目送他離去,而宇野萬里若有所思地笑:「只要扯上逸領的事,他就酷不起來了。」
「你也一樣啊!只要扯上某人的事,你也就窩囊得如落水狗,把原來的形象都給破壞殆盡。」
木翔宇收起寫完的「作業」,也打算要走了;戚彥儀攀搭住他的肩頭,根手指率性地勾住自己的白色醫師袍,狂傲放蕩。風流不羈的氣勢全數放射出來,俊逸且卓爾不群:「今天我要去『惡男俱樂部』,你也去嗎?」
「惡男俱樂部」是他們這幾個有惡男封號的大男人開的,是一間挺有頹靡風格調調的PUB,只要不值大夜班或
沒有手術還是約會,那幾乎是他們一定會去的地方;他們也會找些歌手去演唱,但格調品味不低,畢竟這幾個男人都是由國外留學回來的,再加上醫生這個職業,可算是上流社會份子了。
「難得,今天有女人放你鴿子?」木翔宇笑著挖苦他,和二表兄弟點頭示意後,率先走出會議室。
「去!老是粘得那麼緊很煩而已!從來只有我放人家,沒有人家放我的。誰能不愛英俊又迷人的我?
「難講!以人生一百年來講,你還有七十一年,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
送走另二名惡男後,宇野萬里交叉著十指,低在下巴下,微笑的看著自己的表哥,沉靜穩如泰山,自負飛揚的神氣鑲在眉宇之間,但卻不跋扈逼人。
「正如他們所說的,小柳她不會受醫院安排的,你要怎麼弄她去山地鄉義診?
「小柳!?」白衣男子神色怪異的一閃,展露出好笑的神情,好似他這個稱呼有多令人覺得可笑似的。
「小絹是斐火棋的專用名詞。而且,絹音同厭倦的倦,不適合我用。
宇野萬里朝對方齜牙咧嘴地一笑,但點點癡心之意盡在不言中;白衣男子倏地沉默的看了他一眼,那抹濃而深重的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他喉頭一緊,心底猛然泛起了些微不祥之感……
「喔,你的意思是,你對她永不倦怠是吧!我突然很想知道……」
白衣男子那令人看不出真心的眼眸忽而凝重地望住他,唇邊仍是那副壞壞的、似真似假的笑容。
「愛情和自由,不馴如你,究競會選擇哪一條路呢?」
喲!晴天霹靂也不過爾爾!
「你……」宇野萬里這副智障兒的神情,絕對百年難得一見,值得珍藏;他張口結舌,有點結巴似地難以成句:「柳娟……是你……」
「依照遊戲規則,或許你是輸了。」白衣男子狡黠一笑,眸光中儘是逗弄,他好像頗以欺負人、看人出糗困惑為樂;宇野萬里心底頓時明白了某些事。哼!給他帶了十五年,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劣根性!?
「不過……若是我也喜歡她的話呢?」
「而且還暗戀她好久,不敢告自!?」宇野萬里咧出一個好大的笑容,現在換他使壞了。
「哎唷!你從哪裡知道我在唬你?」
坐在桌面上,身形俊挺的白衣男子耙了耙頭髮,似也不訝異他會如此推敲。
「你的眼神,我建議你不回玩弄人時,找副墨鏡戴上。」
喲!還敢吐他糟!?敢情這傢伙想訂棺材了!?
「輸了又不是可恥的事,要有運動家的精神——敗不餒嘛!大膽承認又何妨!?」
「呵!萬里呀!」白衣男子忽而詭異的笑笑,令人沉溺在他所製造出來的懸疑氣氛中;他很容易就會笑得令人很不安,不愧是「天下等一賊人」,老是以吊人胃口為樂。
「假做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好極了!宇野萬里果然錯愕住了!白衣男子好心地拍拍那張俊臉,笑得異常和藹可親兼天真善良:「好好的記住,喔!乖……」
見他笑成那樣,宇野萬里也被他弄糊塗了,他到底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呀?
可是……若表哥真的也喜歡柳娟呢?
☆☆☆
「耶!?」看見似曾相識的臉孔非常可疑地在柳娟的公寓附近探頭探腦的,宇野萬里停住下腳步,左思右想,還是決定過去探一探虛實,搞清楚那個小朋友到底想於什麼!?「你不是……」
「啊!帥哥醫生!?太好了!」
帥哥醫生!?宇野萬里挑著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謙卑地說:「哪裡哪裡!?」可是,明明就是萬「裡」!萬「裡」呀!唉!有時名字取得太好也是一種困擾……想謙虛也謙虛不得,生來就該給人稱讚
「感謝上帝!真的讓我等到你了。」可疑的小朋友商羽像是見到救星那般地笑了起來,臉上如釋重謝天謝地的神情半點不假,熱絡地朝他走來,提起地上的超市商品在他面前晃了晃,指指柳娟那層公寓:「小柳姐姐感冒了,又不願去掛號看醫生,我過來找她,才發現她快餓死了;所以我外出採購食物餵她。我記得幾天前都在這附近看見你,所以推測人住這附近,才在這邊等等看能不能看見你,哈!天可憐見!快跟我上去看她!」
「喂」她!?這小丫頭把柳娟當狗呀!
宇野萬里隨商羽移進公寓電梯裡,門口問道:「她病幾天了?」這幾天因為有幾台大手術.所以無心分神其他。而那個「皮性不改」的死混帳丟下一句混帳謎語後,就去日本了,連後天一個月一次的各部門會議也不參加,真是……
「好像兩天吧!你知道,人一病就會懶了,所以她有幾頓餐沒吃了。」
「你不是在照顧她?」怪了!他竟然在責怪一個小女孩。
「我也希望可以呀!可是她的性格你不知道嗎?」
還以為他不會凶呢!怎麼這會兒有點危險!?她看著他那張漂亮的臉龐,有幾許迷惘,心想,若這漂亮的男人施暴,她就把手上的東西全數砸到他臉
上。
宇野萬里看出她的想法,不知為何的競感到好笑;他指指她手上的袋子,以一貫淡而輕柔的語調問著:「這個是……」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覺,但他卻想不起來她像誰了!
「要煮給小柳姐姐吃的,病人不都是要吃稀飯嗎?」她記得小說漫畫和電視上不是都這麼演的!?她又重新看了看袋裡的東西,不怎麼想在這個帥哥醫生的面前「見笑」,雖然……她隱約覺得,這個男人好像對小柳姐姐……
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留不得,便捨得。」她有些有感而發地嗟歎道。搞不懂怎麼好男人都是別人的!?
到底像誰呢!?宇野萬里仍舊盯著她思索著。就在此時,那個不知像誰的小女孩掏出B.B.Call來看了看,低呼一聲:「糟!老媽在找了,定是出版社在找人……」
宇野萬里疑惑地看她慕然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神色緊張,雙眸若有所求地朝他說道:「可不可以,把手伸出來?」
「手!?」他還是不明白怎麼了,不過,非常聽話。
「好!照顧小柳姐姐的工作拜託你了!」
好漂亮又修長的手指,可惜沒空欣賞了!嗚!這人真是她心中夢寐以求的最佳男主角呀!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美好的男人呢?
她在幹嘛!?宇野萬里大惑不解地看著她,以晶亮的碧眼無聲地詢問著。
「我有急事,必須先回家,麻煩你餵她一下!順道告訴她一聲,我不是故意放她鳥的。」
「喔!?」的確!依照柳娟的性格,看見來人是他,大概會很想把這小妮子給肅一層皮下來。不過,他倒是非常,非常感激叫她回家的人。
「啊!對了!」商羽擊掌,眸底閃過一絲促狹,讓他走出電梯外後,她才笑得十分邪惡、曖昧及不懷好意地道:「別……太過『服務到家』啊!」電梯門隔斷了她的自語。
微笑地送宇野萬里出去的人兒,在電梯門關上的同一時刻,笑容也從唇畔消失,神采飛揚的神色黯淡了下來。
寂寞就是……留給自己,只有自己才能品嚐的……
她唇角牽起一抹認命的苦笑,抬首看著樓數緩緩減少……呵!就是如此的遙不可及呵……
☆☆☆
電梯門關上了。宇野萬里放棄了思索,走向唯一門是虛掩著的那一戶,有點生氣這二個神經脫線的女人,這這麼沒有憂患意識,連出個門也不知道要鎖門!?若來人不是他,而是什麼要命的通緝犯或是其他人怎麼
辦!?
「珍嗎?」
大概是聽見厚重的鐵門移動所發出的聲響,擤鼻涕的聲音由另一頭傳了出來。而迎接宇野萬里的,則是一片深沉黑暗得令人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好沉好重好苦痛,似訴說著屋主荒涼悲愴的心情;光可鑒人的山毛櫸地板透著昏黃的燈光,反射上潔白的天花板,映照著灰色的氣氛……他不動聲色地鎖上門,可以預見會有一場「盛大」的「迎賓之禮」;他的嘴邊又攀爬上一抹興味盎然的壞心眼笑容,等著主人發現他。
「你到底會不會炊事呀!?我可不想雪上再加……喔唔!」
看見仍舊頂著厚臉皮,及既瀟灑又顛倒眾女的笑容的那該死的殺千刀的宇野萬里,柳娟原本有氣無力、要死不活、氣若游絲的語氣及神情,一下子改了七百二十度,硬是給安尖揚上拔了十六個音階:「你怎麼會在這裡——」
喔!若不是這大樓地基打得穩,恐怕早承受不住這高分貝的嘶吼,傾毀了。
「我是興奮劑嗎?」宇野萬里好悠哉地笑著:「還是你一看見俊美可匹敵的我,病就不藥而癒了!?」
是要分屍還是剁碎?柳娟在心底瞬間把他千刀萬吊了不下數萬次,不過,她得先煮了那保『章魚』!「……她……她?」「哪個她!?」
明明聽見她由齒縫所迸出來的嘶嘶的咬牙切齒聲,但他還是那副看戲、無關緊要的死樣子,安閒地自我招待;他非常自動自發地找了雙室內拖鞋換穿,並把手上的醫師袍擱在沙發椅背上,張著大眼睛尋找廚房。
「少給我裝糊塗!就是那個一看見你,就興奮地忘了自己姓啥名誰、暈頭轉向、還出賣朋友的那個小混帳!」不能再過度失控了!柳娟極力吞著怒氣,刻意壓低了聲音,試圖控制自己在一看見眼前這名男子時就會不小心遺失的理智,只是火球依然由目光中狂熾地噴射而出,恨不得燒死他而已。
「有嗎?是誰?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他撫著下巴,狀似十分苦惱地思索著。
「你……」實在……氣都讓他氣飽了!
忽然,他二指輕脆地一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大事一般,神情凝重地看著她:「我忘了你有個很可愛的小朋友交代我要好好照顧生病的你,還要我負責餵飽人;可惜,我聽診器沒有隨身攜帶的習慣,而且看你好像也沒什麼病嘛!所以,我就來餵飽你吧!你乖乖坐等喔!乖!」
什麼!?說的好像她是豬似的,這個天殺的王八烏龜蛋!
「你還真聽話,她叫你做你就做!?」分不清是什麼情
緒,她譏消地說著。一瞧見他欲步入廚房,她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去橫在他身前;她不要吃他做的食物,她不要他留在她的屋子內,甚至不希望他出現在她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她憎惡極了他那只碧綠點著金的瞳眸和不必醉人人自醉的輕柔嗓音。
「你知道的,我一向無法拒絕美女的要求。」他居然不知自己罪孽深重,還天真無邪似地衝著她直笑,彷彿那有多麼天經地義似地。
他居然還不知廉恥的這麼說!?瞥見他左手無名指上套著的那只指環,她氣憤異常,幾乎是有點無理取鬧地尖聲叫了起來:「……當……當你的老婆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幸!倒了八輩子的媚、惡有惡報、做多了壞事,才會嫁給你這麼下流、沒有節操的男人!」
真惡毒!宇野萬里沒察覺她的情緒已有些微的轉變,只是淡淡地說著:
「別亂咒你自己喲!知道吧生死在舌頭的權下,你怎麼說別人,自己也會受到影響;更何況也許……」他倏地住了口。
「也許什麼!?」她忽而關瞅起銳利的眸子,異常冷靜,直視著一手捂著嘴、蹙著眉,眺著天花板,察覺自己失言的宇野萬里,咄咄逼人、凶戾地逼問:
「說呀!什麼意思!?為什麼不敢說了?你手上不是套著婚戒了嗎?和我會有什麼關係?你們男人為什麼都那麼下踐?有了一個還不夠嗎?為什麼偏偏還要左扔右抱,不停足地四處尋花問柳!?」
不!這不是他!宇野萬里迷人的眸於彷彿門過一絲極光,忽然明白了什麼事,不動聲色地任她繼續發
「然後嘴上說的甜甜蜜蜜,像是在蜂蜜中醃出來的一
結果呢?背地裡做的卻又是一套!就像是裡著糖衣的腐爛、外表裝飾華麗的棺木和墳墓一樣,縱使再亮麗奪目,裡面也只是屍體而已!」
宇野萬里仍舊維持著原來的神情任她偏激地罵著,他心知肚明這是她的控訴,她是在不自覺中,對他套著戒指,但又對女人溫柔的舉動產生了反感,而把他和那風流成性、花天酒地、最後還狠狠地傷害她的那個人給重疊了……
「你走開!你不要再看見你了!走!」在此時,她已經完全失控,歇斯底里了起來;她高聲尖叫,伸手開始推著他:「你走呀!走!」
她怎麼了!?從沒看過她完全喪失理智的宇野萬里怔愕住了;真的這麼嚴重嗎?只要任何一點有關於「他」的事,都會令她產生反應!?他心底湧起陣陣絞痛;聰明一點的話,老早該走人了,誰敢和一個半瘋顛狀態的女人在一起?尤其是,她還正在發飆。但……罵他白癡吧!他的腳回限動不了啊!回色「走廠』她凶狠地捶打著他,見他文風不動,她更氣回r,看見身旁的厚重書籍和電話就拿起來砸人。在她眼
中的,已不是「宇野萬里」,而是……
「滾呀!你給我滾!」
「住手!」他有些微詫地低叫,輕易地抓住了她的手;她再這樣摔下去,一定會把警察惹來,不過這還是小事,麻煩的是,這附近住的幾乎都是「濟世救人」的人呀!「你冷靜一點!」
「放手!放開你的手!」她開始扭動手腕,並對他拳打腳踢;她好怕!好害怕這個聲音的主人。好怕!也不知道為什麼的,就是好怕好怕!「走開!你走開!放開我的手走開!」
「柳娟!」他大喝一聲。
不知道是被嚇住了還是什麼的,柳娟倏地停了下來;他不自覺地放軟了語調,放鬆了她的雙手,將她輕輕扣人懷裡,語音裡逸出不容錯辨的疼惜和不捨:「別傷害自己……」
不……不要……
在心底翻出的聲音迴盪成驚駭;就是這陣擾亂她思緒的熱浪和波動淘淘地襲進她的心房,捆索住她的精神感官。她本能地抗拒排斥這種帶著憐惜、又似揉著擔憂的溫暖,它一點一滴挑引著她,無時無刻無不在提醒她有這處人的存在;從第一天相遇起,這個人就好像是一團溫柔火焰的火苗一般,試圖侵入她冰封的內心!
危險!真的危險!她一定要離開這灼燙人的懷抱
「不……不要……放了我……」莫名的厭惡與抵抗再一次地在全身的細胞中繁殖,柳娟冷不防地掙開了他的掌握,隨手抓起桌上的東西就朝宇野萬里扔過去:「你——」
千鈞一髮之際,宇野萬里頭一偏,讓「不明飛行物體」由鏡架邊飛去,撞落他的無框眼鏡;而下一秒,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俐落再一次攫住她的雙手;而這次,他則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了。
「你別無理取鬧好不好!?君子動口不動手,老師沒教嗎?」
「動口不動手!?」柳娟一心只想抵禦那個漸漸侵人她心防的暖流,她不顧一切地以暴戾之氣低冷著語調,只想趕走他,也把心底洶湧竄起的恐懼給驅逐出境:「好!我就動口給你看!」語畢,她便狠狠、狠狠地咬住橫在自己身前的手臂——
他沒有痛得立即鬆開她,也沒有皺一下眉頭,甚至,甚至連哼一聲也沒有。直到有血腥味襲進了她的口中,她才猛然似是清醒了一般,急急地鬆開了他的手,瞥見了觸目驚心、滲著血的肘臂依然固執地環抱住她的腰際,這才驀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對……」不知怎麼地,她喉頭突然一室,眼前一片模糊,顫抖著聲音,就是無法把話說得完整……她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在躲避什麼,又是在害怕什麼?那一片血紅,仿若是在指責她的疇,讓她的心奇異地浮起起……好痛好痛好痛的感覺……她……好怕。「對不……」
「消氣了!?」吁了一口氣,宇野萬里還是以一貫溫柔和煦的笑容,聲音聽不出有任何不快地淡問。見她顫抖、瑟縮不已,不知所措又顯慌亂的神情,那初次見到她,就已觸動的保護欲再一次泛出。這個身材高挑、外表強悍,又頂天立地的女人,總是會讓他有「我見猶憐」的情感。好笑吧!這個形容詞,不是套在身形嬌小,如風中遙曳的小花那類的柔弱女子身上嗎?
「放心!台灣有進口口啼「液」疫苗,你不用擔心我會感染豬瘟啦!」
「你……」
「喔!對了!」不待她發作,他出其不意地截斷她未完的話,賊賊壞壞地揚起一抹充滿魅力的笑容;就是這樣邪惡又混雜天使般純真的笑面時常擾亂廠她的心。」
「若是要咬,我寧可咬……」他傾身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使她錯愕、震驚不已的愣住了」。「這裡!」
他放開她,動身步向廚房,郎聲地道:「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得喂完你才能走,我向來一言九鼎,不隨便承諾,既然答應了,就該要做到,你說是嗎?」
怎……怎麼……怎麼回事!?她捂著心口,不知道那陣撲通撲通的心跳,和發燙髮麻的嘴唇是怎麼回事;好像有幾許驚怕,有一些疑惑,但卻有一絲……
是嗎?是嗎?疑問在心中一聲聲地迴盪成迷惑口中仍然回味那絲鹹腥的酸苦;他的血已被她吞下肚腹去,在她血液分解消化,成為她體內的一部分了……只是……只是了已經……已經結婚了呀!
她的心猝然一陣揪痛,神色逐漸凝在陰冷中。是呀!她竟然忘了,這傢伙和「他」一樣,都是有了妻室還在外頭拈花惹草、自詡風流、不安於的人間敗類!
但……那在胸口……溫熱的、會流動的、究竟……是什麼?
☆☆☆
「嘿!你們快來看!是宇野醫師耶!」就在不遠處的斜對層公寓中,有一群女孩子在大呼小叫,大驚小怪地看著宇野萬里.由柳娟的公寓門口
「哇啊……孟雯!你快來看!」同僚們急喚著在翻看書籍的美麗女子。「你看他們二個人……好親密喔!」宇野!?洪孟雯丟下手上的書,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看她們叫成這樣;這附近住的大部分都是「濟世救人」的醫生,就連宇野萬里本人也是住這附近,因為上班方便。她走向窗口探了一下,倏地有些不可置信和溫怒地愕住了!宇野和……女人。
只見宇野萬里突然回過頭來,朝這個方向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一群女孩立刻將身形沒人窗台之下,只剩下她不避也不躲,站在原處,臉上那指控的神色猶如是抓奸在床的妻子;而底下的一群小護士們沒注意到老大臉色不對,還是一個勁兒的交頭接耳。
「宇野醫師不是住在下條街嗎?什麼時候搬來這兒的?」
「不是吧!我記得那個女的是新來的牙科醫師呀!」另一個女孩接口。
「咦?真的呀!」
一群女孩聞聲驚叫,無法接受她們最崇拜的醫師搞「婚外情」的「事實」。
「怎麼可能?」
「真的!聽牙科的人也在說他倆「過從甚密」,而且,那個牙科醫師來報到的第一天,就由宇野醫師親自送進急診室耶!想想,宇野醫師住得這麼近,何須開車!?一定是大有問題!」起頭的那個愈說愈興奮,繪聲繪影的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了。
「哇啊!宇野醫師不是結婚了?怎麼可以……」
「拜託!你們有誰看過他老婆了?」
「你是指…」』
「搞不好他老婆人在日本還是哪裡的,壓根兒管不到他!」
「說得也是!他不是曾被某市立醫院解聘!?說是害哪位醫生的太太為他自殺;因為他有了妻子還去勾引有夫之婦……」另一個也怯怯地說出自己得知的小道消息。
「騙人!宇野醫師怎麼可能!?」有人承受不了的大聲尖叫。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裡面裝什麼!?他不是因為那樣才被封作「惡名昭彰」的,不是嗎?」先前那個一臉嫌惡,好像把宇野萬里給看得扁扁扁了!
「可是,他人好好耶!又好溫柔喔!比本醫師或冷醫師好多了,怎麼會……」
「那只是外表!」說起別人的長短,人類總是發揮三站六婆的精神,特別賣力和起勁。
「而且,據聞宇野醫師和那個牙科醫師是醫學院的學姐弟呢!」
「咦!?真的!?」一群女孩子又不可思議的驚呼了。
「是真的!對吧!孟雯姐!?」那個女孩轉向自始至終一直沒搭話,沉默不言的洪孟雯求證:「你不是也曾和宇野醫師同校嗎?」
「別再說了!」洪盂雯不耐煩地冷冷一揮手,硬硬地拾回護理和醫學書籍,復又埋首其中,陰沉冷漠的態度嚇倒一群小護士。
「孟雯姐……怎麼了?」有人怕怕地開口問道。
「笨!你們不知道她也心儀宇野醫師嗎?」其中有人
壓低了聲音,悄悄地道:
「聽說她本來是可以取得醫師資格的,可是她不要當醫師,硬要降位做宇野醫生的專屬「跟診護士」,這樣才能和字野醫師長相廝守。」
「噓!閉嘴啦!人家孟雯姐可是護理長耶!想找死啊!」
「可是……宇野醫師不是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