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先下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不過爾爾。
他戴上口罩,看了病人一眼,對急診護士道:
「去找牙科的醫生為,她的牙齒全都在搖晃了,看緊急處理能不能挽回。」
「今天牙科值班醫師是誰?」小護士們左右詢問著。牙科不在大樓內,很少有聯繫,除了財政及人事上還有病歷調度等事務之外。
「好像是姓柳……那個很漂亮又很狂的那個醫……」
小護士看見宇野萬里無聲卻飽含脅迫的目光,愈說愈小聲。牙科醫生不像他們這些內外科醫師,成天有CALL機套著,除非有人打電話去工,或是遞會診單。
「單子上有沒有她的電話?」
醫院中住醫師宿舍的醫師分機號碼全都有製表記錄,
其餘沒有住宿則有人事管理的資料。牙科半夜要跑急診的案並不多見,所以找不容易。
「告訴實習醫師和住院醫師先緊急篩,待會兒我再來下刀。」
宇野萬里抓下手套,牙科又不是只有她一個醫師。但,他想見她。自那天之後,她一直在躲著他,而且,還遞辭呈,想遠走高飛。
在他向她坦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她怎麼能就這樣逃走呢?這樣對他不公平!如果,她真的對他無動於衷也就算了,問題是,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他能感受到,她也對自己有情,不然,依照她那個麻辣火鍋的性格,怎麼可能不反抗他的吻呢?既然哪此,他就絕不容許她逃避他的感情!
「喂?」
電話那頭是清亮乾淨的女高音,並不是柳娟的,但很耳熟;宇野萬里蹙了蹩眉,問:「對不起!請問柳娟在不在?」
「呃……她睡了!」
自然,半夜二、三點時刻,誰還會發神經病的醒著呀!但問題是,她那聲「呃」,呃得很詭異。
「現在急診室進來一個Cass,需要她來幫忙,不知……」
「喔!這樣啊!我馬上帶她過去!」
「客!」急驚風的小姐掛了他的電話。
字野萬里並不難猜出那個小朋友的身份,只是,她為什麼會住柳娟家?又說會帶她過來!?有問題。
十分鐘後,柳娟飆車至醫院,把安全帽丟給一旁頭昏腦脹,直嚷自己在坐雲霄飛車的商羽,劈頭對急診的小姐;問:「我是牙科醫師,請問有什麼事?」
「裡面有病患需要你,小柳!」字野萬里的聲音冷不妨地出現在身後,依舊帶著輕快與悠閒,只是……莫名的,就是令她心慌。
「別人一樣可以。」
她用英文快速地說著,想避開他二道灼灼的目光。他們之間的氣流太強烈了,所有大班夜的護士連同醫師都看得出來,這二人之中……大有文章。
「不!沒有你不行!對我而言,你是獨一無二的。」
很平常的語氣,但一語雙關的字字都扎進她的心底。他沒有和英文來掩飾,在大庭廣眾前用中文,赤裸裸的感情教她逃脫不得。他,沒有隱藏;而且也不認為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嗎?
「病人呢?」柳娟窘迫地低吼著。她在遇見別人恐嚇,甚至襲擊時,也沒這麼驚慌失措,只有……該死!為什麼一碰見他,她的理智就蕩然無存呢?莫非……是她太過在意他了?
「急診手術室。趁現在準備器械吧!你身上有沒有牙科的鑰匙?我想應該有。」
病人第一。宇野萬里收起嘻皮笑臉的神情,難得正經地說著。但眉宇之間深情堅定的眸光,卻熾烈地令人無法正視,頓時,急診室裡大小醫生和護士通通明白了一件事
——宇野萬里喜歡的人是柳醫師!這是什麼角習題?梯形?還是星型?
柳娟逃難似地衝進急診手術室看了病人一眼;趁在換穿無菌服的同時,她對呆站一旁,「營營沒代志」的商羽說:「你去拿Z!00、鹵素燈、和鐵絲過來。回來之後,叫她們讓你穿無菌服進來幫忙。」
「啊?」叫她幫忙!?有沒有搞錯?她可不是牙科護佐耶!這樣豈不成了「蒙古助手」了?這年頭小說家真不好做,為了取材,半夜得來醫院充「臨時護佐」。唉!她實在敬業,老闆要加錢!
商羽領命,立刻往牙科診所奔去。而柳娟則對急診護士說:「X光片呢?我要看一下她齒部的。」
這時約莫是病人麻醉藥效過了,突然雙手漫天飛舞了起來,淒厲地喊叫著:
「不!不要打了!不要!」
「怎麼回事?」
柳娟聽見醫師在吩咐麻醉科大夫追回麻藥的同時,有護士在交頭接耳:
「好可憐!被丈夫虐待成這副德行,用火燙,還弄到傷口長蛆了……嘖嘖嘖!好慘……」
「工作!別講些五四三的!」急診大夫喝道,用鑷子夾取那些附附著在傷口上蛆。
被丈夫虐待成這樣?
柳娟的耳朵在接收到這句話時,想起了傍晚看見的人,身子不由得陡然震了一下,搖晃了起來;此時,一股熟悉,且令人安心的休息無聲無息地靠近了她,以輕柔。肯定的語調,徐緩地安定她浮動的心:「別怕,我在你身邊。」
別怕……別怕呵……很奇怪!不知是他的嗓音有魔法嗎?還是他的眼神沾了安定劑?或是他的氣息對她下了蠱?為什麼她范濫的心湖真的因為她簡單的一句話,就被收斂沉澱得清澈如鏡呵……
「不要……打我……」病人持續喊叫著,為她固定牙根的手術只得暫停,因為藥還未讓鹵素燈固定好,就會被她吃下肚子裡去,連鐵絲都有可能刮傷她的口腔呢!
「我……愛你……不要打我……」
在場所的大小醫生的護士全數怔忡住了。被施虐成這樣,還能愛對方?這算是什麼樣的愛情?在離婚的要件中,即包含了受虐這項呀!照理說,若她願意,上法庭告她老公都不成問題,但為何她沒有?而且,她並不是第一次進急診室了,每一回,都是因為丈夫的施暴;她怎還待得住呢?
婚姻與愛情……究竟是什麼?
柳娟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器械,轉身跑出手術室。
「咦?小柳姐姐!」商羽嚇了一跳,看見宇野萬里也追了出去。霎時一度沉寂的急診手術室又登時哄鬧了起來,開始議論紛紛。
「小柳姐姐!」
商羽本來就不是屬於醫院的人,他們一丟下她之後,她就顯得很突兀,很多餘了、有些尷尬,她也追出了手術
室。外面正在下著大雨,她才剛踏出急診室的大門,就有人伸手攫住了她,以她這一生以來所聽過最悅耳如天使一般的嗓音輕快明亮又澄激地說著:「別去當電燈泡唷!」
她猛然一回頭,愣住了——
好美!簡直美得不可思議的琥珀色眼睛——
☆☆☆
愛究竟是什麼?是像那位送人急診室的乩童之妻一樣,百般忍受丈夫慘無人道的虐待嗎?是嗎?
原來,她根本不明白!她只是以為那是愛情,以為自己遇上了此生的白馬王子,以為自已找到了足以棲息一生一世的臂彎,以為……
以為那個珍愛著她的胸膛,是另一個戴著假面具的人所有的!
她為什麼會被華麗眩目的事物給蒙蔽了眼睛呢?以為自己所得到的寶貝,翻開內部來之後,才知道是團泥巴!
「小心!」
她有一瞬間的神智恍惚了起來。迷濛黑暗的夜中,劃出二道刺眼的光亮,是雨淋醒了她混沌的思緒嗎?不是!是倏然襲進鼻息之間,那股使人安定的氣息讓她回過神來;在迎而衝來的車子撞上她之前,已然有個結實的身軀護住了她,並把她帶離了馬路中央,翻滾至堤防邊。
愛的終極,就是願意為所愛的人付出生命。
不知從何而來的話語竄進了她的腦海間。她迅速的由宇野萬里的懷裡坐起身來,白淨秀麗的臉龐上滑下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宇野……」她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戳戳他;這一瞬間,她真的害怕他就這樣離她而去。「宇野……你醒醒……」
她不知道自己也會為了男人而哭泣。從來不曾!連父親揚言要好必然性絕父女關係,何宗越因為賭博輸錢,把她抵押給地下錢莊,使她飽受被丈夫背叛欺騙之苦時,她也未曾哭過。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獨獨對他……
愛嗎?是嗎?但是她給他的,卻還不及他所付出的千萬分之一,他用了十三年的歲月在等待一段不知道是否會有結果的愛情。她……還不起!
「唔……」宇野萬里悶哼著。他因衝力太大而撞得肋骨好痛,不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他自我診療了一下,旋即心急地睜開眼,想看看他的小仰是否完好如初。
「……小柳?」他氣若游絲的嗓音即使微弱,也依然暗啞地扣人心弦、使人心疼;柳娟看著他碧綠眸不名毫不保留地透出擔憂熾熱的愛意,心狠狠地抽痛著,任由他的大手輕撫上自己的臉頰,無法動彈。
「太……好了……你沒事……」
她輕顫了一下,卻霍然起身,往堤防上攀爬而去。太濃烈了,她無力承受!
「小柳!」宇野萬里看她越過了堤防,擔心她會想不開,連忙起身也要追過去;但起身時暈眩了一下,有些虛弱;甩開了無菌服和眼鏡,他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小柳!」
柳娟好像是不知道喘急的河流就在眼前似的直往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隨大河之水而消失流去,只知道她想躲避;躲避他的溫柔,躲避他的執著,躲避他狂熾而熱切的眼睛!
「小柳!」宇野萬里一個箭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臂膀,她因為對方用力過猛而撞上他的胸膛,使他也一個踉蹌倒在堤防旁邊。他使勁拽抱住她,以受了傷的滄桑透著沙啞的語音問著:「我的愛真的讓你那麼厭惡,那麼痛苦嗎?」
不……不是的!不要用這麼傷慟聽語氣說話!
柳娟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地哭泣,彷彿要把隱忍了九年的悲傷和無助全數發洩出來,像是源源流去的河水一樣,那如烏雲陰霾般的過去也要離開她。因為陽光固執地要撥開雲層,射人她陰晦的心內。她逃不了了,他的柔情已經圍繞住她,讓她依戀的捨棄不了!
「沒關係!
在沉寂的只明滂淪大雨和汽車駛過、河水流動聲音的夜中,宇野萬里幽聲如詠歎的男中音若有似無地飄動著,溫暖而散發出疼惜的深情,不悔地表明等待的心意:
「我已經等了你一個十三年,我可以再等你一個十三年;只要我還活著、你還活著,這份愛就有可能發生。人只要活著,就都是希望。」
「為什麼?」她把臉埋進他溫熱的懷抱中,感受他如天鵝絨般柔軟的胸膛,那已經吸去了她過多的淚水和悲痛。
「為什麼要愛我?我是個離過婚,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又比你大了二歲的女人……你為何獨獨愛我?我根本不值得!
宇野萬里苦笑了一下,抬頭仰看冥暗落雨的天空;二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去理會那有愈漲愈高之勢的河水,只貪婪地珍惜取這一刻相擁的時光,大有「若是被淹死了,也死得很幸福。」的心態。
「那麼……給我一個癡心的理由吧!
「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個殺人兇手!」她突如其來的凌厲語凋也沒令他撼動或有任何反應,只是淡淡地凝望著她晶帝的黑眸,「哦?」了一聲。
「我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回憶起在美國婦產科病院的手術台上那閃爍的燈光,口氣愈形激動:
「我恨他!他背叛了我對他的信任!我以為把身體交給了對方,就能換取永遠的、真心的承諾;那不是愛嗎?不是愛的表現、愛的行為嗎?為什麼我覺得我比妓女骯髒、還下賤!?」
「小柳……」宇野萬里更深地擁緊了她。
「不!那不是真的愛情……不是!我卻以為……那麼做就是……所以,我恨他,連同他留在我體內的種我也恨!」她完全陷人自我審判的情境之中。「但是,小孩是無辜的,我卻親手殺了他,直到我感受到有東西從我體內掙扎的要剝離而出,我才發現我謀殺了一個活生生、從我身體內即將成長的生命。不會有了……不會有救贖了!我
只能落人地獄裡,不會有救贖了!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我殺了人……」
「柳!」宇野萬里扳著她的肩,極力喚著:「柳!小柳!你冷靜一點!
「不會有了……我不能得到饒恕。你不要碰我……不然你的無瑕會沾染上我的罪惡——」
他吻住了她的自我批判,他舌的侵人、吸吮,如同要將她深深的罪孽帶走,也要帶走一切的傷害;他想用他的用使她幸福,使她得到「救贖」;只要她願意,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
「我愛你……柳……」她抵住她的唇,輕淺的喘息著;他的氣味飄散在她的鼻息之際,她覺得她長久以來的自我譴責和傷痛,都淡化在他溫暖珍愛的碧眸及語調之中,他的潔白洗淨了她。
「如果依照基督教的說法,救贖是專門為有罪的人所存在的;那麼,我對你的愛,就是只為了使你走出黑暗而產生的。不要責備你自己,柳!你沒得到救贖,是因為你不願意,而執意活在過去自己所製造的殼中。若是你願意破繭而出,我願意,而且心甘情願的為你等待,讓你在我的愛中重中。柳!只要你願意……」
他情真意切的告白軟化了她,是的!她知道!但她仍然害怕!
「『我愛你』這三個字是迷咒,如果有一天這裡的文明全都炸完了、塌完了、毀完了,而留下這堵牆,流蘇,而那時我們在這堵牆下相遇;流蘇!或許那進我會對你有點真心,或許那時你會對我有點真心。」
什麼?她為什麼突然念起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宇野萬里蹙起了眉頭。
「男人,結婚之前總是花言巧語……」
她不知是自嘲或是嘲人,眼眸雖是對著他,但焦距卻不知是越過他在看誰,顯得飄忽不真實;她冰冷的臉依舊美麗,只是美麗得令人心醉。
「『除了你,我不愛別人。』,『沒有你,我就沒了色彩。』『嫁給我,讓我每分每秒擁有你。』結果呢?」
她諷嘲地揚了揚唇角,笑得好滄涼:
「外遇、毆妻的不勝其數。如果居理夫人說的,『結婚是戀愛的墳墓』;像白流蘇和范柳原那樣,尚未結婚前,二人甜甜蜜蜜的,而婚後呢?」
「我說過,我可以再等你一個十三年。」
宇野萬里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已經對婚姻產生了恐懼,她害怕再遇到一個何宗越……呵!人的通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二個、三個、四個……我可以一直等下去。但記住,你不是白流蘇,而我也不是范柳原,或是任何一個人,我是宇野萬里。就像小王子的那朵玫瑰花,雖然外表看來和其他的玫瑰相似,但只要認那是唯一的那個獨特,那……我就是絕對不一樣的那樣的那朵『玫瑰花』。如果,你討厭隨口承諾的那男人,那麼,我不再給你承諾,但是,我會用行動來證明,我所說的每句話,絕不是虛
空。」
他歎息了一聲,又說:「你知道『傅宇』企業最令人頭大的份了——『天擎』,I·J·O的『白影』,英文名字RiseSky的那傢伙吧!」
柳娟疑惑地看著他。
「他是我表哥!」宇野萬里從容的笑了起來:「是他找你回來台灣的是吧!」
「是!但……」那又如何?柳娟大惑不解地看著他又掛上笑容的臉。
「走吧!別讓我還沒有展身手的機會,就和你一起殉情了。我可不想做『悲情羅密歐』。」他又露出那臉玩世不恭的模樣了!
柳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把手交到他伸出來的大手中。
☆☆☆
「喔!乖兒子!你回來了!」
宇野萬里沒有參加醫院的聖誕晚會,而和他的大表哥天擎回到日本去了;他得好好弄清楚他老媽腦中到底塞了什麼東西在裡面。
但他老媽笑咪咪的面容在看見隨後進來的天擎時,登時轉移:
「你怎麼也回來了?不是要在美國和你老爸去猶太人的教會過聖誕節?」
「小姨媽!別看見我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如臨大敵嘛!外公可想念我呢!對吧?外公!」
他朝在一旁眉開眼笑的老人笑容可掬的道:「我帶了好消息回來給您唷!」
「呵呵呵……是你的好消息還是萬里的好消息?」
「你說誰是貓!?誰是老鼠!?」
二個截然不同的聲調同時響起。
「遊戲結束了,母親大人!」宇野萬里按住表哥的肩膀;天擎會意,可有可無地聳聳肩,笑得灑脫地去宇野宙身旁坐下,讓小萬去和姨媽談判。平時不怎麼有脾氣的人,一於是發起火來,尼羅河的水都救不了。
「萬里……」宇野繪裡稍愣了一下。萬里只有在生她的氣時,才會叫她「母親大人」這樣既生疏又禮貌的稱呼。
「自首無罪。」他簡單明瞭地說著,把錄音帶放進大廳音響中的卡式匣中,雙眸冰冷無情地笑著。宇野萬里從小到現在,只有二次稱她為「母親大人」;一次是在他十四歲執意和表哥美國時,另一次則是現在。
「那些事待會兒再說,我們現在先吃飯吧!山本!」
字野繪裡招喚傭人的聲音被宇野萬里阻斷了。
「等一下再吃,母親大人!不然,您就是做賊心虛了。」
「萬里!」宇野繪裡尖聲叫了起來:「你竟敢用這種口氣對我說話?一定又是你教的,對不對?」她轉向在一旁老神在在、安應自得的天擎。
「我已經成年了,是非自己會明辨,您別什麼都去找
表哥麻煩。如果我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豈不就顯得您教育不當了呢?母親大人!我可是您生養的。」
宇野萬里不卑不亢、語氣平淡無波的說著,冷靜鎮定的氣勢中,不怒而威的儀態流露而出。
「何況,兒子豈是無原由的生氣呢?我不想用任何方法給您難堪;您也不希望讓外公聽到您做了什麼好事吧!母親大人!我只想知道您到底不喜歡柳娟在哪裡?
「柳娟是天擎那小子找來的,不是嗎?」
宇野繪裡睥睨著仍舊笑得天下太平的害人精,討厭鬼。
「是的!」當然他還有個「不過」,但他不要這麼快說出來,總得讓小萬「緊張」一下,誰教他竟敢說他這個天下絕倫的超級好表哥為「白癡」
「那你應該輸了,萬里!」宇野繪裡得意洋洋的宣佈。
「別顧左右而言它。
宇野萬里輕鬆地斜倚在櫃子旁邊。猛虎出柵前大概就是這副慵懶的體態了,微笑的臉上看不出他高深莫測的思緒,他淡淡地給了可愛的表哥一眼。
「來!小擎!我們來下棋。」
宇野宙不想幹叔叔他們母子倆的事,逕自對在一旁的愛孫說道。
「好哇!外公想下什麼棋?」
天擎也給了宇野萬里一個眼神,這表兄弟倆實在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他扶著宇野宙往和室那兒走去。
「她是個不乾不淨的女人,看來深沉得討人厭!」
宇野繪裡在他們走後,才不甘願地在兒子脅迫的眼神下控訴著。
「她哪裡不乾不淨?離過婚?墜過胎?」
他淡然卻有力的問著,眸光炯炯地看著自己的娘:
「媽!您沒發現,您討厭的是您自己嗎?如果,爸離開您的時候,不是在我和尚三、四歲時,只怕,您也把我們『餵給』婦產科醫院的手術台了,不是嗎?
「我……」面對兒子突如其來的犀利問話,宇野繪裡怔忡住了;是嗎?
「還記得晴子出生沒多久,您和第二個爸爸離婚時,您說了什麼?如果您不記得,我可以重複給您聽。
「不用了!」宇野繪裡大喝一聲,狠瞪住自己的兒子:
「你好哇!有了女人,就不要媽了,是嗎?和你那個父親一樣……」
「你沒說過我不要您;若不要你,在美國時,我可以去找爸,不回日本。」
「那你去呀!我不稀罕你;我可以當作沒生過你這個兒子,我……我……」
字野繪裡哽咽了起來。宇野萬里走過去,輕輕抱住自己的母親;她這才發現,她從來不曾知道,自己的兒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大到是一個可以保護女人的男人了。
「媽!佔有井不見是得到的最好方法:我已經是成年
人了,不可以一輩子都跟在您身邊打轉,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您寂寞是一定的,但我更希望您以您的孩子有出息為榮。不論我在哪裡,我總是宇野家的人,不見得一定得留在日本。您的孩子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所選擇是什麼,若是後悔了、錯誤了,連那個結果也是自己的。可是,這總是一個經驗,不敢踏出去,永遠都只是個畏縮不前的人;不要替我們做選擇,事情也不是只有一面。媽!我請您尊重我。」
「難道你是因為我才愛上柳娟的?」
他又不是有戀母情結!「不!我是因為愛她而愛她的。誰知道會恰巧喜歡上和母親有同親遭遇的女人?」
但,若今天沒有何宗越和洪孟雯出來攪局的話,柳娟就不會是像她了;柳娟帶刺,只是起源於受傷的記憶。而母親的偏激,則是因為被拋棄,被拒絕的過往,才會害怕孩子們有一天也離她而去,不要她了。遊戲只是個借口,她的目的是要他回日本。
有時,真的不得不佩服表哥,也真的不得不討厭!
這個愛耍得人團團轉的混蛋東西,繞了一大圈,不過就是要三個化開心結,成為一家人,就搞了這個飛機……嘿嘿!表哥小心了!你最好別讓知道你愛上了誰,否則……你就完蛋了!
不過,若是我也是喜歡她的話呢?
那個混帳表哥當初所說的話冷不防地蹦出腦袋。
他絕不可能是因為要柳娟回來參加他的「尋妻遊戲」的,那,他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她回來的?難道他真的……
「鈴……鈴……」電話聲在此時響起。
宇野萬里放開了宇野繪裡,走向電話座,拿起話筒:
「摸西摸東,這裡是宇野……木!?什麼?柳娟離職了!?」
☆☆☆
「他喜歡你很好哇!何必這麼龜龜毛毛的?」
商羽才交完稿,閒閒地躺在沙發上,看「七百俱樂部」。
「小孩子懂什麼?」柳娟因為她那四個字,狠狠地給了她一個大白眼。
「對呀!就是因為是小孩子,才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藏』起來再說。」
商羽坐起身來,撐住自己半邊額頭,笑得很邪惡:
「你不怕會有人會把他搶走嗎?你到底喜不喜歡他呀!」
「你管太多了。」柳娟別過頭去,不情不願,別彆扭扭地回答。
「喔!我不用管太多!」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裡?」柳娟看她起身,有些不解;她少有節目沒看完就半途而廢的習慣。
「誘惑帥哥醫生呀!」她笑得好壞喔!真的很想令人痛扁她一頓。
「看看!他頭腦好,人長得也好,正是我喜歡的那
型,身高也夠;最重要的是,他的收人不少,我可以不必那麼辛苦的養家餬口。嗯!他真是我的理想呀!
「你……」欠K!
「瞧!你慌了!」她漫不經心地提醒著。
柳娟硬生生地別開頭,極力掩飾自己心中的在意:「我……我哪有?」
「喔!沒有!」她又點點頭,朝門口走去。
「商語珍!你……」
「要不要我帶吃的回來給你?」她居然一本正經地問著;看來她真的立志做冷面笑匠了:「還是要我幫你問候他?」
不待她回答,商羽又知得賊不隆咚地走出大門。聖誕節過了,她生日也過了,又老了一歲,至今仍乏人問津,真希望有一天能過過「兩」個人的情人節。
「噢!有東西忘在小柳姐姐家裡了。」
她掏出車鑰匙,騎車往柳娟的公寓而去;意外的看見宇野萬里等在那裡。
「嗨!帥哥醫生!」她神態自若地停下加打招呼,就要上樓去。
「柳娟在你家?」
當宇野萬里詢問表哥是否知道柳娟的下落時,表哥竟打了個呵欠,叫他自己找找。那個混帳一定是想報「一笨」之仇,才故意不理他。不理就不理,他自己可以找,本來就不需要他雞公!
「一處相思,二處鬧悉。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商羽居然搖頭晃腦地開始念起詩來了!?
「在?」看她裝蒜的傻樣子就知道了!
「射將先射馬!」她居然天真地朝傻笑,慧黠狡詐地說著。
「喔?」他指了指她:「馬?」
「當然!只有我知道她在哪兒呀!」
她捉弄似地說著,看不清楚是不是真心,還是故意的。
「哼!趁火打劫!」木翔宇正巧從那兒經過,哼了她一句。
「干你鳥呈呀!閣下未免太囉唆!」
她也不甘示弱地哼著,雙眼吊得老高,像是和他比誰比較酷。
「女孩子講話怎麼這麼粗魯?」木翔宇皺眉,開始訓了起來:「女孩子就該要有女孩子的樣子……」
「哇!老太婆的裹腳布喲!快逃!」她譏了一句,氣死他似地朝宇野萬里道:
「來!上車!我載你去找小柳姐姐!」
「你要載我?」宇野萬里挑眉好笑的問著,這小女孩還真有趣。「謝馬呢?」
「怎麼!你有意見呀!別小看我唷!我有駕照的!」
「那有什麼了不起?」木翔宇冷哼。商羽看他一眼,突然笑了:「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原諒你的『童言無忌』!走!帥哥醫生我帶你去『射馬』!」
這丫頭!他哭笑不得地想起,原來!這女孩的「毒舌」功和木翔宇這傢伙旗鼓相當。難怪!他老覺得她像誰。或許,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