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路人紛紛轉頭看,是什麼人會這樣十萬火急的衝到妓院?那麼急,是忍不住嗎?
他一個縱身,輕巧著地,守在門前的龜奴全傻眼。
達官貴人他們是看多了,但是沒看過有誰膽敢穿著朝服大剌剌的上妓院,這個王爺是不是有問題?
若說是來捉拿要犯,那怎麼沒帶官差來?
正遲疑著該如何上前招呼,他已經快步上前。
「有沒有一個身穿月牙白衣袍的公子來此?」
正問著時,步雲也趕到了,翻身下馬,站到他身後。
「王爺,我們腳程太快,格……公子可能還沒到達。」
亦謙不理會,仍目光灼灼的等待回答。
「回……這位王爺的話,今晚貴客太多,不知您要找的人是哪位?」
亦謙不耐,轉頭就往裡走。
踏進熱鬧紛擾的大廳,聲音一下子全沒了,他拿眼睛一掃,好巧不巧正和一對驚訝的眼睛對上。
「哎呀呀,本王還道是誰呢,原來是咱們正經不阿的九弟來啦!乖乖的隆咚咚,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穿著官服、戴著頂戴朝珠就來了!」
「九弟,上妓院是不用穿正式服裝的,你不知道嗎?」
周圍聽到的人,莫不用扇或袖子、杯子遮掩住自己嘴巴,只怕洩漏自己的笑容。
亦謙又羞又惱,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七王爺趨前拉住他,「來來,難得今日在此見到你,過來和七兄一起坐吧!」
步雲連忙上前,「七王爺,九王爺是來找人……」
七王爺臉色一沉,「狗奴才!這兒有你說話的餘地嗎?下去!來,九第……」
「七哥,亦謙真的是來找人。」
「誰來這兒不是找人?走,這花魁娘……」話還未說完,就被他打斷。
「七哥,我真的是來辦事的……」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連七王爺都笑出眼淚了。「老弟,雖然那是我們來此的目的,但你不必那樣堂而皇之的大聲說出來……」
亦謙氣惱得咬牙,轉頭正巧看到剛進來的紀萱。
她抬頭一望,雙眼瞪大,怎麼他如此神通廣大,才在自家府前分別,轉眼間又在迎春院出現?
是自己的行蹤被人洩漏,還是他原本就有約?
心裡七上八下,看見他舉步往自己走來,臉色登時變了,心想完了,要被拆穿……
沒想到他被人拉住,那個有點面熟的人拚命搖頭,不讓他過來。
見機不可失,紀萱連忙拉著剛才站在外頭等她的同伴,閃到一邊去。
亦謙無奈的用眼睛望向步雲,步雲機靈的跟上紀萱那夥人。
所有看熱鬧的人全都鳥獸散,誰也沒注意到隨後進來的洋鬼子是什麼人。
老鴇目露光采的快速上前,臉上堆出和善歡迎的笑容,來的人可不能得罪,這迎春院附近還得靠他保護。
「歡迎大將軍大駕光臨,真是稀客啊!」
那是個威風凜凜、身穿戎裝的西方人,身旁跟著許多荷槍的士兵。
「剛才進來那幾個年輕人是誰?」將軍操著一口流暢的北京話問道。
「大將軍您說的是?」
西方人指著正被招待前往花廳的那幾個人。
「大將軍,十分對不起,這幾個怯生生的年輕人我是第一次見到,我不知他們的來頭,您可不可稍等些時候,待我去問明白……」
西方人搖頭,「不必了,妳把我們安排到他們的隔壁坐,我自有安排。」
老鴇心裡雖然詫異,卻沒表現在臉上,忙不迭的將這一行特殊的人員迎進院裡。
亦謙十分著急,七哥死命的把他拖往花魁娘子的迎春廳裡。
面對這個除了風花雪月什麼都不管的七哥,他真是有苦說不出,不管他如何拒絕,就是不讓他走。
幸好步雲已經先一步去保護紀萱,他只要再坐一下,禮數盡到了就告辭去把她帶回家。
滿桌豐盛的佳餚,他可一點都不想吃。
就連那個一直拿眼偷瞧他的什麼娘子,他也覺得厭煩,只好一臉呆滯的望著屏風上的詩詞圖畫看。
「我說九弟,你也不要老闆著臉,來這裡就是要放開心懷,好好樂一樂。來!花魁娘子,我把這個九王爺交給妳,妳負責讓他高興一下。」
於是一聲令人骨頭酥化的嬌啼,「九王爺……」傳進他的耳朵裡,引起他全身一陣毛骨悚然。
當然也傳進了刻意安排要坐在他隔壁的紀萱的耳朵裡……
原來是早有約的!
紀萱一把無明火起,原以為他和別人不一樣,不屑流連於聲色場所,現在看來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男人,都是一樣的,無法抵抗誘惑!
他在家裡死板著一張臉對自己,不苟言笑、不屑和她目光相遇;現卻願意到外頭來依紅偎翠,享受這種一點朱唇萬人嘗所發出來的媚聲。
愈想火氣愈大!
她忽然大力拍向桌子,嚇得一桌早已有些發抖的朋友個個幾乎跳起來。
「這迎春院是怎麼著?欺負我們面生還是怎樣,嫌我們窮嗎?來人!給我們每個人叫二位姑娘進來!」
亦謙那邊隱隱聽到隔壁的人在大聲抱怨,凝神一聽,好像是紀萱的聲音。
他連忙側耳傾聽,聽到鴇母一連串的道歉聲,還有鶯鶯燕燕陸續進來的紛沓聲及招呼聲。
過了會兒,那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又叫道:「給我找一個乾淨的姑娘,本公子今日要來嘗鮮!」
嘗鮮?!
亦謙先是一陣愕然,緊接著怒不可遏。
把眼往門外一望,步雲朝他搖手,一臉不要緊的表情。
轉回頭來,赫然發現那個什麼娘子已經坐上他的大腿了。
「九王爺您好壞唷,奴家和您說了半天話,您連回也沒回,是不是嫌棄奴家不夠親近,現在您……」
他馬上站起,讓腿上的人,滑溜坐到地上。
「哎呀,疼死奴家了……」
七王爺急忙憐香惜玉的伸手過去,一把將她抱起。
「本王心疼,來來,讓本王給妳揉揉……」
亦謙再也受不了了,他咬牙切齒的朝七王爺拱手,「請原諒小弟真的要走了,告辭!」
七王爺忙著手上的活兒,朝他一點頭,算是回禮了。
他黑著臉衝出房外,惡狠狠的瞪著步雲看,後者連忙指出是哪間花廳。
二話不說,他甩開珠簾,大步跨進,拿眼一瞧,滿滿一屋子人,唯獨不見她。
「她在哪裡?」沉聲一吼,所有輕顫著想摸姑娘身上的手全僵住,迅速收回,像上學堂的學生一樣將手壓在兩旁大腿下。
「請問……您說的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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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真的給她送來一個紅著眼眶小姑娘,年紀決不會超過十五歲。
「對不起,我要先失陪,今晚的費用全算我的,你們不要客氣,接下來就請自便。」
之後她就拉著那個不情願的女孩來到裡頭的房間。
「妳先把那張臉洗乾淨吧,我看得怪難受的。」
女孩抽抽答答的邊哭邊洗,看得她好不忍心。
「妳幾歲了,怎麼感覺好小?」
「公子……我……我今年才十三歲……」小姑娘蒙著臉說。
「十三歲?被人騙來賣的嗎?」
「不……不是……是我家鄉旱災,弟弟、妹妹快餓死了……」
紀萱一聽,心裡充滿同情,想了會兒,說:「這樣吧──」
小姑娘把臉轉過來──
林秀梅?成芷嚇一跳!怎麼會?這個女孩和她的同事林秀梅長得一個樣子!
紀萱繼續說:「妳只要照我的話做,我就幫妳贖身,還送一筆錢給妳回家鄉,要不要?」
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莫非這個公子是變態,做完了自己的命也沒了?小姑娘心裡害怕的想。
紀萱將她拉過來在她耳旁輕聲說:「等一下我叫妳開始,妳就開始叫,妳會叫吧?就是那種聽起來很像要死了的那種。」
小姑娘猛點頭,「我會我會!那是我第一個學會的技藝。」
「很好,妳叫得愈像愈好,不過為了求逼真,妳最好先脫得剩下裡衣。」
小姑娘傻愣了一下。「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假裝就好,不用真的做?」
「對!妳不用害怕,我和妳一樣是個女孩,今晚來這兒是要開開眼界的,所以妳不會被我欺負的。」
女孩一臉錯愕,女人上妓院開眼界?
「妳說的都是真的嗎?只要我叫一叫就幫我贖身?」
「真的,我絕不食言。」
於是小姑娘綻開笑容,「好,我一定會用力的叫!」
「不用太用力,就妳平常聽到的那種叫聲就可以了。」
才說著就聽到外頭有人問話。
果然不出她所料,亦謙剛聽到了。
「快點快點,人來了!」紀萱叫道,二人飛也似的衝上床,放下紗帳,開始聲色俱佳的演起雙簧。
在一片靜默中,裡頭傳出的哼哼啊啊特別清楚。
亦謙覺得一道怒火燒上腦門,轟得他七竅生煙。她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竟惹他惹到這種地步!
他大步跨向裡面,踢開門,一個箭步將紗帳整個拆扯下來,甩到地上。
床上的二個人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紀萱更是紅靨生輝,看得他更是火上加油,爆炸了!
他上前揪住她的褂子前襟,硬生生把她拖下床。
她大驚失色,沒發現他氣得都失去理智了,還想掙扎;結果被拖拉到地,還沒站穩,他竟然彎下腰,順手拉過自己的長辮子咬在嘴裡,在她還弄不清他想幹什麼時,就把她扛上肩膀。
「放手!」她大喊。「放手!啊……」
她倒栽著掛在他的背後。「快放我下來!你瘋了,只不過是個小玩笑,你不要這樣!」
亦謙脹紅著臉,完全不理會的往外走。
「放我下來!我還要付帳,還要幫小姑娘贖身!」她驚慌的拍著他的背。
亦謙吐出辮子,朝目瞪口呆的步雲說:「照她的話做!」說完頭也不回的扛著她走出花廳。
小姑娘慌忙披上衣服,鞋也沒穿就奔出來,穿過一群張著嘴的木頭人,咚的就在通道上跪下,大聲的喊著,「公子!小姐!你們的大恩大德小玉無以為報,小玉給你們磕頭,來生再報!」
另一間房裡的西方人,把剛才的鬧劇全聽得一清二楚,陰沉的神情出現在他臉上。
「小姐?原來她是個女人,太好了……」他用德語自言自語。
站在他身邊的副手接著說:「將軍,我真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麼相似的人,她真的和死去的夫人長得好像,把她的眼珠和頭髮的顏色改變,簡直就是夫人!」
將軍抬頭露出肯定的表情。「是的,我也是如此覺得。去把那個負責的女人叫來,我有話問她。」
老鴨來了。「敢問將軍有何吩咐?」
「剛才背人出去的男人是誰?穿著官服的那一個。」
「將軍,那人是九王爺,是前一個皇帝的弟弟。他背的人是誰,我倒不清楚,不過看他那麼生氣的樣子,應該是他家裡的人。」
「九王爺?」將軍皺眉。
這可棘手了,一個有權有勢的王爺,要怎樣威脅才肯讓他交出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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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謙將她緊緊的夾在身前,一路馬不停蹄回到王府。
下了馬,他扶著她的腰把她放下。
紀萱滿臉怒容,正要張嘴,管家突然匆匆跑出來。
「九王爺,不好了!不好了!六王爺在宮裡昏倒了,老太后派人召您進宮,請您快去!」
亦謙急忙轉身上馬,紀萱死命拉著他的袖子,他臉色鐵青的往下望,只見她兩眼發紅,飽含淚水。
「帶我去,求求你,我要見阿瑪……」
「不行!妳不能私自進宮,到書房等我,一有消息我會派人通知妳。」
說完,急馳而去……
整個書房漆黑一片,她蜷縮在炕桌上。
眼睛都哭腫了,還止不住淚。
想起阿瑪前些時候告訴她的話,她好怕會成真。
她只剩下阿瑪,再失去他,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其餘的親人都排斥她,連亦謙也不例外,這樣一想,更增加內心的淒涼悲哀,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容身之處!
她沒哭出聲,只是不停的流淚。
成芷同情的抬起手,不停的替她擦淚,她只能為她這麼做,因為對她說話,紀萱是聽不到的。
隨著夜愈來愈深沉,成芷和紀萱的心也愈來愈沉重。若有好消息,亦謙一定會派人回來報告,以安她的心;一直沒消息就是情況太危急,沒法確定以至於無法報信。
紀萱怎樣也沒辦法合上眼,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黝暗的夜色一沉再沉,然後慢慢的轉為微白,終至大白。
她的眼茫了、心涼了,亦謙還是沒回來。
緩緩的,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亦謙站在門檻外呆立著,過了好久,才勉強的抬腳跨進來。
紀萱慌亂的滾下炕桌,腳步浮軟的衝向他,雙手急急的扯住他手臂上的袖子,抬起頭用一雙又充滿希望的眼睛在他臉上搜索。
他沒抬起眼睛,不敢和她對望,但二滴偷偷掉落的淚,已經洩露所有的消息。
紀萱放聲大哭,掄起拳頭,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他沒退沒讓,任由她捶,這種小痛,怎比得上失去待他如子的六哥的哀痛……
二個同時失去父親的人,緊緊抱著對方痛哭,互相尋找心傷的依靠。
太后下令隆重舉哀,追誼護國一等親王的將六王爺下葬。
敬親王沒讓六王爺的家眷搬離恭王府,所以大家仍照舊住在原來的地方,只有六王爺福晉搬離屬於王爺的居處──明道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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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苒苒,六王爺去世半年了……
紀萱哀傷的心恢復些生氣,再走出牡丹院。
時局愈來愈差,老太后放任義和團的人到處找洋鬼子麻煩;而洋鬼子也不甘示弱,往往就在城區裡開火打殺。
接替六王爺職責的亦謙,也因公務繁忙,內外交煎,不復從前俊朗的面容,整日不是留在宮裡處理事務,就是躲在房裡補眠。
紀萱往往好一陣子才能見到他一次,見到了,他也匆匆離去,不跟她說上一句話的躲避她。
這天,僕人來通報,請她去見亦謙。
「九王爺的書房?」她懷疑的問。他躲她都來不及,會要見她?
儘管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還是裝出一派優閒輕鬆的踩著花盆鞋,甩著手絹,娉娉裊裊的來到他的書房。
跨過門檻,看見他在低頭寫字。
她慢慢的走到太師椅前坐下。這原本是阿瑪的書房,阿瑪在時是不准府裡任何女人進入,因為這裡是阿瑪的殿堂,男人的天地。
她流連四望,欣賞著四周,其實是在偷瞧他的身影。
他的模樣憔悴許多,臉變黑、變尖,連眸神也黯淡了,不再炯炯有神。
終於,他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踱到她身旁坐下。
「今天請妳來,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妳。」他迅速的瞄她一眼,又垂下望著擱在膝上的手。
「六哥在仙逝之前,曾經交代我要好好為妳安排婚事,今天我已經和端王府貝子的媒人說定親事,下個月他們就會來下聘。」
怒氣沖沖的她,砰的一聲將茶几上的花盆掃下地,忿忿地站起來。
「要嫁,你自己去嫁!」她萬分痛恨的拋出這句話,扭頭就走。
亦謙急急站起來攫住她的手腕,被她狠狠甩開,只得再抓住她的袖口。
「妳可不可改改妳的火爆脾氣,這樣誰受得了妳?」
「受不了就甭受,我沒求人來受,讓開!」
「妳……妳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她忿恨的瞪著他,「沒什麼好說,要我嫁給別人,抬我的屍首去吧!」
他的臉脹成紅褚色。「不要跟我過不去,我是為妳好!」
「你留著吧!我不需要你這種好法,就算不靠任何人,我還是活得下去!」
亦謙收緊拳頭。「要怎麼說,妳才會明白?要我怎麼做,妳才聽得進去?」
「沒什麼好說的,省省你的氣焰,我不是非要你不可!既然你已經拒絕我,你也沒權利干涉我的生活,我要怎樣安排我的下半輩子是我的事,無須你來操煩!」
說完她跨出門檻。
「不要這樣!妳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低沉的說。
什麼意思?她站在門外怔了半晌。
「妳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帶著怒氣又重複一遍。「為了要找能配得上妳,又能容忍妳的對象,妳知道我費多少心神?還要忍受內心的煎熬、痛苦,妳能明白嗎?」
「為什麼要忍受煎熬、痛苦?」她轉身面對他。「你捨不得我,對不對?」
他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呆住了。
她又跨進門,抱住他。「你捨不得我走……」
他怔愣一下才掙開她的懷抱。「不是,我不是……」轉過身去,望向別處。
紀萱跺腳,「你這個懦夫,連對自己誠實都不敢!你其實是愛我的,不管你的嘴巴說什麼,你對我絕不是兄妹之情!我大哥從來沒關心過我,兄妹之情不是遠樣濃烈的感情……」
「我沒有,妳胡說!」他強硬的說,卻仍不敢看她。
她走到他面前,深情的看著閃避的眸子。
「你若沒有,就不會還像從前小時候一樣,在宮裡得了珍奇的賞賜,忍著不吃,偷偷揣在懷裡,帶回來給我吃。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叫『太妃糖』的糖果滋味,你揣得都融化了,黏得褂子裡都是,可是你還是把剩下來的半塊塞進我嘴裡。」
亦謙垂下頭,望著自己的靴尖。
「去年你聽我說想吃那西洋人的苦糖,叫作『巧克力』的東西,就去向太后求來一盒,還叫我阿瑪拿給我,對不?我大哥可從來沒關心我要什麼、吃什麼!」她不放棄的繼續說。
「是你教我認字,是你教我讀書,還是你教我騎馬、教我打拳,我的人生是由你啟蒙,失去你會使我的生命失去顏色,只有空白一片……」
他突然憤憤的壓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求妳,我是妳的叔叔……我是妳的叔叔!」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
她驚訝的住了口,看著他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難過。
「我可以不說,我可以不再來煩你,可是我求你,不要趕我走……我可以再搬到秋水山房去住,我保證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煩你,我只要遠遠的看著你就好,絕不會妨礙你,好不好?」
閃爍的眼眸終於看向她,裡面有著複雜的神色,像是百轉心思,又像是百感交集,他的唇輕顫著,令她看得入迷……
多少次午夜夢迴,她想起他的唇,薄薄的唇瓣有點冰涼,卻會很用力的壓住她的唇,表達他強烈的感情……
說什麼只有兄妹之情,哥哥會這樣吻妹妹嗎?
第一次的吻,還是他主動的,就因為那個吻,她才明白自己長久以來,為什麼看到他時,心跳會變得好快、會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原來她早已愛上他了!
這份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是經過長久慢慢的加溫,一點一滴存進彼此的心房裡,用漫長的十年,燜熟這道「愛」的人間珍饈,結果……
他卻把它倒掉了!
這真的好傷人!不,她要他記得當初那個吻!
順著袖子摸上去,直到他的頸後,把他的頭拉近,晶瑩的瞳眸定定的看著他的唇,微?自己的唇瓣靠上去……
他的眼神迷離了,像被法術定住似任由她擺佈,也情不自禁的開?雙唇,準備迎上她的吻。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
驟然,他伸手扯下她的手臂,宛如逃避毒蛇一樣的跳開。
紀萱彷彿被他打了一個大巴掌般的錯愕、羞愧。
他腳步不穩的扶住椅子,急促的呼吸著。
沉默像大鐘一樣震聾了二人的耳朵。
好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已經站不住,要倒下了。
他張著冷靜下來的雙眼,不帶感情、咬字清晰的說:「老佛爺已經為我指婚,今年年底新婦就要進門。」
「轟」地一聲,紀萱彷彿被雷擊中,將她由裡到外燒成死灰,不成人形。
她的天空崩潰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拼湊起來,還給她一個完整。她咬緊牙關,捏著拳頭、屏住氣,挺著腰用力抬起腿走出書房,走出明道齋,走出花架,然後──
昏倒在紫籐蘿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