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由高大的白楊拱衛的環狀青草步道的盡頭,便是瑪黛琳?德?謝爾維利耶夫人的府邯,此刻,房子裡燈火通明,放置在台階兩旁的花盆裡的鮮花如同沫浴在陽光下一般鮮艷奪目。
迸人摟花大門後是一條寬廣筆直的車道。在中央分成兩條,成環狀地圍繞著一座美倫美奐的噴泉雕塑,盡頭處則是一幢宮殿式的建築物,圍繞著整座建築物和花園步道的圍牆上也裝飾了花盆。
看著眼前在水光與燈光的映照下所顯現出的豪富奢華,對比著適才來此的路上所見到的街角乞丐那一身的襤褸困窘,布洛克?菲列克斯上尉的眉頭壁緊了。
歷經了長期的干早、又有突來的暴雨,使得今年農作物的收成達到一個新低點,為近幾年之最。巴黎的失業人口越來越多,街頭到處都是乞丐,犯罪事件也隨之增長.
但是當他走進門廊,進人大廳之後,看到的卻是一如往昔的奢華靡費,醇酒、美食羅列方丈,貴族們的穿著打扮仍如同法國最強盛富庶的時期一樣華麗,彷彿他們的時間從路易十四時代起就不曾流動過.
唯一有點時代感的,是大多數人的話題焦點都集中花即將召開的三級會議應如何舉行之上。
同一個城市,卻猶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布洛克在人群之中穿梭,偶爾和幾張熟面孔點頭招呼。
他仍然跟以前一樣孤僻,雖然他的地位己經藉由和德謝爾維利耶家族聯姻而獲得了承認——他於一七八四年時和這座宅邸主人的女兒結婚,但由於天生缺乏長袖善舞的能力、以及多年來被放逐鄉間,早已失去為自己或任何事物奮鬥的動力,因此,他和這些貴族在情感上並沒有太大的增長。
來參加這場宴會並非他的本意,而是他的妻子認為他總是拒絕他岳母的邀請是種失禮的行為,而他也知道,他對社交生活的缺乏興趣常使他的妻子不悅,所以他只好來露個面。
但是,天知道,他岳母的邀請不過只是虛應故事,並不是真心想要他來參加。布洛克深知自己在這類場合向來不受歡迎。
"啊,是什麼事情使得我們可敬的上尉眉頭深鎖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布洛克身邊響起,將他的視線引領過去。
"安德魯。"布洛克露出難得的熱情笑容,對走到他身邊的一位青年伸出了手。
安德魯中等身材,有著莊重的灰髮灰眸,卻經常在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出身歷史悠久的貴族世家——考白爾家族——是從路易十四時代即深受重用的重臣世家之一,而他本人則是前任財政總理柯隆尼的秘書助理。
他們兩人的相識始於前財政大巨為拯救王室財政危機而召開的權貴會議。當時安德魯受命前去拜訪布洛克,試圖說服布洛克同意新稅制,一番相談之下,兩人頓成莫逆。
而由於獲得了安德魯的友誼,布洛克在社交界裡也才得到一些稱得上是友善的目光。
安德魯和布洛克握著手走到了大廳一角去。
"每次在宴會上看到你,你就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難怪你會被列為不受歡迎的客人之一。"
"你知道,我對這種宴會一向沒興趣,只是,我拗不過夏綠蒂,只好來露個面,待我問候過我岳母之後,我就要告辭了。"
"什麼?這麼快就要走了嗎?不打算和你未來的岳父親近一下?"安德魯露出一個意味詭秘的微笑,"那可是目前凡爾賽的風雲人物——菲利普諾埃爾"侯爵"大人閣下。"
布洛克聽得出安德魯語氣中的調侃之意,但是他毫無附和的意願。他自己也是由布爾喬亞階級晉陞的新貴族,因此,他找不出任何理由來鄙視安德魯以加強語氣來對之表示輕蔑的侯爵大人。
看出布洛克沉默背後的意思,安德魯連忙解釋:"別誤會,那位侯爵大人的出身和你毫無共同點,你與你的家族是靠著專業和努力獲得今天的地位,但是,哼哼……那位侯爵大人自稱是西班牙的十二貴族,然而在我看來,他根本是個騙子。"
布洛克詫異地看著安德魯。雖然他和社交界一向疏遠,消息不若安德魯靈通,但是,菲利普諾埃爾侯爵是由艾爾弗雷德公爵引薦進入巴黎社交界的,以公爵的身份名望,應該不至於受欺騙,甚或是與之共同謀畫此一騙局。
只是,他自己也覺得事有蹊蹺——西班牙十二貴族出身的諾埃爾侯爵年方二十二歲,卻在近日將與他的岳母結婚,成為他的岳父……謝爾維利耶夫人雖然風韻猶存,但若要說這樁婚事是完全源自於愛情,著實令人有些難以信服。
"他以一個悲劇主角的姿態出現在社交界一一為了排遣喪母的悲痛,他出發前往法國旅行,卻在半路上不幸遇到了強盜,被洗劫一空,更受到襲擊而喪失了一切的記憶…-這可以寫成一出精采好戲。但看看他現在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一點憂鬱與悲傷。他只有在博取同情的時候才會讓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染上憂鬱的色彩。"
"也許,是愛情填補了他心上的傷掃。"布洛克言不由衷地答腔。
"他本人是如此宣稱,但我可一點也不相信。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別有企圖。要知道,他身上唯一能夠證明他的身份的,只有幾封介紹信。我可不會因為幾個簽名就相信這一切。"
"請別說我未來岳父的壞話,你將懷疑的種子植入我的心裡,說不定哪天會使得我對我未來的岳父做出失禮的行為,那你就害慘了我了,我岳母會更恨我,我的日子將會更加難過。"
"喔,好吧,那我們換個話題,尊大人最近還好嗎?"安德魯笑嘻嘻地間道。
安德魯接連提起兩件他所不願意接觸的話題,布洛克開始懷疑安德魯是故意的了。不過。安德魯就是這樣,要說他不體貼也可以,但布洛克知道,安德魯提起這些話題,絕對沒有惡意。
"再好也不過如此了吧,我想。因為她前兩天就動身去意大利呼吸對她肺部有益的空氣了。"
"喔,是歐狄隆醫生的建議嗎?"安德魯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
布洛刻苦笑,知道他的妻子和歐狄隆醫生之間的暖昧早已不是秘密。
"謝爾維利耶家族的女性似乎天生就較為欠缺理性思考的能力,總是任性妄為,從不考慮後果。我猜,任性是他們的家族傳統。"
"或許吧!"布洛克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早在結婚後半年,他就發現夏綠蒂和他之間的性格差異會造成婚姻間的裂縫,而隨著相處時間的延長,夏綠蒂對他的迷戀逐漸消失,天性熱愛冒險刺激的她越來越受不了布洛克的保守自持,夫妻二人就此漸行漸遠。
對布洛克來說,這不算太難接受的事實,畢竟,當初這樁婚姻就有部分的利益考量在裡面,只是,曾經同床共枕過,也有過一段算得上甜蜜的新婚生活,因此,布洛克不得不感覺有些唏噓。
"很顯然的,你的岳母目前陷入了與尊夫人一樣的情境,一張英俊的臉龐和幾句甜言蜜語,她們的眼睛裡就再也看不見理智的光輝……我良心的建議是,你最好看緊你的錢櫃,那兩個英俊小伙子的目的何在,是相當明顯的。"
"我建議你再換個話題吧,安德魯,如果你不想我冒著得罪岳母的危險,即刻離開這裡的話。"
"喔,布洛克,你不能再學鴕鳥了,坐以待斃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你逃避我挑起的話題,這表示你一點也不想改變現狀……"
"那你要我怎麼樣呢?去挽回夏綠蒂的心嗎?"布洛刻苦笑著搖了搖頭。
"對自己有信心點。"安德魯托起布洛克的下巴一本正經地左看右看,說道:"瞧,這是一張相當英俊好看的臉龐,我相信沒有幾個女人抗拒得了,當初俘虜夏綠蒂的不就是你這迷人的風采嗎?我看來,那位醫生還不及你的——半。"
布洛克歎了口氣,推開安德魯的手,"茬夏綠將我趕下她的床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們完了。"
安德魯呆滯了一下,"喔。"他本以為布洛克的婚姻障礙是源自於布洛克缺乏一副善於調情的口舌,但現在他明白真正的原因所在了。
"我會這樣勸你,是不想你每天這樣灰暗。人應該及時享樂,但看看你,又穿得一身灰…"布洛克的沉默和愈見低落的情緒讓安德魯開胎覺得氧氣不夠了,"呃……如果你需要協助……"
安德魯話還沒說完,就被布洛克打斷了:"謝了,如果我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會第一個想到你。"布洛克拍了拍安德魯的背,"我該去和我岳母打聲
招呼,然後告辭了。"
"布洛克!"安德魯朝著布洛克的背影喊著,在接觸到布洛克回轉過來的視線時,他低聲說了句:"抱歉。"
布洛克笑笑,"我知道你是好意,別放在心上。"
安德魯回以一笑,目送布洛克的身影沒入人群中,看著他走到了謝爾維利耶夫人身邊,並被介紹給了最近的話題人物——菲利普,諾埃爾。
※※※※
這問起居室的佈置相當簡單,面向花園的窗戶上掛著寶藍色的窗帷,反射出細緻微光的絨布上垂著金黃色的穗子;牆上有幾幅用鍍金面框裱起來的肖像畫,高几上放著插滿鮮花的花瓶,幾把天鵝絨安樂椅上放著錦繡靠枕,還有個上面放了些日本漆器、中國瓷器的櫃子。
簡單,說是單調呆板也不為過。
菲利普諾埃爾打量著這個房間,推測主人必定是個欠缺生活情趣的人。來此之前,他就打聽過布洛克菲列克斯上尉的家世,得知他是個有錢人,而且相當有錢。
這麼有錢卻不懂得享受人生、培養一點生活品味,實在是很笨。但是,菲利普一點也不訝異布洛克是這種笨人。巴黎上流社會人士私底下總是稱他為——呆板的布洛克,其來有自。
菲利普在靠窗的一把長椅上坐下,目光朝向門口,靜待著布洛克的出現——現在,這個人們口中貧乏無趣的上尉是他的"女婿"了,
想到自己跟布洛克的親戚關係,菲利普忍不住笑了。
菲利普回憶了下數天前在宴會上那匆促的會面。
當時他在謝爾維利耶夫人——現在是他的妻子的介紹下見到了布洛克,因為八年前的往事回到腦海,使他的笑容僵硬,接下來的應對態度也有些許的不自然。
他不確定布洛克是否有將身穿華服、儀態高雅的他和八年前到他廚房偷東西的小偷連結起來……雖然當時布洛克愁眉苦臉,看起來似乎是已經遺忘了八年前的他了,但這個疑慮一直讓他心神不寧,所以,菲利普決定今天來拜訪一下布洛克,看看他的反應。
最好布洛克的記憶力不好,否則,他的麻煩就大了,因為他身體裡連一滴貴族的血液也沒有。
而他現在這個身份,是來自於路邊一輛傾覆的馬車,
今年春天的一個傍晚,他在路邊的泥溝裡發現了一輛失去了馬的馬車,車伕死在道路上。從這情況及散碎路旁的行李箱看來,這輛馬車是遇上了強盜,所有財物被游劫一空,連車裡一個死人身上的首飾、外套都一件不剩。
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他在死人的身上以及車裡叉再搜了一逼。他想,或許之前的強盜急於結束行動。會漏掉某些值錢的財物也說不定。
但是他失望了,那些強盜沒留下半件值錢的東西。他只發現了幾封信,從而得知死者是個從西班牙遠道而來的貴族,叫菲利普諾埃爾,第二次來法國,第一次去巴黎。
天色逐漸趨黑,四野無人,腳邊躺著的又是個不會說話的死人……那一刻,一個驚人的想法像閃電一樣擊中了他,讓他全身顫慄——這個被強盜奪去性命的貴族青年和他的年紀、身材都差不多,他可以換上死者的衣服,拿著死者的幾封介紹信,冒充這個貴族到巴黎去。
一個外國貴族,在巴黎沒有任何一個熟人——這是他由剛剛找到的幾封介紹信上得知的。沒有人認識菲利普諾埃爾,所以,帶著介紹信到巴黎的,就是菲利普諾埃爾,無論他本名叫做約翰還是勞勃,都沒有差別,因為沒人知道真正的菲利普諾埃爾到底長得是圓是扁。
就外表而言,他白皙的皮膚無論經過多強烈的風吹日曬,還是一樣白嫩得如同一生下來就是金裝玉裹地被呵護著的貴族子弟,而且,他知道自俊美的臉龐總是能贏得人們的好感。
對於美人,人們的戒心總是會降低不少。
至於言談舉止,他天生有著極佳的模仿能力,學習貴族行走說話的儀態可難不倒他。他自信這方面只要憑著巧妙的應變即可對付過去。
比較麻煩的,或許只有他的欠缺知識與對這個死者的家世完全不熟悉,萬一要是有人問起家系譜或西班牙歷史,那就糟……
一邊快手快腳地將自己和死者身上的衣服對調,他一邊思索著這些問題,但是一時之間卻苦無對策,只好想一步行一步了。
或許是上天眷顧著他,也或許是他命中注定享受榮華富貴,總之,這個問題後來也迎刀而解.
正當他在自己身上弄出些輕微的刀傷,額頭也弄了點小擦傷用以偽裝時,遠處有馬蹄聲響起,他從車窗裡探出頭去,在日暮的微光下分辨出那是輛貴族馬車,正向著他這裡駛來。
他連忙將已穿上他原先的衣服的死者踢下車,而後在馬車裡發出了呻吟。
這成功地引起了過路者的注意。
只見那輛雕刻有家族紋徽的馬車在他所在的倒臥馬車旁停了下來,馬兒輕嘶了一聲,接著一個女性的聲音響起,吩咐車伕前來查看。
遇到的第一個貴族是個女人,讓菲利普吃了顆定心丸,因為女人的同情心總是會蒙蔽她們的理智。菲利普心想,上帝對他真是太仁慈了。
過沒多久,車門被打開,他被人從翻覆的車子裡抬了出來。他用顫抖的手將捏在手裡的信遞了出去,然後雙眼一閉,暈了過去——當然,這是假裝的。
接下來,他就被抬上了那輛貴族馬車,聽見展信閱讀的那位夫人發出一聲驚呼——就這樣,他搖身一變,成了來自西班牙的貴族——菲利普諾埃爾侯爵。
而他之前最害怕的事——那些關於菲利普諾埃爾的家世背景的問題,救起他的大人同時給了他一個理由——喪失記憶。
"喔,可憐的孩子,他一定是喪失了記憶……你看,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出來了。
——在他被問到任何問題都以茫然的眼神應對時,那位不喜歡人家反對她的意見的夫人,對前來為他診治的醫生說出了一個這樣的結論。
之後他來到了巴黎,透過那封介紹信以及救助他的夫人的幫助,他見到了艾爾弗雷德公爵,順利地被帶入巴黎許多顯貴家庭的客廳。
以他姣好的外貌,他輕易地獲得了許多女性與男性的喜愛。但由於他身無分文——全靠公爵援助他的食衣住行——在他西班牙的家人給他送來金錢援助之前,但是,根本不會有這筆款項的出現。
菲利普知道長此以往。必定會露出馬腳,因此,他開始計劃一樁婚姻。
雖然他比較喜歡年輕貌美的,但是,年輕貌美的女繼承人卻未必有這個財力供養他,而她們的父母也沒那麼好哄騙,所以,可以自由支配自己全部財產的富有老女人成為他的目標。
反正,上了床都一樣,他從來不在乎上床的對象的老幼嬌嫩,只要有錢就好,所以,他找了個富裕的寡婦下手,並且輕易地成功。
由此種種,他也得到了一個結論——這是命。運之神嘉惠於他,要賜給他衣食無虞的生活,給他一個向上攀爬的機會。既然是出於上天的賜予,如果他拒絕了,或者白白放棄這個機會,甚或搞砸了它,他相信自己一定會遭受天譴的。
這是上帝的旨意,要他成為菲利普?諾埃爾。在與布洛克重逢前,他堅定地相信著這點。
然而現在,他相信布洛克的出現,是出於魔鬼妒忌之下的安排。他必須去面對,而後設法排除這個障礙。
整理著露出外套袖口的襯衣花邊,菲利普以著悠閒自然的態度直視著眼前的男人。
一張誠懇正直的臉,五官搭配顯露出適合軍官身份的英氣,眉宇間染著淡淡的憂鬱,強調了他眼瞳深處那抹幽藍。他屬於高挑身材,有寬闊的,肩膀和結實的大腿——這一切都讓菲利普不能理解為何他妻子會拋棄他另結新歡?
不過,以一個軍官來說,菲利普覺得布洛克稍微瘦了些。
"日安,侯爵閣下。"布洛克穿著便服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明白菲利普今天突然來訪的目的。
布洛克沒戴假髮,直接露出他往後梳理的深棕色直髮,略有一絲測海垂在額前,身上穿的是簡單的襯衫和緞質長褲,外面罩著花紋不明顯的深棕色背心,並不像大多數的軍官一樣即使在家中會客,也不忘穿上軍服炫耀他們胸前的勳章——這可是貴族的特權之一呢。
但是這種簡單的穿著方式菲利普並不欣賞,還是喜歡蕾絲花邊和寶石袖扣,因此也沒將太多的心思集中在布洛克的衣著上,他只是直直地迎上布洛克清澈明亮的眼神;從那對眼睛裡,他看不出任何訊息。
"我事先沒有知會一聲就突然來訪,可能有些冒昧,以致於引起你的疑惑,不過……上次的婚宴你很快地離開了,使得我們"翁婿"之間少了許多深入瞭解彼此的機會,這令我感覺非常惋惜…"
聽見年紀比自己還小上好幾歲的菲利普口中吐出他們之間的關係,布洛克突然感覺十分彆扭。
這個人是他妻子的繼父,但是,眼前這個青年的輪廓上,還帶著一絲屬於少年的秀美,使得他的的紀看來要比實際年齡更小——些,使得他怎麼也叫不出"爸爸"這個字眼。
"呃……上次很抱歉,因為臨時感覺身體不適,所以提早告辭,希望您不會因此怪罪於我。"
"不會,我怎麼會責怪你呢?今天來訪的目的之一,也是來看看你的身體好些了沒。本來我是打算第二天就來看你的,但是,你知道,新婚的女人沒那麼容易放她的丈夫離開視線,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聽著菲利普的話,再看著他臉上的微笑,布洛克赫然感到一陣羞愧,他竟然忍不住揣想菲利普和他岳母在床上的模樣。當他用那張一點也不輸少女的美麗嘴唇親吻他岳母時,那不知是個什麼樣的畫面。
"多謝好意,我已經沒事了,人多的場合我總是會感到呼吸困難。"
"是嗎?想不到一個勇敢的軍官會如此纖細,我不禁要懷疑你在戰場上要如何生存了,希望你不會看見血就昏倒。"
面對菲利普的嘲笑,布洛克的臉色沉了下來。但他旋即瞭解這個局面是他自己造成的,剛才他還在努力適應跟菲利普之間漸成立的關係,更要命的是那些關於男女之事的胡思亂想,因此在心慌之下就隨便說出了這麼一個愚蠢的借口,招致調侃一點也不奇怪。
他想,菲利普一定一聽就知道那是個謊言。
"呵呵…"菲利普輕笑,"不必在意,我早慶聽說菲列克斯上尉對社交生活不感興趣,所以,那時我才沒強留你。"
布洛克微微鞠了個躬,示意感謝,"不過,我比較喜歡別人誠實一些。"
布洛克對菲利普投以一個研究的眼神,他怎覺得他的新岳父是來找他麻煩的?
這不太可能是出自於他岳母的意思,因為她早就習慣布洛克的孤僻,也早已懶得批評他這個缺點了。
"侯爵閣下是在質疑我的誠信?"
"沒有,我怎麼會呢?誰敢指控一個勇敢的軍官沒有沒有誠信。"菲利普一臉無辜,"啊,坐下來談話吧!何必這麼拘謹呢蘆說著,他反客為主地指了指身旁的座椅,"我也是人,偶爾在面對一些令我厭煩的人事物時,我也會說點小謊來逃避推托。"
布洛克坐了下來,"我並不是……"
"我只是奇怪,"菲利普很沒禮貌地打斷了布克的話,"在之前的宴會上我們被介紹給彼此的候,你的臉色很明顯地表現出你的訝異,彷彿我不該出現在那個場合似的…我想知道原因,所以前來求教。"
"我有嗎?"蘆布洛克心想,眉頭蹙了起來。
事實上,布洛克在見到菲利普的時候,並不像菲利普所形容的那樣,這是菲利普扯謊了。而這個謊言和之前的調侃以及無禮都是試圖套出布格克的話,好確定布洛克是不是記得八年前的事。
通常一個置身於憤怒情緒h的人,是不太容易控制言行的。如果布洛克真的想起了什麼的話,可能就會在這個時候透露出來,這樣,他才好採取應變的措施。
"如果您站在我的地位一想,您必定能輕易瞭解我的驚訝,您是我妻子的繼父,然而……畢不是每個人……都能習慣有一個……"布洛克想了半天,只能找出這個理由來。
"比自己年輕的岳父,是嗎?"菲利普大笑了起來。
"特別是您看起來遠比實際的年齡更年輕,我想換做任何一個人,他的驚訝程度都不會亞於我吧!"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的訝異是源自於你以前見過我呢!"菲利普的態度相當鎮靜與自然,倘若他露出一絲一毫的緊張膽怯,恐怕就會讓布克心生疑竇了。
"不,過去我從未有這個榮幸見過您,為此時常深感遺憾。"
"喔,是嗎?"菲利普端詳著布洛克的臉,撇開套話的部分,從他的眼神裡看得出這是句實話——布洛克真的認為自己沒看過他,這使他放下了心上的一塊大石。
暗暗吁了口氣,菲利普目的達成,便輕鬆地自椅上起身,說道:"真可惜,我還以為能遇到上一位故人,好協助我尋回我遺失的記憶呢!老實說,記億一片空白的感覺還真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