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記不得有哪個親戚是他的表姐,就在他接過秘書的留言紙條後,才知道對方是范恩麗。他心想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便等忙到一個段落後,下班前才回電,范恩麗的聲音有氣無力,一副快掛了的樣子。
「小雪喔,咳咳……」
「你感冒了?」
「好像是吧,不過那不是很重要,你待會兒有空嗎?」
「有事?」
「嗯,能不能請你幫我把婚紗拿去婚紗公司,後天姑姑就要試穿了,咳咳……」
聽她咳得如此嚴重,他豈能不幫這個忙。「好吧,你人在哪?」
「在『ONLY』。」
「你不是感冒了,怎還跑去店裡?」
「有客人今天才有時間過來,咳咳……我等那個客人順便等你,快點來喔。」
掛斷,傅如雪趕至她的店裡,他的腳步聲吵不醒趴睡在小圓桌上的病人。
他走近,拍拍她的肩膀,才終於喚醒她,也看見她蒼白的臉色。
「小雪,你……咳咳……」
傅如雪實在不高興她不會照顧自己。「婚紗在哪?」
「在後面,我去拿,你要小心點,不要弄壞婚紗。」范恩麗小心翼翼將白色婚紗拿出來,彷彿比她性命還重要的慎重交給傅如雪。
「你不回去嗎?」
「客人還沒到,我得等她。咳咳……」
傅如雪臉色一沉,直接拎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走,我順便送你回家。」
「不,不行啦,我跟客人約好了。」
「人都會有臨時不方便的時候,難道你以為客人會喜歡一個一直猛咳嗽的老闆嗎?」傅如雪一面說,一面伸手探她的額溫。「而且你已經發燒了,難道要你姑姑擔心?」
范恩麗傻傻一笑。「小雪,你真厲害,知道我最怕什麼。」
每次對付她都是挑她的弱點對症下藥,令她無法反抗,她不敵他的力道,加上腦子又昏昏沉沉,只好順從他的堅持,提早關店。
傅如雪拉著她上車,把婚紗送到婚紗公司後,又載著她去醫院,打了一針退燒針,拿完藥再送她回去,不知是否太累了,抵達她住所樓下時,范恩麗已經累得睡著了。
他本想直接叫醒她,然而她疲倦的小臉竟刺激到他不多的善心,歎了口氣,他善心大發的背著她上樓,餵她吃完藥,再打電話通知范晴芬。
「如雪,謝謝你,不過今天餐廳要盤點,我一時走不開會晚點回去,麻煩你把門鎖好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把人送去醫院看病又完整無缺送回家,也打電話通知她姑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他確實能功成身退回家休息,只是他想起在醫院的時候,范恩麗緊緊抓著他手的感覺——她不說寂寞,交握的手心卻洩漏了不符合她年齡該有的孤獨。
母親早逝,父親忙於工作,他經常也是一個人留在家裡,所以他能體會那種說不出的寂寞。
傅如雪再次歎了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乾脆好人做到底,這面子就算是送給父親吧。
再說,一直盯著范恩麗看也不是一件討厭的事情。
到了試穿婚紗的日子,他們相約婚紗公司碰面。
「爸,阿姨……恩麗人呢?」傅如雪準時抵達。
「她說有點事情會晚點到,要我們先試穿。」范晴芬含笑解釋。
服務小姐拿出三套婚紗供范晴芬選擇,第一眼,她便選了傅如雪最熟悉的那件,然後服務小姐立刻說明製作這件婚紗的人是誰。
范晴芬給人的印象非常的女強人,然而當她聽見自己一眼便挑中的婚紗竟是出自侄女一針一線親手縫製時,感動到掩面而泣。
可惜這一幕,范恩麗因為不知道在忙什麼遲到而沒看見,傅如雪猜想她應該會非常想得知她姑姑的表情,因此拿起手機拍了下來。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范恩麗風塵僕僕趕過來,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看似剛從國外回來的樣子。
范晴芬隨即抹去淚水,再抬頭時,臉上已不見一絲脆弱。「小麗,謝謝你的婚紗,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姑姑,你快去試穿,我看看有沒有哪裡還需要修改。」婚禮當天,她姑姑絕對是最美的新娘。
服務小姐及傅孟然隨著范晴芬上二樓去換衣服,范恩麗則是將包包往角落一塞,整個人累倒在沙發上,只差沒有就地躺平。
「你有這麼忙?」
「嗯,有點。」太累了,懶得去計較他問的方式。
「忙什麼?」關於她的店,她也是愛開不開的。他實在不懂有什麼事情讓她這麼忙。
「秘密。」她邊喝水邊喘氣。
秘密?每晚他們幾乎都會通電話,每當遇到她不想回答的問題,一律以「秘密」帶過,不過他也非省油的燈。
「是嗎?那麼我也有秘密……」傅如雪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露出長時間的笑容。「關於你姑姑看到你親手縫製婚紗的那一幕,可真感人呢。」
范恩麗瞪大眼睛,彷彿恨不得立刻奪下他的手機。
傅如雪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卑鄙地用這種方式來交換想得知的訊息,可是光看她的表情就非常值回票價,畢竟他手上握有她最致命的弱點。
「我在幫孫子籌劃慈善義賣,因為他剛接手家族事業,必須要有一點成績,所以才會請我幫他策劃下個星期的慈善義賣。」
「他公司沒有人了嗎?」他清楚這件事,因為他有收到邀請卡。
「有啊,只是他想找外人,然後讓人跌破眼鏡。」解釋完畢,可以看了吧?她眼睛眨巴眨巴,露出非常期待的眼神。
傅如雪差點笑出來,內心稍微有點愧疚,不過也只有一點點而已,他是個商人,如何讓自己獲得最大利益是他的專長。
他打開手機蓋,秀出那張照片,范恩麗捧著手機,一臉滿足。
「可以給我嗎?」她指著照片問。
「當然可以。」他本來就是為了她才拍下來的。
「謝謝,小雪,你真是好人啊。」
「不客氣。」他昧著良心收下這句讚美。「對了,我看了賓客名單,怎麼女方親友沒有一個是你的朋友?」
「我本來就沒打算邀請我朋友,再說,我也沒有什麼朋友。」范恩麗淡淡回答。「我學生時代很自閉,沒交到朋友,出了社會又只顧著自己的事情,更沒時間交朋友,反正是姑姑的婚禮,沒有我的朋友什麼關係吧。」她聳聳肩,狀似完全不在乎。
傅如雪注意到她沒有一絲的遺憾,彷彿沒有朋友對她來說確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那位孫先生呢?」既然說沒交什麼朋友,那她對孫柏非便顯得特別了。
「喔,他大概是我唯一的朋友,不過我還是覺得沒必要邀請他。」她和孫柏非在法國共患難過,因此交情不錯。
「你對他很不錯。」
「當然了,我們在法國曾經一起生活過,他父親斷絕他的經濟來源,他就跟我去打工賺錢,人還不錯,你別看那些雜誌報導他很厲害,私底下他跟個小孩子差不多。」心機太重或城府太深的人跟她合不來。
「你很喜歡他?」
「喜歡啊。」她直率地回答,孫柏非說如果慈善義賣成功,要她去公司上班,她都開出一堆機車條件,孫柏非還無關痛癢,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
「那我呢?」
問題問出口的瞬間,傅如雪就後悔了。
他沒有立場也沒有必要更毫無理由提出這個問題,然而當他察覺范恩麗對孫柏非的特別之後,他竟有些許的不是滋味。
明明都說了他們即將成為親人,依照她的二分法,她應該對他比對孫柏非更好一些才是,他豈能輸給一名外人。
「我當然也喜歡你啊,小雪。」范恩麗沒有想太多。
「如果是我和孫先生相比呢?」
嘎……他們兩人相比?這是要怎麼比?交情,身份本來就不同啊。
范恩麗露出了困惑,可在瞧見傅如雪眉心間的不悅後,她內心偷笑幾聲,沒想到外表成熟的小雪也會有幼稚的這一面,竟然也會爭奪第一,第二。
「當然是比較喜歡你,畢竟我們即將是一家人了。」
那如果不是一家人呢?
傅如雪本想再問,可惜樓梯口傳來的腳步聲奪走范恩麗的注意力,他想,只要有她姑姑在,任何人都休想拿第一,連他也不例外。
他要起身的瞬間,一個想法讓他跨不出腳步——他剛剛竟想奪得范恩麗全部的注意力,這是否表示他真的應了父親所說的話?
他對她是不是……
×××
「小雪,你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孩子?」
范恩麗沒頭沒腦扔出這個問題,讓傅如雪呆了幾秒。
「為什麼突然問?」
「我覺得可以替你找個女朋友,這樣或許就能解決你的失眠問題。」范恩麗把話筒夾在耳朵旁,對著鏡子貼面膜。
「我給你帶來困擾了?」
「沒有啊,只是我身邊最近冒出幾個還不錯的女孩子,所以想介紹給你,上次傅爸說了,你已經兩年沒有交女朋友,要我有機會就幫你介紹一下。」交女朋友,然後同居,順便解決失眠,真是一舉兩得,多好。
「那你自己呢?」看來父親非常懂得外交這門功夫,他倆的關係一下子就拉近了,反而是自己還在門外。
「我?我沒想過要結婚,我很習慣一個人,多一個人我覺得很麻煩,會增加我的煩惱,敬謝不敏。」
「你可以找個能照顧你的男人。」他躺在床上,邊講電話邊翻閱雜誌。
「我自己就可以照顧自己,為什麼還要找個人來照顧我?何況一個人多逍遙自由,我的工作時常要跑來跑去,根本不適合培養感情,與其交了之後成天聽對方抱怨,倒不如一個人就好。」范恩麗說完自己的看法後很怕他會起而傚尤,連忙補充道:「畢竟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樣,當然不能勉強,對吧?所以你千萬不要學我,而且你又是獨生子,傅爸一直等著抱孫子,別讓他失望了喔。」乖,千萬別拿她當榜樣。
「一個人旅行,一個人生活,你身邊又沒有特別好的朋友,不怕寂寞嗎?」
寂寞?
這兩個字,猶如一顆石頭輕輕落在范恩麗心湖上,喚起了昔日的記憶。
寂寞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始終不懂,因為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呼吸,生活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所以她實在不明白寂寞的感受,只覺得那應該是理所當然,每當聽見有人嚷著好寂寞,她內心都會升起這個疑問。
什麼是寂寞呢?
「……我習慣一個人了,不怕寂寞。」她無法體會寂寞,所以也不懂是怕還是不怕,不過假使回答害怕,豈不是要交男朋友了?所以她選擇說不怕。
「難道你不會想找人分享你的心事?」
「既然是心事,當然不能與別人分享,好了,怎麼話題都在我身上打轉,是我問你耶。」
「等你想交男朋友的時候再來問我吧。」
「那,那萬一我一輩子都不想交呢?」
「一輩子都別來問我。」莫名地,傅如雪內心有一點火氣竄上。
這人怎麼這樣啊?總覺得他在跟她鬧起脾氣來了。「小雪,你是男生,是獨生子,要成家立業傳宗接代……」
「地球人滿為患,我不生小孩是造福世界。」他冷冷回應。
嘎,居然跟她扯開話題?「可是傅家只有你耶。」
「全世界姓傅的不只我一個。」他見招拆招。
「小雪,你是在跟我鬧什麼脾氣?」不能生氣,不能生氣,要不然面膜敷臉的功效會大打折扣,孫子明天會請她上台,順便宣佈她的職位,她要美美的才行。
他這樣是在鬧脾氣?
「我在鬧脾氣?」
「當然是啊,幹嘛一直跟我唱反調?吐我槽?我是好心跟你建議耶,我不結婚,難道全世界人都不用結婚了嗎?」
「同樣的,全世界人都結婚,我就必須結婚嗎?」傅如雪無暇研究自己是否在鬧脾氣,下一句話便堵了回去。
范恩麗眨眨眼睛,現在是怎樣?原來只是無關緊要的交談怎會演變成彼此都動了氣?她自認是心平氣和啦,可傅如雪的反應就過於強烈,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好像她是舊時代的長輩硬逼著人非結婚不可。
大人,冤枉啊,她哪有啊。
「如雪,我沒有逼你結婚,只是你可以試著開始找尋對象,你的條件那麼好,肯定可以找到適合你的女孩子,有些事情沒有嘗試就放棄太可惜了。」
「那你自己呢?還不是沒嘗試過就率先放棄。」居然還敢勸他。
這是存心跟她槓上是嗎?「我結不結婚應該不關你的事情吧?」
「我不結婚,你也用不著煩惱,畢竟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范恩麗頓時感受到內心一陣刺痛。
也是,她的確不是傅如雪的什麼人,儘管兩人快要成為一家人,仍然沒有血緣關係。
她在替他擔心什麼?他那麼厲害,必定能處理好,真是的,這愛操心的小毛病又犯了。
「說得也是,我根本不是你的什麼人,那個……我今天有點累,想一個人睡,晚安了。」
說畢,她立刻掛斷電話。
直到嘟嘟的聲音透過耳膜直達大腦,傅如雪這才察覺自己剛剛的舉動真的太幼稚。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怎會一而再,再面三地想反對她的所有言論,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他,縱使她說的話讓他不高興,他也不該遷怒。
呼……他吐出一口長長的氣,煩躁地爬著頭髮。
看來今晚,他確定要失眠了。
×××
不只失眠,傅如雪是整晚沒睡。
反覆想著范恩麗,以及反省他昨晚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行為。他並不是真的反對她的話,畢竟她說的是對的,只是他很不高興聽見她說不想結婚。
早上一進入公司就是冗長的會議,開到中午的時候,傅如雪已經略顯疲憊,他輕壓鼻樑,試圖振作。
「總經理,有人送來一幅畫。」
「哪一位?」
「沒有署名,僅有公司名稱,是『Uniqueness』。」
傅如雪交代放下後,秘書以及搬畫的人隨即退出他的辦公室。
他不急著打開,反正就擱在地上,他想看的時候就可以看。
除了今晚的慈善義賣會之外,他和「Uniqueness」根本沒有任何往來,對方怎會突然送禮過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也可以說是無解,因為下午的忙碌隨之而來,他的午餐僅是一杯咖啡,就又展開部門檢討會議,直到他所有的精力都用盡後,也快下班了,他回到辦公室,秘書正好要離開。
「總經理,我已經將文件放在您的桌上,那幅畫我也拆開掛上去了,該怎麼說呢……真的是一幅很用心的畫。」
很用心?
秘書的話勾起他的好奇,傅如雪推開門,按下電燈開關,當光線照亮整間辦公室的瞬間,牆上的那一幅海震懾了他。
是畫嗎?似乎不像,他走近才發現畫框裡的不是顏料,而是一顆顆細小的沙子,顏色有深有淺,卻都不脫離主色——藍。
是誰送的,他已心知肚明。
他伸手輕撫透明的壓克力面,彷彿已置身這片湛藍遼闊的海洋,耳畔聽見的是浪潮,映入眼簾的是海浪,竄入鼻間的是海特有的鹹味。
「你都沒想過要放鬆嗎?」
「放鬆?」
「對啊,有時候小小的放鬆會有不同的收穫喔。」
「我有去健身運動,會定期慢跑游泳,週末偶爾也會去喝酒,我有放鬆。」
「我敢打賭你慢跑的時候,腦袋裡還在想著工作上的事情,就算去喝酒,也一定是跟同事或朋友,然後交換彼此的意見對嗎?沒響應那就表示我猜對了,那根本不叫放鬆,只是假借放鬆的名目進行的另一種折磨自己的行為而已。我覺得真正的放鬆,應該是連自己的腦袋也要淨空,完全的空白,什麼事情都別想。」
「很難。」
「難道你都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就只有你一個人去,可以讓你完全休息的地方?想想看,一定會有的。」
「……海邊吧,有一次我開車經過海邊,停了下來,等我上車的時候,才發現我整整浪費了一個鐘頭的時間在看那些海浪,什麼都沒有想……」
「那就去海邊啊。」
「海邊不是在我家對面,不能說去就能去。」
「……我送你一片海吧。」
某次,他們在電話中閒聊,聊到了這些小事,沒想到她不但記住,還做了更大的「流沙之屋」送給他,害他感動得只想牢牢抱緊她。
傅如雪拿出手機撥給她,但電話始終沒有接通,想起今晚有慈善義賣,他不再耽擱立刻驅車前往,抵達會場後,他找到「Uniqueness」的職員,終於詢問到她在休息室。
他叩門,輕聲走入。
范恩麗看見他,臉上難掩意外,同時也帶有一絲的欣喜。
「小雪,既然你會來找我,是不是表示我們和好了?」
「我看見那片海了。」
「喜歡嗎?」原來那幅海不是求和的禮物,是要當做他的生日禮物,聽傅爸說他的生日快到了,她想給他一個驚喜,「小雪,我知道昨天我可能有一點擺出姐姐的架子,可是我並沒有逼你就範的意思,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要隨緣,是不能勉強的,所以……」
「我喜歡那片海。」他含笑走近她面前。
她說要送他一片海,結果真的送給他一片海。
他的笑容太迷人,范恩麗一下子恍神,待她回神之際,他的唇已落下。
因為這片蔚藍海——他丟了一顆心。
她迷亂了思緒。
×××
范恩麗以為是傅如雪太感動了才會忘情地抱著親吻,事後問他,他竟神秘一笑,什麼也不肯說,害她傷透腦筋。
因為這一吻,後來再接到他的電話,她顯得有些困擾。
「你今天怎麼說話語無倫次?」
不想想是誰害她的?
只是一個吻而已,原本不會造成太大影響,偏偏他故作神秘,什麼都不說,眼看他們即將改變的關係,她當然會受到影響,反觀他,似乎一點都無所謂,當然了。因為始作俑者正是他。
「你心情似乎很好?」她聽見他哼唱著英文老歌旋律,這可是他們認識這麼麼久以來從沒見他做過的事情。
她認識的小雪,不看專業知識以外的書籍,不聽音樂,也不看電影,他只做對工作上有利,對身體有益的事情,比如運動。他的生活在她看來簡直乏善可陳,若不是因為雙方即將成為親人,兩人怕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係,因此,難得聽見他哼著旋律,而且還是非常非常久的老歌,她十分意外。
「是。」傅如雪坦承。
每當他解決了一件棘手的問題,心情會特別好,因為那一吻,他最近心情非常愉快。
趁他心情好,她就把那個吻問個清楚。「那有沒有必要跟我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
哎呀,居然還裝傻?「一個星期前的慈善義賣會,你吻了我,我希望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吻我?」
「我喜歡你,所以我吻你。」
「因為喜歡就能隨便吻,那……你……」范恩麗原本已經想好是怎麼對他說教的話,在釐清他所說的每個字之後立刻嚥了回去。
她沒聽錯吧?
若說他的吻是個未爆彈,那他這會兒扔出來的就是個加強版的核子彈。
「怎麼,現在又說不出話來了?」如果范恩麗表現出來的行為依舊平淡無所謂,表示他對她毫無意義,但此刻看來,他可以確定那個吻已經影響了她。
「那是因為你說了奇怪的話。」她的大腦才會當機幾秒鐘。「小雪,你應該知道我們即將要變成親人了吧?」
「又如何?你討厭我嗎?」
「不……」她原本還有點擔心會跟這個新表弟合不來,好不容易逐漸有了家人的感覺,為何又臨時衍生出這個麻煩?
「不討厭就好,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
「可是……」她壓根沒有想過要跟他培養親人以外的感情,她單純地將他視為弟弟而已,她要的只是單純的親情而非複雜難懂的愛情。
「我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無論做什麼事我都會抱持做了再說,失敗了再檢討,而不是站在原地等待奇跡。」事實上他也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范恩麗,他們的生活方式,觀念相差甚遠,也許將來花在溝通上的時間會比戀愛還多,可是他並不卻步,因為他已經心動了。
他花了三年的時間跟明雅溝通,終於確定她適合自己,他也習慣用這種方式來判別適合或不適合,因為他從來就不相信一見鍾情,或是女人經常掛在嘴上的「感覺」,對他來說憑「感覺」是最不理性的行為。
怎知,他對范恩麗竟是一種詭異的「感覺」在作祟。
一開始,他只覺得這女人難以捉摸,最好少接觸為妙,然而,她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舉止竟然開始吸引他的注意力,她思考的時候,困惑的時候,甚至是趴在地上縫著亮片的行為都讓他移不開視線,原以為是沒有接觸過這類的人才會勾起好奇,結果疏於防範,導致他深陷無法自拔。
他的目光已經慢慢習慣隨著她轉動。
「你認為我適合你嗎?」用膝蓋想也知道不適合。
他太求利,嚴以律己,做事又計劃優先,所謂的變化是不存在的,而她呢,生性懶洋洋,是那種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的個性,人生毫無規劃可言,生命中處處充滿意外,怎麼看他們兩人都不適合。
「愛情原本就是一種協調,一種包容,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完美契合自己的人根本是妄想,所以我只想選擇我願意付出感情的對象。」他定定望著牆上的蔚藍海,已經旋轉過了,沙子慢慢從上面落下,累積成另一幅圖案。
他對她的感覺就如同沙子,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會落在哪個地方,因為不可預期,反倒讓他有種是在戀愛而不是在計劃的感覺。
范恩麗聽完他的話,沉默了。
她真的沒想到最不可能喜歡自己的人會說喜歡她?
喜歡的話不是沒人對她說過,只是對方都是不相關的外人,她能毫無顧忌地拒絕,可是這次是小雪,是她未來的親人,儘管她喜歡他,她也不可能接受他,但是該如何開口才不會造成日後的尷尬?
她遲疑了,傅如雪對她來說只是親人不是戀愛的對象——她該怎麼說才好?
「怎不說話?」
因為她正在想怎麼拒絕。「小雪,我覺得……」
「不要現在就回答,我希望你至少考慮一下,後天就是他們的婚禮,到時候再回答我,答應我,至少思考一下好嗎?」光聽開頭,傅如雪便知道她想拒絕,但沒有經過努力,他是不會輕易接受失敗。
無論考慮多久,她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可是,范恩麗並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