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宇浩拿著冰囊捂頭,齜牙咧嘴的哀嚎著。
「不過就是一點皮肉傷,叫得比人家缺手斷腳還慘。」
酆勤只差沒把「真沒用」三個字搬出來送給這個愛大驚小怪、大呼小叫的好友了。
連一個弱質少女都看不住,真不知道除了沒用之外還能怎樣解釋這個疏失。
再怎麼說也練過幾年功夫,算是他師父的記名弟子,這麼不中用實在有辱師門。
「我是這裡痛呀!」他哀怨的捶著胸口,跟著拍拍臉頰,「還有這裡痛呀!」
既傷心又沒面子,讓他嘗到雙倍打擊的滋味。
怎麼會料到那麼嬌滴滴的一個小美人,居然這麼凶狠,這樣不講情分的出手攻擊他,還把他給打暈了閃人,害他的男性尊嚴遭受嚴重的傷害。
他怨懟的看了酆勤一眼,「冤有頭債有主嘛,再怎麼說我對她也算客氣的,真要拿花瓶敲人也該把對像弄對嘛!」
「穆宇浩,你身體裡是不是藏著一個老太婆?居然這麼會發牢騷。」
真要抱怨也輪不到他吧?
明明就把人交給他看著,這樣也能看到不見?早知道就拖著她一起去,管她願不願意。
現在好啦,所托非人,什麼弄清楚的機會都沒了,就連會不會再見到她也難說。
「我受創嚴重嘛!抱怨幾句都不行喔?」穆宇浩嘮嘮叨叨的說,「我是挺愛熱鬧沒錯,可不怎麼喜歡自己下去演。」
「哼。」他一臉的不予置評。
「下次再讓我見到那個狠心的小姑娘,非得好好修理她不可!」
「你以為還有機會見到嗎?」酆勤微帶火氣的瞪他一眼,「說要修理人家,可你連人都不知道去哪找,要修理什麼?」
「你口氣很不好喔?我猜猜,你現在是在怪我把人弄丟嘍?」
「謝天謝地你終於聽出來了,我的意思有那麼不明顯嗎?」
「好酸喔!」穆宇浩哼道:「你這叫做標準的見色忘友,心寒哪我!」
怎麼說他也是個受害者耶,至少也該安慰一下,一古腦的怪他把個有手有腳會跑會跳的小姑娘弄不見是啥意思?
「別胡扯,這分明是兩碼子事,不要硬扯在一起。」什麼見色忘友,說得他像個急色鬼似的。
「我只是想弄清楚她是誰,為什麼會掉到我屋子裡,就這麼單純而已。」就算他心底真有那麼一點私心,對她真有那麼一點興趣,也別給他安個這麼難聽的罪名。
「知道她是誰想幹麼?找人上門提親嗎?掉你屋子裡又怎麼樣,不時也有鳥糞掉在路人頭上,那要怎樣?找到那只亂拉屎的鳥揍它一頓嗎?」
「拜託,屋頂上掉下一個人來耶,我總要弄清楚她有什麼意圖吧?」
穆宇浩嗯哼一聲,一副覺得他在找借口的模樣。
他笑著說:「那好,你給我說件非得在別人家屋頂上做的事,一件就好。」
穆宇浩揚高下巴又哼了聲,「在京裡的時候,你有幾次把陌生女人扔出房外的經驗?怎麼我記得你從來不關心她們怎麼來的?」
這個臭小子,非逼他拿出證據來證明他對那個陌生少女圖謀不軌就對了。
「我猜得到她們怎麼來的,還不就是某個熱心的朋友做的好事?」
就是有那種看不慣人家不上娼館花天酒地,非得弄幾個來找人麻煩的人。
他有意無意的瞄了穆宇浩幾眼,意思相當明顯。
他立刻不服氣的反駁,「好笑!別的女人你問都不問就斷定跟我有關係,怎麼這個天上掉下來的你又覺得跟我沒關係?說不定是我安排來玩你的。」
「真要我說實話?」酆勤的眼中閃過惡作劇的光芒,笑得可開心了。
「說,怎麼不說?」拍拍胸口,穆宇浩一臉豪氣,「倒要聽聽你有什麼理由!」
「恐怕你沒那麼聰明,安排不來這件事。」除了叫幾名半裸的花娘到他床上躲著之外,他應該沒別的花樣了。
「這麼看不起人還說是朋友!好好好,你就盡量消遣我沒關係,哪天用得著我的時候,看你怎麼求我!」
這傢伙真是標準的損友,他怎麼說也是個小王爺,居然把他看得這麼扁,簡直過分到家!
不過話說回來,不也就因為酆勤這份不羈和驕傲,才讓他這沒人敢惹的小王爺終於有了朋友,生活從此有了高低起伏,不再平乏無趣。
算一算還是利大於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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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這次還不把他搞到關門大吉我就跟他姓!」
史元越想越高興,坐在太師椅上張嘴大笑,得意到蓬蓬的大鬍子都跟著亂抖。
「爹,你幹麼笑成這副德行?很恐怖耶。」史微光摸摸手臂,都起雞皮疙瘩了啦!
「你懂什麼?我跟隔壁的老賊斗了這麼多年,這次總算想出一條絕妙好計來把他搞倒,不笑怎麼對得住自己?」
她無奈的說:「爹,其實也沒什麼深仇大恨,酆家人也不算太壞,鬧成這樣實在有點……」
幼稚好笑耶。
不過她不敢講出來討打,畢竟老爹祭出家法雞毛撣子一向都不猶豫的。
唉,以前娘還在的時候他多少有點顧忌,跟酆老爺不過鬥鬥嘴,前幾年娘一死,兩個人鬥得更厲害,這仇似乎結得更深了。
看來兩家要和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莫名的,她心中突然閃過酆勤的臉,害她猛然打了個突,嚇了一跳。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想到他呢?一定是昨天的意外驚嚇太大,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閉嘴,你再多讚一句酆家好試試!我叫你來是要罵你的,我都還沒開口,你倒先教訓起我來了。」
剛想到的報復點子讓他樂得差點忘了是叫「兒子」來罵的,既然她這麼不識相的多嘴,讓他想起正事那就辦正事——罵人吧。
「你這個笨蛋!人家都騎到我們頭上來下馬威了,你還當這是小孩子吵鬧而已嗎?」
女孩子家就是這麼不中用,一點都不瞭解嚴重性!
「說到你呀!真是沒用!叫你做什麼事都做不好,叫你學武學得七零八落,還得要你老爹我花錢幫你買武競名次!自己知道武功不行就要勤練嘛,樣樣都比不過酆家那個臭小子,連女人緣都比他差,真是氣死我了。」
又來了,唉。
每當遇到這種時候,史微光只能站著默默聽訓,誰叫自己不是男兒身,表現得又不好,挨罵是應該的。
「還有呀,昨天你是給我躲到哪裡去?姓酆的那個老匹夫有兒子幫手,我呢,沒你給我壯聲勢差了人家一大截,灰頭土臉的回來,我想到就生氣!」
「對不起,爹。」除了道歉她沒有別的話好說,多年來的經驗已經教會她不要在老爹痛罵酆家時頂嘴,除非她想挨揍。
「說對不起沒用,總之一句話就是你沒用,我生了你這個不成材的兒子也真是倒楣。」
她默默的在心裡補上一句——可人家明明是你的女兒。
「對不起啦爹,都是我不好,害你在酆家人面前丟臉了。」
她討好的態度終於讓史元火氣消了一點,看見她愀然無語的模樣也開始反省自己罵得太凶了。
「好了好了,脾氣發過了,你回房休息去吧。」
「是。」她轉身退出大廳,重重歎了口氣。
其實爹也並非總是如此凶蠻,也沒有動輒打罵,他就是脾氣不好,尤其是覺得在酆家人面前丟了臉面時會更火爆。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酆家,所以她的日子才會這麼難過。
「少爺,沒什麼事吧?」
紫霧和綠寒從柱子後探出頭來,一臉擔心。
老爺嗓門大,在廳裡罵人連外面都聽得一清二楚。
「唉,老樣子。」
「老爺還在為昨天找不到你生氣厚,還好沒找著你,否則這事可麻煩了。」
綠寒同情的替她抱不平,「又是酆家惹的禍,少爺,你好委屈喔,根本就是老爺的出氣筒嘛!」
「噓,小聲點,你不怕老爺聽見了?」紫霧緊張的低聲阻止,「自己挨打還不打緊,萬一連累少爺怎麼辦?」
她吐吐舌頭,「忘了,老爺應該沒聽見吧?」
「不用擔心,我爹就只氣我而已,已經給他出完氣啦,他現在心情好得很,不知道想到什麼方法要去整酆家,現在開心得誰說什麼話都不會惹毛他。」
「老爺真是難捉摸,好的時候怎麼樣都行,一生起氣來就翻臉不認人。」
這種陰晴不定、隨時變臉的脾氣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緊張兮兮的。
所以只有回到武誠閣關起門來,她們三個才敢露出天真活潑的真性情。
「沒關係,爹還沒有很生氣,至少這次沒打人,算是安全過了一關。」
「但是少爺呀∼」紫霧小心翼翼的問:「以後還敢不敢換女裝?」
綠寒瞪大眼睛,「都快嚇死了還有下一次呀?」
「唉。」史微光重重的歎口氣,她是真的喜歡那些又粉又嫩,輕飄飄、軟綿綿、刺花繡鳳的漂亮衣裳。
想到這輩子有可能只有穿昨天那麼一次她就好沮喪、好難過。
「恐怕不能再穿了吧,唉,要是被老爹撞見,我一定小命不保。」
「少爺,你是真的很喜歡那些衣服吧?像少爺這麼愛漂亮的人,讓你扮男人真的好殘忍喔。」
實在太可憐了,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不能梳雅致的髮型,還得為了像老爺而戴著跟他一樣醜的大鬍子。
「那也沒辦法。」她既無奈又遺憾的心情從眼神中表露無遺。
雖然她非常想要恢復女兒身,可是老爹的鐵腕可由不得她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有了!」綠寒高興的說,「我有辦法了,少爺,以後你就在男裝下面加穿你喜歡的衣裳,雖然說旁人看不見,不過自己穿著也很開心,心情會比較好吧。」
「好辦法!」史微光大力稱讚,拍手叫好,「我怎麼都沒想到呀!從明天開始,不,從現在開始我就要這麼做!」
個性單純的她立刻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開心雀躍起來。
不過也還好她是這樣開朗單純的個性,否則這樣的生活過久了鐵定會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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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還是假的?你別亂說話呀!」
揚威武館前氣派的大石獅一如往常,聚了一群鏢師、學徒坐在石階上閒聊,等著出鏢押貨。
等著也是等著,乾脆張開嘴東南西北的閒聊,突然有人注意到對面有人進出,將一干傢俱搬進去,於是話題就繞到對面屋子去了。
「這還能有假?大家都知道朱小姐她嫁去丁家沒生兒子的,現在老公死了,她大伯怕她拖著女兒爭家產趕緊把她趕出來,聽說是沒地方去,所以只好回娘家來住。」
「難怪前幾天隔壁的史老爺,連一棵樹長過圍牆都要來找麻煩,敢情是在立威,好叫館主不敢出手跟他搶?」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嘛!偏偏館主就是想不開。」
「是呀,就偏那麼巧,他們的夫人都不在了,這下還能不鬥得更凶嗎?」
因為在說閒話,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壓低聲音,把頭越湊越近,最後變成了閒話圈。
「欸,聽我說,現在吉祥賭坊裡已經開了暗盤,你要不要去下注?贏了一筆銀子也好過個年。」
「賭盤賭些什麼?」
「當然是賭鹿死誰手嘛!現在賠率可是館主一賠一點五,比史老爺一賠三呀。」
「這一面倒嘛!大家都看好館主?」
「那當然的嘍!史老爺又黑又粗魯,活像鍾馗似的,要你是娘們會喜歡這一種的嗎?還是咱們館主英俊斯文脾氣好。」
一個充滿笑意和興奮的聲音,用一種迫不及待的急切口吻說道:「所以說這是白面書生和黑面判官的爭霸戰嗎?太有趣了,我也插一腳行不行?」
「行!當然行,我們館主鐵定勝出——」說到這裡,大家覺得不大對勁,這聲音……抬頭看,一張熟悉的臉孔帶著燦爛笑容猛盯著他們瞧,「哎呀!穆少爺!」
因為太過吃驚加心虛,他們猛然往後一跌,一屁股坐在地上。
穆宇浩笑咪咪的,「可不是?」
「別怕、別怕!反應這麼大幹麼?我又不是你家少爺,不會亂翻臉,怕什麼呢?」
那個見色忘友的傢伙七早八早就出門去了,說去接鏢誰信呀?一定是找借口想去找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不見的少女。
真是好笑,最好是大街小巷亂走就能讓他碰到啦,哪有這麼巧的事?
他拍拍其中一人的肩,熱絡的跟他們圍坐,「來來,再多說一點給我聽,我最喜歡湊熱鬧嘍。」
真好,每天都有新鮮事供他取樂,樂而忘返也是應當的,這裡實在比死氣沉沉的王爺府有趣太多啦!
「我要下重注賭史老爺勝出,呵呵,這次穩賺不賠的。」
「是嗎?你還挺有把握的嘛!」
一回頭,那殺氣騰騰一臉不爽的不正是……「酆老伯,呵呵,這麼巧?你也來了呀?」
「我這輩子最痛恨人家說我不如死老頭!」
酆廉用力的扳著手指頭,發出喀喀聲,滿臉的殺氣,直逼近穆宇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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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紅絲手巾揮動,伴隨著一聲石破天驚的宣告。
「史∼少∼爺∼來∼啦!」
「眨眼間,砰砰呯、咚咚咚、叩叩叩,各種聲音一起在奼紫嫣紅的胭脂巷迴盪。
大批穿得花花綠綠的女子衝出來,有志一同的朝某個方向聚合,沒多久就將一條不算小的巷子給塞得水洩不通。
鶯鶯燕燕喳喳呼呼的聲音不斷。
「史少爺!來嘛,人家盼了你好幾天呢。」
「史少爺、史少爺,我春花呀,你忘了人家嗎?來我房裡嘛,人家想你想得都瘦了。」
被包圍的男裝史微光身量不高,體格也頗為瘦弱,偏偏戴了一臉不相襯的威武大鬍子,倒把一張臉給遮得剩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姑娘們、姑娘們!」她滿臉的無奈,清澈的眼裡甚至浮出一抹恐懼,「拜託拜託,高抬貴手,借過、借過,唉唷!誰呀!」
是誰趁亂偷摸?居然在她雄壯威武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討厭啦!史少爺,什麼高抬貴手,說得好像我們是母夜叉似的。」
史微光謹慎的點點頭,輕聲說:「我看也差不了多少。」
這群如狼似虎的窯姊們是吃錯了哪副藥?看她們一副要暴動的模樣,不知道隔壁的酆老爺又玩了什麼花樣害她。
唉,對方有新玩意老爹應該提防點,早點通知她嘛,害她差點沒被萬馬奔騰的盛況給嚇得尿褲子。
這陣子她真不是普通的倒楣,一下子差點被酆勤逮到衙門去治罪,再不然就是被這群娘子軍包圍攻擊。
「喔呵呵呵呵∼史少爺就是這麼愛開玩笑!不管啦,今兒個你沒作個決定,姊妹們就不放你走。」
史微光一頭霧水,「什麼決定呀?」
「瞧你害羞的呢!誰不知道酆老爺子貼了條子,咱們姊妹誰有那個能耐扒下你的褲子賞一百銀哪!」
「你說嘛∼你喜歡我們哪一個陪你呀?」
「什麼」她大驚失色,雙手下意識的護著褲頭,「開什麼玩笑!快讓開,否則我可不客氣了!」
天哪!叫一群妓女當街扒她的褲子?瘋了,隔壁那個死老頭真的瘋了!
「名胸前只裹著薄紗的妓女貼上去,膩聲笑著,「正是要你對我不客氣,呵呵,來嘛,摸摸看這貨色怎麼樣?喜歡嗎?都是你的喔∼」
她不由分說的抓著史微光的手往兩粒雪白的饅頭搓,還發出舒服的呻吟聲。
其他人哪容得她如此放肆,立刻出手襲擊在她們眼裡等於橫財的史微光。
「幹什麼!放手放手!不許摸!又是誰呀!」
史微光慌張的轉著圈,試圖避開那些不規矩的手,眼看情況危急,她隨時會被某個飢渴女拖進房裡,還好急中生智,低頭大叫,「哇!好大一個金元寶呀!」
聽到金元寶,每個人都低頭尋找。
「哪裡哪裡?哪有金元寶,大家找一找先!」
史微光身子一矮,趁勢混入擁擠的人群中。
等所有人都把腳抬起來確認之後,語帶怨懟的說:「哪有金元寶呀?史少爺就是愛捉弄人。」
「咦!史少爺呢?」
「不是你牢牢抓著?」
眾人突然安靜下來,各自往後退開一步,人人露出驚恐的表情。
只見一件藏青色的長袍被踩得全是腳印,髒兮兮的皺成一團,一大叢黑乎乎的東西鳥窩似的被風一捲滾到牆角。
不知道是誰爆出一聲尖叫,「史少爺不見啦!」
「死啦!」
「連屍體都沒剩呀!」
混亂的尖叫聲隨風飄遠,街尾一名黃衫少女逃命似的,頭也不回的融入大街上的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