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把它吃了,就不痛了。」謝上青拿出一粒紅色的藥丸遞給她。
「可是……你上次也說吃完就不痛了,結果我全身卻像火燒般難受。」靜禪眼睛眨了眨,懷疑地看著他,遲遲不肯接過藥丸。
啊!小呆瓜變聰明了。
「這次一定不會再痛了,我保證。」他用非常誠懇的笑容,無比誠摯地說道。
「你上次也這麼說。」
「呃!那個……你不想吃木樨肉、紅燒肉、母油塊鴨,鱔大烤……」靜禪咽嚥口水,慢慢地伸出手……
「對,這才乖嘛!」看她吞下藥丸,謝上青讚許地揉揉她的頭髮。戲弄小呆瓜真的很爽耶!他勉強克制自己不要笑抽筋。一旁的古陽無聊地打個哈欠,同樣的戲碼天天上演,連他都看膩了,公子怎麼樂此不疲呢?無意間瞥到窗外晚霞似火,神情驀地一變,陡然站起,向門邊移去,「公子,我我我……出去……上茅廁。」他滿臉戒備地盯著靜禪,就怕一個不注意,他脖子又被她掐住。
謝上青無所謂地揮揮手,反正一到傍晚,他的小僕人就會尿急,而且不到亥時決不出來,儼然有把茅廁當成家的覺悟。
謝上青拿出木梳,「別動,梳完頭才可以吃飯。」
靜禪剛欠起的屁股不甘心地坐回去,小嘴巴委屈地噘起,「你要快點梳喔!」早梳、晚梳,她的頭髮都快被梳光了。
謝上青興致勃勃地走到她身後,鬆開她的髮鬢,慢悠悠的擺弄起來,柔順的髮絲在他指尖滑動,帶著淡淡的清香,他低頭輕嗅,哎呀!他怎麼就是摸不夠呢?簡直樂不思蜀嘛!
不久,映在銅鏡中的靜禪神情變得清冷,原本單純的眸光竟露出迷茫之色,安靜地望著鏡中陌生的自己,房間內靜謐無聲。
謝上青也停下梳頭的動作,興味盎然地觀察著銅鏡中的她,卻無一絲一毫的膽懼。他當然知道古陽天近傍晚躲出去的原因,無非是被她那晚恐怖怪異的行為嚇破膽了。古陽稱,她的眼神可攝人魂魄,讓人動不了,詭異得很。他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或許是因為他是唯一接觸她異樣眸光還能行動自如的人吧?而且每當看到這樣神情清冷,眸光迷茫的她,他的心緒就會莫名其妙地騷動,全身血液也好似沸騰起來一般,她吸住他的所有心神,讓他不由自主地想抱她,甚至想把她狠狠地揉進他的身體,不剩一絲骨血的,啊!這想法可不好,打住,打住。
靜禪慢慢地轉首,抬眼,迷茫地問:「你為什麼抱我?」
「呃!」當他意識到時,他已經將她抱在懷裡了,立即鬆手,討厭了,嫌惡地皺皺眉,他幹嗎不怕弄髒衣服地抱她?而且她渾身瘦瘦扁扁抱來一點都不舒服。真是的,轉移話題,「你的心口還痛不痛啊?」
「不痛了,吃完藥就好了。」她乖巧地答道。
「嗯!」點點頭,「你等著,我去吩咐小二把飯菜端進房間來。」起身,神色平靜地徐步走出,房門在身後合上,神色一變,他身形驀地疾速向東邊竄去,他必須上茅廁把古陽揪出來,衣服被小呆瓜弄髒了,古陽不在,誰給他洗啊?當然,這次是他主動貼上小呆瓜的。
搖晃的馬車裡,謝上青舒服地一覺醒來,伸下懶腰,然後推了推枕在他腿上熟睡的靜禪。
「喂!起來,我們到了。咦!你怎麼哭了?」驀地,看到她輕顫的眼睫間滑下的淚珠,心中莫名一悸。
靜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囈語地道:「無極死了!無雙很傷心……」
「死了,什麼死了,亂七八糟的,喂!醒醒,你怎麼又睡了?」這次乾脆將她瘦削的身子提了起來,左搖右搖。
靜禪終於不負謝上青的期望,睜開眼睛,並且是睜開大大的眼睛,然後動了動脖子,好像有些不舒服。
謝上青看她臉頰上未干的淚痕問道:「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噩夢!沒有啊。」繼續轉動僵硬的脖子,不舒服!不舒服。
「那你哭什麼?」
靜禪用臉抹了一下臉上的淚痕,迷惘地皺皺眉,想了想,「我記不住了。」
「笨蛋!」謝上青沒好氣地嘖了一聲。
「公子!客棧到了,我們要不要進去用飯?」趕車的古陽突然間在外面喊道。
「知道了。」謝上青應道,一把掀開車簾,躍下馬車,轉身對車內的靜禪喊道:「下車,吃飯。」見靜禪聽到吃飯二字時,那眸光瞬間放射出的光彩,嘴角不由得抽搐兩下。
不過,心裡仍是暗自奇怪,這好像是第二次被他看到,小呆瓜在夢中流淚的事了,一問還三不知。那呆瓜一天只知道吃,哪會有什麼傷心事。而且,他也沒給她下混亂神志的藥丸啊!奇怪!
「為什麼這幾天,你們都不跟我同桌吃飯呢?」靜禪起身,繞過幾桌吃飯的客人,走到他二人桌前。她臉上噁心的麻臉已被謝上青用藥去除,恢復本來面目,雖清秀,卻並不引人注目。悄悄地出現,嚇了兩人一跳。
因為實在太太太丟臉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把飯粒吃到額頭上的。彼此對望一眼,謝上青清了清嗓子說道:「咳!怎麼你不喜歡一個人吃飯嗎?」
靜禪抓抓頭,最後點點頭,「我要跟你們一起吃。」
「那怎麼可以?」古陽急得叫起來,現在正午時分,烈日當空,他可不怕她。謝上青遞給他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
「靜禪,跟我們,你只能吃到全部食物的三分之一,吃不飽的。你若自己一個桌吃,可以吃三份……咦!不明白嗎?怎麼又發呆了?」
「你當我白癡嗎?」吃不飽可以再要啊!
「呃!」你不是嗎?「那個!靜禪……我們這幾天吃素菜,你不是不喜歡吃素嗎?跟我們你會吃不慣的。」
「是嗎?」
「當然……是不是呀?古陽?」
「對對!」古陽急急地點頭,第一次如此的心甘情願。
眼尖地看到小二端著他們這桌的肉菜過來時,隔空點穴,小二很配合地雙膝一麻,跌倒在地,菜湯灑一地,還不小心濺到旁邊的客人身上,跌得莫名其妙的小二哥又是賠禮又是道歉,最後也只能自認倒霉,收拾乾淨後,吩咐廚房重新再做。
看著靜禪走回離他們最遠的那張桌子,主僕倆同時鬆了口氣,不久,如他們所料,整個飯廳引起騷動,所有人的眸光都投向吃相大膽的靜禪,平時她是一粒沙,一株草,絕對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吃飯時,她會耀眼如繁星,絕對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啊啊!當然了,誰看見過一個秀秀氣氣的姑娘家吃起飯來比江湖好漢還要「豪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甚至過之而不及。
謝上青用扇子遮住臉,伸長脖子低聲問道:「古陽,他們沒注意到我們吧?」
古陽也俯於桌面小聲回答道:「沒有,沒人看我們。」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暫時鬆口氣,這種丟臉的事情,他可以為小呆瓜忍受一次、二次,甚至三次,但決不能再多了。不然他遲早會吐血身亡——氣死的。
「古陽,為什麼我們桌上的食物沒有小呆瓜的豐盛?我可不是當真要吃素菜。」他仍壓低聲音,因為大廳太靜,所有食客都忘記進食,皆目瞪口呆地盯著靜禪看!據以往經驗,他們要發愣一刻鐘後,才會恍過神,接著竊竊私語,再接著低笑嘲諷,再再接著大聲恥笑,再再再……最後,恢復正常——吃飯。
不過對於這一系列變化,反應遲鈍的靜禪從來都感應不到,承受如此不公平對待的永遠是他們主僕二人。
「公子,我也不想吃素菜,不過,我們沒銀子了。」
「什麼。」謝上青聲量提高。
「噓!小點聲。」古陽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望望。
謝上青不得不壓低聲音,道:「怎麼會沒有銀子了?」
「因為她太能吃了,而且每次都叫最好、最貴的招牌菜,半個月裡,她已經吃掉我們兩千兩銀子了。」
這麼多!低頭看了一桌菜色,他道:「可我才是公子,委屈她也不能委屈我啊?」
「公子,你這是責怪我了?」古陽眼睛眨了眨,含冤帶嗔地望著謝上青,嗚!他要哭了。
「哭可以,但要是把小呆瓜引過來,我就掐死你。」謝上青陰沉沉地說道,他可沒有憐香惜玉的心,何況古陽也不是什麼玉!他可不想被人發現他們與靜禪是一路的,絕對不可以。
古陽識相地收住淚,委屈地說道:「公子,當初是你吩咐讓她吃最好的。現在怎麼能怪我呢?除非丟下她,否則,用不上七天,我們連稀粥都沒得喝了。」
這麼嚴重,「她是我的藥人,怎麼能丟?」謝上青立即反駁。
「可真正的巨毒你從來沒給她試過。」古陽不畏主地說出事實。
「……」
「用的全是些無關痛癢的毒,而且她一有不適你就給她解,連觀察中毒者會有何異常反應你都省了,這算哪門子藥人啊?」古陽繼續道。
「若一下子把她毒死了,我還玩什麼啊!」謝上青說出理由。
「藥人,藥人,本來就是做試驗的嘛!哪有不死的藥人啊?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被奉若上賓的藥人呢!我們是讓她試藥,又不是讓她試吃。」明明就是公子偏心,捨不得。
「小呆瓜怎能跟其他人比?」他脫口道。
「她有什麼不一樣?」
「她……咦!我才是公子吧!」
「是啊……我閉嘴,我吃飯。」古陽果然不再多言,規規矩矩地埋頭猛吃。自上次公子由靜禪手中救回他一條小命後,他在公子面前的膽子就變大了,他突然發覺公子與谷中那些無時無刻不想致身邊人於死地的人是不同的,最起碼公子現在對他決沒有殺心,或許是因為他的武功太低,威脅不到公子吧?
「小呆瓜竟然吃掉我這麼多銀子……」謝上青喃喃低語著,左手支著下巴,微微蹙眉,古陽說得很有道理,他對她的確不像對待藥人的方式。他為了報復把她留在身邊,現在想想,感覺也不對。他害過很多人啊!可唯一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她,或許是因為她是唯一一個他害不死的人?搖搖頭,還是不對,為了戲弄她?不對,哎呀!亂了!亂了!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唉!從小到大,吃穿用都是最好的,他可不想因小呆瓜的存在破壞了他的好興致,正想著,突然,一旁的騷動打斷了他。
「快看!快看!是如意姑娘!」
「真不愧是天香閣的花魁,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是啊!是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啊!」
不知何時,所有的人都擁到了窗口,朝街上正在行走的一隊人望去。畢竟美人的吸引力比小呆瓜造成的震撼強得多。眾人簇擁著一身穿羅紗的絕色女子,神情嫵媚地坐在車輦上,徐徐由客棧門前經過。直至消失不見,大家仍唏噓不已。謝上青也怔了一會兒。
看到公子異常,古陽嘻嘻一笑,道:「公子,你該不會也被如意姑娘的美色迷住了吧?」
謝上青瞪了古陽一眼,不以為然地道:「哼!了不起啊!她再漂亮能比過我嗎?」
「呃……呵呵!比不過,比不過。」古陽訕訕一笑道,遇到如此自以為是不知羞恥的公子,他一個小小僕人能說什麼呢?謝上青仍支著下巴,沉吟了一會兒,道:「晚上,我們去天香閣見見這如意花魁……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見花魁只是順便,順便你懂不懂?既然你說小呆瓜太能吃,那我們把她賣了好了,妓院應該是個好去處。」
「他呢?他在哪?在哪?」靜禪推開房門,困惑地搔搔頭,映入眼瞼的是奢侈華麗的大廳,五彩繽紛,一桌桌酒席,一幕幕活色生香,玉體橫陳。耳際是淫聲浪語,滿室的奢靡浮華,淫亂氣息充斥口鼻。靜禪皺皺眉,沿著迴廊,像幽靈一樣穿梭其間,直到一處門前停下,側耳聽聽,嘴角揚起嬌憨的笑。沒有敲門,直接推開,「謝大哥,終於找到你了,你……」看到擁吻的兩人,靜禪驀地住口,好奇地瞪大眼睛,望著他們。
好事被打擾的謝上青,鬆開懷中的絕色女子,抬頭一見是她,更是怒不可歇,叫道:「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靜禪對他的黑臉視而不見,仍然站在那裡,看著兩人紅腫的嘴唇,微微蹙眉,忽然展臉笑道:「我明白了,怪不得這裡所有的人都在嘴咬嘴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古陽呢?古陽哪去了?」謝上青氣呼呼地站起,慾求不滿啊!「他怎麼讓你跑出來了?回去,快給我回去。」說著,就要身體力行地把她踹出房去。
靜禪不理他,逕直走到床邊,俯下身毫無預兆地吻上如意的櫻桃小口,吸吮品嚐。
如意完全傻住了,怔望著眼前放大的臉頰——秀氣的芙蓉面滿是認真,清澈的眼眸微微半瞇。在天香閣,被男人親吻不稀奇,但,女人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因此也忘了推開靜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