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染不得不放棄那些模糊的文字,直接跳到後面。
[……我知他們是想逼瘋我,卻不想被逼急的我竟然想出了擺脫鎖侍金環的妙計。我只覺渾身血液在湧動,那是對重獲自由的渴盼。牆上的這些字將再也不會有後來人會看到。因為今夜,今夜一切都將結束。一切都只是為了銘記此時此刻的我。因為金九霄會在今晚殞命!]
「啊。」
青染大吃一驚。雙眸再次移回到最後那句,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看著。
這個在石壁上留書之人竟然是金九霄曾經的侍官?金九霄究竟對他做了什麼,讓他陷入如此痛苦的瘋狂當中?他的那個妙計顯然沒有得逞,否則今日自己也不會遇到金九霄並被套上這鎖侍金環了。
思及此處,青染抬腕看那金環,驚駭地發現金環上那紅色寶石正在閃動著詭異的光芒,而寶石內凝固的紅色竟漸漸流動起來,如一個漩渦般一點點地盤旋著,速度由慢至快。而這寶石內的紅色流動得越快,青染就覺得自己的呼吸越是粗重,全身的血液彷彿也跟著這紅色漩渦一起在旋轉一般。不僅是血液在湧動,每一寸皮膚都開始發燙,臉上身上雙眼雙耳,火熾般的痛楚無處不在。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掙扎著想褪去右腕的金環,不想越褪那金環就收得越緊,整個環身就像是要鑽入皮肉中一樣。
青染只覺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氣中都已經帶著火星,而右腕彷彿已經要被勒斷了一般。胸口忽然一陣巨痛,再也支撐不住的人雙眼一黑,一下子昏死了過去。
好刺眼的光亮。
青染以手遮眼。整個身子都輕飄飄的,一時間她憶不起自己身在何處。待雙眼漸漸適應了這刺眼的光線後,才慢慢睜開雙眸。
由指縫間,她看到一張方正的臉孔,那臉上一對暗紫的瞳正在望著自己。
原來是月痕。
月痕?
這樣說來自己並沒有在帥府?
由床上驚坐而起,看著四面石壁和那由洞開的石門處盡情灑入的明媚陽光,這才想起自己昨天已經入了宮還成了四皇子的侍官這一事實。
不對。昨晚這屋內明明著火了,為何現在眼前的一切都絲毫無損?她昨晚被火燒了,四肢、喉嚨,還有五臟六腑,全都幾乎熔化。那鑽心的痛楚到現在還一想起來就心悸。
不過……身子卻一點也不覺得疼痛。
她將雙手舉至眼前,那身細潔的皮膚半點沒有灼傷的痕跡,連紅腫都沒有。
「咳。」她輕咳了一聲,喉嚨也一點沒有不適之感。將雙腿伸出被窩,也同樣是完好無損。
莫非昨晚那些痛楚都只是夢境?
「侍官大人。」月痕恭敬地朝著青染躬了躬身,「四皇子已經等著見您了。」
第2章(2)
她點頭,正要出聲應好,望向月痕的雙眸卻倏地如見鬼般倏然瞪圓。
月痕那對暗色的瞳中倒映出的是什麼?
那個褐瞳長髮的女子是誰?為何她亦一臉驚恐地望著自己?
不。
她搖頭。
暗瞳中倒映著的那個女子也跟著搖頭。
「啊!」青染尖叫,那瞳中的女子也同樣捂臉尖叫。
更可怕的是,聲音明明是由自己喉間發出的,卻那樣陌生而柔弱無力,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清冷之聲。
月痕平靜立在一旁,直到青染叫得聲嘶力竭,癱倒在床上,才緩緩開口,那沙啞的聲音像是被狂風捲起的風沙般肆虐著耳膜:「侍官大人不用驚慌。這是鎖侍金環融入體內後所引起的改變。」
鎖侍金環?
青染將右腕舉到眼前,這才發現自己手腕上的那個金環早已不見了。想起昨晚最痛苦難忍的時刻正是那個金環死死掐進皮肉中的時刻。
手,輕輕撫上自己的面頰。那小巧的下頜令她倍感陌生。
「這樣說來,但凡侍官,都要經歷這些?」原本令她不解的疑惑此時全部尋到了答案。為何爹會尋不出皇帝侍官的來頭,為何金九霄會說捨不得自己那雙青眸,為何金九霄讓她好好為今日儲備氣力。
原來這才是成為侍官最大的秘密。鎖侍金環會將你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一個連自己都不認得的人。
「正是如此。」月痕啞聲道,「這是由四皇子鮮血為引的血咒在您身上發揮效力的結果。」
原來那個金環上鑲的紅得邪魅的根本不是寶石,而是金九霄的鮮血。
[我宣誓,以眼前金系男子為主,此生此世。若有違背,灰飛煙滅。卡路巴喀羅桑切。]
昨日的宣誓言猶在耳。她這才意識到成為侍官並不是套個環說兩句誓言這麼簡單,而是一旦違背就會灰飛煙滅的下場。
若是這血咒在殺死青染那具外殼的同時,也能將她心中那個名字一起抹殺掉,該有多好。雖然面容已改,可心中那份惦念卻仍未停歇。
自己的個子似乎變高了一些,當初平視只能看到他胸膛的位置,現在卻能看到他頸項了。輕輕垂眸,長長的睫毛扇動著下眼睫的感覺讓她非常不適應。
「看來變化還挺大。」悠揚的聲音仍是那般鬆散慵懶,瞳中似有滿意之色。
變化的確很大。
她原本被青色裹著的烏黑瞳仁就像摻入了金沙一般,變成了褐色,而那圈象徵著青系標誌的瞳圈也變成了暗銅色。
眼睛由原來清秀的單鳳眼變得長而媚,小巧的鼻子上冒出了鼻尖,下頜尖削了許多,一直只到肩長的頭髮一下子長至及腰。
若單從樣貌來說,她原本只能稱之為清秀的臉孔現在變得美艷動人了。恐怕再醜的女子只要體內融進了金九霄的血都會出落得楚楚動人吧。可是,她一點也不喜歡如今的這張臉孔。原本那張臉孔是那麼像她死去的娘親,每當對鏡梳妝時,她都會忍不住多看自己兩眼,告訴自己娘一直未曾離開自己。
「曾經的那些記憶,留與不留,但憑你願意。不過從今日起,你便只能以一個身份存活於世,那就是我的侍官——月策。每位皇族成員只能有一位侍官。侍官先亡,鎖侍金環會自動退出其體內等待下一位侍官的到來。若皇族成員先亡,侍官會受血咒吞噬而灰飛煙滅。所以捍衛我的命,即是捍衛你自己的命,損害你卻並不能傷到我半分。」金九霄沉聲道,不見了慵懶與笑容,週身憑空生出一股強勁的勢道,甚至比三皇子金搖瀟更為懾人。
這才是真正的他吧。直到剛才,那個懶散的皇子應該都不過是他用以迷惑他人的偽裝吧。三皇子若看到眼前的他,恐怕絕不敢如此武斷地將他排除出敵手的行列。
「不要動背叛我的念頭。血咒隨時會對背叛給予懲戒。至於背叛的行為,你當初宣誓時就已經知道了,還是那四個字——灰飛煙滅。」他輕撣了一下沾了飛屑的衣角,金黑色的瞳悠悠望向她,「昨日你似乎有滿腹疑問,今日可有什麼要問的?」
「我是不是從此再也不能回元帥府看望我爹了?」即使是當面相見,爹可能也認不出她來了。
「我還不至於絕情到不讓你探望年邁老父。不過記住,你名叫月策,是我的侍官。過去的記憶你可以不忘但不允許再被提起。我所說的這些你最好別違背,因為這將被血咒視作背叛行為。」
原來所謂的背叛行為就是完全不能違背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如此說來,他就算讓自己去殺了自己的爹,自己也不能違抗了。因為一違抗,便是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