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說起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因為是財大氣粗的電視台的節目嘛,能夠參與就等於已經通過了百里挑一的初賽。」
「可是我……」彌花想說自己又沒有去報過名。
「哈哈,你這次是純屬運氣好哇。等到剩下最後幾個名額的時候嘛,電視台會扛著攝像機在街頭人群中尋找灰姑娘哦。你知道水樹小亞美吧?」
彌花下意識分望向景棋,景棋則帶著了悟的神情表示了理解,「社長說的是不屬於任何經紀公司,作為電視台發展的獨立藝人而活動在電視劇界的年輕偶像小亞美吧。」
「對。她就是NHK兩年前挑選的街頭灰姑娘哦!在可愛美少女大賽中一舉得冠!因此業界也流傳隨機選拔的灰姑娘是最容易在比賽中受評審青睞的大熱門的說法!」
「為、為什麼……」彌花還是不甚瞭解。
「因為是電視台的活動吧。」景棋解釋道,「比起按照一般程序報名參選的女孩子,在直播節目中,被直接從人群中找到的選手,更容易引發觀眾的興趣。也就是說……」臉上的笑意加深,少年結論道:「彌花已經取得了比賽優勝的先機!」
「耶!Bingo!」李社長彈了個響指,以不符合中年人身份的笑容吹著口哨。
「可是你們為什麼會這麼興奮呢。」彌花忖疑地望著事到如今唯一可信賴的二人,「我是雜誌模特啊,跑去參加這樣的節目,會對我有什麼……」
「當然有好處。」景棋握緊手中的飲料杯,一瞬間收起笑意的面孔有著超越彌花想像的嚴肅,「因為葉久司的緣故,一般的雜誌已經不會請彌花去拍攝照片了,但是那個人的手是無法伸向電視台的。只要能在電視活動中引人注目,彌花就有了翻身的機會!」
「原來如此。」彌花遲鈍地高興起來。只要能夠打敗可惡的葉久司,不管是怎樣嚴苛的比賽,彌花都會竭盡所能地努力。
向李社長說明情況後,在公司先告了假。反正最近也接不到工作,李社長痛快地同意了,還提出可以預支彌花一定的薪水。雖然彌花覺得總是麻煩李社長,很不好意思。但是景棋說添置一些必要的服裝,對比賽會很有利,也就只好受之有愧地接受了。
「那我們走了哦。」
微笑著向社長輕輕鞠躬後,景棋拉著彌花的手,先行離開咖啡屋。而注視著兩個人輕快的腳步,李社長並沒有著急離去,而是從西裝內側拿出手機,撥通了某個號碼。
「貴史先生嗎?」李社長因愉快而顯得年輕的嗓音在難得一見的暖陽下帶著可親的餘韻。
「李幕斯?」手機那邊傳來停頓了一下後響起的聲音。
「拜託!」李社長轉瞬發出了壯烈的哀鳴,「不是說好不要叫我的名字嗎?這麼可笑的蛋糕一樣的名字,請快點抹殺在記憶深處吧。」
「別傻了。就因為是可笑的蛋糕一樣的名字,才無法抹殺吧。」站在電梯裡的黑髮年輕人深深地皺了下眉。
「長話短說!貴史先生知道NHK的美少女大賽吧。」
「是可愛少女大賽。」
「有什麼區分嗎?」
「當然有。美少女是指天生外表出眾的女孩兒,而這個比賽卻是評選能夠給人以可愛感覺的少女。存在著與普通選美相比更注重選手氛圍的差異。」
「好吧好吧,就算是這樣,如果沒有亮麗的外形也照樣會在初選中被淘汰,而根本無法進入大眾的視野吧。」
「你特意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嘲笑由我擔任歷年評審的這個節目嗎?」
「我像是會做那種無聊事的人嗎?」
「——非常像!」
「……那好吧。其實我手下的模特這次很巧合地在街頭被製作組的人相中!成為了此次活動中的灰姑娘啊!」
「這樣啊。那我會特別注意給她減分的。」
「拜託——」手機裡傳出李的慘叫。
黑髮的年輕人再次不耐地皺眉,把手機交換到右手上,「那你到底想說什麼,要我照顧她嗎?」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醒悟到貴史的耐心即將告罄,李社長在對方切斷通信前搶著說出:「從一開始就是你選中的人吧,是那個你送到我這裡的彌花啊。」
「嘟——」
不知道對方是否有聽到他的話,但是此刻傳來的卻是切斷通信後的盲音無疑。
「是她嗎?」
由電梯步出的青年,手中搭著黑色的西裝,回眸淡淡地凝視即將合攏的電梯門內映在鏡中的自己。
「果然運勢強勁。」
「竟然還有表演做飯這樣的環節?」
坐在地板上,看著景棋從李先生那邊要來的歷年可愛少女大賽錄影集錦,彌花大叫了起來。
「據說是為了評定洋溢的知性吧。」
戴上邊框為深藍色的眼鏡,景棋在木地板上放下拍打鬆軟的軟墊,才盤腿坐上去,「泳裝、外文、表演、歌唱……甚至還有做飯和偷拍。」
只是看這些錄影,彌花就有了已經被打敗的深深自覺。
「如果是景棋扮成女裝去參賽還更有勝算……」
「不要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嘛。」
少年伸臂拍拍她的肩,「我對彌花會取勝可是有著相當的自信哦!」
「那一定是所謂盲目樂觀的自信吧……」
彌花再怎樣欠缺自知自明,也在看到兩年前的獲勝者水樹小亞美時醒悟到了差距。
臉孔小小的、身材也嬌小玲瓏。露在衣服外的手和腳趾,都像是塑料做成的芭比娃娃般的精緻。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無疑擔當得起可愛的稱號吧。
雖然彌花也很美麗,但卻因為過於挺直的鼻子和深邃的輪廓,以及高人一等的身高,看起來就是形如古代充滿凜然氣派的城主夫人一類的角色呢。
生活上的波折,與幾個月的攝影模特生涯更是把這種氣質磨礪的尤為鋒利與醒目。否則也不會在人群稠密的六木本車站,被攝影組發現。
為難地看著屏幕裡一水清純可愛型的少女,彌花覺得若是加入自己,便成為狼與群羊的畫面。
——儘管這樣的比喻被景棋大笑著稱為失當。但到了選手集合的當天,作為助理而陪伴前往的景棋也都無法再笑出聲了。
化妝室裡的女孩子……就像用哪裡的比尺丈量出的限量玩偶一樣。如果要比喻的話……就是雖然存在微妙差別,卻畢竟還是一個工廠製作出的洋娃娃,都貼著同樣的標籤。也許和兩年前獲勝如今正當紅的女優小亞美有關吧,女孩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對她的模仿。
襯衣外加寬鬆毛衣的穿法,以及無論長髮短髮都要綁在頭頂的寬緞帶,再加上一律以粉紅色系為主的服裝,一眼望去的衝擊力超越了少年的承受力。
「真的很頭暈。」把頭轉過去的少年臉色蒼白地說道。就算是美少女,如果以成打來計算地出現,果然還是很可怕。
「對、對不起。」在景棋和彌花的背後,傳來怯怯的少女聲線。意識到自己和彌花擋住了別人進去的通路,景棋立刻抓過彌花的手,向一旁閃開。
水晶娃娃般的少女臉孔也因此進入兩人的視野。
像剛剛採下的新鮮草莓般的嘴唇,倒映著夜空色海面似的眼眸,漆黑的長髮垂過腰部,在左側微微挑起一綹盤成插著細碎白花簪的小髻。湖藍色的真絲旗袍服帖地顯現少女柔軟的身段,與夢幻般的美貌成反比的是少女帶著一點遲鈍感的氛圍。
美麗的程度一旦讓人超越過分的限度,也會讓看到的人感覺不舒服。但是在絕麗的外表之外,性格上的略微瑕疵,反而會對完美的外表起到好的中和效果,造成印象上可親近的加分。眼前這個女孩就像是為了詮釋這樣的理念而誕生的產物。
「哇。」在看清彌花的一瞬,站在對面的少女發出小小的慘叫,半握著拳頭捧住了臉孔,「你是雜誌模特吧。我有看過你的照片哦。」即使存在微小的敵意,也會在這樣飽含驚喜與示弱的叫聲中煙消雲散了。
「你看過有拍攝我的雜誌?」彌花臉色通紅。
「對!」少女興奮地握拳,「我是BOX雜誌的忠實讀者喔!上一季的新款都是由你拍攝的嘛。哇怎麼辦,這其實是連雜誌模特都會來參加的比賽嗎?」
托她的福,彌花立刻成為眾矢之的。
「真的嗎?好厲害哦。」
「好高,腿好細。」
「那我不是沒有機會了嗎?」
在隨之而來的少女們的視線和聲浪中,如果不是景棋勉強托住彌花的腰部,彌花覺得自己簡直快要暈倒了。明明是淒慘到根本接不到工作的雜誌模特,在不清楚內情的選手們看來,卻是值得羨慕的對象。
「她一定有黑幕啦……」
「嗚……原來電視台早就安排好了。我們不過是墊腳石。」
像這樣的聲音當然也隨即出現。
「對、對不起。彩子是不是說了什麼會給你添麻煩的話。」那名超水準的可愛少女踮著腳尖紅著臉蛋低頭道歉的樣子,就像直接從動畫片走出的卡通少女。面對這樣的對手,除了微笑著說沒關係之外,彌花想不到其他的反擊。
可以說是在超級混亂的干擾下,開始了形式上的第一關卡。
「我是一號選手金彩子,來自桔子的故鄉愛媛哦。今年十四歲,希望大家喜歡我!」不需要做作與表演,天然就是動畫系美少女的彩子自我介紹完畢後,評審台上引發一陣騷動,而可憐的接連十個選手,在這樣的騷動中,都沒有吸引到評審的注意。
從十四歲到十八歲,是參賽的年齡限制。
想到光是在年紀上和對方比,自己就可以劃分成老女人了。彌花不安地看著景棋,「如果我在第一關就被淘汰要怎麼辦?」
「怎麼辦啊。」少年微笑說,「那彌花就不必煩惱接下來有可能出現的烹飪比賽了。」
「討厭,開這種殘酷的玩笑。」
「因為我深信彌花絕對可以過關。」少年露出了好像騎士一般的微笑,輕吻了彌花的髮梢。
「三十一號選手!千本彌花十七歲!」帶著凜然的氣息挺直腰身站在舞台中的彌花,可以說是為了不辜負景棋的信任吧。
台下的世界因為聚光燈的緣故,變得看不清晰。坐在評審席上的人們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呢,彌花既不瞭解,也不在意。雖然想要得到勝利,但那是為了打敗通過不公平的手段試圖抹殺自己和景棋的存在價值的傢伙們。
為了不想輸而作戰的信念,或許沒有什麼夢幻的光環,但是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力量,就已經是彌花一切的動力源泉。
站在作為選手關係人士可以出現的後台,聽著前方傳來的彌花堅定的聲線。景棋微微地笑了。這樣的彌花沒有理由不通過初選。只有傻瓜,才看不到這個少女週身爍動著使人無法離開視線的力量。
從大量報名選手裡挑選而出的三十位少女,以及隨機在街頭由節目組挑選的彌花中,一共有十二人通過了這一關。
「她果然留下了,不用得意。」
被淘汰的選手對著彌花冷嘲熱諷:「由攝制組挑選的人,從來都是留到最後一關才淘汰的,那可不是因為你的實力。」
臉色微變的彌花,第一時間轉頭望向景棋。少年微微的笑給了少女無限的鼓勵。玫瑰色的臉頰上渲染出暖意,長髮的女孩向舞會中的公主那樣轉動纖細的腳裸,沒有給失敗者留下任何一句回應,只是走向了她所信賴的騎士那裡。
只有景棋是值得自己信賴的人。
景棋微笑的話,就表示根本沒有那樣的事。就算歷來存在什麼特例的說法,彌花也相信自己能夠留下是因為實力。
可愛少女大賽連環制的賽程規定,進入複賽的人,都要住進電視台,以方便應對下一周的演出。
在房間裡觀看重播的時候,彌花發現了評審台上存在她所熟悉的面孔。一瞬間,連肩膀都僵直起來……像墨一樣深沉的夜色,留著長長劉海的冷漠男子。帶著諷刺意味審視她的眼珠像來自海底的寶石。那個名為「貴史」的人……
「彌花在看昨天的錄影嗎?」
保持著相遇的機緣,外表超級可愛的金彩子成為彌花同屋的室友。
「唔……」彌花臉色難看地指住屏幕上一閃即逝的影子。
「這個人,彩子知道嗎?」
「啊,當然知道啊。」彩子瞪圓大大的眼睛,「他是這個節目最初的製作人呢。即使後來脫離了電視台,也依然被邀為固定評審的貴史隆一。」
那個人的全名,是叫做貴史隆一嗎……彌花怔怔地聽著,心裡冒起浸透著複雜意味的氣泡。
看過自己最悲慘的樣子,像施恩般給了自己能夠生存下來的金錢與機會的男人……只要看到他,痛苦的記憶就會復甦。雖然應該稱對方為恩人。但是彌花就是會下意識地產生牴觸的情緒。
她不想看到貴史隆一。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她從來沒有向李社長打聽過對方的情況。而且,回想起那一晚,他與森秘書似乎很親密的樣子,彌花就從每一粒毛孔中浸透出不舒服的敵意。
森是讓公司破產的間諜。是她的敵人!
雖然自從父母遇難後,彌花被很多曾經信賴的人拋棄與利用。但是對於森的仇恨,像銘刻般地印在彌花心裡,佔據著仇敵NO.1的位置。
至於那是為什麼……彌花忽略地不作考慮。
在希望可以抹殺過往一切不幸的時候,重新看到貴史,只能讓她再次體驗根本不願回想的痛楚。但又有種不甘的預感……也許她一生都逃不開這張陰鬱的臉……
咬牙注視著屏幕,一想到對方再次掌握扭轉她人生的可能,強烈的不舒服讓彌花一陣昏眩。
她的一切,應該掌握在她的手裡。
彌花的驕傲並沒有因為過往的打擊而消失,只是以更加迂迴的方式,加強百倍地深疊在彌花心裡。
心臟最深處,纏繞著滿是荊棘的花朵。
每當這朵花想要綻放,它的尖刺也就更加銳利地刺傷著彌花。
越是傷痛,越是長大,越是美麗,越是複雜。
「小彩有過只是想起,就會心悸的回憶嗎?」
抱住柔軟的枕頭,擋住自己的視線,彌花低下頭輕輕地問。
「有啊。」美少女溫柔地垂眸,「那是不願再想起,想要用橡皮擦擦去的回憶……」
「想要用橡皮擦擦去啊……」把手擋在眼睛上,彌花笑了。如果可以有這樣的記憶橡皮擦,彌花想要擦去的到底是曾經的痛苦,或者是以往的幸福呢……
因為她的痛苦,就是她所失去的幸福。
溫柔的母親,爽朗的父親,固執的爺爺……如果要把他們都在記憶裡擦去的話,那麼彌花寧肯背負這詛咒般的痛苦。
人類有著即使每想一次都會流淚也依然不願放手的記憶。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溫柔綽約……像雪花、像櫻花、像夢境的回憶充塞著接連虛無的白。直到寒冷的世界被柔軟的小手覆蓋……
「隆一!起來!醒醒!」
被近乎粗暴的手法用力搖晃,勉強掀開眼,便看到淺色眼瞳正犀利地俯視,銀髮青年保持著把手肘壓在他腹部的動作,確定地說道:「你做噩夢了。」
「……」摸索著拿起檯燈下的眼鏡,貴史揉了揉泛著酸意的眼底,「是美夢啊。」
「美夢?看你一臉痛苦的樣子我才推醒你。」
「算了。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都沒有任何意義。」用手指梳好凌亂的頭髮,只在睜眼的一瞬才會顯露茫然表情的男子,再度恢復了撲克臉的樣子,「我只相信現實。」
「呵呵……」銀髮的青年眨眨眼睛提指封唇,「現實也是一種浪漫哦!」
拿起床頭的西裝,貴史冷冷地道:「那是像你這樣依靠腦內幻覺劑生存的人的台詞。」
「無趣的傢伙。電視台竟然請你這樣的人擔當評審,我對選出的對象絲毫不抱期望。」
「這樣嗎?」打著領帶,男人漾出淺淺的笑,「我卻相信自己的眼光呢。」
黑暗的夜裡,那張曾被他握在手中的高傲臉孔,像負傷的天鵝,卻也帶著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的魅力。那即使一無所有,也不放棄的高傲,若能親手剝離,想必也是一種樂趣。不過他並沒有那麼惡趣味的愛好。
「比起破壞寶石,我更喜歡打造的過程呢。」
笑了笑,留下意義不明的話語,貴史隆一走出裝飾風格極為簡約的臥室。
複試依然通過直播的方式播出。
因選手人數的銳減,而增添了更多表演的環節。不同選手依次抽取由不同數字代表的問題,依照問題的模式決定演出的內容。雖然有人對此表示「不公平」、「不理解」,但是節目的監製卻以鐵腕作風駁回了所有呈情。
「這不是『不公平抽籤』嗎?假如我本身有著鋼琴方面的長項,卻抽到舞蹈。那豈不是因為運氣不好才會輸?應該無論什麼選手,都表演相同的內容,才叫做比賽吧。」
迎擊少女的提問,是製作人冰冷的笑容,「我想你誤會了,小姐。我所製作的從一開始就叫做『節目』。嗤,全部人都表演相同的東西,你以為會有觀眾喜歡這樣不斷重複的演出嗎?如果你是同時擁有鋼琴與舞蹈才華的人,就不會因為這樣的賽制而為難了吧。我的『節目』是不會淘汰掉真正有實力的人的。同時,運氣強勁的傢伙,也存在獲勝的可能。但是別忘了,運氣從來就是實力的一種!」
無法迎接被好像冰塊岩石打造出的人型般的製作人冰冷地掃視,抱持異意的少女們也只好紛紛低頭。雖然這一代的製作人並非貴史,卻有著與之出奇相似的部分。正因如此,彌花才更不願意有絲毫示弱的表示。
不管她會抽到怎樣的簽,彌花都會竭盡所能地把它完成。
「彌花哦,我抽到了單元劇的演出。」站在舞檯燈光暫時沒有照到的角落,小巧玲瓏的金彩子欣喜地出聲,「是童話《第十三個月》。」
與此同時,彌花展開的紙條上規定的表演,同樣是單元劇演出——《美女與野獸》。
「如諸位觀眾所見,在十二名選手之中,共有六道不同指令。也就是每兩個人,會表演相似的命題,從而作為評判基準。」主持人的聲音在舞台中心清亮地傳出,「而與此同時,其他選手也必須配合別人的演出,作為參考的分數。」
心臟有力的跳動,是不安,還是緊張呢?彌花來不及多想,因為第一個上台表演的就是美少女中的美少女,可視為頭號勁敵的金彩子。
她要表演的是童話幕劇——《第十三個月》!
第十三個月,講述被繼母虐待的少女,在冬天前往森林採取不可能存在的鮮花卻巧遇精靈的故事。沒有排練的時間,卻有著表演上的時限。
要在短短五分鐘裡,表現出這個故事最強烈的一面,給評委以深刻印象。而被安排要配合演出的選手們,與其說是幫忙,不如說沒有反而要好些。只有一個人的話,想怎樣表演都可以隨心所欲。但是一旦被對方干擾,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很難扭回到正常戲路了。
況且,彩子是第一個登台的人,準備的時間也相對最少。彌花望著彩子,而那個好像天生就不會緊張的少女,已經微笑著站到了舞台中央。
聚光燈緩緩灑落……
「不可以。」彩子單手摀住面孔,另一手卻驀然拽住彌花的衣袖,將她拉出選手靜列的陣容。
「公主,我已經答應了別人。絕對不能洩露這個秘密。」手捧臉頰的嬌小少女用被煩惱浸透的臉龐哀傷地仰望彌花。
還沒弄懂發生了什麼的彌花,已經成為彩子挑選的配角,被迫站到了聚光燈下。
在美麗少女的細聲啜泣與哀切懇求聲中,彌花漸漸意識到這是第十三個月中「公主強迫少女帶她到冬天也會盛開鮮花的湖泊」時,左右為難的環節。雖然確實是很有表現力的場面,充分表現了女主人公信守承諾的品質與楚楚可憐的嬌柔,但是這樣一來,被迫參與演出的自己,不就成為了反面公主的壞人角色。
在彌花因惱怒而身體僵直的同時,彩子惹人憐愛的表演仍在繼續。她所挑選的環節十分討好,就算彌花一句話都不說,也照樣能夠配合她完成這次演出。況且,彌花的身高與凜然的氣質,都與童話裡任性的公主十分相襯。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與彩子完全相反的彌花,像大道具一樣點綴了彩子的演出。
掌聲雷動的瞬間,少女在胸前合掌微笑。
「因為彌花真的很像公主嘛,所以我才想要讓彌花來幫我。」這樣沒心沒肺的回答到底是天生的,還是經過算計呢。憤怒與羞恥的血液遊走全身,彌花已經無法分辨。
坐在觀眾席上的景棋,也感覺到了環繞在彌花週身不自然的僵硬,但在這個時候除了擔心,沒有誰能代替彌花戰勝眼前的窘境。在還沒有開始自己的演出前,就先因僵硬的配合而失去評委心中的分數。再加上欺負可憐少女的印象,在觀眾那邊也討不到便宜吧。
「總是遇到狡猾的對手,該說是運氣好還是差呢。」貴史的手指磨蹭著嘴唇,發出輕微的喃語。
「怎麼?」一旁的評委在廣告插入的時間聽到了貴史的自言自語,回過頭問,卻看到瘦而高的青年離席的動作。
「去廁所。」優雅地笑著說出不相襯的話。不顧聽到的人當場石化的打擊,貴史在擦過舞台的一瞬,略微停頓,站在了因為編號最末,而站在舞台階梯處的少女身前。
這傢伙刻意停在這裡是為了嘲笑她嗎?彌花羞怒窘急地握住拳頭。而在長長劉海下,有著意外鳳眼的青年正輕笑著說道:「抬起頭。因為公主,是不管遭遇怎樣的窘境,都絕不低頭的人物哦。」
彌花掀起眼簾,看到的是男子無聲而笑的側臉。
是的。《第十三個月》中的公主,即使受到精靈的懲處,也一直保持她應有的高傲。就算是殘酷任性也好,那就是屬於公主的魅力。那種被誰勒住胸口般的感覺又再次燃燒,好像在這纖細身體的內部隱藏著熊熊燃燒的火種。憤怒、不甘、怨恨……所有情感,都可以化作名為動力的原料。
「第十二名選手——千本彌花!」
隨著主持人的聲音,彌花就像真正的《第十三個月》中的公主一樣,昂首走向舞台中央。
「父親說在這城堡深處有一隻野獸——」
彌花筆直、堅定地邁動纖細的腳裸。
「代替被奪取的薔薇,要用我的生命作為補償的代價。」
彌花走到聚光燈最閃亮的舞台中心,牢牢站定,昂頭看向評審席,「我依約來了——野獸!」大聲的呼喝震動整個舞台,身體修長的少女擁有與身高同等的魄力,堅定的眼眸散發出水銀般奪目的光耀。
被她凝眸注目,整個評審席都安靜了下來。
她的表演沒有絲毫討好的意味,既不可愛,也不嬌柔,但她卻有一種讓你無法移開視線的力量。像璀璨的寶石那樣,令你相信,只有這樣的美女,才能得到野獸的傾心。
是的,彌花對自己說,我既不嬌弱,也不想擺出駁取同情的姿態。就算把我當成討厭的女人也好,也必須承認我的存在!
她的視線就像針一樣射來,但是貴史迎接著她的注目,被那彷彿有白色熾光在燃燒的熱情,深深震撼。
而觀眾席上的某個少年,卻像害怕被刺傷雙眼的黑暗住民,輕輕避開了這樣的彌花的眼睛。即使現在只是普通的少女,但是她一定有著與自己完全不同的未來。那種被稱作「可能性」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公平地降臨在每個人身上。而或者再也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了。
你知道嗎?在一圈花蕾之中,能夠真正綻放出花朵的數目……
景棋澀然垂眸的剎那,也正是貴史昂首迎擊上少女目光的瞬間。驕傲美麗的「美女」,她所征服的是變成野獸的王子,還是終將會恢復成王子的野獸呢?
「冠軍應該是千本彌花吧。怎麼說呢,她有種震撼人心的魄力,人無法不去看她……」短暫的廣告時間,舞台上有嘉賓在等待表演。而評審們則在小型會議室內探討可能得冠的人選。
「可是……她並不是我們需要的類型啊。」有人提出不同意見,「每年的節目,都是為了挑選本台需要的藝人而進行的宣傳活動。我們要挑出的是具親和力的偶像,本彌花的美貌太具攻擊性。」
「如果這樣說的話,」一開始支持彌花的年輕評委駁斥道,「另一位得冠熱門金彩子的美貌也同樣太過火了點。」
「美麗有什麼不對?」
「不是不對,而是美到了不自然的程度!我們要選有生命力的演員,而不是會招惹女性觀眾反感的娃娃。」
「可是彩子的氣質比較柔軟,微笑的感覺和適當的示弱,就像鄰家女孩般惹人憐愛呢。相反彌花就像個戰神,雖然也很不錯,但不適合電視劇的演出啊!」
「貴史先生的看法呢?
猛地被拋來矛頭指向,一直未曾參與意見的男子,放下撐在環型會議桌玻璃板上的手肘,撩了撩濃密的黑髮,犀利的視線左右梭巡,半晌,嘴角微揚,漾出一絲笑意。
「我同意你的見解。十二號選手不適合成為演員,處於節目的考量,不可以讓她奪冠。」
「這是你真實的意見嗎?」坐在身側的現任製作人,抬眸向自己的前任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貴史回以犀利的微笑,交叉狀墊在左手肘處的右手食指彈了彈煙灰,斬釘截鐵地回復:「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