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爆開的如雷掌聲登時驚醒了沉思中的寶嬌,她愕然地抬起頭,眸光望向聲音來處。
哇塞!那是什麼?
「停轎!」她忍不住嬌斥一聲,迫不及待撥開礙事的珠簾,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震撼人心的一幕——
一道矯健身影宛若鷹拔地而起,躍於天際,手中紅纓銀槍勁掃回舞、劃破長空。
還來不及叫好,但見那玄黑身影倏然頭上腳下的自半空中直至墜落,在眾人驚呼聲中,槍尖堪堪在懸於半空的繩索上微微一點,旋即憑勢借力,完美豹腰一個扭身翻騰,再度凌空而上,腕勁一抖,槍花剎那間化作百道點點銀芒!
來不及的驚呼頓時被洶湧的歡呼聲取而代之。
無暇呼吸,捨不得移轉目光,眾人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狂野、飛揚、英氣凜凜又曼妙如詩的舞槍!
寶嬌看呆了。
直待那高大挺拔身形吐氣揚聲收槍斂禮,雙足穩穩佇立在那足足有雙樓高的細繩橋上,微笑抱拳行禮,圍觀群眾這才呼出憋在胸口那口氣,也終於得以回過神來。
「好!太好了!真是太精彩了!」眾人拚命鼓掌叫好。
「各位鄉親父老大家好。」男子那張俊臉上笑意微微,雙眸精光內斂卻光彩奪人,低沉嗓音一開口就有莫名的魔力,深深吸引住了眾人。
「在下燕戈,『鳳武秦班』武生,今日來到貴寶地,以舞槍愉賓,身手粗陋,教眾位鄉親父老見笑了,還請多多海涵!」
「這哪是花拳繡腿?明明好看得緊啦!」
「是啊是啊,這銀槍舞得真好,不管看幾遍都不厭!」
「『鳳武秦班』?不就是那個聞名天下的秦腔班子嗎?」
圍觀眾人豎起大拇指連連稱道,個個興奮議論不已。
「燕戈承蒙鄉親父老褒獎錯愛,在此先謝過。」他豪邁地一笑,「自明晚起,『鳳武秦班』將在京師福元樓駐班演十五日,由敝班四生、六旦、二淨、一丑為鄉親們獻演『三國』劇目,虎牢關一、單刀會、戰馬超等,戲碼精彩萬分,敬請各位相親們撥冗捧場。」
「太好了,這麼了不得的身段,不看簡直是對不起祖宗十八代呀!」
「在京城首屈一指的福元樓耶……」
「那有什麼問題?俺馬上回去召兄弟一起去捧場!」
圍觀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全都熱血沸騰歡欣雀躍到了極點。
難得有這等精彩萬分的武生表演,尤其又是人稱「關中八大怪」的秦腔班,而且還是這麼有名的「鳳武秦班」,開什麼玩笑,就算給人打折了腿,爬也要爬去看!
寶嬌在轎窗口,雙手支著下巴,目光專注。
半晌後。
她放下了珠簾,哼了哼,「這有什麼?本公主還以為是有多了不起呢!隨便叫宮裡那些站崗掃地挑大糞的來比劃個兩下子,也比這個好看幾百倍……來人啦,回宮!」
真是一群少見多怪的土包子。
福元樓
後院裡,燕戈鐵臂一舒,大桶井水嘩啦啦地自頭頂淋下,將滿身熱汗沖刷一淨,古銅色的強壯體魄在陽光下閃耀著無比誘惑的男人味,惹得一堆躲在花牆洞門後頭偷看的大娘和女孩個個心頭小鹿亂撞,面紅耳赤又掩不住垂涎之色。
「嘩,這才叫做男人中的男人呀!」
「呵呵呵,好害羞喔……」
「你看他那個肌肉,鐵打的一樣,摸起來肯定——」
「哎呀!大娘,你羞死人了,人家不來了!」
燕戈微微一笑,取過長巾毫不在意地抹去臉上水珠,仿若未聞背後那一陣咯咯如母雞般的懷春笑聲。
「燕大哥,你好了嗎?班主說咱們該準備動身了。」一個身形窈窕、英姿颯爽的女子走近。
「咦,原來你正在『芙蓉出浴』,難怪外頭那麼多蒼——」
他濃眉微挑,女子及時領會,抿唇住嘴。
「黃鸝,走吧。」燕戈伸手抽起掛在井邊的衣衫,隨意套上,掩住了那泛著陽剛氣息的完美體魄。
所以偷窺的女性同胞不約而同齊聲惋惜。
直待穿越小曲廊,四下無人時,黃鸝忍不住開口了:「燕大哥,她們都在偷看你。」
他回過頭來,黝黑眸色中隱隱透著奇異的一抹深藍,微笑道:「又何妨?」
「我覺得不舒服。」黃鸝哼了哼。
「不是瞧你,有什麼好不舒服的?」他揶揄道。
「她們盯著你的模樣,好像你是塊嫩滋滋的肥美羊肉,恨不得能一口把你給吃了似的。」
燕戈爽朗一笑,不以為意。「但是我並沒被吃掉。」
「總之,麻煩你把自己誘人的身體給包好,別動不動就露出來引人犯罪。」黃鸝白了他一眼。「招蜂引蝶。」
「你太誇張了。」他搖了搖頭。
「我誇張?」她嗤笑反問。
誰人不知「鳳武秦班」有個萬人迷首席武生,身段卓絕、丰采傾城?
他身形高大,身軀腰是腰、腿是腿,完美的宛若傳說中的戰神,尤其濃眉大眼,英挺面容像極了北方的色目人,就算他不講話,光是站在那兒就散發著濃濃的男人香,位於週遭視線範圍內凡是有眼睛的、還沒死的女人,都會情不自禁被他蠱惑的芳心蠢動、春情蕩漾……中者無救。
最令人火大的是,他是那種壓根不清楚自己長得英俊,而且也絲毫不在意的男人,所以他全然不明白自己的迷人,也渾然不覺眾人愛慕的目光。
基本上,燕大哥應該是眼睛有毛病很久了。
「對,」他雪白牙齒在陽光下閃映光芒,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而且想太多。」
「可是她們明明就是——」
「咱們班子從未進京演出,京城的百姓對我們難免眼生,所以他們只是感到有些好奇罷了。」他笑笑。
「……真是這樣就好了。」黃鸝嘀咕。
燕戈凝視著她,「你滿腦子胡思亂想,是不是在緊張今晚的場子?」
黃鸝被說中了一半的心事,雙頰微紅,「當然緊張了,難道你不緊張嗎?」
「我也很緊張。」他唇角綻放比陽光還燦爛耀眼的笑容。
「是嗎?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她不由得咕噥。
燕戈沒注意她的喃喃叨念,他的心思早飄遠了,飛向今晚演出的戲碼裡須注意的種種細節事項,還有待演完京師這十五日的場子後,下一站就可以起程回到甘肅。
在走南闖北三年後,他終於得以再見到那片蒼涼卻遼闊自由的黃沙大地——
家鄉。